谁知大手堪堪够着雕花的木门,‘吱呀’一声,门还没有推开,蕊乔就见到他不知怎么的竟又踅回身,发了疯一般的冲过来抱住自己狠狠地咬住了她的唇。

她有点儿吃痛,却没有抗拒,而是选择热烈的回应他,他似受了鼓舞,愈加深入和缠绵,不知过去多久,他终于松开她,理了理她的鬓发道:“朕会争取早些时候回来,不必担心。”

蕊乔说:“我省得,你若不回来,我就到御花园里摔一跤,回头把布包拿了就没事。”

皇帝摸了摸她的头道:“傻。”顿了顿又道,“笨。”

“等朕回来。”说完,才是真的走了,一步三回头的,当着她的面打开了那扇门,阳光照进来,蕊乔站在他的身后,觉得真是刺眼,眼角酸酸的,那么想流泪。

他说去不久,其实皇帝行围,全凭各人兴致,先帝在时,在外呆了半年也有的,以前他每年出去,她在掖庭也没少为他打理过,从吃食上的,到针线上的,各种东西都要备齐,尤其是行围容易受伤,御医会一道跟去,药材自然也要一应俱全。但她每一次都只专心的当差,各宫的师傅们怎么吩咐,她便怎么做,还没有哪一次如眼下这般忐忑,甚至有几分焦灼的心情。像是怕极了他一走了之就此不回来了。

她倚着门看卤簿仪仗浩浩荡荡的路过街市,他出了城肯定就改道骑马,十余骑亲兵跟在身后,在黄土壅道上纵声呼喝,恣意急促的奔驰,马蹄踏灰,滚起长长的一条灰龙。离她越来越远。

她在未央宫一直呆到金乌西坠才回去。

第六十二章

皇帝秋狝,虽则随扈比之以往已经精简了不少,每天顶多也只有行十二里路,从京畿到围场约莫一百里,估计十来天便可以到。|这一路上由御前大臣统领跸警,只听得马蹄声橐橐和车轱辘滚滚,不见半点儿人烟,每五十里又有一座行宫供皇帝歇息,照理说是十分的安静。可一旦入了夜,玉润河上花舫林立,丝竹琴弦声轻杳,仍是顺着河流而下,因着特别的寂静,断断续续的飘进了行宫。众人本就风尘仆仆,皇帝无趣,宫眷们更是闷的慌,春才人便以扇柄轻轻抵开窗户,伴着晚风,学着花舫姑娘的调子哼唱,余音绕梁,听得所有人如痴如醉。陛下漏夜循声而来,见是佳人,当即龙心大悦,封为春美人。之后从行宫到围场又走了五天,轿子里都是春美人伴驾,给皇上解闷。

待到了围场,在乌溪大都护的陪同下,又见了楼兰和车师的王,之后诸国的勇士们一起斗猎,以放铳为号,回来的时候,猎物多的马背上都架不下。

春美人知道了也闹着要去见识,皇帝便带着她出去,知道她除了会唱小曲儿之外,还会骑马,一身劲装穿上去英姿飒爽,与平时的柔情婉转大不一样,皇帝朝她笑道:“好啊,架势你是摆足了,就是不知道是否有真本事,若是能打个一只半只的鸽子回来,朕就有赏。”

上官蔷‘哼’了一声道:“陛下瞧不起人,别说是鸽子,兔子我都能给你猎十只回来。”

车师和楼兰的王望着皇帝意味深长的笑:“不承想这位娘娘竟是个巾帼英雄,我等就看娘娘能否猎到我们这里的宝物,我等便分别献上明珠和玉石各一斛。”

这是变相的朝贡,皇帝岂有不笑纳的道理,上官蔷于是手执玉鞭乐呵呵的一骑飞了出去,结果竟真的给她打了一只鹿回来,送给皇帝佐酒。

鹿是在围场里活杀的,上官蔷还在一旁监督:“这个,这个,鹿茸可以带回去补身。血留着晚上有用。”

当天夜里行宴,皇帝喝得鹿血酒便是由此而来,之后热气直从丹田往天灵盖冲。

春美人便是在这一晚进幸的,住在皇帝的御营里,帐中波斯地毯踩上去细软无声,她的腰亦柔若无骨,皇帝两手紧紧箍着她的肩膀,像是随时要把她给揉的粉碎了。

上官蔷杀鹿都不害怕,此时皇帝脸上的表情狰狞,她心底却没来由的怯了起来,但转念一想,既然来了,就要豁出去搏个前程,否则只有在宫里等死了!

她闭上眼睛,死死的咬住皇帝的嘴唇,皇帝的口中有一股浓烈的血腥气,但英挺的鼻,剑眉星目,赫然就在眼前,上官蔷整个人瘫软在他的怀里,任他摆弄。

皇帝抵着她的身子,‘砰’的一声将她撞到床框上,因皇帝的龙床是从宫里运出去的,所以不偏不倚,上官蔷的背刚好磕在了花架子上,她吃痛的闷哼一声。

皇帝心想:这小妞身子骨倒挺硬朗,这么撞一下居然还不昏?!

只得又与她周旋一番,上官蔷的手如一条细软又冷腻的蛇攀附着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在他身上游走,渐渐地往他衣裳里头探去,皇帝的气息不由粗重了几分,手上的力气也愈发大了,饶是上官蔷再有心机,也架不住皇帝个子大,正待她要将他往床上拉的时候,皇帝一把将她推倒在桌案上,什么砚台,镇纸哗啦啦的全都跌在地上,上官蔷的脑袋在紫檀木上一磕,有点晕晕的,但她发现皇帝似乎是愈加兴奋了,唯有忍住脑后的疼,眼睁睁的看着皇帝的大手撕开了她的衣裳,*裸的莹白饿肌肤随之暴露在空气里。上官蔷娇滴滴的吟哦一声:“皇上~~~”

皇帝在心里怒骂一声‘妈的,怎么还不晕’,随后一把将她捞起来,上官蔷两手环在皇帝的头颈上,脑袋耷拉在他肩上,皇帝整个人正好站在她的双腿间,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候,皇帝一把抱起她,低沉的嗓音多了三分撩拨,更多的是一种侵略,他道:“朕喜欢与爱妃站着,行吗?”

上官蔷脸红的快要渗出血来,垂头害羞道:“臣妾万事都听皇上的。”

皇帝心道很好,而后一口咬住她的嘴唇,上官蔷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双腿绕上了皇帝的腰,皇帝瞅准了时机,将她往墙上狠狠一撞,上官蔷只觉得从尾椎骨到头顶都疼得快要裂开了,她心里想的是,听人说第一次都很疼,约莫就是这样子,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皇帝见她终于昏了过去,气喘吁吁的把人放下,拖到了床上,而后撩起袖子来抹额头的汗,一边想着:自己怎么这么窝囊呢?嗯?!哪个当皇帝的当成像他这样的?不行,回去得邀功!

他坐在床沿足足有半个时辰才叫人进来送了热水净脸和洗手,侍奉的太监一瞧阖起来的纱帐便知道春美人承宠了。

须知各宫各殿的人都在皇帝身边安插了探子,这些御前当差的也乐得将消息卖出去好赚一笔,当即便退下了,而后立刻找人往宫里通风报信,是以皇帝还没回銮,宫里关于他和春美人的传闻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皇帝当然也不负众望,第二天又晋了春美人为贵人,他平日里是每天都要起一道折子给太后报平安的,太后收到了以后待诸妃翌日到永寿宫请安的时候便差人当众朗诵一遍,内容翻来覆去都是大同小异,听的众人昏昏欲睡,不过关于‘蠢材’在短短十几天之内就晋升为贵人,大家伙觉得既很意外又在情理之中。原本不怎么和谐的后宫顿时同仇敌忾起来。

木槿和海棠也私下里暗暗的讨论过,木槿道:“娘娘说的不错,陛下这人确实挺缺德,嘻嘻,把阖宫的妒火都引到春贵人头上去,等她回来得替咱们娘娘担待多少罪啊。”

海棠却很担忧:“谁知道呢,陛下一个人在外,是真是假的全是道听途说,保不齐陛下真的宠幸了她,毕竟上官蔷年轻又漂亮,而且……不是都说男人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嚒。”

木槿被她说的一懵,愣了半晌,想起自己勾引皇帝失败的那一段,觉得皇帝应该不至于,但还是不敢在蕊乔跟前提这档子事。

可是蕊乔去咸福宫串门儿,还是听到芸初对着茯苓长吁短叹道:“怎么办?我们娘娘已经不得宠了,又是个糯米疙瘩的性子,以后她宫里一下子多了三位贵人可怎么压制的住?”

自皇帝走后,芸舒便被皇帝留下来看顾蕊乔,芸初则带着茯苓熟悉照顾钟昭仪的步骤,茯苓很能干,就是话少了一些,此刻闻言也轻轻一叹:“我前日可是见到住在偏殿里的珍贵人知道春才人在短短时日内连升四级变成和她一样的贵人,气的把金钗子都给拗了。”

蕊乔进门装作没听见,两个姑娘忙给她见礼,道钟昭仪身子不爽利正午睡呢,蕊乔道那就不必麻烦进去喊醒她了,本宫自去别人那里串门子好了。

说着,笑的有点贱贱的,把茯苓和芸初看的莫名奇妙。

其实是她近来常去淑妃那里捣乱,隔三差五的就跑去淑妃宫里讨要梅花糕吃,故作天真的嚷嚷道:“淑妃姐姐从前说的可是真不错,我那里那个厨子是该罚,任凭我怎么调&*教就是做不出淑妃姐姐你这里才有的味道,我这不只有来你这里叨扰。”

淑妃脸上挂着温和的笑道:“不打紧的,梅花糕嘛,本宫还能短了你的吃食不成。”言毕,大袖一挥,让人把果盘端上来。

白色的粉蒸糕刚新鲜出炉,虽叫做梅花糕,并不是真的全靠梅花做成的,不过是做成了梅花的形状,取一个意头,当然冬天有梅花的时候,成品出炉便在上头洒两片花瓣,暗香扑鼻。而今却是不能。

淑妃道:“一年故去,本宫这里的梅花储的再多也用完了,只有等今年命人多摘一些,来年好继续给你做零嘴。”

蕊乔憨憨的笑了,点头谢恩,木槿照例上前为她拔掉梅花糕上的红丝,是由樱桃制成的果条,一绺一绺搭在上面,拿掉以后留下鲜红的痕迹。

蕊乔状甚无意道:“既然现今都没有梅花了,那妹妹第一次来,姐姐这梅花糕上的果条可是用什么做成的呀?”

淑妃闻言顿时脸色大变,好在有崔嬷嬷,赶忙接口道:“是樱桃,樱桃做的。”

蕊乔长长的‘哦’了一声:“难怪呢,味道甜甜地,令妹妹我至今——难以忘怀。”

蕊乔一口咬下去,一边美目盈盈的望着淑妃笑,笑的淑妃头皮发麻,身子险些斜下去,只得吞了吞口水,故作镇定。

待蕊乔走了以后,贤妃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淑妃气的甩出一只青花瓷碗道:“贱婢,贱婢!”

贤妃半跪下来蹲在淑妃身边,替她打扇道:“姐姐何必生这样大的气,前几日你可是怎么劝我来着?”

“是。”淑妃捂着心口深深深呼吸,“等陛下一回銮,咱们就动手。”

贤妃的嘴角漫出一个微笑。

第六十三章

出了储秀宫,蕊乔立时一改适才俏皮天真的模样,问木槿道:“席间可曾有见到芸歌?”

木槿蹙眉摇头道:“咱们从进去到出来都没见着她。”

海棠亦道:“奴婢借机出去过一次,园子里也没见着她的人影。说来也怪,咱们当差的,哪个不是紧跟在主子身边伺候着,似她这般随处跑的还真是头一遭。”

蕊乔‘嗯’了一声,故意放慢了脚步,在储秀宫的竹林里拖沓着走,希望能像上次那样与芸歌不期而遇,可惜的是半点儿人影都没有。

回合欢殿必须要路过御花园,木槿建议蕊乔还是坐步撵走吧,而今虽说是个假肚子,好歹也要做的有几分真,若一路走回去,难免叫人起疑,蕊乔点头同意,但吩咐一定要路过小琅嬛和鱼乐榭。海棠不解其意,木槿倒是咂摸出一些味道来。

到了小琅嬛,蕊乔搭着木槿的手臂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像是在找人,没找到只有出来在鱼乐榭的复廊上干坐着,反正这个时候天气也好,突然,一侧头,遥遥的看见在走廊的尽头处有一道倩影,蕊乔终于笑了起来,与木槿对视一眼道:“总算不枉费我那么些时日的守株待兔。”说完,莲步轻移的踱到那人身后,柔柔的唤道:“芸歌。”

芸歌惊了一下,忙立起来行礼道:“奴婢见过如嫔娘娘。”

不知为什么,秋日里气候干爽,芸歌的额头竟沁出了一层薄汗。

蕊乔微微一笑道:“怎么,从前和我一起踢毽子没大没小的,如今连你也同我打起马虎眼来了是不是?这里又没有外人。”

芸歌四下里看了一眼,像是怕极了被人瞧见自己与蕊乔谈话似的,急着要脱身,道:“娘娘,奴婢身上还有差事,请娘娘见谅。”

蕊乔也不着恼,点头道:“是,不能耽误了功夫。只是……”她抬起手来,纤纤的玉指上长绳垂下,挂着一个玉佩,蕊乔的声音细滑的像一匹丝绸:“方才在石头缝里不小心拾到的,可是你不小心跌的吗,芸歌?”

芸歌呆呆的望着那块麒麟玉佩发愣,这正是她找了许久的东西,可是她一个宫女哪儿配有这么贵重的物件,若是认下来也许有麻烦,可这东西与她而言又有特殊的意义,她一时拿捏不定主意,彼此就那么僵持了一会儿,蕊乔道:“好罢,既不是你的,便交由内侍监去查。”

“不,娘娘。”芸歌急道,“是奴婢的,是奴婢的。奴婢一直在找这玉佩,求娘娘开恩。”

木槿斜着眼冷冷觑她道:“那为何娘娘问你,你却不说话?难不成储秀宫真是养人的好地方,活生生的把人养成了白眼狼,敢不把我们娘娘放在眼里了?”

芸歌叠声的道‘不敢’。

蕊乔与木槿,惯来是一个做白脸一个做红脸,此刻蕊乔拍了拍木槿的手臂道:“好了好了,别吓着她了,说来她也算是你的师姐呢。”跟着对芸歌道,“这丫头是个急性子,没有恶意的。喏,既是你的东西,就拿去吧。”说着,轻轻一摇,玉佩在她指缝间摇摆。

芸歌赶忙接过,感激道:“谢娘娘,谢娘娘。奴婢——”她蓦地顿住,咬住下唇。

木槿‘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蕊乔善解人意道:“不是还有活计吗?忙去吧!”

芸歌点点头,听话的转身要走,仿佛还是当年那个领了姑姑旨意的丫头片子,蕊乔望着她的背影,一时间心中真是颇多感慨,只是芸歌才走到一半,却不知怎么的,竟回过身道:“娘娘,此处风大,还是回宫歇着吧。当心身子。”

蕊乔淡然一笑:“劳你记挂,去吧。”

芸歌敛衽行礼,默默地退开了,走之前看了一眼蕊乔的肚子,脸上闪过一丝愧色。

人走后,蕊乔也上了步撵,木槿在心中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回味了一番,还是不得要领。

她们是在蕊乔小产以后才来小琅嬛这里溜达的,目的就是要找到事发当日留下的线索,蕊乔说,赵美人的确是被人吓得,那么吓她的人究竟是谁?武功能高到神不知鬼不觉,甚至逃过禁卫军的法眼?!据芸舒所说,当时赵美人被困在披香殿,她也曾试图找到那个装神弄鬼的人,可惜几次见到的都是一道红色的影子,速度快的她都没法追上去与之交手,练得不知是什么邪功。蕊乔听后以为除了有自身的原因之外,只怕还另外有人掩护,最好的办法就是中秋夜宴时躲在当日的人群之中。

木槿和海棠是合欢殿的大宫女,不方便出面大喇喇的搜索,便着柳絮和丹枫前往,叮嘱不许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后来果然在石头缝里发现了这块麒麟玉佩。

蕊乔当时把玩着这块玉佩良久的不出声,木槿以为证据确凿,肇事者一定是上官修,要像陛下告状,捉拿上官修治罪,蕊乔却道不可轻举妄动。一来是上官修中秋当日并不在场,二来是他一个文弱书生,不会舞刀弄剑,何来如此诡谲的轻功瞒天过海,三是就算上官修会功夫,男人的身形到底和女人不同,要扮成红衣女鬼把赵美人吓成那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赵美人又并非什么胆小鼠辈。

如此一说,木槿还真觉得错漏百出。

步撵在合欢殿门口停下,沿路进去,木槿小声道:“娘娘,您怎么就吃准来寻这东西的人会是芸歌呢?”

蕊乔瓮声瓮气道:“我也吃不准,全靠猜的,并不敢肯定,也不希望是她。”说着,叹了一叹,“可还记得那一日我们从储秀宫出来见到了什么?”

木槿仔细回想一下,是了,出来的时候,上官修正安慰哭的伤心的芸歌呢,芸歌为什么哭不知道,但蕊乔前脚送了麒麟玉佩给上官修,他很有可能后脚就转送给了他的情人哄她开心。

想通这些,木槿张了张口道:“竟是这样。”又道,“怎么会是这样呢?!”

她的脑中电光火石,忽然道:“娘娘,中秋放灯当晚奴婢记得芸歌穿的是一身类似红色的轻纱,远远望去……”

“是。”蕊乔望着天边的火烧云,“我当时提到了她的名字,赵美人本来表现的还算正常,就是看了她一眼,才突然说起了胡话。”

木槿点头:“可不!娘娘,有没有这种可能,储秀宫当晚见赵氏留意到了芸歌,怕赵氏泄露了芸歌是女鬼的身份,所以在事后赵氏去了钦安殿才追着过去要杀人灭口,赵氏一路慌忙逃到小琅嬛,这才撞上了娘娘?!”

蕊乔默默无语,紧抿的嘴角却透露出她心中的波澜。

“也许。”她幽幽道,“多半就是你说的这样。”

她的心中有一团压抑不住的怒火,那是她从来不曾有过的,他们杀了她的一个孩子,不分因由,而她做错了什么,要遭到如此对待?她愈是愤怒,脸上愈是平静,口吻愈是冷冽:“上官家这艘大船一时之间也许还看不出破绽,但我将它凿出一个洞来,我就不信有朝一日它不会被海水慢慢的吞噬。”

木槿闻言担忧道:“可是娘娘,咱们要与太后为敌?”

蕊乔轻哼一声:“谁说我是与太后为敌了?太后是太后,她是上官家的人又怎样?既然嫁入了天家,享着皇太后的尊崇,就该守皇太后的本分。”

不得不说,这一番话,说话的气度和吞吐,就算说是皇后讲的人家也信,可惜不是。木槿看着蕊乔的眉眼,认真的觉得那是她认识的姑姑,又恍惚不再是她认识的姑姑。

三人穿过垂花拱门,很快到了内殿门口,木槿还没来得及替蕊乔松开了身上的掣肘,蕊乔就着急的问蹲守在角落里的小福禄:“怎么样?陛下的报件来了吗?”

“来了来了!”小福禄欢乐道,“海公公一拿到就藏在袖子里送到咱们宫里来了,还说陛下每天给太后一封奏报,还给娘娘一封,阖宫没有谁是这样的待遇,可见陛下是把娘娘时时刻刻挂在心尖上的,娘娘打个喷嚏,陛下都感应的到。”

蕊乔用手弹了一下他的脑袋:“你什么时候也跟海大寿学的那套油腔滑调?”一边伸手接过小福禄呈上的奏报,用牛皮纸包好的,因为是皇帝偷偷给她的,为了以区分,特地在围场逮了雉鸡拔了它们的尾羽黏在信纸上,好叫她晓得是他写的。

蕊乔迫不及待的拆开,木槿和海棠还有小福禄三人则在一旁嘻嘻哈哈的打闹,没有旁的人在一边,合欢殿里众人都惯了在蕊乔跟前没规矩,一个个的踮着脚尖偷看信件的内容。只见上面只写了一句:一切安好,勿念。

三人掰着手指头猜陛下说过去一个月,也是时候回銮了,哪知道再抬头一看,蕊乔竟是对着信纸哭了起来,说是泪如雨下亦不为过。

木槿和海棠顿时手忙脚乱,慌张的上前询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刚才走的累了?”

蕊乔不吭声,只用手紧紧绷着信纸,泪水大滴大滴的落在信纸上,那个‘安好’的‘好’字化了开来,蕊乔哭的更凶了。

木槿和海棠两人七手八脚的把蕊乔扶到榻边坐下:“娘娘您到底是怎么了?您说句话,您可是哪里不高兴?您若是不高兴,您掐奴婢一下,或者奴婢给您说个笑话?”

蕊乔摇头,只反身扑到床榻上嚎啕大哭起来。

木槿和海棠面面相觑,小福禄也挠着脑袋,回忆起前几日的书信内容都是什么‘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今日突然变了风格,让‘勿念’,三人瞎琢磨,是不是春贵人得宠,陛下乐不思蜀,所以娘娘醋了?

海棠劝道:“娘娘,陛下圣驾即将回銮,到时候任凭哪个狐媚子都近不了陛下的身。”

蕊乔闷闷地声音传来:“回不来了,就怕他回不来了。”

三人愈加肯定,娘娘这是醋了。

蕊乔哭了一阵,让海棠把信纸拿来再看一遍,只见上面几个字,寥寥数笔,虽然极尽能事的模仿了皇帝的笔迹,但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五哥还亲自揸着毛笔抱她在腿上教过她练字,她怎么能认不出来?

他为什么不亲自给她写信了?

她只能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没法写了。

他受伤了。

——不知道重不重?要不要紧?

一整晚,蕊乔辗转反侧。

第六十四章

皇帝遇刺的消息虽然极力隐瞒,但是草原上知道的人不在少数,只是想要传回京里怕是还要一些时日。

随扈的王公大臣各个如坐针毡,既怕查不出个所以然来御前没法交代,又怕当真查出个所以然来,自己会不会被连坐成了那个倒霉蛋。所幸的是陛下似乎无意追究,就连给太后的奏报里都没有提及,只报平安,然而越是这样,越叫人焦心,因为山雨欲来之前总是格外宁静。

事情是发生的行围的最后一天,春贵人自那日之后再没有得到陛下的宠幸,心里隐隐有些焦急,盘算着自己倘若能够一击命中获子的机会实在渺茫,如此便只有多加一把劲,毕竟在外头比宫里宽泛了许多,没那么多规矩,也没别的女人,否则等回了宫想要再虏获圣心谈何容易。

她等不及,也不想等,为了多一重胜算,在撤围的时候,由于每次行围都不会赶尽杀绝,会留一些野物让他们繁衍生息,上官蔷便故意走出去让一只獐子给碰到,咬住了她的小腿,好在羽林卫来的快,射杀了那头獐子救下她,皇帝知道了以后,匆匆赶过来看她,只见她腿上好大一条口子,血汩汩的渗出来,她趴在皇帝的肩上哭了很久,太医说伤不重,就是兴许会留疤,她更是哭的如雨打梨花,皇帝好生安慰了许久,上官蔷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握着皇帝的手道:“陛下,臣妾害怕,陛下留下来陪我。”

皇帝答应了,上官蔷这才同意让太医上了麻沸散,很快便睡了过去,皇帝此时被闹得筋疲力尽,便迈出了帐子,岂料突然一个身着寻常兵服的人猛的从袖子里拔出一把短匕首朝皇帝刺了过去,皇帝反应迅捷,一个闪身,避过了要害,但是以手格挡之际,匕首还是划破了皇帝的衣服,刺进了他的手腕。皇帝身边本就跟着护卫,再加上喧哗引得巡逻的士兵过来,很快将那人擒住,自然难逃法网,皇帝还没开口要审问他,那人便咬破齿间的毒药自尽了。

想想也是,都来行刺了,能让人活捉了严刑拷打吗?

皇帝本就没打算能从那人口中获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倒是护卫扒开那人的衣裳,露出里面大绥的服饰,大绥崇蛇,诡异的刺绣花纹沿着衣领蜿蜒而下,十分好辨认,护卫道:“陛下,貌似是大绥的余孽。”

皇帝冷笑:“大绥?若真是大绥的人,何必服毒自尽之后又暴露自己的身份?岂不多此一举?!”

护卫噎住,皇帝转身便走,冷声道:“总有自作聪明的笨蛋。”为此,回程的步伐被往后整整拖延了三天。

期间,孙兆临在替皇帝包扎的时候,皇帝道:“孙卿,朕有一件事要你办。”

孙兆临恭敬道:“皇上的事便是臣下的头等大事,臣必当竭尽全力而为。”

“朕要她怀孕。”皇帝淡淡道,淡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痕迹。

孙兆临一愣,仔细揣摩这话里的意思:“皇上是说?”

皇帝抬起头,晃晃的烛火里,一双漆黑的双目透着冰一样的冷光,如刀。皇帝重复道:“朕说,朕要她怀孕。春贵人必须有孕。”

孙兆临沉默半晌道:“臣明白了,春贵人会有孩子的。”

皇帝的嘴角弯起一抹满意的笑容:“很好,朕没事了,你退下吧。”

“是。”孙兆临安然退了出去。

翌日,皇帝大驾回銮。

一路紧赶慢赶,总算于九日后回到京畿,路上颠簸的春贵人吐了好几次,把黄胆水都吐出来了。

伺候春贵人的宫女叫做雪吟,见状忍不住道:“娘娘,奴婢说句不当讲的话,您该不会是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