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潘不乐意了:“您的安危怎么办?”

“我去皇军当年开辟的地下堡垒那边避一避风头,你放心。那个地方很隐蔽,没有地图,中国军队搜遍整座山也不会知道入口在哪里。”小坂裕生语气一转,却是嘱咐道:“但是,船上的粮食顶多够我们支撑半个月,半个月之内,你必须把宝藏带回来。”

潘思忖了一番,最后点了点头。

小坂裕生满意道:“这件事如果做成了,你可就功不可没。说一说,有什么想要的奖励吗?”

潘沉默了,他是个很清心寡欲的人。年轻的时候,倒是曾经沉溺于肉体的诱惑当中,无论男人女人都通吃,后来腻味了,也就没兴趣了。至于钱财,他向来不感兴趣。所以问“要什么?”还真的一时间回答不出来。

但是问“想要什么?”他倒是想要那个该死的林悦。不过此时开口说:“可不可以把林悦送给我。”那么小坂先生根本就不会让他去这一遭。

于是,他抬起了头。往小坂先生背后的博古架上扫了一眼,忽然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件事——

七岁那年,他和父母被激烈的反华分子一起投入了监狱。那是一个港口小城,本来那里的人都是温和,友善的。但是那几个月人们就像疯了一样,驱逐他们如赶走瘟疫。许许多多像他家这样的富裕华裔,都成为了阶下囚。

那时候太小,只是觉得监狱的铁栅栏妨碍了自由。于是伸出手用力地扳开铁条——他从小力气就很大,一手举起十块砖头不在话下,还曾经靠着一己之力制服了河边的一条小亚洲鳄鱼。但是铁条太坚固了,根本不为所动。

然后,父母被带了出去,却再也没有回来。

母亲临走之前,还将一块玉石项链挂在了他的脖子上。他依稀记得——那一块浅绿色的石头雕刻成了一个坐在莲花上的女人的样子。而母亲告诉他:“中国人用这一种雕刻成女人的玉石保佑平安,她就是妈妈的圣母玛利亚。”

然后,母亲就不见了,消失在茫茫人海中。而坐在莲花上的玛利亚,到了他的脖子上。直到他被小坂先生救了出去,这个玛利亚一直跟随着自己。但是…但是后来呢?好像是小坂先生怕他感伤太多,于是把那一条玉项链拿走了。

但是,他知道这玩意一直在小坂先生的柜子里。好几次,小坂先生从柜子里拿出其他古董的时候,他能瞥见那一个端坐在天鹅绒盒子里的玉石玛利亚。现在,要去执行一项非常危险的任务,是时候把母亲的遗物拿回来了,他想。

于是道:“我只有一个想要的,就是母亲的玉项链。”

小坂裕生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大概是一秒钟的失态,又恢复了正常:“是你小时候佩戴的那一条?哦,你到现在还记得。”

“对,它对我很重要,希望我走的时候能佩戴上它。”

小坂裕生犹豫了,他思忖了一会儿,又望向了潘——渴望的眼神,忠诚的表情。过去的几十年来,这个白化人杀手用一次又一次的出生入死诠释了什么叫做忠诚。那么,那么…满足这一回?但是,但是那个林悦在他身边…

潘等了等,但小坂先生迟迟不肯下决定,他的目光渐渐黯淡了下来。

最后,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小坂裕生重重叹了一口气,走到了博古架前面,打来了柜子。手指从汉代的古玉,清代的珐琅器,明代的官窑,以及唐代的金银器上面越过。直接伸到了最里面,拿出了珍藏数十年的那一枚玉观音。

小坂裕生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图案是“观音坐莲”——还是选用的上等的和田青玉。沁色是水沁,代表这东西是“海货”。看包浆和皮壳,怎么说也要上溯到明代。这是一枚正宗的古董玉佩,若是出手肯定价值不菲。

现在,他决定用这东西奖励最忠诚的属下。

潘虔诚地接过了玉观音,小坂裕生又嘱咐道:“东西放在你那边可以,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沉船宝藏打捞上来之前,不准把这玉观音拿给任何人看。你要知道,财最使人疯狂。若是想要自保,这样的东西就要藏着,掖着。”

“如果哪个不怕死的敢觊觎我的宝物,我就让他死在鄱阳湖里。”潘道。

“难说,田中君不就是背叛了我吗?就算是我派给你的那些人里,也难保全是忠诚的。若是一个不小心,那就会坏了大事。”

潘点了点头道:“那我会好好收着,不让任何人看见。”

小坂裕生这才满意地颔首微笑:“出去准备吧,晚上的时候你们就离开。”

于是潘转身而去,银色的白发在飘扬的风中起起伏伏,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甲板尽头,小坂裕生才收回了目光,又凝视着刚才放置玉观音的地方——只是一眼,就深邃了起来。但是一瞬间又反应过来什么,收起了所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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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船就进入了九江市。

沈悦是下午才收到消息,晚上就要上岸的。这么快的安排,比计划提前了整整一个星期。当然,孩子不能同行,她最后要求把孩子交给阳子看管,潘答应了,但是也警告她:“林悦,阳子只是代你照看孩子一段时间,如果想要活着回来看他的话,上岸以后就好好听话,好好办事。不然随时把你切碎了喂鱼。”

这一次,沈悦没有回嘴。她只是紧紧抱着孩子,太舍不得了。但是儿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睁大着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这时候,潘从她的身边走过,忽然孩子咧开嘴笑了,糯糯地喊了潘一声:“爸爸。抱!”

甜甜的娃娃音,虽然含混不清。但是已经有点正宗东北话的影子了。

潘愣了愣,他的母亲是个东北人,当然懂东北话。于是冷笑道:“林悦,你把这个臭小子教的不错。但是他注定没有爸爸,连妈妈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沈悦有点怒火,然而她知道这样颓废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于是把孩子放到了阳子的怀中,阳子道:“我会照顾好他的。”

她叹了一口气:“麻烦你了。”也许,信任阳子是最好的法子了。起码,阳子是小坂裕生的女儿,而虎毒不食子。

但是,如果出了意外呢?不敢想象,她想,无论如何,这一回要平平安安地回来。

出了船舱,她远远看到了对岸的农村。夜风中,那边是万家灯火,这边是灯火全无。小坂裕生害怕暴露了目标,下令全船不许开灯,也真是够做贼心虚的。而潘带着几名属下,正在准备登岸的事项,她看到那个姓许的中国杀手也在。

就说,小坂裕生不会放心潘带她出去的,果然派了另一个看守者。

不一会儿,一名水手过来告诉潘:“潘先生,再往河道中央行驶迟早会遇到中国的海关。所以我们只能在这里把你们放下去。”

“这里离岸边多远?”

“大概不到一公里远,对面是个村庄。应该很安全。”

“那好,现在我们准备登陆。”潘看了看手表,喊了一句:“放!”小艇就放了下去。

“你还站在船头看什么?!”潘不耐烦地走了过来:“林悦,我们该走了!耽误了时间你负责?!”

她不负责,于是也随着潘走向了下方。

第090章 传信

上岸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就又下了水。

沈悦还记得,潘上岸之后就带她去了城市的另一端。然后,半夜三更的,潘居然叫人搞到一艘渔船。又连夜把船开出了九江市。

船舱非常狭小,睡的也不如大船里面安稳。然而,她很快得知小坂裕生和他的属下弃船逃生,也不知道到底躲到了什么地方去。

其实,就算谁也不告诉她,她也能猜到小坂裕生去了哪里——归根究底,小坂裕生能来中国的鄱阳湖上撒野,无非仗着手中有一张日本皇军的战略地图。而地图小坂裕生给她看了好几遍,上面圈圈画画的地点,也记得差不多了。

靠近九江市的地方,有一处偏僻的日军要塞。若她是小坂裕生,会选择那里。

然而,现在无法把这些讯息传递出去。她只能每天听着隔壁的各种嘈杂,闲度日子——

临近打捞宝藏的日子了,潘身边的人手逐渐地增多。渔船每天都会前进一段水域,然后停靠在岸边等待某些人的光临。她听到音色不同的人,从老至少,从男到女都有——上船,走进船舱,然后和潘说着什么,其中最常听到的单词是:“money。”

“多少钱?佣金十万起步价,事成之后小坂先生还会有额外奖励。”

“哦,这可不行,潘先生,我们这从越南偷渡至中国搞定海关就花费了不下十二万。”一个操.着东北口音的中国人说道。

“那放心,很快你们就会回去了。小坂先生不需要任何浪费钱的饭桶!”潘骂了一句,然后把此人赶走。她坐在隔壁的屋子里,听到潘打了个电话:“刚才那一伙人不行…我知道他们跟着您办事二十年了,但是开口谈钱的人,干不了这笔买卖。请您多考虑考虑。”

潘挂了电话,然后屋子里就陷入了沉默。

她竖起耳朵聆听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没听到,打算上床睡觉了,没想到那边的人却开始发火:“该死!事到临头一个都靠不住!全给我滚出去!”

滚出去就没人做事了,她想。

结果:“林悦,你给我滚进来!别装死,我知道你在隔壁听得到!”

于是她只好起身,开门,转到了他的房间去。这房间真的很狭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两张凳子。她坐在唯一空余的那一张凳子上,等着潘的发话。而潘望着她的双眼沉默了一会儿,却是冷静地问道:“宝藏打捞最少需要几个人?”

“我跟小坂先生说过了,如果最简化打捞程序的话——一艘船,两个水手,两个潜水员,再加一些专业的设备,就够了。”

然而,小坂裕生一开始根本就不信她的话。非要大架势地跑到中国来,贪得无厌地想要把全部宝藏打捞起来——那真是痴人说梦。

“为什么都是两个?”

“如果一个出事了,另一个可以接替他的任务,不是吗?”

“那好。”潘走到了她的身边:“七个人,你,我,许,两个开船的水手,两个潜水员。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

“这些告诉我做什么?”她淡淡地嘲讽道。

潘看她的眼光,好像在打量一只掌心中的小白兔:“告诉你别妄想着逃跑,也别耍什么花招。其余的人手我会安排在水路上和岸边上监视,若是周围有一点风吹草动,我必定第一个拿你当挡箭牌…林悦,你笑什么,我说的话这么好笑?”

笑,的确要笑:“潘,你知不知道。你有个很大的缺点,叫做心虚的时候就爱逞强。”而且,她的小泽也有这个缺点…

潘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白化人没有表情变化。但是眼珠子却是钉住不动了,她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潘忽然问道:“不怕我强女干你?”

“怕,很怕很怕呢,但是你如果那么做了,我也只有死路一条。大不了拉数亿的宝藏陪葬就是了。”她冷笑道:看谁比谁狠。

“还真是有恃无恐。”潘也嘲讽道:“到了下个星期,看你是不是还这么嚣张。”

说的好像他自己不嚣张似的,沈悦想。她早就摸清楚潘这一套了。真是应了一句古话: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亲人和你的敌人。但潘这一回之所以这样精简人员,她猜还是由于小坂先生的属下叛变的缘故。猎人要防止任何半途劫道的窥视者。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潘好像很嫌弃似的:“接下来几天别再来烦我!”

她还不愿意见到他呢!

结果接下来的三天,她果真没有见到潘。这一艘渔船绕着水道弯弯曲曲,也不记得拐了多少弯,才来到了一片开阔的水域上。她以为潘会直接把船开到鄱阳湖里,没想到他居然要弃船上岸,改换另一条船秘密前往捞船的地点。

第六天的早上一大早,她就被潘吵醒了。

走出船舱,能看到码头就在不远的地方。岸上几乎没什么人,只停着一辆小吉普车。

“今天上岸,许会看住你。”潘站在甲板上告诫她:“他接到的命令是不许你和旁人说一个字,要不然撕烂你的嘴。”

正说着,她的眼角余光扫到了这个叫“许”的中国杀手——他正站在对面的甲板上抽烟,穿的一身黑色风衣比潘裹得还紧,夹住烟卷的两根手指的关节处都有厚厚的老茧,而且眼神冰冰凉凉的,只盯住远方地平线的终点。

“我知道了。”她会识时务的。

“那好。”潘看了下手表:“别忘了你今天的话,再乱来谁也保护不了你!”。”说完,潘就离开了。而看在别处的许立即转过了目光,接班潘监视她。沈悦摇了摇头,也不理会这个杀手,只用手肘撑在栏杆上面,假装眺望远处的风景。

这个地域的水面很开阔,堤坝也延伸的很长。因为是春天,岸边的柳树垂下流苏的状丝绦,闲闲地随风晃动。然而,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满心是对儿子的担心,可这一群人只想利用她找到沉船宝藏。

“哦,该死!谁让你碰它了?”身后传来潘的骂声。

“对不起,潘先生,我以为这只是一个小木盒子…”道歉声渐渐小了下去。她看到潘手中捏着一个小首饰盒出来了,上面还镶嵌了一朵白色的玫瑰花。这么女性化的东西,一看就令人觉得罗曼蒂克起来,她甚至自嘲心道:是给我的吗?

当然不是给她的,潘经过她的身边,把小巧精美的盒子放进了行李箱。然而,只是一瞬间的擦肩而过。她却忽然觉得身上冷飕飕的,顺着冷风的来处看去…首饰盒上泛滥着一层黑雾,这雾是如此之浓郁,代表着强烈的一股怨念…

“盒子里装着什么?!”她脱口而出。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情。”潘没好气道,然后把行李箱搬到了小船上。

于是沈悦不再多问,毕竟多管闲事,还是敌人的闲事实在太愚蠢。她也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她移开枕头,拿出一只已经快秃了的铅笔——这是房间的床板下面发现的,像是船的前任主人随手扔掉的垃圾。

庆幸,她还能在自己的房间捡到一支笔,说不定,这也是自己唯一的自卫武器了。

不一会儿,船就停靠在码头,沈悦随着潘上岸。过程一切顺利。

然后她进入了那一辆吉普车里。潘开车,许陪她一起坐在后排,笔放在右边的口袋里。她估算着拿一只笔和两个大男人同归于尽的可能性有多少?根本没有。那么…目光扫向了窗外,这时候吉普车正好穿过闹市区。

好久没看到这么多人了,黄皮肤黑头发,都是中国人,都说着熟悉的中国话…她甚至有点感动,现在就算是死也算叶落归根了。但是她不想这么早死,尤其是杜以泽上船来找她之后,活下去的信念就更加坚定了。

那么,只有拼搏一把了。

“哎呦!”她忽然捂住肚子叫了起来。

“怎么了?”潘的车速没有减慢,而许警惕地看着她。沈悦假装疼得要命的样子:“刚才走的时候太急了,喝了一口昨晚倒的冷茶…停车,我要上卫生间。”

“不行,这里是闹市区。”潘毅然地否决道。

“可是我忍不住了,好疼!”她擦了一把因为紧张出的冷汗:“求求你们,放我下去上个厕所!”

许就坐在她的身边,把她的脸色看得清清楚楚——脸上渗出黄豆粒大小的汗珠子,佝偻着腰,捂着肚子,一副急坏了的模样…他想到了什么,建议道:“去加油站一趟,那里面有公共厕所。”又警告她:“下车以后别做找死的事情,小坂先生说过我随时可以杀死你。”

沈悦点了点头。

gps导航,很快他们就找到了一家有公共厕所的加油站,现在是清晨,加油站的员工都没有上班。沈悦摇摇晃晃下了车,而潘进去“扫荡”了一遍,确认了之后才走过来跟她说道:“给你两分钟的时间,不出来你知道后果。”

“好的。”她急忙跑进去了。

两分钟,时间宝贵…她拿了一张厕纸,然后拿出了笔…这时候连手都是颤抖着的,但还是完整地留下了求救信号…然后赶了出去。出乎意料的是,她前脚出来,后脚许也走进了女厕所。她立即明白这两个杀手的敏感是多么地可怕了,而她,她把求救的那一张纸条…手掌心捏出了汗水,大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知道了。

直到那个姓许的从女厕所出来:“没问题,继续出发。”一颗心才放了下来…也是,毕竟藏纸条的地方太隐蔽了。

她之前就知道,中国式的抽水马桶掀开顶盖,可以看到里面有个抽水装置,还有一个控制抽水时间停止的浮瓶。刚才,她把浮力瓶拔到了最高处,卡死。然后把纸条塞到了浮力瓶的下面,再把墙上贴的小广告纸条撕下来几张,黏上去…

若是有人上厕所,肯定会发现抽不上来水。那么就会打开水箱的盖子,发现下面黏贴的纸条…当然,一切只是她美好的猜想而已。

希望这一次,上帝能够眷顾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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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后。

“笃,笃笃!”三声不紧不慢的敲门声,惊动了屋子里的人:“进来。”

徐楠走了进来:“少爷,打扰了。”

这个房间很大,用酒店的标准来看:是五星级酒店里面的总统套。地上铺设着大理石的地砖,窗口垂着长长的绛红色窗帘,外面是一架子的紫藤花摇摇欲坠。阳台上还摆设着万年青,君子兰和散尾竹。卧室,办公室各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之所以为少爷选这间,是因为他读心理学课程的时候听教授说:处在植物当中可以使人放松心情,少爷一直以来都没真正休息过。

可现在,他知道自家少爷又要忙活了:“少爷,刚才警察局打电话来。”

“什么事?”

徐楠把一张纸条放到了他的面前:“少爷,今天早上有人在一间公共厕所里发现了一张没署名的求救纸条,留下的电话号码和联系人是你…”还没说完,杜以泽就夺过了纸条,顿时,熟悉的字迹就跃入了眼帘:“给杜以泽——”

“小泽,四月十五日,他们必定要到鄱阳湖老爷庙区域,望慎行。我们的孩子在小坂裕生那里,小坂裕生去了九江市。我猜他可能会去找一处日军的要塞。先救孩子。”短短几句话,下面附上一幅小画。一共是画了三个景象——一条江,一座山,和一个长着骷髅头的日本海军标志。

第091章 打捞

夜深人静时分,船已经驶入了湖口。

白日里做贼一样地转移,到了船上,沈悦就被看管住了。傍晚太阳刚刚落下,船上的灯就全部熄灭了。驶到湖中心时,四周都陷入到了黑暗当中。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身子底下冷得侵骨。但是没有别的选择,这不是出来旅游,还想要一张席梦思。

夜半,波浪拍打船身的声音一阵又一阵的,像是写不尽的思乡曲。

沈悦睡不着,一来担心前日做的小动作到底有没有效果,二来担心孩子的安全,三来,她对寻找宝藏一事心里没底,三件事一起涌上心头,根本无法安然入睡,于是干脆披上外套坐在窗前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偶尔抬头,看到天边挂着一轮圆月,但是月亮的边缘出现了一个内紫外红的彩色光环。远远望去像是起了一层面纱。

她听爷爷说过,这叫“毛月亮”。民间有传闻:毛月亮一出,菩萨都闭眼。因为月值大破,是老天爷回收“阳气”的日子,各种鬼啊怪啊的都会出来作祟…听闻的时候年纪尚幼,当时信了,后来好几年都害怕这种月亮。

直到后来进了新式学堂,学到了月盈月缺的自然原理,从此以后就不再害怕这一种毛月亮了。但是今天晚上,她又莫名害怕起来——

挑选的日子真不好呐。她叹了口气,想把凳子往床边挪一挪。但是这一挪不要紧,她无意间瞥到地板上有什么东西,定睛一看,一片猩红落入眼中。吓得她不禁叫了一声,但是再去看时,地上的异样的东西又消失不见了。

大概是太累了,产生了错觉?她想。

“笃笃笃!”三声敲门声,她应了:“什么事?”

“林悦,你怎么还不睡?!”是潘的声音:“大半夜的叫什么鬼?!”

“没事,我现在要睡了。”她实在不想惹这个魔鬼,上床盖上被子。潘啐了一句,也识相地离开了。毕竟现在他们是潜入鄱阳湖,谁也不想惹事。但是沈悦一闭上眼,刚才那一抹猩红又窜入了脑海当中。她又睁开眼,扫了一眼四周。

一切正常,别多想,多休息。她对自己说。

这世界上最离奇的事情,她都见过,怕什么死人呢怕什么阴气呢——尽管她已经察觉这一带水域的气息有些不对——分明是花香鸟语的春天,但是一到夜晚,连一声蛙鸣都听不见。从风水上的角度考虑,只有死气沉沉的地方才会这样。

当然会死气沉沉——鬼才知道湖底的那一帮子脏东西,从古至今拉了多少垫背的。

一夜睡到天亮,外面阳光明媚。

早饭粗粗喝了一碗粥。然后潘就找她商量接下来的行进地点。因为小坂先生掌握着当年神户丸号沉船的第一手资料,根据日军后来的打捞手册,定位沉船的大体方位不算难。但是鄱阳湖的水域很大,而一艘沉船的位置相对于偌大的湖面来说实在太小,所以精确定位又是一个难题。目前,她知道船上的潜水员只有两名,他们也没有多少次机会下水摸查,一旦行进方位差之毫厘,宝藏就会失之交臂。

小坂把她的小命留到现在,也就是为了这时候用的。

之前,沈家的人已经跟小坂裕生说过:七十年一个循环,水流会把小船带到沉船的地点去。这一点她是认同的。但是之所以要等七十年,水流和方位的问题不是主要的借口,另一个不能明说的原因是:七十年一个循环,当年吞噬了船只的明代阴兵会再次浮出水面。如果不消灭这一股阴兵,即使下去一个军团,也会被阴气所消灭。

所以,七十年后回到当初沉船惨案发生的地点,平息怨气,才有可能安全下水摸宝藏。要不然,谁下水去都是一条死路。对此,小坂先生早就有了对策,只是没曾透露给她。不过现在她得好好问一问了:“四月十五日,假如我找到了地点,你们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潘抬起头看着她。

“小坂先生应该知道当初他祖父的船到底是怎么沉的。”

“不就是因为一群死人沉在湖底吗?魔鬼只是魔鬼而已。”潘显得很不屑一顾道:“到时候真的冒出什么东西来,先让他尝一尝子弹的滋味。”

沈悦的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居然朝他笑了笑:“那你们到底准备了什么东西应对那群魔鬼?我可不想被一群亡灵军团拉去做水鬼。”

“亡灵军团?这个名称很有趣。”潘抬起头看着她,居然从她的眼中发现一丝害怕。这比较有趣:“林悦,有件事我想你该没忘记——你弄死的那个万常青盗掘过一个大连的佛教地宫,之后他就进贡给小坂先生几件比较有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