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乔伸手去扶她们两个:“起来吧,本宫真的乏了。”

丹枫把头叩到底,抵着地面道:“娘娘,请恕奴婢不能起来,实在是奴婢该罚。不瞒娘娘说,奴婢自己不打紧,这是心里话,就是为了娘娘去死都行,但是奴婢家中还有一个幼弟,今年刚好四岁……年初的时候哥子死了,嫂子如今要照顾老母亲,奴婢不能有事,阖家靠着我呢,所以奴婢心中藏私,愧对娘娘,往后当真不知如何面对娘娘,求娘娘发落了奴婢吧。”

“这又是何必呢。”蕊乔疲惫的按着太阳穴。

见蕊乔那样子,海棠喝道:“你们两个还不快起来!你们这哪里是道歉,分明就是讹上主子了,怎么着?还威胁呐!不原谅你们就不肯起来一直跪到底?”

“奴婢等不敢。”柳絮和丹枫齐声道。

见蕊乔依旧不为所动,丹枫当她还在生气呢,急切道:“奴婢所言句句肺腑,就像木槿姐姐刚才说的那样,皇后主子那么难缠,我们还当她是好人呢,主子您就带木槿姐姐和海棠姐姐两个人去,我们两个怎么能放心?按理说我们也当要跟着主子您去,可经过今次的事,奴婢知道自己的脑瓜不好使,就怕到时候尽给主子您添乱。主子……”丹枫恳切道,“只有求主子您别去了!行吗……”

蕊乔道:“你们——”她扭过头去不看她们,眼底含了一汪泪。

“主子…….”几个丫头在她跟前哭哭啼啼的,抱着她的腿不撒手。

木槿道:“主子,时移世易,人是会变得。”她一把握住蕊乔的手,“主子总说皇后娘娘从前待您好,奴婢信,真的信!但今次的事,主子您也瞧得真真的,皇后娘娘也许根本不会容许您腹中的孩子降生,即便是这样,主子还要去吗?”

“可不去又能怎么办呢?”蕊乔无计可施,终于说出心里话,“我若是不去,反倒像是生出了异心,我是她宫里出来的,我理当为她尽忠。所以由不得我不去。”蕊乔说到此处难过起来,“再说我是什么身份?!我是犯官之后!”她提醒她们,“这个孩子生出来不管是男是女,能有什么好的前程?若是个男的,一生郁郁不得志,人家会一直不断地戳他的脊梁骨,说她有个身份卑贱的母亲。若是个女儿,将来一旦有个战事,头一个倒霉的就是她,送去和亲。不能怪我想的长远,天家就是这样无情,然而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却是要护着的。”

蕊乔说的话句句在理,木槿和海棠一时都噎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蕊乔用手轻轻的抚着肚子,目色温柔道:“他/她是我的孩子,我是他/她的母亲,自当要为他/她筹谋,他/她若无幸来到这世上,只能算我倒霉,这一生就囚禁在这禁庭里寂寞消磨。他/她若有幸成为我的孩子,那我总要做一点牺牲,来换取最大的利益。”

“娘娘的意思是?”木槿似乎是想通了什么。

蕊乔深吸一口气,眯起眼道:“皇后无子。假如是个男的,本宫就把孩子送去给皇后抚养。”

木槿惊诧的张大了嘴,海棠怔了半晌后道:“娘娘的意思是……是……只要是个男的就给皇后抚养,一来孩子在皇后那里,陛下和太后都看着,皇后她不敢有所作为,否则就是她的过失,二来她自己也看重,只要有孩子在,她的后位就在,且因为这个孩子是陛下的头一个,陛下一定会特别看重,往后一有时间就会往长乐宫跑,如此一来,又合了皇后的意。”

蕊乔缓慢的点头,痛苦的闭起双眼,良久才睁开道:“其实此事与我也不是完全没有半点好处,孩子过继给皇后抚养,他便不用再为有我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母亲而烦恼了,他可以骄傲的抬头挺胸做人。不管是不是未来的储君,他起码能逍遥一世。”

“娘娘。”海棠听罢蕊乔的打算,心酸极了,“可要是位小公主呢?”

蕊乔望着窗户外的被冻得耷头耷脑的芭蕉,语气坚定道:“那就要看皇后的意思了。皇后要是愿意抚养的,我还是会把孩子交给她,她要是无所谓,我就接回来自己养。”

木槿叹了口气:“娘娘,不如和陛下商量一下吧?陛下向来是最疼您了,只要陛下一句话,就能收回成命。”

“那又如何?”蕊乔无奈道,“逃得过这一次又能逃得过下一次?更何况这一次都未必逃得过。最重要的是,倘若这一次我失信与皇后,未来她必不再信任于我,因此今次不管是刀山还是火海,我也要硬着头皮上。”

木槿依旧不死心:“奴婢不信皇后可以一手遮天,这后廷毕竟是陛下的后廷,奴婢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得,这一段日子奴婢都看在眼里,陛下是真心爱娘娘的。”

蕊乔嘴角噙着一丝笑,斜睨着眼看她,打趣道:“你懂什么叫爱?”

木槿有些赧然,脸上微微泛红。

“你以为喜欢一个人,看到他心跳加快不知所措就是爱?”

海棠见木槿难为情的样子转过头去偷偷捂住嘴。

蕊乔接着道:“那不过是喜欢。喜欢或许是真的,但未必是永久的,也许只是暂时。而爱却是长相厮守,爱是博大宽容的,爱上一个人,不但想要分享他的全部,还想要照顾他的全部。陛下着紧我我知道,我也着紧陛下,不想总叫他为我担待。更何况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陛下也有陛下的难处,我总不能让陛下把我拴在裤腰带上,带着我去上朝,一刻都不离开身边吧?他有他的责任,我不能给他添麻烦。”

几个丫头都知道她说的有道理,历来为皇帝所钟爱那些女人,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即便是皇帝再小心,最后也总能叫人钻了空子害了去。

“所以……”蕊乔冲她们苦笑道,“你们不要再劝我啦。你们要是真的为我好,到时候进了长乐宫就时时替我周旋着,护着我和我孩子的命,事成后我自当谢谢你们。”

“奴婢们也要去。”柳絮和丹枫跪着抓住蕊乔的裤脚,道,“既然主子下定决心要去长乐宫,那奴婢誓死相随。求主子也把我们也带去。”

蕊乔看着她们,鼻头一红道:“我此去凶险,你们……你们几个笨丫头不是要明哲保身嘛,就留在合欢殿里或发还到钟粹宫去岂不是更好?!别跟着我。”

柳絮‘哇’的一声哭起来:“主子,主子您是真的怪咱们了,不要咱们了。”

一时间,场面弄的有点像生离死别似的。

蕊乔用帕子掖了掖眼睛道:“好了好了,别嚎了,叫人听见了笑话,带你们去,不过你们到时候可不能再给我脸色瞧了。”

“奴婢不敢。”柳絮和丹枫嗫嚅道,“真没给主子脸色瞧,当时就是被皇后吓怕了,主子您大人有大量。”说完,两人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蕊乔试图打破沉闷的气氛,对木槿和海棠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两个怎么就那么信我呢?”

木槿与海棠相视而笑道:“主子,您防人算计有一手,但说到算计别人,那还是缺根筋。”

蕊乔摸了摸鼻子道:“我怎么觉得你们这是骂我呢?!”

几个丫头嘻嘻笑起来,均抬起袖子把眼泪鼻涕一把擦,总算是雨过天晴了。

第九十四章

自打那之后,宫里也没什么值得操心的事,宫妃们天天准时到长乐宫去点卯请皇后的安,一切风平浪静。到了正月十五上元节,贤妃还特地出了长春宫,到太后的宫里帮着做元宵,皇帝下朝后来用过元宵便又去了长乐宫。

所有人离开以后,太后本来想让芬箬去内侍监走一趟,将皇帝近来召寝的记档调出来,但皇帝留宿后宫的日子屈指可数,太后一问芬箬便全都知晓了。

听说皇帝近来只在皇后的长乐宫和澜贵人的兰林殿里留宿过,其他地方均没走动,即便是储贵人那里也没有,太后又问如嫔呢?芬箬道:“如嫔有孕不能侍寝,陛下跟上回一样,赏了一堆好东西,有掐丝珐琅嵌白玉三镶如意,磁州窑红绿釉彩粉盒,金缧丝点翠嵌红宝石龙凤呈祥大金簪,白地套红料龙纹手镯……”等等,其实还有一个白玉同心结,不过皇帝特意嘱咐不要记录,因此芬箬手上的簿子里便没有这一项。

太后‘嗤’的一笑:“怪道上回皇帝一下子就知道那扇子是谁的,合着待她再好也就是跟打发叫花子似的赏点儿小玩意,有了孩子也没怎么的去看她,想来是成不了大气候,可她怎么就那么好命呢?”太后转头看向芬箬,“你说是不是李家欠了她的?”说着,自言自语道,“应该是!李家把他们家人都杀光了,所以阖宫只有她生的出孩子。”

芬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难道说:太后,陛下不是也夷了你们上官氏三族吗?于是只得噤声。

太后看她一脸尴尬为难的神色就知道她想什么,觑了她一眼道:“你也不必遮遮掩掩的,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想什么?哀家不会动不动就罚你,你也是伺候了哀家大半辈子的老人儿了,哀家那样不讲情理吗?照哀家说,上官蔷那丫头确实不中用,进来的时候哀家便觉得差一些。唉!”太后重重一叹,吩咐芬箬道,“你再替我传信回去问问,还有没有适龄的女孩儿了?”

芬箬恭谨的答了声‘是’,事情她会去办,但实际上连她都晓得上官家是真的没有可以参加选秀的女孩儿了,仅有的几个女孩儿中,最大的一个只有五岁。当然也许暗地里也有,只不过被爹妈藏了起来不愿送进宫,谁知道呢!

太后又问了一些澜贵人的事,芬箬一一作答,太后道:“哀家要是男人,也会多宠信秦淑珍一点,女人不是不能来事,但重要的是不能在爷们儿眼皮子底下闹事,上官蔷这个白痴要是懂得这个道理也不会把命给丢了,还顺道儿丢了我上官氏的脸。眼下可好,她们三个闹得你死我活,却便宜了兰林殿里那个。”

太后心里,帝后和睦是无可厚非的,反正皇后又生不出孩子,算不上什么威胁,倒是这个澜贵人后来居上,要不是真像皇帝说的那样性子开朗不争,那就是太聪明,懂得藏拙,不管是哪一种,皇帝应该都很喜欢,而这一点,恰恰叫太后不悦。

当然,皇帝的确是经常去找澜贵人,如外界盛传的那样,澜贵人大约长相是不够美艳,但胜在人生的修长匀停,最初赐她兰林殿亦是希望她能如兰花那样高雅贞洁,澜贵人果然不负陛下的期待,除了武功好,早晨起来可以陪他皇帝一起打一套拳之外,夜里睡下,也十分的守礼,与他分床而治,互不相干。

其实是皇帝一早捅开了同她讲:“怡澜啊,朕真的是挺累的,就想安安静静趟一会儿,听说你老家有个表哥从小和你青梅竹马,对吗?”

澜贵人不知道皇帝怎么会把这些事调查的那么清楚,吓得赶紧跪下,怕连累了表哥的性命。

皇帝扶她起来道:“你别怕,朕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往心里去,朕都听说了,你表哥和你的感情很好,你上京来选秀,他为此大病了一场。”

“什么?”史怡澜虽然也和朝中自己的族人有联系,但他们都统一口径,将表哥的消息给瞒的死死地,史怡澜此刻也顾不上皇命了,就是皇帝要砍她的头她也要问清楚,更何况陛下看起来并没有那个意思,她泪水涟涟道:“陛下,求陛下开恩,臣妾的表哥只是心疼我一个人在宫里,别无依傍,并没有旁的意思,且臣妾与表哥发乎情止乎礼,从没有做过逾矩的事,求陛下千万不要降罪臣妾的表哥,他一届文弱书生,经不起什么折腾。”

皇帝笑道:“你都想什么呢,把朕想的那么恐怖,朕就是想问你一句话,你老实的回答朕,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朕都允了你。”

史怡澜一个劲的猛点头。

皇帝道:“你那个表哥生病可是为了你吗?”

史怡澜垂头落泪不语。

“那朕就当是了。”皇帝松了口气道,“既然你都说了,那朕也同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你那表哥为了你至今没娶呢,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娶了,你忍心吗?”

史怡澜闻言,哭的更凶了。

皇帝道:“朕本就无意于选秀,可朕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耽误了你和你表哥,朕心里十分的过意不去,你若信得过朕,等以后有机会了,朕就送你出宫去,你意下如何?”

史怡澜泪眼朦胧的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皇帝,心中猜测着这会不会是皇帝的诈降之计?

但皇帝的表情很真诚,且皇帝说完这话也不等她反应就自顾自躺下了,顺便把帘子一拉道:“唉,朕的身子骨不如你,朕得躺着,你练功都练得什么?”

史怡澜道:“在漠北的时候,臣妾睡一根绳子上呢,如今这工夫到了宫里都落下了。”

“成。”皇帝金口玉言,“朕准了你以后就在这里挂一根绳子,你爱怎么睡怎么睡,就是别防着朕歇息你想怎么都好。”

史怡澜也不想侍寝,她就爱表哥,听了这话简直如蒙大赦,开心的直磕头谢恩。

就这样一直到了三月里开春,如嫔的胎满三个月了,没等皇后主子亲自敦促,就自行请了懿旨,主动收拾妥当搬到长乐宫去了。

长乐宫的左下方是畅音阁,怕吵着如嫔,皇后还特地安排她到长乐宫最北面的元和殿住着,殿前一道‘*同春’的屏门,台基下陈设铜凤,铜鹤各一对,前后开门,后檐出廊处有一挂秋千,还有井亭一座。

蕊乔跪下千恩万谢,皇后忙亲自去扶她道:“你快起来,与本宫这般多礼作甚,本宫这里属你最熟,又没有旁的人,咱们就不兴那套虚的!”

蕊乔搭着皇后的手起身道:“主子对奴婢的好,奴婢千言万语都道不过来。”

皇后见她果真丰腴了,心中欢喜万分,揶揄她道:“你当着你的奴才面说是本宫的奴婢,哪有这样的规矩,下次再犯,本宫可就罚了。”一边说,一边带她去住的地方看,指着后门的秋千道,“陛下本来坚持要拆,硬是叫本宫给你留了下来,不过咱们可先说好了,你只能看看,不能贪玩儿。”

“只给看不给玩儿。”蕊乔嘟哝道,“生孩子折腾人,这活计不划算。”

皇后拉着她的手,十指扣着牵她到井亭里坐下,顺便叫来了紫萱和芳婷,把人一一介绍给蕊乔带来的海棠、木槿、柳絮和丹枫。几个丫头在亭子外候着,容皇后和她说几句体己的话,皇后欷歔道:“再折腾你也得为我想一想,蕊乔——”皇后郑重其事的望着她,直望进她的眼睛里,“本宫可就都指着你了。”

蕊乔抿了抿唇,重重点头道:“奴婢,唔,臣妾晓得了。”

皇后这才如释重负,笑容重又爬上脸颊,朝芳婷招手道:“芳婷,你过来,你不是一直心心念念着好久没见你蕊乔姐姐嚒,眼下可见着了!”

事隔一年,芳婷再见蕊乔,激动地差点落泪,好不容易忍下来道:“奴婢给如嫔娘娘请安,祝娘娘您万福金安。”

今非昔比,蕊乔亦十分感慨,赏了一些东西给她道:“好丫头,个头儿窜的猛高,从前是个小矮子,只到我鼻头这里,如今是个大姑娘了,过两年就叫皇后主子替你找个好人家发配出去。”

芳婷害羞的一扭身子,紫萱从头到尾脸上却只挂着淡淡的笑。

没过多久,皇后坐不住了,道是春困秋乏,要去睡个中觉,蕊乔便欠身恭送了皇后,紫萱尾随护送她回去。

芳婷借故留下来和蕊乔叙旧,趁着四周没有皇后的人时,悄声对蕊乔道:“姑姑,我跟您说,皇后她不是睡中觉去了,她是有病。”

蕊乔赶忙‘嘘’了她一声,捂住她的嘴道:“你胆子越发大了,敢背后编排你主子,赶紧给我闭嘴。忘了我以前怎么教你的。”

芳婷道:“长乐宫里这根本不是秘密,不过就是无人对外传罢了,姑姑,你瞧着吧,以后你就会发现的。”

蕊乔狐疑的问:“生的什么病?我瞧着主子的脸色很好,哪有什么病!”

芳婷朝四周打量了一眼,小心翼翼的说:“我也不晓得什么病,只有紫萱知道,皇后主子仅让她一个人近身,就说前几天吧,安选侍和戴娘子不知为了什么吵起来,安选侍打了戴娘子一个耳光,戴娘子到长乐宫门前来哭,奴婢只得进去禀告主子,刚在帘子外站着呢,就给主子厉声喝住了,道‘要敢再踏进来一步,就砍了你的脑袋’,要不是有紫萱姐姐求情,指不定怎么遭殃呢。姑姑,皇后主子她变了,你得小心着些。”

蕊乔听她说的这样详细,心中不由一沉,她是为数不多知道皇后秘密的人,眼下只能往那方面想,可愣是想不出个头绪来,唯有盘算着等过几天找个合适的机会打探一下罢了。

第九十五章

蕊乔听她说的这样详细,心中不由一沉,她是为数不多知道皇后秘密的人,眼下只能往那方面想,可是想不出一丝头绪来,唯有盘算着找个合适的时候打探一下。

芳婷走后,木槿和海棠从柱子外转出来,她们两个从刚才开始就假装在那里荡秋千,踢毽子,貌似没有注意过她和芳婷的讲话,但是此刻却道:“娘娘,这人的话你不能信。”

蕊乔示意她们回去说,进了元和殿的内间,蕊乔才道:“我也知道她说的话未必可信,但既然是皇后想让我知道的,那我便不能装聋作哑,躲了开去,再说,古人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边说还边摇头晃脑的。

海棠嗔怪的看了蕊乔一眼,蕊乔朝她狡黠的一笑道,“你们说,我是不是胆子忒大了点儿?”

木槿道:“算您还有点儿自知之明,瞧奴婢之前怎么说的,你才头一天来,皇后主子就打发人来试探您了,您瞧着吧,往后有您受的。”

“我才不怕。”蕊乔大喇喇的往榻上一歪,“有你们帮衬着我呢!”说完,对她们无赖一笑,木槿和海棠也拿她没办法。

其实蕊乔心中模模糊糊的已有了一些头绪,怕木槿和海棠着急,便道:“呆会儿找柳絮和丹枫替我把合欢殿带来的花钿都挑出来吧。”

木槿和海棠虽然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但蕊乔在宫里是出了名的‘花黄美人’,宫里的女子固然多貌美,且美的各有千秋,贴面花的更是不在少数,但相比起蕊乔而言,淑妃显得太华贵,一旦贴了花黄反而是多此一举;贤妃又太冷清,成天把自己打扮的素净,于是便显得格格不入;钟昭仪自知资质有限便不东施效颦了,赵美人当时也搞过,就是她和上官蔷一个类型,都属于过分美艳,结果便是贴了花黄以后,过犹不及。因此放眼阖宫,只有一个蕊乔能将花黄的美发挥到极处,不单单是因为她有一颗光洁饱满的额头,更因为她眉间的距离也是恰到好处。她仿佛天生是为了这种妆饰而生的。这一批新晋选秀的后妃里,有一个住在澜贵人兰林殿的岑采芳,是个满腹经纶的才女,第一次见到蕊乔的时候,就引用了花蕊夫人的一首名句来形容她:翠钿贴靥轻如笑,玉凤雕钗袅欲飞。

为此,皇帝曾经下令内侍省为她订制过不少专属的花钿,只是蕊乔更喜欢带着宫里的小丫头们自己动手做。

她最喜欢的是蔷薇面花,拿甘松、檀香、霜降、丁香各一两,加上藿香叶,黄丹,白芷,香墨,茴香各一钱,脑麝为衣,捣为细末,再以热熟蜜和拌,稀稠所得之后便可随意脱花。

除此之外,陛下随身用的龙脑香也是由蕊乔根据《香乘》上的记载——取脑已净,其杉板谓之脑木札,与锯屑同捣碎,和置磁盆中,以笠覆之,封其缝热灰,煨煏其气飞上,凝结而成块,谓之‘熟脑’,亲手为他调制而成。

不过自有孕以后,鉴于花钿里有脑麝这一注,陛下为求万全,便禁制蕊乔再用了,当然她也自动自觉的不画了。

可想而知,趁此机会,宫里开始跟风的娘子越来越多,简直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盛行到宫外,整个京畿也刮起了一股旋风,更有甚者说,如嫔娘娘固然不是位份最高的,但却连着两次怀孕,许多求子的妇女便迷信花黄能给她们带来好运。

蕊乔望着百宝嵌花果紫檀盒里垒起的一摞摞未曾用过的花黄和翠钿,心生一计,对木槿和海棠道:“这样好的东西,白白的浪费了岂不是可惜?待会子我亲自给皇后主子送去。”

海棠笑道:“娘娘说的有理,可要我们在后面接应?”

蕊乔目光沉沉的摇头:“不,就我一个人去,你们在殿里等着我便罢。”

木槿不放心,蕊乔道:“没事的,她既然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必然没有性命之虞。”

当天午后再稍迟一些,蕊乔便提着盒子到了皇后住的正殿门口,一道湘妃竹帘子挡在了眼前,如她意料的一样,殿外居然连个把门的都没有,而芳婷更是不知被打发到了哪里去,她故意以手格挡,掀开帘子,弄出一些声响,紫萱闻声探头出来轻声问:“谁?”很是警惕戒备的样子。

见是蕊乔才垂眸道:“主子娘娘刚歇下了,如嫔娘娘若有事,还是呆会子再来吧,主子夜里要服侍陛下,总也睡不好,眼下好不容易逮着一点辰光歇一歇……”

“是吗?”蕊乔的目光在她脸上扫过,紫萱心下不由一惊,以前的蕊乔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他们这厢里僵持着,屋里开始传来断断续续的呻&*吟,蕊乔蹙眉道:“皇后主子这是怎么了?不是说歇下了吗?这是怎么回事?”说着,对紫萱疾言厉色道,“你这奴才到底是怎么当得?主子病了不知道请太医来嘛!”

紫萱躬身道:“如嫔娘娘息怒,我家主子自有奴婢来伺候,等主子起身了,自会宣娘娘觐见的。”

“紫萱……”里屋传来虚弱的声音,紫萱焦急的抿唇,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

蕊乔一把推开紫萱往里冲,紫萱忙拦住她:“娘娘,娘娘,您这是干什么?您不能直闯皇后主子的寝殿。”

然而蕊乔已经进来了,只见皇后除去了外衣正躺在榻上,帘子半拉半放着,床榻边有一盆血水。

蕊乔见状,手中的盒子‘哐当’一声落地,东西撒的到处都是,她‘噗通’一身跪到床沿,双手扒住床杠子关切道:“主子,你这究竟是怎么了?你同我说句实话,你这是怎么了?这一盆满满的血水哪儿来的?你不要吓我。”

皇后不语,只眼睛眯开一条缝来,蕊乔忙握住她的手道:“主子,你说呀,你同我说句话,您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

紫萱在一旁落泪,蕊乔问她:“皇后主子不说,那你说,皇后主子怎么会这样!”

紫萱望向床榻内的皇后,皇后轻轻叹了一口道:“紫萱啊,你出去吧,这里交给蕊乔来打理。”

“是。”紫萱欠身退了出去,站到帘子外去把门。

蕊乔凑过去道:“主子,您瞧着脸色不大好,是哪儿不舒服?”

皇后伸出手道:“你扶我一把,我起不来。”

蕊乔便拿了个靠垫,扶着皇后支起半个身子。

皇后欷歔道:“我这副身子怕是不中用了,大夫开给我的药,我吃了能精神上半天,但是怎么着都挨不到下午,冬天还好,但是天气渐渐转热了,这伤口……怕是要化脓。”

蕊乔听着落下泪来,嗫嚅道:“主子,您去善和的一年……”

皇后指了指床脚出一个三角几上的药包,蕊乔过去打开一看,不过就是女人来葵水时用的草木灰。

蕊乔壮着胆子掀开皇后的被褥一看,当场哭了出来,只见皇后身下的裤子早就被血水污了,还散发着一股子怪味,蕊乔哽咽道:“主子,你对自己干了什么呀?”

皇后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流淌下来道:“我能干什么,我就是想给陛下生个孩子,我有错吗?”

蕊乔闻言,瘫软在地。

她想给陛下生个孩子,可是她办不到,这辈子都办不到,所以她只有逆天改命,让人对自己动了刀子。

蕊乔用手捂住嘴哭泣起来:“主子,您这是何必呢?!您受这样大的苦,陛下他根本不知道。”

皇后无力道:“是,不能叫他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除了陛下,也就只有你和紫萱知道,我根本就不配当皇后!可是陛下不嫌弃我,他待我好,我也想待他好,我想给他生个属于咱们两的孩子,我有错吗?蕊乔,你说,我有错吗?可我失败了,若让他知道我现下是这副德行,我哪里还有脸面对他!”

蕊乔含着泪摇头道:“不会的,陛下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抛下您的。”

皇后道:“你晓得吗?开始时不这样,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善和那里干燥,伤疤收的快,但是我一路颠簸回京就坏了事,你知道我和陛下从没圆过房,眼下看来是更不能了,这满身的怪味,陛下嘴上不说,心里一定是狐疑的,他只是顾忌我的感受不来说我,只问我,怎么老擦香粉呢?我也不想啊,可我要不那么做,我能怎么办?”皇后痛哭起来,“蕊乔,你能明白我吗?”

蕊乔点头,擦干了眼泪,起身拿布沾湿了替皇后打理,皇后道:“这些事放着由紫萱来吧。”

蕊乔坚拒:“我从前就是您的丫头,您还跟我客气呢?”一边说着,褪下了皇后裤子,细细的替她擦拭,血水流出了一波紧接着又是一波,蕊乔红着眼哽咽道:“主子,您疼吗?我瞧着都心疼,您怎么能对自己那么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