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乔有意说的响了一些,道:“谢姐姐关怀,那日落水着实是吓坏了妹妹,之后便得了心悸的毛病,夜里做梦总是梦见落水了,怎么也不见好,太医叮嘱说是不可一惊一乍的,如今妹妹宫里连只猫儿都不敢养,正在调理着,幸运的是孙太医妙手,确实是好多了。”

“如此便好。”钟昭仪真心的为她高兴,心上悬着的石头可算是落地了,就是目光移到蕊乔的肚子,觉得有些莫名,又不知怎么开口问。

淑妃装作没看见,眉眼间淡淡的,贤妃与她一贯走的近,自然也没有表态,倒是那个储娘子,因着搬去了披香殿,自那以后便也按着规矩日日来请安,太后认为她中规中矩,还算满意。

几个女人天天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这几个话题,不过畅音阁建了以后,话题便开阔了许多,时常转到戏文上去,贤妃道:“母亲,听闻前几日升平署又安排了几个伶人进宫,媳妇昨日与淑妃姐姐一同去听戏,很是得趣,母亲若是有时间不妨也与我们同去?”

太后‘哦’了一声:“哀家原以为他们再也翻不出什么大的花样来了,只那几套不停地耍,看的人都腻了,可是有什么新鲜玩意?”

淑妃嗲着嗓子嗔道:“有呢,新来的伶倌儿唱《牡丹亭》是一把好手,那词写得也缠绵悱恻,昨儿个把我和贤妃妹妹都给看哭了。不过好看是好看,就怕母后不喜欢,母后喜欢热闹的戏,这个大家伙的都知道。”

太后道:“瞧你说的,合着哀家就喜欢打打闹闹?既然你们说的这样好,改日便一同去瞧瞧,否则天气渐凉了下来,也没个逗趣的乐子。”说到这里,故意‘啊’了一声,道:“不妨这样!”

其实这才是她今日要说的正题,太后拍着脑袋道:“瞧哀家的记性,钟粹宫刚刚派人通报过,那些甄选过的秀女如今已经全部调停得当,咱们要看戏,便也捎上她们,热闹不说,也不必那么拘束,哀家把皇帝也叫来,你们以为如何?皇后不在,你们也要出力,帮着皇帝相看相看。”

贤妃和淑妃齐声道:“母后说的极是,一切但凭母后做主。”

德妃幽幽道了声‘是’,不紧不慢的,依旧是那个步调。她从前当太子妃便是如此,即便是傅琴绘比她更得太子的宠爱,她也仍是宠辱不惊。

有人说她是真大度,也有人说她是清高,毕竟是中书令的女儿,岂能随便和人争风吃醋的嚒!

钟昭仪见气氛停当下来,便接着道:“听说新来的秀女中有几位很是标致清丽。”

“可不是嚒!”蕊乔抿着唇笑,“媳妇被关在合欢殿里都听说了,有的擅书画,有的擅歌舞,各有所长,叫人好不羡慕。”

储娘子道:“几位姐姐说的那样好,说的妹妹都心痒痒的,恨不得马上就去看美人。”

一席话说的众人笑了起来,蕊乔想,这个储娘子倒是个人才。

第五十八章

出了永寿宫,众妃一一上了步撵,蕊乔故意落在最后,和钟昭仪打完招呼后正要离开,储娘子立刻赶到身边,低声道:“如嫔娘娘,请留步。”

蕊乔悠悠转回身,笑的含蓄温存,似是早就料到她会来。

储娘子眼角瞥了一四周,像是十足戒备,待贤妃和淑妃已上了步撵遥遥走远,才低声道:“不知娘娘可有兴趣一同去御花园赏景?”

“如今正是秋日里,怕也没什么俏丽的景致。”蕊乔答得婉转。

储娘子道:“是,赏景也要赏的及时,否则岂不是辜负了良辰?但嫔妾以为秋日里的景也有秋日里独有的风光,只因四季时节,一枯一荣,若非秋日里的韬光养晦又哪来开年的万物生长,大地回春?”

蕊乔垂眸道:“娘子的见解倒也独特。”

储娘子的嘴角不自觉的扯起一抹苦笑:“娘娘不信我是自然,只是恕我多嘴说一句,请娘娘务必小心贤妃。”

蕊乔闻言,故作诧异的看着储娘子道:“妹妹何出此言啊?”

储娘子也不藏着掖着,坦然道:“如若不是她和杜依人,只怕我也不会卧榻那么些年,本来是要见阎王的人了,还是多亏了当年娘娘替我延请了一位正直的太医,才得以保下命来。娘娘就当我是来还个人情便是。须知狼狈为奸,狐假虎威,说的便是歹人群以朋党方能成气候,从来不是单打独斗的,不是吗?狼与狈总得搅和在一起成双成对才能一个起到迷惑人的作用,一个手持利器去伤人。娘娘说是不是?”

蕊乔含笑蹲身一福道:“多谢娘子相告,娘子今日说的合欢花可以入药助我宁心安眠,我自会问问太医,谢娘子关心。”

储娘子也敛衽还礼:“娘娘慢走。”

一路上回去,木槿问:“娘娘不理会那位储娘子是对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个道理连奴婢都明白,她平白无故到娘娘这里来说三道四,图的什么!娘娘若是接了她的话,她一样要去旁人那里说娘娘的是非。”

蕊乔无谓道:“凭她图的是什么,即便是她不说,难道本宫就不知道了?”

木槿大惊之下恻目:“可是贤妃娘娘一直待人和气。上回娘娘送给她的鞋子她也穿在脚上呢。”

蕊乔微微一哂:“怎么着,淑妃就不和气了?”

木槿顿时噎住。

蕊乔的嘴角漾起一抹嘲讽的笑:“就是像她这样日日把我放在心上的,我才觉得担心。当时送礼,送了太后,送了淑妃,也送了钟昭仪,太后固然是喜欢,当着我的面那支钗子带过两回也腻了,淑妃更是给面子,敷衍一下给我瞧瞧,就连钟昭仪,平日里得不了什么好的赏赐,我送的东西也没见她天天拿来穿在身上,你说这贤妃日日将我送的鞋踩在脚底下是为什么?”

蕊乔说的那么明白,木槿再不懂就是傻了。

当初她刚晋为贵人,自然伏低做小,送了一双鞋子给贤妃,意思就是贤妃娘娘在上,永远踩着她的头顶。贤妃倒还真是一天都不落下。

她自问当宫女这些年早已练得油盐不进,里里外外没有不熨帖的,只是从前管从前,从前她是下人,碍着皇后的面子她们也要敬她三分,更何况她向来是一碗水端平,谁也不得罪,然而今时今日就像储娘子说的,时移世易,她不再是圈外的那个人了,她就像一只孤身入了丛林的兔子,狼狈也好,虎狐也好,出于本能,都是要吃了她的。

就那么简单。

只是她究竟是何时开始注意到贤妃的她自己也不大记得了!

兴许是她对于皇帝的感情压抑的太过反而显得不那么自然。

这是女人的直觉,每次皇帝从贤妃身前路过或者与她讲话,蕊乔都可以感受到在贤妃娇小的身躯里蕴藏着的巨大能量,这与淑妃和德妃看皇帝的目光截然不同。

那眼底深深地苦楚是因为求而不得,是皇帝碍于兄嫂的身份与她保持距离让她度日如年,煎熬的水深火热。

同样是女人,没有不明白的道理。

那一头,贤妃回了长春宫立刻命人给杜依人喂了哑药,她知道的太多了,适才永寿宫的探子回报说见到储娘子和如嫔在一起有说有笑,说什么固然是没听见,但她不能不防备起来。

有时候她也真佩服德妃,阖宫只有她一个是真沉得住气!

过了几日,到了太后择定看戏的日子,秋高气爽,一踏出宫门抬头便是一脉的青天,像越窑的瓷,光滑莹润。

畅音阁里的秀女们是一早就到了,熙熙攘攘,全都被内侍监安排在底下正对着戏台的位置上,四人一桌,置了茶水,瓜果和各式点心,周到齐全。

其余妃嫔的位置都在高处,依着品阶排列,太后和皇帝居中。

这种时候,穿衣服是很有讲究的,皇后若是在的,必然是一身正红色的,可皇后不在,这里头就打有文章可做。一些妃嫔喜欢在这上面出风头,譬如以往的赵美人,只是她花俏归花俏,终归不敢逾制。

如今德妃统率六宫,她是第一个到的,首领太监打老远见着她就唱道:“德妃娘娘到!”

众秀女惶惶然深蹲,每一个的姿势都挑不出毛病来,但见德妃一身绛色散花绫裙,登时心底哗然不已,彼此互相对视一眼,明白这位是敢于皇后一较高下的,因为绛色比红色更深,白居易就曾经咏过山茶:似有浓妆出绛纱,行充一道映朝霞。飘香送艳春多少,犹见真红耐久花。

接着是淑妃和贤妃携手而来,淑妃身着蜜合色的曳地长裙,云鬓里闹娥斜插;贤妃身穿酡颜大袖综裙,身披深棕云锦累珠烟纱,真是一个比一个艳丽。

可见在这样一个连牡丹和芍药都须分出个贵贱来的宫廷里,秀女们只能靠衣着和打扮来判断诸位妃嫔的地位。

钟昭仪不敢穿红色的,便选了绯色,储娘子品阶低,料子是茜色的,就数蕊乔姗姗来迟。

秀女们交头接耳,有人嗤笑道:“听说那位不得圣宠,可是大半夜的跑去未央宫哭闹了,就这德行还要摆好大的架子!”

正说着,太监又唱:“如嫔娘娘到——!”

诸位秀女再次行礼,有人拿眼角偷偷地觑她。只见蕊乔在木槿的搀扶下袅袅婷婷的走了进来,一身紫色的四合如意纹天华锦,贵极四方,裙摆的样式是八幅的折枝花蝴蝶,风一吹,她每走一步,那蝴蝶都像是活过来了翩翩起舞,原来是用织金的工艺来纹蝴蝶的翅膀,以至于在阳光下耀眼夺目,栩栩如生。

头上简单的用芙蓉色玉团花各簪了一边,并蒂相望,愈加衬得她肤色如雪,整个人明艳不可方物。

须知蕊乔为人素来低调,可都低调成这样了,还是招惹是非,那就由不得她主动出击了,她今日是有意穿了一身紫的过来,因向来有恶紫夺朱一说,紫色作为间色,只为其稀有罕见而受到贵族追捧,并不被认可为是正宫之色。宫中女嫔敢在红色上做文章,却没几个敢正大光明的穿着紫色,尽管陛下设三品以上的官员朝服皆为紫色。

全场的秀女顿时鸦雀无声,纷纷行礼道:“参见如嫔娘娘,如嫔娘娘万福金安。”

蕊乔淡淡说了句‘免礼吧’,跟着便于诸位在座的打招呼,最后才在钟昭仪和储娘子之间落座。

皇帝与太后一道来,秀女们各个脸红害羞的不敢抬头,蕊乔见皇帝入座,目光在诸位秀女身上一扫,似乎颇有兴致的样子,她心中没来由的焦躁,那么多的女人就像有那么多的花儿,谁能肯定的说哪一朵是最好的?二月的桃花开了谢,三月的梨白惹人怜,四月蔷薇蔓,五月榴花朝阳似血,六月桐花馥,菡萏为莲……当皇帝就是好,可以六宫粉黛花丛里滚,却无一人能得其永久宠爱,她来时想要给众人一个下马威,谁承想此刻一点没了兴致。

皇帝见她怏怏不快的,便向着她道:“咱们蕊儿今天是怎么了,朕大好的日子,你似乎老不大高兴的样子?”

“臣妾不敢。”蕊乔慢声道。

饶是口上端得大方,可她一不高兴就撅起了嘴,气嘟嘟的,皇帝瞧着有趣,挥手吩咐小太监把自己桌前的一碟酸枣送到她跟前说:“知道你喜欢拈酸吃醋,这酸枣朕特地赏赐给你。”

这话一语双关,话音一落,众妃便应声笑了起来,就连钟昭仪都崩不桩扑哧’一声。

她也看见了蕊乔依旧隆起的肚子,虽然心里狐疑,但到底是没问,在宫廷里知道的越多,未必是越好。

蕊乔佯怒的嗔了他一眼道:“陛下惯会拿臣妾开心,臣妾是江南人,喜欢吃甜酸的不稀奇,而今被陛下一说,以后都不敢吃了。”

皇帝笑了起来,阳光下,侧面如玉,天神一般俊朗。

秀女们一个个看的痴了,都忘记自己的膝盖还点在地上,只眼巴巴的瞧着皇帝和如嫔娘娘两个人打情骂俏,心里那叫一个悔啊,怎么就轻信了宫里那些传言!

谁说如嫔不得宠的?

人不但圣涓优渥,还与陛下眉来眼去的,早知道应该先去合欢殿巴结才是,眼下可好,站错了队!

太后不知皇帝又在盘算什么,只见一群秀女还在跪着,便代替他说:“都免礼吧。”

秀女们齐声应‘是’,心中各是翻江倒海。

太后安排听戏之前,由司礼监的太监让一位位的秀女上前到皇帝眼下露个面,皇帝若是中意的就留下,封宫待号,若是不中意的,就发还到钟粹宫去,留给宗室里其他的王胄婚配。

司礼监见太后使了眼色,便对皇帝说:“陛下,吉时已到。”

“那开始吧。”皇帝往手里拈了一粒杏仁,悠哉悠哉的吃着,哪儿像是选秀,倒像是看斗鸡。

第五十九章

老祖宗的规矩,秀女们都是好人家的女儿,为了保全她们的颜面,大庭广众之下,司礼的太监都会事先准备好一摞的香囊,每一个从外表看都是一模一样的,待秀女们上前,太后和皇帝必有示下,秀女们便会各自拿到一个香囊,不过雀屏中选的人里面放着的会是一朵花,落选的里面则是一封红包,直到选秀结束后回到钟粹宫,每位秀女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落选了还是中选,当然了,之后受封的娘娘肯定会知道昔日身边的哪位没中,但那时候没中的人都不见了,也就谈不上什么颜面不颜面了。

此时司礼的太监已经一连喊了十几位秀女,皇帝似乎都不十分满意,只顾着嗑瓜子吃杏仁,等人走到他跟前他才象征性的抬起头来瞄一眼,然后又垂下头去继续吃,司礼太监在心里叹气,把封着银两的香囊一个接一个的塞进那些姑娘们的手里,同时替她们哀悼。

坦白说,皇帝若是个黑心一点儿的人,大可以把后宫扩充的更广一些,更深一些,每个犄角旮旯都安插一个女人,但问题是皇帝打小就被人形容为‘怪诞’和‘不羁’,这位爷从心底里没有要再增加女人的打算,所以觉得一旦自己点了头,把那些姑娘放进了后宫,无异于罔顾她们的生死,任由她们像野草一样蔓延在寂寂的深宫里直到死亡来临,他可以做到这样冷血,并且如此的行径历朝历代的皇帝都在做,并不被人认为有何不妥,后世也无人诟病。但他不喜欢,他是个爱憎分明的人,一旦喜欢上了就很难改口,他若是可以改口,现在也不必过的那么辛苦。但凡是个女人都可以将就。就是因为不可以,因此,把那些姑娘放进了宫等同于谋害了她们,同样,亦等于放自己的枕边人于水深火热之中。

起先他为了防止满朝文武都是丈人老爹的情形还试图想要把老祖宗的规矩给改一改,让五品以上的官家女儿选秀这一条放宽到下至民间,但旋即一想,这样不等于祸害的范围更广了吗?

于是他便干脆两手一撒,任由太后和底下的人搞,结果等秀女名单呈上来一看,很好,还是清一色的那拨人。

既然如此,那就怨不得他了,是他们自己选的这条路,不要怨他这里是一条死胡同。

约摸有一炷香的时间,足足二十来个秀女走过场,皇帝都没有和她们其中哪位好好交谈上一句,给面子的,顶多抬起头来冲人一笑,然后继续埋头嗑瓜子,磕的太后额头的筋都要蹦出来了。

芬箬一个劲的给太后摇扇子。

好在总算有一个出挑的,虽则与其他人穿着一样的宫装,但为人更稳重大方,行行停停的走过来,很有风度,见着皇帝也只是深深一福,并不抬头,连故作含羞带怯的望一眼都没有,皇帝稀奇道:“抬起头来,朕瞧不清楚。”

女子抿唇微笑着略微昂首,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双眸却仍是和顺的低垂,很是温柔的样子。

太后对这位似乎也极是满意,侧头看了皇帝一眼,皇帝冲太后一笑,继而转过头去朝不远处隔着两个位置的贤妃道:“眉宇间,令朕想起第一次见到芳滟时的情景,竟像是时光回溯了。”

贤妃起身笑吟吟道:“陛下过誉了,这丫头本就心气高,你这样称赞她,以后可是要纵坏了她。”

皇帝扮作一无所知,脸上露出一丝讶然,道:“怎么不早说?”

贤妃蔼声道:“臣妾不预干涉陛下的事,总要陛下自己心仪才好。”

她总是那副顾他周全,舍身忘己的样子。

皇帝点头,似有些被触动,拍掉了手中的杏仁,对女子道:“家宴时朕为何不曾见过你。”

女子道:“回禀陛下,淑珍自幼被父亲送往灵鹫山参佛,故此未曾有幸见识过陛下的风采。”

“原来如此。”皇帝看了眼不远处的蕊乔,她正看好戏似的望向这里,皇帝朝司礼太监使了个眼色,司礼太监忙高兴的递了一个藏有花的香囊过去道:“秦姑娘拿好了。秦姑娘这里走。”

不用说也知道,贤妃的表妹秦淑珍未来前途大好。

紧随着而来的一个比之秦家的比较不客气,一上来就给太后,皇帝和淑妃请了安,像是非要把秦淑珍给比下去,太后和淑妃也不推脱,忙说:“免礼吧,钟粹宫还住的惯吗?”

上官蔷果然是人比花娇,憨憨的点头道:“钟粹宫园子大,姐姐们聚在一起也热闹,就是依着宫里的规矩,蔷儿未能事先拜见太后和娘娘……”说到此处,学着宫里的老油子般腔调道,“请太后和娘娘宽恕则个。”

太后和淑妃皆笑了起来,就连贤妃都道:“真是个可爱的孩子。”跟着一群人赞她年幼就这样懂礼数,有孝心,等等……但纵然如此,礼仍不可废,请安什么时候去都是一样的,不急于一时。

其余的秀女瞅着,难怪秦淑珍要装模作样的端着,比家世,上官蔷的来头太大了。

皇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也笑嘻嘻的问她:“蔷儿今年多大了?你父亲竟是肯让你来选秀?”

上官蔷自然知道皇帝是在逗趣,嗔了她一眼道:“陛下惯会取笑人的,前年还夸过蔷儿舞跳的好呢。”

皇帝笑的有些感慨:“是啊,一转眼你都大了。”说着,一手急不可耐的示意司礼太监,老太监忙塞了个有花的香囊过去,道,“上官姑娘这边请。”

上官蔷临走前还不忘给皇帝抛了个媚眼,皇帝一口茶含在嘴里险些喷出来,愣是给吞了回去,结果不留神,茶水就顺着嘴角有点儿溢出来的迹象,倒很有几分急色鬼的模样。

蕊乔望见了,‘扑哧’一声笑出来,忙拿白纨扇挡住脸,但仍是被皇帝的视线网罗到。

跟着又有十来位秀女雀屏中选,可总体而言,七十八位里只中了二十二个,不到三分之一,成效并不理想。

然而皇太后已经很满意了,挥退了司礼监的一干人等,皇帝也累的慌,女人看的多了,完全分辨不出美丑来,他偷偷地睨了一眼蕊乔,只见她适才心情还不错,此刻却已把扇子搁在了茶几上,一脸的老大不乐意。

皇帝心里隐约有些窃喜,总算还是在意他的嚒……

他本不预和一群女人听戏,也不爱听戏,但一来为着今日心情还不错,二来也听淑妃和贤妃盛赞近日升平署新来的戏子,便耐着性子再周旋上一会儿。

谁知道台上《牡丹亭》里的男角柳梦梅一上场,皇帝的双眉便平了下来,他不算是个不动声色的君王,高兴与不高兴,最是能从嘴角和眉毛直观的分辨出来,此时一张脸冷冻着,像是要冰封了三千里。

蕊乔第一眼见到那柳梦梅也是一个晃眼,但很快回过神来,心道:难怪这几日风平浪静的,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

这一出,又是谁出的馊主意?

淑妃还是贤妃?

她抿唇一笑,也不管太后和皇帝的脸色难看,竟认认真真的看起戏来。

太后的嘴唇气的都在发抖,芬箬看着台上饰演柳梦梅的戏子,可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三殿下李潇的转生?!

世上哪有人可以生的这样像!

皇帝没有说话,只是坐着,他下意识的朝蕊乔那里看去,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戏子,似看的入神,待被他看的久了,才仿佛刚刚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朝他那里望过来,继而十分孩子气的挑衅一笑,还示威似的把下巴微微扬了起来。

皇帝就算肚子里原本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不悦也被这一个小动作给震到九霄云外了,气的径直发噱。

这还要比的嚒?

他选秀,她就看戏子?

还真是一点儿不肯吃亏。

太后觉得皇帝的反应太过诡异,她不清楚这中间的波云诡谲,只觉得眼下这个戏子突兀的出现必然是有人做了手脚,把一个像故去的泰王的人弄来当戏子,生生的戳在皇帝的眼窝子里,到底是要惹贤妃伤心,还是故意打皇帝的脸,均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她这个太后面上也不太光彩,便用手按着太阳穴直嚷嚷着头疼。

皇帝忙唤来了太医等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护送太后回宫,戏既然唱不下去了,皇帝自己也回了未央宫,至于其他诸位妃嫔,自然一一的散了,蕊乔走之前到贤妃那里握住贤妃的手,一脸动容道:“姐姐真是个宽心的,之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难不成真是思念成疾了?人家都说夫妻情深,见着相似的总会睹物思人,望梅止渴,看来姐姐以后要常来妹妹这里坐坐,一起说道说道,日子也就不那么难熬和寂寞了。”

贤妃脸上那凄苦的表情再也崩不住悄然的裂开了一条缝隙。

蕊乔却已经带着木槿和海棠走远了。

第六十章

“贱*&人!”贤妃的大宫女香荷朝着蕊乔的方向啐了一口道,“瞧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贤妃气的双手绞在一起,闻言更是怒不可遏,仿佛被人掀开了假面具,跟着又往她试图平静的心里投了一块巨石,猛的炸开一道水瀑。她生平中第一次失态,反手一个耳光便朝香荷扇了过去,轻叱道:“放肆,她再不济也是你的主子,背后妄议主子你是不要命了吗?”

青荷忙跪下啜泣道:“奴婢知罪,娘娘息怒,是奴婢的不是,请娘娘切莫气坏了身子。”

“就是呀。”淑妃在崔嬷嬷的搀扶下晃悠悠的走过来,道,“妹妹与那样的人置气又是何必!你是什么样的出身?她又是什么样的出身?一只狗冲着你吠,难不成你还蹲下去与她对吼不成?岂不是平白倒叫她添了几分颜色?!再说了,你的丫头也是一心向着你。”

香荷不敢接话,也不敢起来,直到贤妃冷静下来,乜了她一眼道:“你起来吧,以后要谨言慎行。”香荷才喏喏的答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