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问:“怎么着?可是想起什么了?”

绿萝颤声道:“奴婢……奴婢不敢欺瞒皇后主子,奴婢记得有那么一句话,珍贵人似乎曾经说过。”

“哦?”皇后反手支颐,十足的风度优雅雍容,“她说了什么,你与本宫一一道来。”

绿萝看了一眼秦淑珍,清了清喉咙道:“奴婢,奴婢记得当时是,是珍贵人第一次承宠,从勤政殿出来。”顿了一顿,又道,“当时珍贵人因为吉嫔有孕的事闷闷不乐,奴婢便开解主子,说他朝一日主子也会有的,但是主子却道——即便如此,她也不希望在她有孩子之前,让别人先有。”

秦淑珍张大了嘴,不可置信的看向绿萝,绿萝垂头对秦淑珍磕头道:“对不起娘娘,奴婢对不起您,奴婢——奴婢实在不能知情不报。”

秦淑珍当即瘫软在地,绿萝的话于她而言无疑于敲响了一记丧钟,她已无力辩驳。

太后‘哈’的一声,道:“果然如此,还是皇后慧眼。”

皇后抿唇笑道:“为陛下和母后分忧是臣妾应当的,治理后廷更是臣妾的责任,臣妾不敢推脱。”说着,复又望向底下的绿萝道,“你做的很好,你没有对不起谁,因为你人在宫里,就是陛下的人,要为陛下尽忠,而不是为宫里任何一个其他人尽忠。只是而今只有你的一面之词,本宫再问你,除了你之外,可还有谁在场,听到珍贵人说过这句话?”

绿萝想了片刻道:“当日从勤政殿出来,还有一个叫晴音的宫女伺候过主子,奴婢不知道她听见没有。”

“那好。”皇后大手一挥,“传晴音过来就是。”

没多久,未央宫的主事把晴音送了过来,晴音没见过那么大阵仗,吓得面无人色,皇后安抚她道:“你是未央宫的当值宫女?你不必害怕,此事与你无关,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今日召你来,是本宫想问问你关于珍贵人承宠当日的情形,你可还记得?”

晴音跪下道:“回主子娘娘的话,奴婢记得。”

“当真记得?”皇后又确认一遍,“事隔多日,你确定你所说的能巨细无遗,毫无疏漏?”

晴音冷静下来,理了理头绪道:“主子娘娘面前,奴婢不敢偷奸耍滑,因此要说绝对记得,奴婢也是为难。但奴婢对那一日的情形还是十分清楚的,因为陛下从未召过任何小主来过未央宫,奴婢也是头一回服侍后廷的娘娘,自觉十分荣幸,之后伺候珍贵人梳洗,珍贵人一出手便赏赐奴才十两银子,奴才自进宫以来没受过那么重的打赏,心里委实高兴,因此一直记着珍贵人。”

“那你在堂上指出来!”皇后吩咐晴音。

晴音看了一眼同跪在身侧脸色苍白的秦淑珍,凑过去唤了一声道:“娘娘,奴婢是晴音。您可还记得吗?”

秦淑珍耷拉着脑袋,欲哭无泪。事情的发展显然已经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皇后继续道:“很好,那本宫问你,那天你送走珍贵人和她身边的婢女时,可有听见她们说什么?”

“这……”晴音面露难色。

皇后道:“你实话实说即可,否则便是欺君。”

“奴婢不敢。”晴音忙以额头抵地,“奴婢只是听的不太分明,依稀觉得珍贵人似乎并不太高兴,她的婢女说了一句什么哄她来着,奴婢并没有刻意去听,这是咱们做奴才的本分,不敢偷听主子们讲话,但后来珍贵人的确是说了一句什么……什么不许别人在她有之前有什么……奴婢只记得这些了。请皇后娘娘责罚。”

晴音的话证实了绿萝的供词,事到如今,秦淑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众人都用一种怜悯的眼光望着她,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是真心觉得也许秦淑珍的确是用了什么一些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害的吉嫔流产的,这种事情,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

皇后叹了口气道:“后廷之内藏污纳垢,珍贵人,本宫问你,你可认罪?”

秦淑珍泪流满面:“回皇后的话,臣妾确实不忿吉嫔有孕,且每每来臣妾跟前炫耀,但臣妾并无害她之心,也没有下手害过她。不过臣妾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只有请主子圣裁。”

皇后道:“谋害天家子嗣,单这一条,本宫今日便是赐你一死亦不为过,后廷的妃嫔都是为陛下开枝散叶的,后廷并非藏污纳垢之所,而今被你们闹得乌烟瘴气,传出去陛下颜面何存?但念在如今只有两名宫女的证言,并无实际证据指明是你害的吉嫔流产,特别是吉嫔呈交的扇子,查验结果一无所获。本宫以为,珍贵人今日起便移居延禧宫,以儆效尤。”说完转头向皇帝,“陛下以为如何?”

皇帝转动着手上的青玉戒,淡淡道:“皇后圣断。”

皇后又看向太后:“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因为之前偏帮上官蔷,此刻委实不便再出手干预,便道:“皇后判的公正,哀家附议。”

如此,秦淑珍总算保下一条命来。

秦淑珍再次叩头道:“谢太后,陛下和皇后的不杀之恩,淑珍有负皇恩,背后妄议其他妃嫔,有今日之下场,并无怨怼。只是此后不能再侍奉太后左右,不能服侍陛下与皇后,就连昭仪和如嫔娘娘素来对淑珍谦好,淑珍亦无法报答,心中委实惭愧,另外,淑珍也有几句肺腑之言要对吉嫔娘娘说。”

举座皆惊。

皇后眉头一蹙,皇帝却抢先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秦淑珍朝吉嫔的方向道:“淑珍要说的是,吉嫔娘娘小产,当真与淑珍无关,吉嫔娘娘或许以为是淑珍,淑珍无法自辩,亦无以自证,只是还望娘娘三思,害你的人若真不是我,那此人必然还逍遥法外,请娘娘多加留神。”说完,朝帝后再一次叩拜,“淑珍要说的便是这些。”

秦淑珍的话让吉嫔陷入好一阵的沉默,直到秦淑珍被人架走了都没回过神来。她突然有一种在做困兽之斗的感觉,而她竟然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环顾整个皇宫,她本来以为自己赢了秦淑珍,可她和秦淑珍又有什么分别呢?不过是秦淑珍斗败了,而她暂时还没有而已。

想到此,她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究竟是谁在背后操控着这一切?

接着,诸妃各自都散了,长乐宫里一片寂静,静的能听到妃嫔们裙裾之间摩挲的声音。

钟昭仪和蕊乔对视一眼,脸上都有点戚戚然,出了宫门之后分别登上了各自的步撵,微一颔首便算作别了。

长乐宫里霎时只剩下帝后,皇帝长叹一声道:“皇后此事断的很好,有你在,朕很放心,只是朕成日里被这些污遭邋遢包围着,当真心累,朕今日先去澜贵人那里坐一会儿,如今也只有她还算省心了,晚些时候便过来与你一同用膳。”

皇后还没来得及开口,海大寿已经先一步道:“陛下,老奴僭越,若不然去看看如嫔娘娘吧,从昨夜吉嫔出事起,如嫔就吓得不轻,小福禄禀报说如嫔在殿里哭了许久,想是受了惊吓。老奴觉得看过如嫔,再去澜贵人那里也不迟。”

“是啊。”皇后道,“陛下不妨先去看看如嫔吧,臣妾以为自打臣妾离宫去了善和之后,宫里便出了许多事,臣妾现如今放眼阖宫也不知道哪处是安全的,如嫔又正怀着孩子,月份小尚且不当事,等足三月了以后,臣妾以为还是让如嫔移居到长乐宫来吧,起码臣妾宫中应当还没有人敢造次。”

皇帝沉吟道:“你说的极是。她住在你这里,由你照应着,朕也放心。”说着,大踏步走了出去。

第九十章

那一头,蕊乔自出了合欢殿便一声不吭。手底下几个丫头也个个垂着脑袋眼珠子盯着脚尖走路。

木槿心里那叫一个愤懑,这些人平时嘴里嚷着怎么对娘娘忠心,关键时刻恨不得和主子划清了界限,唯恐一不小心被带累了。

当然说来说去还是怪那个吉嫔,非要把整件事闹得满天星斗,搞得阖宫人人自危。

单就说蕊乔这里,由于她之前和秦淑珍有过一次恳切的长谈,合欢殿的丫头们见到的不在少数,虽不知道其中的内容,但只要往深处一琢磨,就很容易怀疑蕊乔或许涉事其中,如此一来,下意识的便想与蕊乔保持一定的距离。

也只有海棠和木槿无论什么时候都站在蕊乔的这一头,这是很不容易的,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们随时随地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同样的情况,钟昭仪那边更甚,出事的两个人都是她咸福宫的,加之她本就不是一个有手腕的人,此番下人们更是全拿她当透明的。所幸的是,钟昭仪本就受惯了冷落,并不以为无忤,蕊乔更是从宫里底层做起的,别说红脸白脸,就是黑脸都看过,因而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宫里向来最不缺的就是跟红的顶白的人。另一方面,她也懒得解释,有时候不让她们知道的太多是为了保护她们,反之,亦正好借此机会防止别人来刺探她,以此形成一个条渭分明局面也是不错的。就是苦了储贵人和澜贵人她们,储贵人平时就爱找蕊乔串门子,眼下她宫里的小丫头们一个个都被困在了偏殿里,动弹不得,没法来找蕊乔宫里的丫头们唠嗑。澜贵人呢又是一个好动的,找人陪她练拳已然成了奢侈,只能趴在窗沿上叹气,总之阖宫死气沉沉的,一股诡异的气氛弥漫在人群中间。丫头们进出都是行色匆匆,唯恐出了什么差子被逮起来盘查就不妙了。

木槿却不如蕊乔那么看得开,待回到殿里,见丹枫和柳絮她们两个进了里屋就浑身不自在,之后更是远远地立在门边去听差,便指着她们开骂起来:“你们几个翻天了是不是?这是反过来给主子脸色看呐。”

柳絮和丹枫立即跪下道:“奴婢等不敢。”

蕊乔想想她们也可怜,身处后宫,人人都是她们的主子,无论是皇后那里,还是自己宫里,下人们最容易被当成磨心,两头不讨好,她深有体会,因此谅解她们,细声细气道:“罢了,这里没有你们什么事,都出去吧。”

柳絮和丹枫对视一眼,均不敢起来。

蕊乔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就到帘子外头听候吩咐吧。”

“是。”柳絮和丹枫确定蕊乔是说真的,简直是如蒙大赦般赶紧逃了出去。

蕊乔无奈,你对人好,别人未必领情,以为你是别有所图,非要你遮遮掩掩的,弄的好像她要与木槿和海棠说什么悄悄话,面授机宜似的,才会相信,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木槿朝着她们的方向努了努嘴,作状啐了一口,道:“小人。”

“好了。”海棠一把拉着她的袖子道,“没得和她们计较,她们毕竟不是从前主子调理出来的,和咱们不是一路,爱搭理就搭理,不搭理拉倒,只要她们把手上活计干完了不和咱们和稀泥就算完事,你也没必要强人所难,非要人家多忠心似的。”

蕊乔赞许的看了一眼海棠道:“从前我总道木槿比你多了一点心眼儿,现下看来倒是你超过她了,得轮到她叫你师傅。”

木槿讪讪道:“是了,我是冲动了点,都叫这帮兔崽子给气糊涂了。主子您明明跟这事儿半点干系都没有,这几个丫头没心没肺兼之没眼色,不教训她们都不长记性。”

蕊乔无力道:“她们疑我也是正常,扇子是我送给钟昭仪的,钟昭仪又与我交好,那段时间我与珍贵人也曾秘谈过,乍一看,的确是像在结党营私,要是再往深处里一想,也许是我让她们鬼打鬼,以图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呢?这样一看,我的确是很有嫌疑的。”说着,深深一叹,“可见宫里从来就没有蠢人,有的就是太多自作聪明的人,以为看透了事情的本质,偏偏就是被兜了进去,庐山不识真面目。”

木槿小心翼翼的觑了一眼蕊乔,试探道:“娘娘,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若是说错了,娘娘您不要和奴婢计较。”

蕊乔狐疑的望着她:“你说。”

木槿双手捏着衣摆,压低了嗓门道:“那个……从前奴婢和海棠没见过皇后主子,娘娘您说她是个大好人,顶和气的,奴婢们当然就相信了,可今日一瞧却觉得皇后主子真厉害。”

蕊乔心里也清楚,皇后今日对着绿萝和晴音的一番话恩威并施,有理有节,目的是为了敲山震虎,提醒在场的所有人,究竟谁才是这后廷真正的主人。对阖宫的奴仆而言,倘若有朝一日她们的侍奉的对象做错了什么事,她们应当学会在第一时间向皇后禀报,而不是知情不告,亦或者同流合污,那样她们的下场会很惨。

海棠亦赞同道:“是呀,主子,您看皇后娘娘不费一兵一卒就把珍贵人给送进了延禧宫,要说绿萝是谁的人?奴婢以为那毫无疑问是皇后的人。晴音也是。今日这场戏,不过是演给陛下和太后看的,一来皇后轻而易举的就拿回了后宫的权柄,二来珍贵人虽说是去了延禧宫,但是谁都知道,去了延禧宫哪里还有命出来?那里头的老太妃疯的疯,傻得傻,有几个是齐全的?偏偏皇后主子还做的滴水不漏,叫人揪不出错来,怎么看都像是她保住了珍贵人的一条性命,大伙儿还得掉过头来说她贤明,大度。皇后主子的手段卓绝,奴婢瞧着,娘娘,您日后可怎么办呐?”

尤其是木槿和海棠最担忧的事:“皇后之前说娘娘的胎满三月后就要搬到长乐宫去,咱们若是去了,以后岂不是没有半点余地,就这样任人鱼肉?”

木槿和海棠的这番话,有一半是说给外头的柳絮和丹枫她们听的,还有一半是真的为了蕊乔,她们而今算是看透了,如果说淑妃是口蜜腹剑,贤妃是佛口蛇心,那么皇后就是绵里藏针,她们之中,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蕊乔现下的处境,基本上可以说是四面楚歌,尽管贤妃那边暂时风平浪静,可木槿知道,那不过是贤妃在等待一个时机出手罢了,而她们却连她打算什么时候出手,要干什么都不知道,再加上皇后这边虎视眈眈,太后立场忠奸难辨,她们若是贸贸然住进长乐宫里,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蕊乔笑道:“哪有你们说的那样吓人。”话毕,嘴角的笑慢慢的敛了下去,“别人懂得随意的猜度我,你们会替我抱不平,因为你们相信我,知道那未见得是正确的,而你们眼下猜度皇后主子自然也未见是正确的。”

木槿和海棠低头无语,蕊乔继续道:“所以凡事都别把人都想的那么坏,毕竟皇后主子执掌六宫,许多事当罚当赏,都有她的度量,或许不如你们想的那样有什么险恶用心?!”她故作轻松道,“反正她以前对我是不错,真的。”仿佛是要叫木槿和海棠安心似的,蕊乔刻意加重了‘真的’两个字。

海棠唯有牵强的笑道:“那也许是奴婢们多虑了,奴婢们也是未雨绸缪。望娘娘您不要见怪。”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蕊乔说着往榻上一靠,木槿上前来为她除去鞋袜,海棠跟着往她背后塞了个靠垫,蕊乔才躺下,皇帝便打了帘子走进来,海大寿用拂尘挥掉皇帝大氅上的雪珠子,便在外头候着。

蕊乔道:“怎么进来都不叫人通传一声?”

皇帝在她身侧坐下,木槿和海棠都是有眼色的,当即退了下去,屋子里顿时只留下皇帝和蕊乔两人。

皇帝道:“就是不叫她们通传,来偷看你到底哭了没有。”说着,捧住她的脸颊仔仔细细的打量,见她从昨日起就有些微红的双眼道,“他们一个个的都跟朕说你哭的泪人儿似的,你说你,掉孩子的是吉嫔又不是你,你伤心个什么劲。”

“话不是这么说的。”蕊乔嘀咕,一边捏着皇帝的袍角,死死的拽住,道:“五哥,你之前答应我什么来着?你说你绝不害人的。”她咬住下唇,“你是不是都是为了我?”她深深地望进他眼底,希望能看出他真实的心意,“都是我不好,是我太苛待你了,结果眼睁睁看着你把人家姑娘搞成这样,我心里内疚,总觉得是我害的她。弄到如斯这个田地,我只怕夜夜不能安寝。”

皇帝也不为自己辩解,只道:“妇人之仁。”

蕊乔一听,默默的饮泣起来,皇帝见状,怒道:“你还真以为是我做的呐?”他肺都要气炸了,“你究竟把我当什么人啊?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会随便下手去害一个姑娘?你知道自己现在用什么眼光瞧我吗?”

蕊乔想想有道理,低头认错道:“五哥你别气,我蠢我知道,我就是那天在琴台阁见到那稳婆抱出来一个死孩子我脑袋一下子就懵了,我怕你真那样对一个姑娘,那种痛——”她哽咽了几声,皇帝听了很心疼,她接着道:“那种痛我经历过一次我不想再有第二次,我到如今想都不敢想。我知道我自己没资格说你,因为我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和钟昭仪知道上官蔷和秦淑珍不对付,就联起手来煽风点火,但我们只是想要一个安稳,想着她们要是光顾着内斗就不会来找我们的麻烦,钟昭仪也能稳住咸福宫,要不然那些个女孩子,没有一个是省心的,可谁知道会斗得这样惨烈。她们平时只是打打嘴仗而已……”

皇帝知道她心上有一道伤痕,需要时间平复,终究是心头一软,拉住她的肩头抱在怀里,道:“朕知道,所以朕提了瑛时做更衣,又常常去珍贵人那里,要知道三个人的局是最牢固最安稳的,她们三个应该要一直互相牵制保持平衡才对,这样你就可以安枕无忧,雪芙也不用担心背腹受敌,可现今这个局破了,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你能算到一,能算到二,却不一定能算到三、四、五步,起码就没人算到上官蔷对付秦淑珍会用那么阴狠的手段。这件事就交给皇后处理吧。吉嫔的事朕也有许多地方没参透。”皇帝认真道,“我没骗你,我真没把她怎么着,她根本没有孩子,我只不过吩咐孙兆临让她几个月不来月事,以为自己怀孕了,孙兆临的医术你要信得过,那些安胎药下去不会伤她的身,无非是让太后把她看作不祥,以后免去我召幸她的麻烦,就这么简单。谁知道这丫头一肚子的坏水,把事情全赖到了秦淑珍的头上去了,说生下了死胎是被人谋害的,珍贵人去延禧宫确实是冤枉,也委实是可怜,可总比呆在外面强。”

“你就不要再多想了,倒是朕要问你,皇后今天来向我请示,说要你到了时候就去长乐宫安胎,你怎么看?”

蕊乔轻轻的‘嗯’了一声。

“你若不想去大可以直接告诉我,不用有什么顾忌。”皇帝道。

蕊乔笑了起来道:“没事的,皇后主子从前就对我很好。”

皇帝沉吟半晌道:“你确定要这样做吗?要知道现如今皇后……朕其实也有点看不懂她了。”

蕊乔双手环着他的腰,柔柔道:“无论怎么样她都是你结发的妻子,你要善待她。”

“我会的。”皇帝摸了摸她的脑袋。

第九十一章

在合欢殿陪了她一会儿,皇帝就去了兰林殿,澜贵人领了一群娘子来接驾,皇帝道:“都起来吧,朕就是过来看看你们。”

几个位份低的很识眼色,行完礼便告退了。

澜贵人见到皇帝有些局促,紧张的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皇帝道:“怎么着?朕罚了你一次你就怕成这样?”

“那倒不是。”澜贵人脱口而出,旋即看到自己的贴身婢女一个劲的朝自己使眼色,忙改口道:“那个……是臣妾不敢。”

皇帝轻笑了一下,挥手让众人下去,澜贵人更加紧张了,结巴道:“陛陛陛陛下,您要干什么?”

皇帝乐死了:“大白天的,朕能干什么?你会下棋吗?陪朕安安静静下一局吧。”

“哦。”澜贵人松了口气,结果这一局棋一直下到暮色四合,皇帝道,“你胆子够肥的,也不知道让着朕。”

澜贵人道:“陛下棋艺高超,让棋反倒是对陛下不敬了。”

皇帝朗声一笑,拿手点着她道:“会说话。”

这个澜贵人打小是在漠北长大的,性子就和男孩子一样,她其实一点儿也不想进宫,奈何老父以死相逼,她只有无奈的从了,好在陛下至今没有一次召幸过她,她过得还挺自得其乐的,也不用与其他妃嫔争风吃醋。再者她也不是爱计较争取的人,关于这一些,早在她入宫之前,皇帝就已经打探好了。

尽管他的下属们一个个都想当他的老丈人,但他也希望他们的女儿能够尽量是个省心的,要个个都和上官蔷那样,皇帝觉得自己恐怕要折寿五十年都不止。

看着窗外天色渐深,由淡蓝缓缓没入一股鸦青色,皇帝收手道:“罢了,今日便先这样,既然不分胜负,这棋局就封起来,留待朕下次与你再比过。今日朕就先回长乐宫去陪皇后了。”

澜贵人虽然下棋正在兴头上,瘾很大,但还是毕恭毕敬的把皇帝送走了。

回到长乐宫,皇帝和皇后一同用了膳,说了许多话,都是皇后在善和的所见所闻,皇帝听的津津有味,时不时问她:“那你可有微服偷偷溜出去玩了?”

皇后嗔了他一眼道:“臣妾怎么会干这样的事。”

皇帝哼哼笑道:“别和朕打马虎眼了,都离了宫,还不赶紧的出去尝个鲜,咱们夫妻说悄悄话,你还藏着掖着。”

皇后的嘴角弯起一道深深地弧度,唯有认命道:“好了好了,什么都瞒不过陛下的眼睛,臣妾是偷溜出去了,不过仅一次,就一次,叫人知道了不好。”

“那什么情形,说来朕听听?”皇帝至了深夜还不想睡,一双幽深的眸子亮晶晶的。

皇后知道他玩性大,便道:“善和很热闹,一点也不输京畿。他们有一条大街,由头至尾都是好吃的东西,然臣妾吃不惯那里的地方口味,都是烤肉,且酒肆林立,品流复杂,臣妾因此不敢多呆。”说到这里,皇后很不好意思,面上染了一层薄薄的红,道,“不过那里的舞姬跳一种回旋舞,姿态甚是曼妙,臣妾至今未见过那样奇特的舞蹈,就是她们衣着暴露,肚脐眼儿都露出来了,臣妾没好意思看。之后就再没出去过。”

皇帝道:“没事,以后朕和你一起去善和,朕带着你,你就不用怕了。”

皇后掩嘴笑道:“坦白说,陛下是想看舞姬吧?”

皇帝轻轻‘咳’了一声道:“皇后。”

皇后笑着靠在他肩上,软语温存道:“陛下还不睡吗?真的夜深了。”

皇帝轻轻喟叹:“朕睡不着,好好的大过年,被搅得一团乱。”

皇后垂眸不语,皇帝搂着她的肩,手里拿着一卷书,默默的看了起来。

脚边的香炉袅袅的冒着白色的轻烟,倒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意味,皇后的嘴角挂着满足的微笑,她多希望时间可以静止在这一刻,或者就这样一直延长下去,她和皇帝永远如此。皇帝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道:“来,朕念一段文章给你看。”

“芸作新妇,初甚缄默,终日无怒容,与之言,微笑而已。事上以敬,处下以和,井井然未尝稍失。”皇帝的声音如馆陶埙萧般动听,令人沉醉不已。

皇后幽幽道:“是《浮生六记》。”

皇帝道,“嗯,朕每次看到这一段就想起皇后。”

皇后对着他微笑,认真而坚定的说:“陛下要相信臣妾必会把后宫事务料理清楚的,陛下不必忧心。”

是夜,在皇后的好说歹说之下,皇帝总算歇息了。

之后的三日,虽说仍是新年里,但气氛肃然,浑然像是满城戒严了。

尤其是咸福宫,驻守的羽林卫人数越来越多,每三步便是一个太监,五步一个侍卫,上官蔷瞧着心焦难耐,反复再三的问雪吟:“你东西可藏好了?确定不会出什么岔子?”

雪吟点头道:“放心吧主子,查不到咱们身上。”

“那就好。”上官蔷松了口气,坐到八仙桌边上喝御膳房给她送来的例汤,是由御医们专程为她制定的食疗,鸡汤里加了黄芪,枸杞之类的,总之都是好东西。

哪知喝到一半外头传来动静,连羽林卫都惊动了,上官蔷吩咐雪吟出去看一眼,到底怎么回事?

没多久雪吟回来禀告说是皇后主子的养的一条狗丢了,如今阖宫都发散了人手去找那只名叫‘鹭鸶’的名犬呢。

上官蔷‘嘁’了一声,满脸的不屑,谁知就在她汤还没喝完的时候,门‘砰’的一声被羽林卫给叩开了,为首的一个身着铠甲的士兵道:“吉嫔娘娘,皇后主子有命,请您赴长乐宫一趟。”

上官蔷狐疑的看了雪吟一眼,雪吟默默地摇头示意她什么都不知道,上官蔷冷冷笑道:“可否请这位将军通融一下,待本宫喝完这盅汤再去?”

门外缓缓踱进来一个人,是皇后身边的紫萱,冲上官蔷微一福身道:“见过吉嫔娘娘,吉嫔娘娘万安,皇后主子催的紧,不过倒也不妨您多喝这最后一盅汤。”

上官蔷将调羹一摔:“你这是什么意思?”说着站起来,绕着紫萱走了一圈,眼中充满了鄙夷和不屑道,“亏得你还是皇后身边的丫头,竟不知尊卑分寸。有你这么说话的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