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an怎么样?”洛岩问道。

“他说想一个人静静。”江心朵坐下来叹了一口气。

“他就是不能接受自己的现况而已。脾气暴躁不安,对生活失去了目标与勇气,还有可能伤害身边最亲近的人。”范婉媛一一罗列道,还不忘记瞟了一眼洛岩。

当年他车祸过后暂时性失明时,也是这副样子的。

如果这个时候朵朵还不回来,不知道有谁还能接近他不被直接轰走的!

被自家老婆这么明显地点出来,洛岩有些尴尬地笑了。

“那要怎么办?”听到范婉媛这么一说,江心朵更是担忧了。

虽然他没有表现出脾气暴躁的模样,但是他的不安她感觉到了。刚才他甚至把她赶出书房来,说要一个人好好静静。

“别担心,慢慢会好的。辛苦你照顾他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她怕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他重拾勇气与信心。

“看来他今天应该也不是很想与我见面,公司的事情有我在,让他不必担心。安心休养。”最后,洛岩也开口道。

“他有什么情况,你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我明天再来看他。”

送走了洛岩夫妇后,江心朵到花园里找两个小朋友回来,让她们吃完午餐准备睡觉。

这一天,范仲南一直呆在书房里不愿意出来,江心朵去敲书房的门,他却不允许她进去。她也就不再勉强他。

可是,晚餐他可不能再找任何借口了。

她端着托盘敲了敲书房的门,他没有应声,她直接推门而入。

办公桌后面没有他的身影,她转头看到他正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的已经暗下来的天色。

“过来吃东西好不好?”

她微笑着走进来。

听到她温柔的声音,他仍旧背对着她,“放着吧,我自己吃。”

他不想朝她发脾气,他想一个人安静。

“你现在需要按时吃东西,身体才能尽快地恢复,知道吗?”

“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出去。”他只是视力看不清楚,但是脑子没毛病。

“爹地,医生说生病的人要认真吃饭才有力气抵抗病魔。”

江品萱趴在门边看着爹地的背影认真道。

江心朵回头看到两个孩子,“爹地没说不吃饭,你们先回房好不好?”

“不好。”江贝贝走了进来,走到那抹高大的身影前,拉过他的手,“爹地,你要听话一点。过来吃饭,如果你不想自己吃,可以让妈咪喂你,我又不会笑话你。我生病的时候也要妈咪喂我吃。”

虽然心里还是百般不愿意,可那双软软的小手牵住他的大手时,他怎么甩得开?那就只能任小公主牵到沙发上坐下来。

可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连吃东西都不能自理的人,范先生着实是想要争回一口气的。

他拿起江心朵递过来的勺子,开始吃饭。

可是,每次都是伸向面前那晚米饭,旁边的菜式一口未动。

“菜不合胃口吗?”江心朵其实也知道他是怕会在孩子们面前丢脸,夹个菜还有可能会掉下来。

“爹地,不能挑食哦。”托着下巴在监督爹地吃饭的江贝贝又开口。

为了证明不是不合胃口,也没有挑食,他终于把手中的筷子朝不知是什么菜式的碟子伸了过去,把里面的菜夹起来的时候,正欲抽回手,却不心打翻了旁边的那碗汤——

奶白的汤水瞬间洒了出来——

“啊?”江贝贝尖叫了一声。

“你要不要紧?”江心朵担心地向前想看他的手有没有烫到,他却忽然推开她,啪一声把筷子直接甩到桌上,脸色紧绷不已,“你们都出去。”

江贝贝被爹地的脸色吓坏了,爹地从来没有这么凶过!她眼眶一红,眼泪掉了下来。

“妹妹,我带你回房间。”一直静静看着的范逸展拉起妹妹的手起来。爹地眼睛不好,心情也不好,脾气更是不好了,他们还是远离一点比较好。

江心朵挥手示意两个孩子离开后才拿过餐巾纸把洒在外面的汤水一一抹干净。

最后,她拿起整个托盘,“我让佣人再准备一份给你送上来。”

“不用了。我没胃口。不要来吵我。”

范仲南握着拳头道。

江心朵叹出一口气,拿起餐盘走了出去。

回到房间,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想着他性格大变的模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好?或者有没有可能变得更糟糕?

晚上九点,容容来电话。

“范先生现在怎么样了?”杨容容焦急地问道。她也是刚刚从季哲那里得知范先生因为劳累过度眼睛出现了比较严重的问题。

“出院了。”面对好友,江心朵这次真是长长的叹息出声。

“出院是好事情啊,怎么口气听起来不大好?”

“他很难搞定啊!你都不知道,发脾气像个孩子一个。”

“男人本来就是长不大的孩子。你也别太看得起范先生,长得一副高大挺拔又很Man的样子,真要孩子气起来,有的你头痛。”

“你最近对男人的了解挺多的嘛!”就算有再多的低落心情,与好友聊天总能纾解不少。

“我无聊啊,除了看婴儿书籍,剩下的全部拿来研究男人了。”

“那你们家季哲是不是被你研究透了?”

“还行。”

“结婚日期订了没有?”江心朵问道。

“还没。我老爸公司最近真有点麻烦。等处理完再说。”杨容容口气不开心。

“魏氏母女还真敢拿出手?严重吗?”

“放心吧。有季哲在。他会帮我处理。不用担心我,照顾好范先生就行了。”

“我知道了。你也是,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宝宝。”

结束了与容容的通话话,江心朵看了看时间,到了该在他滴药水的时间,虽然他现在肯定还是一副臭臭的表情,但是她不能跟他一样任性啊。

她放好手机正欲出去找他,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房了,此时正站在那里看着她。

“你回来了?快躺到床上去,我帮你滴药水。”她过来牵住他的手,他却站着不动。

“怎么了?”还在生气吗?

“你们什么时候回墨本本?”范仲南面无表情地问道。

回墨尔本?什么意思?是她理解能力太差了吗?

见她没有回应,他又继续道:“你去新加坡之前不是说要把贝贝带回墨尔本开学吗?我已经让Sharon帮他们两个一起办了转学了。回去的话你让她帮你们安排专机。”

“你什么意思?”江心朵总算是听明白了。他这是要赶她跟孩子离开他,是吧?

“我只是照你的意思去办。我现在都成了半个瞎子,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孩子跟着你比较好!”

好个屁!他又开始他的霸道模式了,是吧?

“范仲南,你又想抛弃我跟孩子,是不是?”

江心朵朝他大吼出声!

气死她了,真是要被他气死了!她真的很不想朝他脾气,可是,他这个样子,让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了。

“我——”第一次听到她朝他吼,范仲南着实是吓了一下,他想不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我什么我?范仲南,你要是敢再抛弃我跟两个孩子,我一定带着他们嫁给别人,让他们叫别人爸爸。”

熟可忍,熟不可忍!

“你敢!”

“你再说出让我们回墨尔本的话,你看我敢不敢?”

要比大声,比威胁是吧?又不他的专利,她也会!气死了!

“你——”第一次被一个女人呛声,还是一向乖巧听话的女人,范仲南脸色有够难看的。

“你什么?快点回床上躺着。滴药时间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母老虎气势发挥了作用,总之前一秒还在耍大男人威风的范先生,就乖乖地任人牵着手回床上滴药水,然后还被威胁着再度用餐,洗澡,没一样敢反抗的。

当看着他躺在床上睡着的模样,江心朵才领会到,原本对人呛声是这么过瘾的一件事。

——

如果江心朵以为前一晚他的妥协便是她的胜利,那她真的是高兴得太早了。

范先生是没有再冷冷地问她什么时候回墨尔本,可是,脾气却也是阴气怪气的,可以一个人呆坐在书房里一句话也不说。

要他吃饭,他就吃饭,要他滴药他也是很配合。

可是这样的他却让她感到好无力啊!

学校已经开学,孩子们都去了学校,家里更是只有安静了。

可是,她与他坐在书房里一个小时了,他就静静地坐在那里,任她找话题跟他说,他也不理会,而且一声不吭。

她说得口都干了,有些气闷地放下手中,“我下去喝水。”

刚到楼下,正好范婉媛过来,看到她脸上郁闷的表情:“Fran呢?”

“在楼上,不过他可能也不想见任何人。”连跟她说话都不愿意,还说见其它人呢!

“他做了什么事让你生气?”范婉媛小心地问道。

“我没有生气,就是有点——”江心朵其实也不是真的生他的气,就是觉得心理有点小小的气闷罢了。

虽然她知道他在生病,不应该跟他计较!可是——

她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不要这样颓废,她一点办法也没有,心中也好无力!

“我知道,照顾那种失去信心的男人是很累的一件事。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他吃过午餐了吗?”

“吃了,就是一直闷着不说话。”

“让他自己再静静吧。洛岩上次出车祸也是折腾了好久。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如何?”

“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她是怕他万一想要找什么或做什么,又不想假手他人,她又不在身边,那他不是很难过吗?

“他又不是小孩子。而且也不是完全看不见,家里那么多佣人,摆着好看的吗?别担心,你去跟他说一声,说出去一会,晚饭前回来。”

看到范婉媛执意想要带她出去,江心朵猜她大概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哪里?”

“玫瑰庄园。”

——

范婉媛亲自驾着车带江心朵去玫瑰庄园。

这一路上,她的心情很忐忑,几次想开口问范婉媛要去那里做什么,但却都没有出声。而范婉媛也是一直沉默地开车。

当车子在玫瑰庄园大门前停下来的时候,江心朵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更快了,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在阳光是摊开来一般。

范婉媛下了车,江心朵也随之下来——

两人撑着伞站在铁门外面,望着那座在细雨中的古老庄园,这一幕熟悉又陌生,还带着些些心疼。

“怕吗?”范婉媛朝她淡然一笑。

“怕什么?”江心朵也是淡淡地回应她。

“真相。”

“不怕。”虽然江心朵这么说,但是握着伞的手却更用力了,“我只是怕他一直沉溺在往事中不愿意走出来。我从来不想去挖掘他的痛处。”

“那些事情,应该由他亲口告诉你,但我想,他这辈子有可能都说不出口。但既然你们决定在一辈子,有些事情你是该知道的。我不希望你心里会存有疙瘩。”特别是他现在这种情况下,她怕她们会再度争执不休。

她想让朵朵多了解他一些,对他的宽容或许会再多上几分。这个时候,能陪着他走过艰难的只有她了。

“不会。就算他不愿意跟我说,我也不会再怪他。”

这时候,老管家撑着一把黑伞出来,看到江心朵时,脸上如同第一次看到她来这里时这般的惊讶。

“大小姐——”

“开门。”范婉媛命令道。

铁门很从打开,“请进。”

这一次,老管家对江心朵恭恭敬敬道。

大小姐既然把她带到这里来,那就明他与少爷的关系。

看来,注定要在一起的人,是怎么样也分不开的。

范婉媛带着江心朵在纷纷的细雨中参观了整个偌大的古老庄园,最后,让管家剪了一大束鲜花拿着,来到了大宅后面的一个小花园里。

那两座明显的白色墓碑让江心朵一凛,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怕?”范婉媛回头看她。

江心朵摇摇头!

在英国,无论你在大街上,还是在小巷旁,经常环绕着大大小小的墓地。现实中的英国人,简直可以说是伴着坟墓在睡觉。

对于他们多数人来说,墓地不仅仅是与死亡联系在一起,更是一种文化的传承。英国大多数家庭信奉宗教,在他们看来,墓地是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很多人的婚礼、新生儿的满月庆祝,甚至亲朋好友的聚会都在墓地举行。

而自己的亲人过世之后,安葬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更何况在这偌大的庄园后花园里。

范婉媛转回头,踏上仅有两个台阶,撑着伞,把怀中的鲜花放在墓碑下,江心朵随后跟上前。

“哥哥,嫂嫂,她就是Fran的妻子,朵朵。”

他们就是范仲南的父母吗?江心朵朝他们深深地鞠躬,然后睁大了眼睛,看着墓碑上照片里的年轻男子,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倒是旁边另一张女人的照片看起来像是经历几多风雨,但却依然美得惊人,一双黑漆漆的眼眸像是要告诉她什么一样。

范婉媛拿出随身的手帕,帮他们拭掉照片上的雨水,动作很轻柔。江心朵蹲到了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墓碑上刻的字,男人叫范吉恩,去世的时间已经是二十三年前,而女子叫叶明珠,去世时间是五年前,她离开伦敦三个月之后——

这个时间段——

那还有范仁敬呢?也葬在这里吗?她抬眼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

“我爹地不在这里。”范婉媛淡然解释道,“我哥哥不会想与他在一起的。”

他们生前都那么怨恨了,死后就不要再住在一起了,大家都不会安宁。

“他们之间,关系不好吗?”

“何止不好?哥哥会这么早不在,都是我爹地一手造成的!”范婉媛口气中带一丝丝不易觉察的怨恨。

爹地虽然去世多年,过去的种种理应都过去,所以,在他去世之后,她仍旧愿意叫他爹地,但是有些事情纵然相关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却不完全消掉对还活着的人影响。

“他这么年轻就…是生病吗了?他们说是——”江心朵张了张嘴,有些话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不是生病。我爹地所做的一切是导火线,Fran是点火的人——”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但范婉媛亲口承认的时候,她还是震惊了。

“你可以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一遍吗?我不相信范仲南会无缘无故动手——”

不可否认,她对范家的这些事情确实是想知道的,她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范婉媛直视着前方,陷入回忆里——

“其实所谓的真相,站在不同的角度去看,就有不同的解释和说法。我嫂嫂是英籍华裔,是叶家的独家女,与我哥哥吉恩算是一起长大的玩伴。我爹地一直希望他们可以结婚,可是哥哥在上大学之后才确定性取向。毕业之后,为了逃避爹地的逼婚,跑到德国去工作,与家里人断了联系。”

“那他们后面怎么会结婚?”还有了三个孩子呢?

“叶家的资产管理公司当时在整个欧洲来说都是数一数二的,管理着上千亿英磅的资产。我嫂嫂愿意嫁给我哥,她的嫁妆就是叶氏集团的资产管理运营业务转手给范氏财团。这是多么划算的一笔交易,我爹地满眼只有权势与利益的人怎么可能会错过?他利用他的人脉逼得我哥在德国那边找不到任何工作,还差一点把他的情人给弄死了。哥哥不想再牵连无辜,只能答应回家结婚。”

“可是,哥哥答应结婚,但并没有顺从我爹地所有的要求和期望,与嫂嫂结婚后,仍旧拒绝与她发生关系。嫂嫂是喜欢我哥的,他不愿意与她成为真正的夫妻,开始她还能忍受,还能慢慢等他接受自己。可是他们结婚一年了,哥哥对嫂嫂仍旧是拒绝。嫂嫂就有些不开心了,叶家那边意见也很大。我爹地他很气,因为这事关到两家公司的合作,气极了,吉恩的沉默的与抗议让他无法忍受,在一次酒后,他强暴了嫂嫂…所以,Fran他…其实是我的弟弟。”

江心朵手中的雨伞滑落,似乎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难怪,她总觉得范仲南与范仁敬之间的关系冷冽得可以,原来千年冰封非一日之寒。他们之间容不得外人见的关系实在是——

而他与范婉媛是同父异母的姐弟,所以他从来没有跟她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实在是说不出口。

“那时,嫂嫂也才是二十出头的少女,被一个自己从小就认识的长辈这样,她根本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精神崩溃了。之后我爹地因为合作上的事情与叶家闹翻了,最后用手段吞掉了整个叶氏集团。而我嫂嫂发现怀孕时,已经将近六个月,引产会造成很大的伤害,加上她精神失常,所以孩子后面就生下来了…哥哥与嫂嫂无法忘记他出生的罪行,我爹地最初也憎恶他自己竟然会失控的做出这乱伦的兽行,根本不理会他。Fran的整个童年真的过得很苦!而那时候我住校,根本不知道家里发生的这些丑陋的罪行——”

范婉媛说着说着,眼泪不由得往下掉——

江心朵蹲下来,伸手替她拭掉眼泪,“这不是你的错——”

难怪,在有人提与他身世有关的事情时,他总是情绪大变,就算是自己忍着,也不愿意向任何人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