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转过头来恭顺的对淑妃笑道:“姐姐说的话永远都是振聋发聩,当真叫妹妹自叹弗如。”

淑妃过来搀着她的手亲热道:“你我哪须分的那么清楚。”

贤妃反握住淑妃的手,脸上颇有感激之色:“姐姐,之前你们说的……”

“嘘——”淑妃打住她的话头,“咱们一道回去,路上一边赏景一边说。”

直走到了御花园的湖心亭跟前,一行人顿住步子,将亭子留给二位叙话,其余闲杂人等一律围在外头听差,贤妃才道:“此时姐姐可以告诉妹妹了吗,行动是否照旧?”

淑妃望着树木葳蕤的花园道:“自然是照旧,不过一个小小的妃嫔,怕她什么。”

贤妃咬住下唇,淑妃回头道:“怎么,你该不会是怯了吧?”

贤妃摇头:“既然上了同一条船,妹妹必助姐姐心愿达成。如若不然,也不会将那戏子引荐给姐姐。”

淑妃倚在美人靠上望着湖面,以手托腮:“就是不知道你口中的那个戏子能不能成事。”

贤妃笑了起来:“姐姐且放心吧,傅蕊乔那边我不知道,但是陛下心里头的疙瘩是什么,我还是清楚地。”

“如此便最好了。”淑妃莞尔一笑,衬着背后的窸窣悄然而下的落木,显得格外张扬和耀眼。

蕊乔回到合欢殿,只觉得快要被勒死了,木槿赶忙过来替她宽衣,把肚子里的那些个棉花垫子给取出来,蕊乔终于松了口气,道:“真怀着孩子都没那么不适意,这假的垫子卡着我的心口,压着肚子真是难受。”

木槿望着蕊乔样子开口道:“娘娘就非得走这步棋吗?”

“这是最好最快,也是一劳永逸的方法。”蕊乔答道。

海棠于外间忙活,往白玉羊手首提梁壶里泡的普洱茶里加了一些菊花,继而拎进了房间给蕊乔饮用,蕊乔喝了一口道:“不错,手艺越来越精湛了。”

海棠甜甜的一笑,放下茶壶,问:“娘娘,您今日何必和贤妃娘娘杠起来呢,咱们忍一时也就过去了。”

“咱们忍了又岂止是一时?!”蕊乔无奈,“没完没了的忍,我敬她们三分,她们还当我是怕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得寸进尺。”蕊乔转着茶杯,“今次却是不行,事关重大,必须得有个了断。你说咱们是什么人?咱们平日里当差听惯了别人的冷言冷语,不觉得什么,可这些大家士族出来的贵家小姐可不一样,脸皮薄得很,你说她一句,她能怄上三两天,指不定还能气出血来。她今日既能给我抛出这么一个人来,就别怕我往后追着她打,只是照我看,她可比淑妃难弄的多了,藏得更深。所以她会尽可能的撺掇淑妃来找我的麻烦,而不是自己亲自来。”

木槿恍然明白过来,道:“娘娘说的是,娘娘要的就是淑妃来找您的麻烦。”

蕊乔含笑望了她一眼,赞许的点头。

海棠也常常的‘哦’了一声道:“淑妃不来找您麻烦,咱们就找不着她的破绽。娘娘不能明着冲淑妃去,找贤妃总可以。嘿!”

木槿到底生性谨慎一些,道:“可是奴婢前头想了一想,今日怕是连太后也被她蒙过去了,须知泰王当年是她的夫君,今日一个戏子生的和泰王一模一样岂不是吊起了她的伤心事?任谁都想不到是她自己整出来的,只会同情她,以为是有人叫她不痛快罢了,可见贤妃娘娘行事或许不够淑妃狠辣,但手腕比之更曲折玲珑。连奴婢都被她诓了。”

“不怪你被她骗了。”蕊乔笑,“他们秦家的女子各个走的都是大方端庄的路子,你看适才的秦淑珍,与上官蔷相比,上官蔷固然是上官家的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太后一定会照拂,但若论人品,只怕太后更高看秦淑珍一眼。”

三人皆点头,没多久,外头桂善来报,说是铃兰从钟粹宫过来了,一时间众人恍如隔世,铃兰一见蕊乔就跪下了,抱着她的腿哭的撕心裂肺。

蕊乔心疼的揉着她的脑袋,摸了摸她的脸蛋儿道:“怎的瘦成这个模样!可是他们没照顾好你?”

铃兰被木槿搀扶了起来,两人相顾又是一阵垂泪,铃兰道:“心里有个怨,总也吃不下去,不关旁人的事,娘娘不必挂心,只待那些恶人有朝一日伏了法,我心上这口恶气出了便也就什么都好了。”

蕊乔点头,问起钟粹宫的情况。

铃兰一一俱实以报,她自掖庭出去以后,蕊乔本意是要她回来,但铃兰以为其实不回合欢殿反而更好,能让众人以为自己与她闹掰了,蕊乔知道她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便作罢了。

据铃兰所说,那秦淑珍与上官蔷是本次选秀的大热门,许多秀女都上前去巴结,只是秦淑珍和上官蔷表面上看着姐妹情深,暗地里却经常较劲,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事,例如谁的热水先来,谁的房间更大更好更通风都能闹得不可开交,唇枪舌剑的你来我往,明明嘴上是在问候你十八代祖宗,偏偏还要说的文绉绉的,实在是叫人恶心,又觉得好笑。

蕊乔觉得她说的忒生动,笑的乐不可支:“以后你出了宫可以改行去说书,专门讲宫里的女人如何斗法,保准茶楼里天天坐满了。”

至于现在钟粹宫管事的大姑姑瑛时更是不要脸,铃兰气愤道:“竟拿自己和您比,说您不过是捧了皇后的臭脚才有的机会,钟粹宫里新来那帮小的也是见风使舵,一个个应和着她,说她眉目如画,比之姑姑您……不遑多让。”

蕊乔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我不过在钟粹宫呆过一些时日,她们不买我的帐是自然。”

可海棠不同意,气的腮帮子鼓起来:“这帮腌臜货色,收银子的时候手倒快,背地里尽嚼舌根。”

蕊乔拍了拍海棠的手道:“那是因为咱们没势,我若是皇后,哪怕只是个挂名的,你看阖宫里谁敢说我一句半句?所以没得怨别人,你不用往心里去。”说完,略有些无奈的撑着额头道,“不过她们一个个的,都那么想做娘娘吗?”

铃兰点头。

蕊乔道:“行啊,那改天让陛下把瑛时叫去御前侍奉两天,对了,今次陛下不是去行围吗?看陛下会不会把她带上。”

木槿和海棠齐刷刷看向蕊乔,几乎是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道:“娘娘,天下间有几个像您这样老给陛下身边送女人的。”

蕊乔只笑不说话。

“不过有一个丫头倒是有意思。”铃兰道,“那丫头话不多,平时只低头做事,瑛时见她总不趋炎附势的归顺自己,还给她起了个绰号叫‘哑巴’,道让她去伺候不得宠的钟昭仪去。那丫头也犟,竟回嘴道‘去就去,伺候谁不是伺候,一样是主子’。”

蕊乔听了会心一笑道:“叫什么名字?”

“叫茯苓。”铃兰道。

蕊乔点头道:“成喜也和我提过她,说是个伶俐的丫头。”

“这样的人老实可靠。”海棠道。

蕊乔沉吟了一下说:“嗯,就她吧,改日和钟昭仪通个气,就让茯苓去伺候她,省的人是从我这里出去的,惹人猜疑。”

铃兰道‘是’,等时辰差不多了,便随成喜一起回了钟粹宫。

三日后,不中选的秀女一一套上了帷帽一大清早便登上了一辆辆马车出了宫,跟着皇帝的册封便下来了。

先是披香殿改为咸福宫,由钟昭仪为主位,左偏殿赐予储娘子,同时储娘子一跃为贵人,右偏殿赐予秦淑珍,亦被封为贵人,即日起便为珍贵人了。然而同样被视为大热们的上官蔷仅仅被封为才人,住在咸福宫最后的一间廊庑,也就是赵美人上吊的地方,吓得上官蔷哇哇大叫,却只能含泪跪下接旨。所幸还有一个封号,连在一起倒也雅致,叫做‘春才人’。

另封忠靖候之女史怡澜为兰林殿主位,即日起为澜贵人;神武将军子女孙梦蕾为娘子,乌溪大都护之女戴筱为娘子,再附安选侍,顾选侍,岑采芳三名,兰林殿可谓济济一堂。

其余剩下的一律为更衣,还住在钟粹宫。

第六十一章

皇帝的这一道旨意顿时让宫里炸开了锅,蕊乔知道了以后掩嘴笑了很久,说他缺德。乐文小说

海棠木愣愣的不明所以,木槿‘嗤’的一笑点着她的脑袋说:“笨,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春才人,春才人,可不就是蠢材嘛!”

海棠于是也忍不住笑道:“是挺缺德。”

跟着,各宫的封赏便一一下来了。

德妃,淑妃和贤妃无疑是一些绫罗绸缎,虽说被选中的本来就是官家小姐,不至于没开过眼,但宫里不比外头,宫里有些东西是用钱也买不到的,譬如说江宁织造进贡的向来是最好的缎子,且只给宫里最受宠的‘那位娘娘’,旁的人只有眼馋的份。

钟粹宫一时间被各色美轮美奂的料子给淹没了,有人说德妃娘娘果真是德高望重,亦有人说淑妃娘娘出手阔绰,还有人说贤妃端方得体,可没料到的是,说的最多的竟是钟昭仪,说她寒酸,怎么送来送去尽是一些破扇子!

只是尽管她们一口一个‘破扇子’,却仍是围着八仙桌争着抢着要,但是钟昭仪特地指明了,其中那把双面绣的白纨扇是送给秦淑珍的。

众人立时用一种艳羡的目光看着她,因为在座的不管是谁,还没有被‘点过名’,德妃,淑妃和贤妃固然是送了好多东西来,但都是见者有份,唯独秦淑珍享受了特别待遇。

秦淑珍今日穿着一件粉色的宫装,肩上用薄纱打了三层荷叶边,愈加显得她弱柳扶风。

她推开几个遮住她视线的姑娘,捻起那把扇子轻轻一挥道:“果然是好东西,以后我可是要和昭仪娘娘同宫居住的,也难怪她格外上心。”说着,赏了几粒碎银子给宫女,叮嘱道,“请转告昭仪娘娘,就说淑珍谢娘娘的赏,这把扇子自当十分爱惜。”

有人轻轻的‘嘁’了一声道:“有什么了不起。”

“是没什么了不起。”秦淑珍走到说话的那人跟前,“在没有眼力介儿的人心中,这仅仅就是一柄双面绣的扇子罢了,可是你们可看仔细了,这扇子上面绣的是什么?”

有人脱口而出道:“蝴蝶啊!”

“不对,是茉莉花。”

“是蝴蝶。”

“茉莉花。”

秦淑珍以扇掩嘴轻轻笑出声来:“可不就是这么了不起嘛,从你们这个角度看,这是一副茉莉图,可到了她们那个角度,茉莉的洁白因光线而显现不出,反倒是隐藏着得蝴蝶露了出来,谁说这是破扇子的?”

一时间四周皆鸦雀无声,秦淑珍‘哼’了一声,持着这柄扇子一摇一摆的出了房间。

人走后,上官蔷被团团围了起来道:“春才人,你也不帮忙说句话?你看她刚才那个样子,忒讨人厌了。”

上官蔷笑道:“珍贵人姐姐说的没错,我能说什么?”

言毕,也没什么兴致挑布料了,黑着一张脸要走。

却是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背后刺耳的声音:“本来以为起码是个贵人,谁知道不过得了一个才人的封号,以后见着澜贵人姐姐还要叩首谢恩呢,看她还能嚣张到几时。”

“就是。”

上官蔷何曾受过此等羞辱,正待发作,瑛时上前唤住她道:“春才人,如嫔娘娘的赏到了,不若与诸位姑娘一同听赏?”

上官蔷本欲拒绝,但是一见抬进来的东西立马变转了态度。

瑛时当着众人的面拿出一副银鎏金桥型对钗递给上官蔷道:“这是如嫔娘娘特地吩咐赠予才人您的。”

上官蔷忙小心翼翼的接过,仔细打量,做工精巧,造型别致,这个如嫔娘娘待她倒是比自己家里那位还好!

接着还有梅花四连环戒指是送给澜贵人的,沉香木花鱼纹团扇是给珍贵人的……

有人‘嗤’的一声笑道:“珍贵人不是喜欢扇子嘛,以后就叫她一年四季都拿着一柄扇子别撒手……”

众人闻言均切切的笑了起来,连上官蔷也觉得解气。

接着还有用剔红梅兰纹的圆盒装了一堆的翠钿,花黄,闹娥等分发给诸位滕御,只是任谁的赏赐都比不过上官蔷那对钗子。

上官蔷总算是扳回了一城,趾高气昂的回了房间。

才关上门,瑛时便去道喜:“恭喜春才人,贺喜春才人,瞧奴婢之前怎么说来着,您一看就是福气生在骨头缝里的,眼下可不——”

上官蔷抿嘴一笑道:“有什么喜?瑛时姑姑怕是搞错了吧,珍贵人姐姐的房门在对面呢。”

瑛时道:“奴婢怎么会搞错,陛下适才已经下了旨,今次行围随扈的名单里头,后妃只有春才人您一个。”

“你说什么?”上官蔷委实是一惊。

瑛时便把事情原原本本道来。

其实皇帝封了那么多位贵人,若说贪新鲜的,带上一两位也没什么不可以,尤其是到了草原外头,离京甚远,若有个什么需索,找谁去?以往伴驾,德妃,淑妃,和贤妃都轮流去过,今年就算是轮到如嫔和钟昭仪也正常,可如嫔大着肚子,早先说孩子没了,而今又隆了起来,宫中早已是流言四起,钟昭仪更像是许久不得圣心的样子,大伙儿正琢磨不透的时候,皇帝突然宣布后宫里那么多位主子,只带一个人,就是那位只有才人封号的上官蔷,叫众人感慨人生真是跌宕起伏啊。

原先那些落井下石的瞬时没了声息。

上官蔷狠狠怔楞了一下才堆起笑道:“之前在钟粹宫还真是多得了姑姑的提点,不知此次行猎,姑姑可在随扈名单之中?若是同去的话,也好有个照应。”

瑛时怏怏的摇头道:“奴婢哪里有这个福分。内侍监倒是有一些人跟着去,毕竟陛下的事物要人打点,但轮不上咱们钟粹宫的。”

“哦?”上官蔷用绢帕掖了掖嘴角道,“其实我倒是特别欣赏姑姑的,可姑姑是宫里得力的,不能轻易就讨到我宫里来,委屈了姑姑不是!我左不过就是一个才人。”说着,幽幽一叹。

瑛时讨好道:“娘娘哪里的话,奴婢就是再往上走也还是个奴婢,岂能越过的主子们去?至于娘娘的前程,娘娘更是不用挂心,那些小人不过得意一时,陛下只赐了娘娘才人的封号自然也有陛下的用意,毕竟娘娘之前家里已经出过两位贵人,若是一上来就定的太高,难免惹人闲话。陛下心悦娘娘,从随扈只带娘娘一个人去就看得出来。届时在草原,娘娘得了圣心,再封妃也不迟,更能堵住悠悠众口,想来陛下是这样的打算。”

上官蔷脑子是不好使,但特别听的进谗言,想了想点头道:“姑姑在宫里行走的多,确实是蕙质兰心,此番去草原,蔷儿还定当要去求陛下做个主,把姑姑也一并带了去。”

瑛时闻言立刻喜上眉梢:“为娘娘奔走是奴婢心甘情愿的,奴婢在此就先谢过娘娘了。”

上官蔷柔媚一笑:“哪里的话,举手之劳罢了,以后需要姑姑帮忙的时候多着呢。”

瑛时连声道谢,退了下去。

*

到了出发的日子,九城戒严,未央宫里里外外的都是禁卫军,围得水泄不通,皇帝亲自统帅的先锋营,骁骑营,锐武营身着铁胄铠甲,手中刀枪斧钺肃然林立,却安静得没有半点儿声音。

蕊乔是接了旨亲自到未央宫来的,她在夜里偷偷摸摸的来过这里好多次,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众目睽睽之下提起裙摆一步一步的踏上玉墀,还是头一回,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语的感受。

她走到宫门口时,海大寿开了半扇门略一躬身引她进去,她不由自主的回头,只见阳光下,整个京畿尽收眼底,市坊规划整齐,沿街的商铺鳞次栉比,城郭门衙固若金汤,这是他的江山,他在走之前只召了她一人,他要她来看。

她推门而入。

殿内两只瑞兽吐着飘渺的青烟,皇帝还斜靠在床上看书,见她来了朝她咧嘴一笑。

蕊乔心上一暖,加快了步伐走到他身边去,道:“还不走吗?都什么时辰了?”

皇帝摆下书:“没见过你就不走,还来得及。”

他穿着中衣,略显单薄,头颈里有她前几日捏的红印子,现在瞧上去倒像是欢爱后留下的痕迹,怪难为情的。蕊乔垂眸,蹲下身道:“臣妾伺候陛下更衣吧。”一只膝盖便跪了下去,抵着床沿的踏板,捧起他的双脚搁在自己腿上替他穿鞋袜。

皇帝的脚不小心触碰到她肚子前的柔软,心上一震,忙拉她坐到自己腿上来道:“你这是干什么,魔怔了吗?好好说话。”

蕊乔‘嘻’的一笑,双手环住他脖子道:“非要我拧了你,骂你两声,你才觉得我是在跟你好好说话了是吧?”

皇帝嘴角一抽,懊恼道:“就是,听起来很不对的样子。”

蕊乔咯咯直笑,皇帝动情的望着她,伸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她的肚子,眼底浮上一抹难过的神色,手感到底是不一样,原本里头是个孩子,活生生的一条命,现在是个软布包,他哑然道:“成天驮着这么一个东西,怪难受的吧?”

蕊乔抿了抿唇,笑的有些勉强,摇头道:“还好。”眼角却是耷拉着的。

皇帝心上一疼,亲亲她的额角道:“朕以前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蕊乔一时有些答不上来。他说了很多,他指的是那一句?

皇帝搂着她的肩膀道:“朕以前说过,凡是那些欺负你的人,朕一定不会轻饶了他们。你要相信朕,不管将来听到什么。”

蕊乔眼角一湿,故作镇定的轻轻‘嗯’了一声道:“记得,记得真真儿得,只许你自己欺负我嘛。”

皇帝气极反笑:“是,只许我欺负你,其他人都不行。你就在宫里给我好好呆着,当然了,如果你有把握别人伤不了你,你爱招惹谁就招惹谁,尽管招惹。等五哥回来,咱们收网,就叫那些人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蕊乔点头,她想说其实只要你有心就行,就算办不到也没关系,起码你真的想过要替我报仇,但她张了张口,没出声。

皇帝的衮服上玄下纁,她替他将衣服一件一件从里到外的套起来,像个妻子为出远门的丈夫整理一样,他的腰线很长,卧龙带子一束,更显得整个人修长挺拔。又拿了篦子替他梳头,戴上冠冕,仔仔细细的瞧了没有差错才算完。

皇帝握着她的手在掌心里轻轻的揉捏把玩,拇指在她食指上打着圈儿,很有点留恋不舍的味道。

外头吉时一到,击鼓壮行,御前大臣在午门前点燃了炮仗,哔哔叭叭的轰鸣。

侍卫仪仗手中的兵器在地上一顿,‘呵’的一声,整齐划一,似是军队出征,整装待发一般。

蕊乔催促他:“快走吧。”

皇帝扭扭捏捏的,问道:“那个……临行前,你就没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

蕊乔脸一红,半撇过头去道:“没呢,走吧。”

皇帝争辩道:“怎么没呢?我之前明明吩咐你带来的,快交出来,五哥去一个月呢,见不着你,你得给点儿信物让我有个念想。”

蕊乔指着自己绣给他的香囊道:“喏,这不就是念想嘛!”

“这不算!”皇帝耍赖道,“你让我整天看着一个‘五毒俱全’的香囊把上头的癞蛤蟆当成你呀,还是把蜈蚣当成你?亏你好意思说。快,快把肚兜交出来,你要不交,五哥可就现在扒了,当场扒了带走。”

蕊乔跺脚:“要不要脸呢,你可是九五之尊呐!”

“要肚兜不要脸。”皇帝道,“横竖你以前总骂我,无所谓了,快,外头等着呢,到时候等急了可不赖我,我就说是你害的。”

蕊乔只得从袖子里掏出小小的一方粉色锦缎出来,绣的精细,没出嫁的姑娘只绣个轮廓,等出嫁了再把夫君和自己的模样填上去,而今蕊乔的这肚兜是皇帝亲自下令定制的,要她自己完成,绣的是她和他这样那样,又那样这样,唉——她都不好意思说,只用手捂着半张脸推他道:“走,走,快走。”

皇帝把肚兜捏在手里嘿嘿的笑,像得了糖果的孩子,旋即藏进胸口里,认真道:“那……我真的走了啊。”说完,捧起她的脸,郑重的亲了亲她的嘴角。

余温还未散尽,他已踱步到了门边,蕊乔突然眼角一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