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楠帮他签字,写证明,繁琐的确认程序一道道过去,然后他们就可以去看尸体了。现在尸骨保存在冷冻室里,他们是穿着羽绒服进去的,进去以后,就看到一个长方形的钢铁冰柜处在冷冻室的中央,上面盖上了一层深褐色的帆布。

徐楠先走过去帮他确认一下,只是掀开了帆布的时候,他忍不住别过脸去,然后捂住了嘴——这女人真的是腐烂的够可以的了,皮肤全部都脱落,所有的骨头都清晰可辨,颜色是那种难以言喻的深黄色,这就是泡在河底的结果。

但是仔细看一看,可以看出来这一具尸骨的身材大小和林悦十分相像,再加上发现的地点,死亡的时间——应该就是她了。但是这个结果,不是少爷想要的。他也实在无法说出口,只能回头道:“少爷,很抱歉,我觉得你最好不要看。”

“你下去。”

“少爷,董事长吩咐了我得全程陪在你身边。”

“徐楠,你跟在我身边也快五年了,现在我说这话,不是以少爷的身份,而是朋友。”

杜以泽很少对下属真情流露,即使是偶尔的关切都让人十分激动。何况是此时此刻软弱的请求。

于是徐楠就出去了,他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杜以泽的背影。冷藏室里面只有一个小椅子,杜以泽就缓缓坐了下来,目光锁定在冰冻柜子上面。也许他和姐姐就相差这么多步,但是没有任何办法跨越这一道长长的鸿沟——

死与生,白骨与活人。

杜以泽拿出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小的首饰盒,打开盒子,里面是黑色天鹅绒包裹的一枚钻戒:“姐姐,其实我打算回国以后向你求婚的,连结婚戒指都买好了。但是你很懒,又这么爱找麻烦,我现在要考虑到底给不给你这个戒指。”

棺材里的人,当然不会说话。而杜以泽把戒指紧紧握在掌心里。

他甚至没有勇气上前去看一眼,因为这样就没法自欺欺人说姐姐还没有死了。

那一晚的事情,他什么都没有目睹,姐姐就不见了。当他追上去的时候,只见到那个白化人拽着姐姐的头发,朝她的脑袋开了枪,然后,一声,两声,三声…姐姐缓缓倒了下去,他也没有了知觉,再醒来就是在医院里面。

但是现在,上天仿佛要他承认这个事实了。他却带着戒指来看她。虽然说人总要死的,但是姐姐走得实在太突然,他根本没有任何防备。所以当初受到的钝痛,一直持续延留在感官里面,很久很久没有一点点消散的迹象。

“姐姐,有几件事我还没跟你说一声抱歉。”他的态度很软,好像要补偿当初对她暴躁的那一段时光:“我们最后在沈阳吵架的那个下午,我不是故意踢了你的行李箱的,我只是不想让你走,你一个人走的时候我也很想跟上去。”

但是当时年纪还小,哪里懂得那么多事情。只是觉得姐姐让自己不好过了,她也休想走得开开心心。现在想想,姐姐分明才是背负最多的那一个。

“还有,我一开始真的很讨厌你。十四岁以前,你很笨,成绩比我这个从不听课的人还差,老是给爷爷带来麻烦,还长得不漂亮。但是后来,本来的那个姐姐走了,你来了,你说你叫沈悦已经死去很多年。你又聪明又能干,还老是爱逞能,只是下雨天会忘了带伞。还喜欢在我的面前说一些大道理,其实你真的很烦。”

“但是姐姐,对我而言没有人比你更重要。我想我不该那样对你的,尤其是不该让你滚,还对你说别出现在我面前,那些都是气话。”只是想不到,或许有一天孩子的玩笑都会成真。姐姐真的走了,再也无法出现在自己面前。

而他,独自一个人面对棺材,渐渐地泪流满面。

小时候的姐姐又可爱又倔强,长大后的姐姐又麻烦又优秀,直到怀抱中相爱的那个姐姐,会温柔体贴无比,会把他视若生命。这时候他才深深地爱上了她,不再是那些虚无缥缈年少轻狂的性幻想,和求之不得的饥渴。而是两个人心贴心肉贴肉的那一种欢喜,他第一个晚上就明白了可以和姐姐过一辈子的,姐姐的温柔简直无法抵挡。

但是红颜化为白骨,留下难以痊愈的伤口。

“姐姐…既然你用了十年的时间让我记住你,那你猜猜我会花多少年的日子忘记你?”他仿佛一个生怕永远失去的孩子,不停地倾诉:“我也想早点有妻有子,我的妻子要很爱很体贴我,她最好是个独一无二的美人,那样我们的孩子一定漂亮。但是现在你把这一切都毁了,你猜猜不到半年的时间,我拒绝了多少送上床的女人?”

“姐姐,你别以为你魅力多大,因为这只是我死心眼忘不了你。”他说:“一直忘不了,你就是我的幽灵,每晚都来骚扰我。”

说完了这些话,杜以泽终于忍不住让泪水滴落在地板上——在姐姐面前还不哭,这一辈子他不会找到第二个人可以在她的面前哭。爷爷,孙爷爷,还有许许多多的朋友,亲人,都无法像姐姐一样,让他表现出最真实的自己。

杜家的少爷不能哭,杜以泽不能哭,只有姐姐的小泽可以。

最后的最后,他站了起来,想把戒指套在她的指骨上。就算是白骨一具,好歹也随之入殓,反正这戒指不会属于第二个女人。

于是他走到棺材的前面,手指轻轻地掀开一个小角落,落入眼前的先是灰黄色的棺底积液。然后,他看到了白骨的一个角落,顺着骨头的位置往下,他很快就找到了右手的手指关节。都已经腐烂成了森森然的白骨。

他把戒指要套上去,于是手也情不自禁地伸了进去。

但是,戒指还悬在半空中,杜以泽所有的动作都僵住了——目光死死逡巡尸体五指的指节——食指比无名指要长一截,但是姐姐的右手分明是无名指比较长。他再掀起一个角落,所有的细节一一探查过去,都和姐姐不符合。

姐姐的肩膀比她的要短一点,姐姐的头发不是这种棕色,而是要偏亮一点。

这具尸骨根本不是她!

杜以泽放下了帆布,出来的时候徐楠迎了上来:“少爷?”

“告诉海事局的人,尸体搞错了,不是林悦。”他的脸色依旧苍白,顿了顿,继续道:“如果没人来认领这具尸体,你就安排一下给这个女人下葬。”

“好的,可是少爷,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因为他庆幸这不是姐姐。或许那个幸存的梦想还有可能。

第078章 再会

2013年的钟声响起,伦敦的雨停了,却迎来另一场飘飘然的大雪。

杜以泽住在伊丽莎白塔前的一所酒店里。本来的考虑是这里离英国国会大厦很近,安全性高一些。但是到了农历年的年末,许许多多的华人聚集在塔下,等待着大本钟敲打那十二下。于是,人潮涌动成为了窗外最独特的风景。

这个新年过得不太好。

杜以泽看到很多同胞携家带口团聚在一起,一眼望过去都是黑发黄皮肤的华裔。但是别人的欢声笑语是别人的,自己听在耳中就特别刺耳。于是他拉上窗帘,开始专心致志看书。书是老掉牙的一本《圣经旧约》——

“…耶和华使他沉睡,他就睡了;于是神取下他的一条肋骨,用那肋骨造成一个女人,领她到那人跟前。那人就说:“这是我骨中的骨,肉中的肉,可以称她为女人,因为她是从男人身上取出来的。”因此,人要离开父母与妻子连合,二人成为一体。”

杜以泽没看完就关上了书,今天他不该在英国过年的,因为中国人这时候都守在电视机前看春节联欢晚会,只有外国的华人才会走上街凑热闹。他也不该看这一本书,因为中国能出版的宗教经文里面从来不提到男女之爱。

关键是看这些东西会令人觉得胃痛。天知道姐姐的离开到底给他带来了多大的伤痛。至今他仍旧无法从那一场噩梦当中走出来,也无法接受新的女人。

这时候,徐楠走了进来:“少爷,萧先生也来伦敦了。他想见您一面,交代一下日本方面的事情。”

该来的人,终于来了。杜以泽的眸子立即阴沉了下来:“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饭店的一楼。”徐楠看自家少爷又拿出那一个白色的小药瓶,立即担忧起来:“少爷,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看还是跟他说…”

“不,让他进来。”杜以泽连吃了两片胃药,才站了起来:“我还以为他不敢来了。”

来,终于是来了,萧牧也见过了那一具尸体,同样也确认那并不是林悦。他还打听到了杜以泽在伦敦的住所,于是就赶过来了。自从上次游轮的事件以后,彼此又是近半年的时间没有见面。萧牧知道,杜以泽最近在中国和孟家对上了。

前不久,孟建林的大儿子被前妻和前妻的情人所绑架,后来孟建林想耍花招救人,结果绑匪撕票杀了他的儿子。而告知孟家大少爷前妻和情人下落的就是杜以泽。这一招借刀杀人兵不血刃,却让孟建林老爷子元气大伤,两家自那以后也正式撕破脸皮。

再然后,杜以泽针对孟建林的小儿子孟岳茗下手,不仅把他名下的几个实名企业给搅黄了,而且把孟岳茗拽到了一起贪污案子当中。现在连孟建林的私人财产都被冻结了。

如今杜以泽甚至堂而皇之称“黑豹”孟建林为“黑狗。”并且在各种公开场合拉拢孟建林的势力,一步步蚕食了孟家本来的市场。这些手段都做的既果断又冷酷,谁都看得出来杜以泽的目的绝对是要孟家下地狱。

香烟的烟雾袅袅,萧牧一边想着过去的事情,一边抽烟等杜以泽——若是阿悦看到了现在杜以泽的样子,会不会觉得陌生无比?

“啪!”门被推开了,杜以泽走了进来。他挂着讽刺的笑,坐在他的对面。目光阴骘,虎视眈眈。这就是现在的杜家少爷,浑身上下都带刺——“萧牧,我还以为你到死了才会过来交代一下你这些年瞎忙活的事情。”

“这次过来谈正事的。”萧牧直切要提:“我手上有个线索,或许可以帮到你们不少。”

“什么线索?”

“我在日本逮住了万常青的小儿子万世轩。”萧牧很淡然地说道:“他大概是想潜伏入小坂先生的香川县别墅里面进行复仇,但是那座山上的守卫很严,他在外围转了几天也无从下手。最后被我安排的人给抓住了。”

“万世轩?”杜以泽想起来了,这是万常青——也就是姐姐三叔家的最后一滴血脉。姐姐就是为了整万常青才会卷入那么多麻烦。后来小坂先生出尔反尔,设下鸿门宴杀了万常青但是万世轩逃跑了,没想到现在居然被萧牧给抓住了!

不仅如此,姐姐还说过:万常青,万世轩都是沈家人,按理说他们也有能力开古董的天眼,那么…杜以泽马上想到了什么:“把这个人交给我。”

“万世轩人我已经押送到了上海。”萧牧咳嗽了几声:“不过你们家要拿东西来换。”

“什么东西?”

“你爷爷手下的雇佣兵,我要借走十个。”萧牧掐灭了烟头:“小坂裕生在香川县内的豪宅里面,要一举抓获他们,我现在的能力还远远不够。必须借助你们杜家的。”顿了顿,又道:“那里是他们的大本营,根深蒂固的很。”

“你能保证借了人能还回来?”杜以泽讽刺道:“连一个女人都看不住,萧牧,你还能让人相信什么?!”

听到这话,萧牧一阵猛咳,好像要把心都咳出来。徐楠看着不忍心就给他倒了杯水。说起来,他觉得萧牧其实在林小姐的事情当中没做错什么,毕竟是林小姐自己提出来要上厕所的。他个大男人只能在外面等,等到发现不对劲冲进厕所的时候,林小姐已经不见了。

那时候,他们都以为林小姐是在厕所中了埋伏被人掳走了。后来想一想,发现案子还有许多疑点。然而林小姐死在眼前的事情是有目共睹的。

等到咳嗽完毕,萧牧才回复道:“我会给阿悦报仇的,这一点你放心。”顿了顿,又道:“这一次的突击行动,我会亲自参加。”

杜以泽冷笑了笑,又拿过红茶轻轻喝了一口:“那成交。不过提前说明了,借给你人没问题,我要全权处置万世轩。”

“可以。”萧牧不假思索道。

于是三天后,杜以泽回到上海就见到了万世轩。

当初在万家见到的那个万世轩,是个风度翩翩,多情又多金的花花公子。非名牌衣服不穿,非200万以上的豪车不坐,非真古董不当礼物送人,非极品女人不上,上过几次又换下一个美女…而眼下关在小牢房里面的万世轩,衣服脏乱,胡子邋遢。活脱脱一个流浪汉的模样。

听说他已经三天没吃东西,因为万世轩觉得落入萧牧手中只有死路一条。而杜以泽好整以暇看着这样骨瘦如柴的万世轩,慢慢蹲下了身子,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万世轩认出了他:“杜以泽?怎么是你?!”

“不错,怎么不能是我?”杜以泽和他平视:“万世轩,你怎么有钱逃到日本去的?”

万世轩听不惯这种拷问的语气。然而,杜以泽毕竟和他有过交情的,落在他手里总比落在萧牧手里好。眼下,他为了求得一条生路开始服起软来:“哎,一言难尽啊…”说着他诚恳的目光转到杜以泽的身上:“你问这个做什么?”

“参考一下。”杜以泽冷笑道。

“我有一块家传的翡翠,逃走的时候就带在身边,后来当掉了随便凑点钱偷渡去了日本。”

“你怎么知道小坂先生在香川县?”

“是我父亲告诉我的,他知道小坂先生的居住地点。”

“很好。”杜以泽又追问了下去:“那你父亲有没有跟你说鉴宝灵眼的事情?”这一句,让万世轩不淡定了。他惊恐地抬起头,像是见到了最可怕的敌人,良久,才颤抖着问道:“你怎么知道鉴宝灵眼的事情?!”

“我不仅知道,而且连你姓沈,你父亲也姓沈,你们家本是沈阳人的事情也知道。”杜以泽冷漠以对:“你的爷爷好大的胆子,出卖了祖先沈悦和日本人的沉船地点,换得和小坂先生的合作。啧啧,连自家祖先的遗骸都不放过。难怪沈悦她不安息,有你们这样的后代,也算是她倒了血霉。”

“沈悦?!”万世轩惊恐地念出这个名字。

不错,他们一脉卖祖求荣。就差把沈悦的骨头都扔给日本人了,爷爷对此忏悔过,然而钱的力量实在太大了,最后他们还是选择了一条路走到黑。

不过,杜以泽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杜以泽继而又盯住他的双眼:“万世轩,如果你想活命的话,接下来你就得打开你的鉴宝灵眼替我办事。要不然,我可以从你的肋骨开始一根根断下去。”

“不行!”万世轩大叫起来:“天眼需要后天的培养才能发挥出来,我有沈家的血统但是从小就没有被训练过,现在也无法办到想开天眼就开!”

“不,你必须打开天眼。”杜以泽轻描淡写道:“假如需要练习才能打开天眼,那你现在再开始学也不迟。总之一句话,你的眼睛就是你的生命,怎么选择由你。”

他不会对待任何敌人心慈手软,何况万家也伤害过姐姐。

万世轩慌张了:“杜以泽,你到底要我鉴定什么东西?!”

“康熙御玺,佳士得拍卖会上的那一件。”

第079章 生子

另一方面,日本香川县内。

三月刚过,窗外的大雪停了,但是天气没有放晴,依旧一片灰蒙蒙的。沈悦极目眺望,除了远处模糊的雨云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刚刚吃过中午饭,潘打电话过来告诉她准备一下外出——其实每个星期天的下午,从东南亚走私来的古董就会送到小坂先生的别墅内。这时候,她就算再怎么不情愿,都得去为小坂先生参谋参谋。

从陪葬的明器,到西域沙漠中盗掘来的干尸。从尼泊尔的释迦牟尼佛造像,到埃及的石灰石彩塑人物雕像。她已经快记不清自己摸过了多少古董,而小坂裕生转身就把这些古董明码标价,送到各个国家的大型拍卖会上。

因为身份来源可以参考,而且解说专业,所以这些古董常常成为各大拍卖会上的香饽饽。

她不知道小坂裕生到底捞了多少钱,不过以这种方式和古董打交道实在心烦。所以到了这可厌的日子里,她就吃不下饭了。

日本女人阳子往往会在这时候带一点时令水果回来。看得出来,这个女人不想让自己出事,但是她也不会多交流什么。沈悦只能说一句:“谢谢你。”

今天阳子带回来的是番石榴和樱桃,她吃了几枚樱桃,又酸又甜。但是没有吃下去的胃口,于是坐回到了床上。阳子掐灭了烟头,转身看着她,目光直勾勾落在她的肚子上。沈悦下意识捂住肚子,问道:“你看什么?”

“你什么时候生孩子?”

“估计这个月。”她心里只有个大概。趁着潘的车子还没来,就拿起小孩子的毛衣编织起来,她打了个漂亮的袖口,又剪掉了衣服上残存的线头。阳子看着她道:“生孩子的时候,最好不要喊出声。那些男人喜欢听女人痛苦的声音。”

她的手微微颤动:“谢谢提醒。”

“不用谢我,小坂先生不想让你出事。”阳子捻起一枚樱桃:“你的才能已经让他赚了不少。”

沈悦笑,不言语。小坂先生从她身上赚的钱,只怕将来还不够花的——他需要贿赂,打通关节,买船,才能去鄱阳湖里面寻宝。而且到了那里以后,他还需要花很多很多的钱,把一些潜水员,保镖的生命都买下来,才能成事。

所以现在到手的财富,不过是备着将来花罢了。

“阳子,告诉林小姐潘的车子到了!”一个新来的日本守卫在外面喊道。

“来了!”阳子看着她,目光有些戏谑:“你瞧瞧,小坂先生每一次都是要潘亲自接送你,在这座山上可只有你有这种待遇。”听语气仿佛还有一丝丝的羡慕。沈悦不知道她羡慕个什么鬼,只叹了一口气:该走的路还是要走的。

出了门,潘就迎了上来。他的目光也放在她的肚子上。她下意识捂住了腹部,这个举动引起了他的反感:“怎么,害怕我一枪穿了你的肚子?”

“能不能换个说法?”她开始嘲讽这个白化人:“老是说林悦,我要杀了你,林悦,我要抢走你的孩子。你的词汇量就这么欠缺吗?来,我教教你怎么威胁——林悦,你要是再敢跟我耍花招,我就把你的孩子做成馅饼。”

潘挑起了眉头:“有意思,好主意。”

话是这么说,但上了车以后,潘就放松了警惕,甚至允许她开窗看一看外面的风景。

这座山是真的大,她从来没有望见它的顶峰在那里。因为雪还未融化,放眼望去尽是白色的。只有松树还露着一点偏茶色的青翠。

这里好像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但是这个世界里面只有数不清的囚禁和等待。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怀抱希望,等到绝望的,又怎么从绝望变成满不在乎的。

小泽也好,萧牧也好,谁都没有来救她。

也许他们根本不知道她在何方,也许他们根本不知道她还活在世上。结果就是她的等待成了幻灭的泡沫,大概真的看不到希望了。不过路还是要走的,为了能安全生下宝宝,她也要更加努力。

到了小坂先生的别墅里面,她看到了今天要鉴定的古董。

东西是一尊明嘉靖白釉划云龙罐。看瓷器先看款识,于是沈悦翻转过罐身——釉底署青花双圈“大明嘉靖年制”六字双行楷体款,青花色泽蓝中微泛红紫,这个特征代表写款的釉料是用的上等回青料。这是写嘉靖官窑款识的标准用料。

沈悦再侧视瓷器的釉面——可见釉汁如云霭似地向下垂堆,白的像是晶莹的雪,还有点珠圆玉润的意思。这些都符合嘉靖年间甜白釉的釉面特征。而足脊两边胎釉结合处分别泛有一线之宽的一圈火石红,颜色鲜艳呈桔红色,这也是明朝中后期火石红的典型特点。

“东西是真的,嘉靖官窑。”

“哪座墓出来的?还没有其余的陪葬品存世?”小坂先生显然不满足。

“不是陪葬品,这是传家的东西。这户人家祖上在嘉靖年间的南京兵部里当过兵部侍郎,东西是皇帝赏赐的。一代代传到现在,也很不容易…”

小坂先生点了点头:“东西,你看值多少钱?”

“两百万起步价,四百万封顶。除非遇到冤大头。”沈悦不咸不淡道。

小坂裕生摇了摇头:“中国古董的价值,无外乎内在和外在。假如外在有限,不如发掘一点内在的价值。”说完,他就要助手去调查嘉靖年间的南京兵部侍郎的资料。结果还真给他调查出来了——当时的兵部侍郎是个有名的大将军。

于是,小坂裕生得意道:“东西该是四百万起步价。”

沈悦看着他贪得无厌的表情,微微皱了皱眉眉头——心太大,总归会栽跟头的。

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一路上,潘都左右不离地看守着她。

但是下了车,潘把她送到门口就走了,她看到里屋的灯是关着的,猜想阳子已经睡了。于是轻手轻脚走了过去,几个日本人看着她走进了小院子,就把守在门外面。但她才触碰到门的把柄,忽然一双黑黑的手捂住了她的口。

谁?!

她惊讶得要大叫。但是背后强壮的身体根本无动于衷。无论怎么拼命反抗,她还是被拖到一个角落里面。然后,这一双手开始撕扯她的衣服——棉衣破了,被扔在地上,毛衣被乱扯成一团,高高抛了出去。

透过这双手沈悦知道了目前的处境——她被黑人乔治抓住了!而且这个人要侵犯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她更加激烈地反抗起来。乔治抓住她的手气喘吁吁:“好的,林悦你可算落到我手上了,今晚就让你尝尝我的厉害!”“不!”她终于努力喊出了一个字,继而被乔治按捺在地上:“臭娘们,再喊就把你脑袋拧下来!”

但是,另一个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乔治,我想你还是看管好自己的脑袋比较好。”乔治停止了动作,抬起头就看到了一个黑洞洞的枪眼对准了自己。而沈悦双臂抱住身体瑟瑟发抖,这时候才明白什么叫任人鱼肉,什么叫回天无力。

但是,在这种时候救下她的人——居然是潘!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折回来,不过眼下还幸亏他在这里。

乔治也害怕潘的枪口:“嘿,潘,你不想尝一尝她的滋味吗?据说怀孕的女人别有一番风味。”

“我想喊几个男人过来尝尝你的滋味,也别有一番风味。”潘冷酷无情道:“乔治,想不想再体验一把你十二岁时候的噩梦?”

“该死的!”

乔治的面孔扭曲起来——那是他羞耻,最愤怒的事情!后来他杀了那几个强迫他的男人,从此走上了杀手的不归之路。而如今,潘轻描淡写地揭开他的伤疤,终于忍不住愤怒了:“潘!我总有一天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砰!”地一声,子弹擦着乔治的脸庞划过。

沈悦看到血流了下来,而乔治捂住耳朵跳了起来。她看到他的耳朵被对穿了,留下一个血印子。

潘走过来扶起来她,而失去冷静的乔治像是一只红了眼的老虎,忽然拔出口袋里的刀子向着她扑过来!沈悦感觉到眼前一黑,是潘挡在她的身前,又接连开了三枪“砰砰砰!”一枪比一枪挨得近,沈悦看到乔治的另外一只耳朵也被对穿了,而且拿刀的手也中了弹。

枪法准的令人不知说什么才好,她现在明白潘为什么如此受重用了。

乔治躺在地上呻.吟起来,而潘只是拥住她,往外面走。她一动不动跟着他的脚步。

“以后别一个人在院子里,尤其是晚上。”冷冷的夜风中,潘的声音有些缥缈。但她点了点头:“你还是打死乔治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