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对不起娘娘。”紫萱捂住嘴,“是紫萱的不是,紫萱失言,请吉嫔娘娘恕罪,只是紫萱以为,吉嫔娘娘的宫里发现了这么污糟的东西,若不及时去向皇后主子解释一下的话,最后吃亏的只怕还是娘娘您自己,说到底紫萱也是替娘娘您担忧呀,一不留神才说错话了。请娘娘您大人有大量。”

上官蔷紧张起来:“你什么意思?”

紫萱话说一半留一半,只朝门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吉嫔娘娘去到未央宫便清楚明白了。”

吉嫔重重的冷哼一声,由得雪吟替她系上斗篷,冒着风雪,在一堆羽林卫的‘护送’中到了长乐宫。

黄琉璃瓦的重檐歇山顶,阖宫只有未央和长乐才有,檐下施斗拱,梁枋饰以苏式彩画。门为万字锦底、五蝠捧寿裙板隔扇门,窗为步步锦支摘窗,饰万字团寿纹。皇后坐在堂中的五彩金屏宝座上,上悬一张‘有容德大’的匾额,上官蔷也是直到今次才第一次注意到。东侧用花梨木透雕喜鹊登梅落地罩,西侧用花梨木透雕藤萝松缠枝落地罩,将正间与东、西次间隔开,此刻东西次间坐满了阖宫的诸位妃嫔,无一疏漏。

上官蔷心中一跳,上前端正拜倒:“臣妾来迟,望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凉凉的看了她一眼,挥手道:“无妨,你身子不好,本宫不怪罪。来人呐,给吉嫔赐座。”

紫萱引吉嫔到皇后手边的第一个位置坐下,上官蔷心中不安的感觉愈甚了。

须知能坐到皇后手边的除了德妃就是贤妃,如若两人不在,也有钟昭仪,怎么都轮不到她,而眼下,这些人都坐她的对面,用一种审视的眼光打量着她,正所谓输人不输阵,上官蔷即便心如擂鼓也只有强打起精神笑道:“臣妾今朝听闻皇后主子的鹭鸶走丢了,现下可曾寻着了吗?”

皇后神秘莫测一笑:“寻是寻着了,就是没想到是在咸福宫寻着的,而且还是咸福宫里吉嫔你的琴台阁门口找着的,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上官蔷身子发软,险些从凳子上滑下来,磕磕巴巴道:“寻着就好,寻着就好。”

皇后睨了她一眼:“只是本宫就纳闷了,本宫的长乐宫离咸福宫那么远,鹭鸶是怎么千里迢迢的跑到那里去的,吉嫔你可知晓吗?”

上官蔷已经六神无主,看着皇后慌张的摇头道:“臣妾不知,臣妾当真不知。”

皇后温婉一笑道:“瞧把你吓得,不过是一只狗,没什么大不了的。它就是真走丢了,被人烹了来吃也不打紧,一只畜生怎么了,只是偏生就是那么一只畜生,给本宫刁回来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嚒?”

上官蔷茫然的看着皇后,皇后吩咐紫萱,道:“把东西拿上来吧。”

下人们便把一堆染着鲜血的肮脏布料丢到上官蔷脚下,由于血不新鲜了,已经转为陈迹的褐色,再加上从地里挖出来,沾满了泥土。

上官蔷张大了嘴,几乎叫出声来。

德妃看她的样子就什么都知道了,坐在对面无言的摇头。

反倒是皇后笑意吟吟,只是声音里透着凉意:“吉嫔看起来是认得这堆东西,那可得与本宫说道说道,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来的?因为鹭鸶是在吉嫔你屋前的那棵大树下给刨出来的,别和本宫说东西不是你的,当时可是有很多羽林卫和太监们看着,鹭鸶是循着血气找过去的,然后叼来给本宫,真叫本宫错愕。怎么,吉嫔,你何曾受了这么重的伤,血流不止到这种地步?”

吉嫔‘噗通’一声跪倒在皇后跟前道:“皇后主子恕罪,皇后主子恕罪,臣妾也是觉得这些东西太过污秽才会把它们埋起来的,臣妾不是有意欺瞒。”

“荒唐!”皇后‘啪’的一掌击在扶臂上,“事到如今你还要和本宫打马虎眼?本宫也是女人,你当本宫是傻得不成,识相的,老老实实的招了,也好免一些皮肉之苦。”

上官蔷咬唇,心里苦苦的挣扎,物证确凿,任凭她再巧言令色也难以辩驳。

皇后道:“好啊,既然你不说,那就让你的丫头说便是了。”

说着,几个羽林卫把雪吟给叉了上来,一并的还带了一副竹夹,往雪吟的十根手指头上套好,皇后道:“本宫向来御下宽和,打理后廷至今不曾动用过这些东西,但今日也许要破个戒也未定,说吧,这堆血衣是从哪儿来的?”

雪吟看着手上的夹子吓得尖叫起来,几个羽林卫按住她的肩膀,皇后道:“怎么?还不肯说,还要替你的主子扛着?”

“我说!我说!”雪吟叫嚷起来,“皇后主子圣明,不关奴才的事,奴才都是听命于吉嫔的授意,奴才也不想冤枉珍贵人的,这一切都是吉嫔指使奴才做的。”

“放你的狗屁。”吉嫔冲上去对着雪吟扇了两个耳光。

紫萱过去拉住她道:“放肆,竟敢在皇后跟前动手。”

上官蔷被人制住,只能干嚎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叫她这么做。”

皇后冷哼一声道:“你们两个,现在在本宫眼里不分主子和奴才,本宫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你们谁招的痛快就能活命,剩下的那个——”皇后冷冽的目光在雪吟和上官蔷身上扫过。

雪吟知道上官蔷有太后这张护身符,无论如何是死不掉的,最多被打入冷宫,可自己不是,她一个奴才要靠山没靠山,出了事指不定还要连累家里人,当下叩首道:“回禀皇后娘娘,奴才有话要说。整件事奴才最清楚,吉嫔是因为跳舞不慎导致流产的,在回宫的路上其实已经大出血,这件血衣就是当时的证据,但是吉嫔不许奴婢禀告太后陛下以及皇后,说是要把事情转移到珍贵人头上,因为陛下近日来十分宠幸珍贵人,于是就命奴才把血衣给藏了起来,跟着去钟粹宫取了些榛子和杏仁来,吉嫔脸上的红疹便是因此而来,她是自己吃的,和那把扇子毫无关系。之后孩子没了,她便想到扇子或许可以用来污蔑珍贵人,奴才说的句句属实,请皇后主子圣裁,奴婢若有半句谎话,甘遭天打雷劈。”

“果然如此。”皇后慢声道,“吉嫔,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上官蔷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颓然的斜倒在地上,无话可说,良久之后,才抬起头来看着皇后,苦笑道:“敢问主子娘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疑心嫔妾的?”

第九十二章

皇后轻抚着手上的玳瑁攒米珠金护甲,漠然道:“什么时候?……呵,难道殷大人自你的住处搜出来杏仁的果壳,你至今还未意识到?”

吉嫔闻言猛的顿住,须臾仰天大笑,状甚凄厉:“竟是百密一疏,临了被些许碎粒泄露了痕迹。”

皇后道:“如此说来,吉嫔算是认了?须知从没有旁的人去你的屋里,你说,这果仁除了是你自己吃的,还有谁呢?”

两边的宫嫔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上官蔷是自作自受。

上官蔷恶狠狠地瞪着皇后,犹自恨道:“向来成王败寇,进宫之前我已有准备,事到如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皇后慢悠悠道:“吉嫔这话说的就不妥当了,本宫向来做不出杀剐的举动来。不过念在你对事情供认不讳,那么即日起吉嫔的宫女便发配掖庭为奴为婢,终生不得外出。至于你本人,本宫以为你虽是自作孽却尤可活,延禧宫那么大的地方,珍贵人想必也怪寂寞的,你就去和珍贵人作个伴吧。”

吉嫔咬牙切齿,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恶妇,她总算是明白了,当初皇后为何明明就有了证据可以证明她的红疹是自己造成的,却仍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珍贵人送进了延禧宫,一来是为了顺太后的意,与她婆媳和睦,二来,是到如今才下手,便可以名正言顺的把陛下身边的两个女人一气都送走。真真打得一手如意算盘。

是谁人说皇后宽和大度的?

笑话!

她根本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妒妇、毒妇,心狠手辣。

上官蔷看着皇后哈哈大笑起来,指着皇后道:“机关算尽呐您,不过像您这样的人,我倒要看看您最后是个怎样的下场,你想要独占陛下?我告诉你,不可能!你知道陛下心里有谁吗?恐怕至今无人知晓陛下心里有谁吧,也许根本什么都没有,空荡荡得!你有没有这种感觉?你和陛下始终无法靠的再近了,哪怕是同床共枕,哈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回荡在长乐宫的上空,皇后的脸色霎时惨白,两旁的宫嫔脸上皆露出明显的畏惧来,所有人噤声,连大气都不敢一喘。

谁料外面的宫人忽然慌慌张张的进来到皇后跟前打了个千,道:“启禀主子娘娘,钟粹宫锦葵求见,说是要事启禀。”

皇后复又稳住神色,冷静道:“让她进来吧。”

锦葵带着石榴来到皇后跟前跪下:“钟粹宫锦葵恭祝皇后主子新禧,各位娘娘新禧,万事如意。”

皇后‘嗯’了一声,道:“怎么着,何事劳动你钟粹宫锦葵姑姑的大驾,居然大费周章的特地从那么老远跑到本宫这里来急奏啊?”

锦葵礼毕起身,谦卑的答道:“回主子的话,主子您太抬举奴才了,奴才实在是愧不敢当,说起来其实就是钟粹宫里发生了一有点儿怪事,奴才心里拿不定主意,来请皇后主子的旨。”

“哦?”皇后眼皮微抬,“说来听听。”

“今日倒是热闹,事情发的一桩接连一桩。”

锦葵道:“是这样的,奴婢的手下石榴是伺候瑛更衣的丫头,但自打腊月里起瑛更衣就怪怪的,时常不见了人影不算,屋里还传出一些怪声。石榴担心她主子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便上前去询问,但瑛更衣总说没事,打发她走人。”

皇后打量了一下锦葵身旁的矮个子小丫头道:“你就是石榴?”

“回皇后主子的话,是奴婢。”石榴道,“奴婢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发觉瑛更衣她有恙,但奴婢上前去叫门,更衣每回都遣了奴婢回来,还不许奴婢靠近,但是奴婢在屋子外头又总是听见怪声……”说着,瑟缩的抖了一抖,像是怕极了的模样。

皇后道:“是什么样的声音?你说来与本宫听听。”

石榴回忆道:“具体的奴婢也说不出个丁卯,就有点儿像春天里猫儿发&*情叫春的声音。”石榴顿了一顿道,“主子见谅,奴才口拙,说不来文雅话,污了主子的圣听。”

皇后原本就阴沉的脸现在黑的简直要滴下墨水来,又问:“那声音当真如此诡异?她却不要你进去伺候?”

“是。”石榴答道,“所以奴婢万分着急,奴婢知道皇后面前不该怪力乱神,但宫里的老人儿都说市井里流传腊月里阴人最容易出来问阳气足的人讨一点阳寿,奴婢发现瑛更衣屋子里原本只有夜里才会发出这样的怪声,真的,不止一次了!而今竟然大白天的都有,奴婢怕极了,思来想去,唯有找了锦葵姑姑去禀告。”

别说是皇后了,在座的妃嫔一听这般精彩的描述,心中多半就有了一定的成算,皇后的视线移向锦葵道:“锦葵,你怎么看?和本宫交个底吧。”

锦葵从容道:“宫里也不是第一次有这样那样鬼怪的传闻,可每次查出来都不是那么回事,更何况新年里即便真是妖魔鬼怪,也要放假不是。”锦葵冲皇后淡淡一笑,倒是个不讨人厌的丫头,瞧着极顺眼,又会说话,“皇后主子坐镇中宫,哪儿来的什么鬼怪,就是真有,也得绕道儿走。再说奴婢向来不信这些,只是奴婢和石榴是什么身份?!咱们是万万不能冒犯了瑛更衣的,特别是奴才此次来是为着石榴有一次除了听到怪声,似乎还有一些人说话……”说到此处,转头吩咐石榴道,“你且把你听到的细细说与皇后娘娘知晓,别怕。”

石榴点了点头后认真道:“那一天,也是奴婢听见了怪声上门去询问,但是瑛更衣要奴婢走开,奴婢心里想更衣莫不是中邪了吧,结果就在奴婢后脚要走的时候,突然听到屋里传来一句,唔,什么……‘喂那鹦鹉吃的毒虫子可找着了吗?’,奴才觉得有些莫名奇妙。”

待石榴说完,锦葵便道:“奴婢依稀记得瑛更衣前不久曾经送过一只鹦鹉给吉嫔娘娘,因此当石榴来和奴婢讲这番话的时候,奴婢思来想去,只有前来请主子您的示下。”

皇后站了起来,缓缓走到门边,适时已是掌灯时分,昏黄的天色透过三交六椀菱花的格子窗透进来,将皇后的脸色笼罩在一片阴影里。屋外下着雪珠子,落在黄色的琉璃瓦上,发出簌簌的轻响,自窗眼里向外望,红墙四合,原本一展无疑的天,而今层层的云如棉絮般团起来聚集到头顶上空,皇后道:“瞧这样子,像是要下雨了。”

“是。”锦葵自责道,“奴婢来的不是时候。”

皇后笑道:“不关你的事,你尽你的责,你做的很好,只是常言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天爷要和一些人过不去,我们便只有奉陪到底,速去速回一趟吧。”

话毕吩咐紫萱张罗打伞,宫里其他的丫鬟同样一一为各宫的嫔妃们预备雨具,接着全都尾随皇后一道往钟粹宫去。

紫萱为皇后打着伞,才刚踏出宫门,便道:“主子,要让吉嫔跟着一起吗?”

皇后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道:“此是自然,瑛更衣乃是吉嫔从前得力的女使。”说着回过头看向吉嫔,笑道,“将吉嫔带上一块儿去看看瑛更衣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是。”两个羽林卫上前架住上官蔷,将她一路拖着跟在队伍的最后面。

钟昭仪和蕊乔并排而行,语带优柔道:“这事愈发扑朔迷离了,我瞧除了皇后怕是没人知道接下去要发生什么事。”

蕊乔按了按钟昭仪的手示意她少说话,道:“姐姐,雪天路滑,小心慢行。”

钟昭仪点头道:“是,多谢妹妹提醒。”

一行人到了钟粹宫,竟没有半点声息,暗色中,宫灯一盏一盏的亮起,竟能将一粒粒从天而将的雪珠子瞧得清晰分明,如粗粝的盐一般,无声落下。

锦葵和石榴提着灯笼在前面领路,到了之后,刚刚站定,便听见瑛时的屋里传来一声闷哼,所有人脸上的表情真可谓是精彩纷呈。皇后气的双手握拳,轻声吩咐石榴道:“你上去喊门。”

石榴压低声音道了声‘是’,而后走到瑛时的门前拘起手指叩了叩道:“主子,外头雪下大了,你可是着凉了?有哪儿不舒服没有?”

里头的瑛时吓了一跳,梁园儿正钻在她被窝里呢,两人赤条条的搂做一团,外头下雪他们也不觉得冷,压根没察觉到,梁园儿正拿那处蹭着瑛时的双&*腿&*之间,瑛时被弄得浑身滚烫,拿手捏住他的那玩意儿道:“可是这儿吗?”

梁园儿涨的满脸通红,点了点头。

他们太监净身手续特别复杂,运气好的人手术做得干净,没什么后遗症,若是运气不好,碰上一个刀斧上不灵活的,没有一刀子给一个痛快,以后难免屎尿屁流的一身,得用白布在裤裆里兜着。

梁园儿特别小的时候,还不懂事就把这事给办了,又恰好遇见了一个老道的人,这上头就没有乌漆麻糟的东西,除了生孩子的家什不在了,其他都好,还给他留了两个蛋。

瑛时拿手揉捏着,试探着问:“能把这个塞进去吗?”

梁园儿喘着粗气道:“这手指头都不能叫你高兴了?开始盘算着我的家伙?”说着,大手在她屁股上拧了一把,“你别说你还真他妈的骚。”

瑛时眼波流转,冲他一笑:“你不喜欢我骚呀?我要是不骚你还不来呢。”

他们都是市井出生的,说话都很糙,却是实在。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想起了石榴的声音,两个人不由一个激灵。

瑛时只有清了清嗓子道:“嗳,嗳,我在,我没事,那什么,你忙你的去吧。”

门外的石榴回头朝皇后看去,皇后自然将瑛时的话听的一清二楚,以眼色示意羽林卫冲进去,只听‘砰’的一声,两个羽林卫一脚把门给踹开,被窝里的瑛时和梁园儿吓得三魂去了气魄,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拖出了被窝,重重摔到地上。

皇后大踏步走进屋子,身后跟着德妃,钟昭仪和蕊乔,三人只瞄了一眼就把头撇到一处去,只有皇后盯着趴在地上的两个人,他们浑身不着寸缕,一个是平时还算得力的太监,一个是刚刚册封的更衣,这都能搅和到一起,真是好不要脸。

皇后气的脸色铁青,厉声道:“给我把两个人拖出去,传杖子往死里打。”

瑛时哭道:“皇后娘娘饶命啊——!皇后娘娘!”

皇后冷哼一声道:“你居然还有脸胆敢求饶命?快啊,人呢,给我赶紧的把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打死算完。”

宫里的杖子不同于外头的,全都是枣木所制,放入桐油里泡,拿出来之后晾干继续再泡,来回往复那么七七四十九趟,才能制成这么一根好杖子,随意往身上敲一下就断一根骨头。

瑛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无可奈何,谁让她和梁园儿被逮个正着!

说来也倒霉,本来天气还没那么冷的时候,储秀宫里尚可以苟且,但是数九寒天,两个人实在受不住了,最终还是选择到瑛时的屋子里来,主要是瑛时平时也不受待见,丫鬟们不伺候她,瑛时起先愤愤不平,后来开始觉得这样也不错,起码被撞破的可能性很低,哪里知道会有人暗地里盯着她呢。

钟粹宫的正中拉来了两条长凳子,羽林卫将赤*&条条的两个人各自绑在一条凳子上,手脚全都用麻绳缚好,胸口向下,背部向上。

一杖下去,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本来宫女子受刑就和太监不一样,太监还好点儿,挨罚顶多就是屁股上抽两下,宫女一旦犯了错却要被扒了裤子摁在凳子上打,皮肉苦是其次,关键是尊严,一顿打下来再也没脸见人了,因此多的是宫女情愿自尽也不要受那一顿棒子。

只是眼下情形有点两样,瑛时和梁园儿是被捉&*奸在床的,由不得他们抵赖半句,两个人皆是一样,光溜溜的一丝不挂,一杖一杖的往身上打,且皇后发了话,要往狠里打,打死了算完。由此,两人从小腿往上一直到背部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肉,全都是血。

瑛时长那么大第一次后悔了,不是后悔进的宫,也不是后悔搭上了吉嫔,更不是后悔勾引了皇帝做了更衣,而是后悔连累了梁园儿。

坦白说,撇开床上那点儿风流事不算,梁园儿对她真是不错的,瑛时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把梁园儿拖垮到这种地步。他好歹也是海大寿的干儿子,宫里的太监他排的上号,小日子过的挺滋润,若不是有他照拂,她在钟粹宫里没饿死也得冻死了。但现在因为她的缘故,梁园儿要被活活的打死。

瑛时泪流满面,她冻得嘴唇都发紫了,那样冷的天摔一跤都能骨折,何况已经挨了五棍子的瑛时,她咬碎了舌尖,满口的血,才勉强让自己保持清醒,没昏过去,跟着用尽满腔的力气对皇后喊道:“主子——主子,您听我说,都是我的错,不关梁公公的事,是我勾*&引的他,要他给我去买鹦鹉,用毒虫子喂鹦鹉,放在吉嫔宫里害的她生出畸胎,都是我的主意,和旁的人没有关系,梁公公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是着了我的道儿。主子,您开开恩!”

声音凄厉嘶哑,但字字清晰,不远处的吉嫔自然是听见了,瞪大了双眼,奋力挣脱羽林卫的钳制奔到瑛时跟前抬脚就冲她的头猛力踩下去:“你个贱*%人!贱%¥人!原来是你害的我!亏得我还帮你,你有没有良心!你个贱人投胎了下辈子也只能当个娼&*妇!”

羽林卫赶忙上前将吉嫔拉开,但她仍是骂骂咧咧,紫萱只得吩咐用布条将她的嘴给堵起来。

梁园儿的脊梁骨已经断了,他睁开眯晞的眼,呢喃了一句:“瑛子,瑛子啊……”见到瑛时一脸的泪水和伤痕道,“别犯傻了。”

瑛时哭道:“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你原本好好的,都是我的错。”

梁园儿朝她苦笑:“这种事到如今谁还说的清呢!”他朝着皇后的方向道,“主子,您别听更衣她胡说,不是她勾引的我,是奴才威胁的她,她在钟粹宫过的苦啊,吃不饱穿不暖,奴才这才趁虚而入,奴才知道性命难保,不求主子开恩,只求主子给更衣一件披风,好歹齐全她一个脸面。”

皇后冷笑道:“还想着脸面?做出这等秽乱后宫之事居然还来和本宫谈条件?!”

梁园儿见求情无用,拼尽全身的力气从绳子里挣脱出一只手,朝瑛时的方向伸过去,道:“瑛子啊……瑛子啊……别难过,没什么的,十八年后就又活过来了。”

瑛时几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她的腕骨被绳子磨破了,同样也尽力的把手伸出去,使劲的朝梁园儿的方向够,但是怎么够都够不着,最后在指尖还差一些些的地方,瑛时受不住了,终于双眼一翻,一口气歇了过去,死了。

围观的娘子们好些个眼眶都红了,却不敢哭出来,说不清到底是被吓得还是同情她。虽然瑛时的脾气讨人厌,宫里憎恶她的人海了去了,可当真看到她沦落到如此田地,不免很有触动,好像跟在蕊乔身后的海棠,柳絮和丹枫,俱是吓得浑身发抖。

锦葵和石榴是一手设计此事的,早料到如此,怎么都要报当日被瑛时罚板着之仇,那是她瑛时为人凶恶在先,若她能一早与人为善,也就不会有今日的仇怨了。只是眼看着满地鲜血,锦葵和石榴还是忍不住从心底里发凛,只得不停的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都是她咎由自取,是她咎由自取……

皇后见事儿办的差不多了,便给羽林卫使了一个眼色,其中一个上前去探瑛时和梁园儿的鼻息,然后回来向皇后禀报道:“回主子,两个人都死了。”

皇后‘嗯’了一声吩咐紫萱和锦葵:“瑛更衣怎么着安排就按宫里的规矩,梁园儿那边你们得通知一下内侍监,好让他们晓得本宫为何如此。”说完,当着诸位宫妃都在的份上,沉声道:“各位娘子身为后宫滕御,德容言工,妇德首为其一,是正身之本,请各位谨记,若是再有此等事,这就是应有的下场。”

所有宫妃皆蹲身道:“臣妾等领皇后娘娘教诲,自当恪守本分。”

皇后的视线扫过众人,见她们全都整齐划一的保持一个动作,谦卑的垂着头,微微蹲身,贞顺无比,这才满意的离开。

而吉嫔生出畸胎一事是由瑛时策划很快就由皇后向太后禀报,但同时吉嫔欺君犯上,陷害珍贵人等又是不争的事实,其后便被褫夺封号送入延禧宫,据说到那里的第一天就和秦淑珍发生了激烈的冲突,秦淑珍用一根尖锐的金簪子刺中了上官蔷的心口,导致她流血而死,随后还没等侍卫赶到,秦淑珍便已经悬梁自尽了。

整件事终于落下了帷幕。

第九十三章

消息传到合欢殿的时候,蕊乔正喝着安胎药,手中端着的一只曜变天目茶碗,‘哐当’一声落地,四分五裂。

海棠和木槿跟了蕊乔一段时间,若说最初还是天真懵懂的丫头,现在则是一个赛似一个的人精,海棠见蕊乔怔怔得发愣,率先红了眼圈,跪下道:“娘娘,就当是奴婢求您了,咱们能不能不去皇后娘娘的宫里?奴婢这也是为了您着想,就当是奴婢小人之心好了,奴婢觉得皇后主子实在是太厉害了,虽说她走的这一年里,什么魑魅魍魉都跑了出来,先是赵美人和淑妃轮番登场,跟着陛下选秀,珍贵人和吉嫔更是一日没消停过,但您也瞧见了,皇后主子她才一回宫来就一气收拾了三个,从瑛更衣、到吉嫔和珍贵人没有一个是留活口的,手段之狠辣,行事之果决,奴婢从头到尾看的心惊肉跳。特别是瑛时死的那一天,那叫一个惨烈。奴婢后来听人说好几个宫女想去给她披一件衣裳,毕竟人走的那样难堪,大家同样宫女出身,终归是不落忍,可碍于皇后主子的威慑,竟没有一个人敢做。送到义庄的时候人都烂的没法看了。”海棠说到这里抹了把泪,“奴婢从前也厌恶她,她也的确做了不该做的事,她是该罚,死不足惜。可她起码没害过奴婢,也没害过主子您,为着这个,奴婢也没法将她恨起来。她落得这个下场,奴婢晚晚都发噩梦,娘娘,您说您怀着陛下的孩子,就这样冒冒失失的进了皇后的宫里,哪里还能有命回来?娘娘请您一定要三思啊。”说完,海棠止不住的磕头,“娘娘请您三思,千万要三思!”

“是啊!”木槿附和道,“娘娘,海棠说的话全都是我这些日子想对您说的,吉嫔滑胎是瑛时所害,接着吉嫔算计到了珍贵人头上,照奴婢说,吉嫔死的并不冤枉,瑛时做了坏事,也应受到惩罚,她死的也不冤枉,但从瑛时到吉嫔再到珍贵人,皇后主子回来才没多久啊,居然能将这三个人一下子就击溃了!就说皇后主子处置珍贵人吧,既然一开始就知道珍贵人是被陷害的,为何不一早救了她,反而要等她的那只狗去逮了吉嫔的错处才说出来,而且那个锦葵也来得太及时了,怎么会那么巧,当着大家的面叫所有人晓得害吉嫔的是瑛时?!再跟着一众人一起到钟粹宫去把瑛时和梁公公当场活捉了,其间一环扣一环,每一步棋都走得刚刚好,分厘不差。要奴婢说,钟粹宫的锦葵和石榴,瑛时身边的雪吟,还有珍贵人旁边的绿萝,未央宫的晴音,整个宫里不知还有多少是皇后主子的人!奴婢心中畏惧不已,委实替娘娘您担忧。”

蕊乔紧抿着唇,道:“不会的,她不是那么可怕的人。真的。”

她抬起头直视两个心腹丫头:“皇后从前就对我很好,也许……也许这当中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呢?!”

海棠和木槿均沉默不语的看着她,像在看一个自欺欺人的傻瓜,蕊乔喃喃道:“不会的,真的不会,她是一个好女人,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事……一定!”

柳絮和丹枫她们听了海棠和木槿对话霎那间想通了一切,的确,皇后离宫一年多,后廷犹如一盘散沙,今次皇后的判罚无异于是给阖宫一个下马威,她们几个丫头平日里和蕊乔没规矩惯了,嘴上说的好听,为娘娘马首是瞻,结果仅凭蕊乔和秦淑珍说了几句话就以为蕊乔干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而有意疏远,眼下想想都觉得自己卑鄙,一个个上前来跪到蕊乔的脚边,惭愧道:“主子,我们错怪您了,您罚我们吧。”

柳絮哭丧着脸道:“是奴婢有眼无珠,妄自揣度了主子您。”

木槿气愤的拿手指着她们的脸门:“也亏得主子她大人有大量,要知道你要是这么揣度别个,我看现下躺在义庄的就不是瑛时而是你了。”

柳絮点头,认真道:“木槿姐姐骂的没错,我本来也当我自己是个忠仆呢,可事到临头,第一个反应不是替主子您分忧,而是躲得远远地,唯恐被您带累了,奴婢的确是个小人。奴婢不配娘娘您的厚待。”

蕊乔叹了口气道,“都起来吧,你们谁在外头不是有家有口的,想要明哲保身也很正常。”

“娘娘您这样说奴婢愈发没脸了。”柳絮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