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了脚步——面前的人也停了下来。也许从旁人的角度来看他们只是走重了道彼此进退两难,但实际上沈悦却是心跳如雷——面前之人从头到尾都是陌生的,只有眼睛太熟悉不过。她看着这双眼睛如何长大如何沧桑如何自相矛盾如何含情脉脉…又怎么会不认得。但是现实太过魔幻,她开始怀疑这一切不过是个梦而已。

杜以泽?!她在心里呐喊了一万遍: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在搞什么鬼?!

对方也认出了她,猝不及防的相遇如此考验耐心的极限,男人的目光立即胶住了,微微启唇仿佛要呐喊一句“姐姐。”却终究没有打草惊蛇。

她能从他的眼神里读懂许多情绪:想要这样,想要那样,想要这一刻只有开始没有结束。其实杜以泽不算什么温柔的男人——威胁和强求的频率远远大于彼此自然交合的频率,但是这时候却温柔得令人感动。有一种叫做思念的感情牢牢传递了过来,仿佛在诉说:别来无恙,你在心上。

连心肝脾肺都为这一秒这一眼所颤抖。沈悦明白了:爱上杜以泽如此简单,因为不爱这样的男人真的好难。

然而终究还有现实——“先生,麻烦让一让。这位小姐着急去见小坂先生。”

她这才捞回了理智,就算是为了儿子现在也不能露出马脚。于是低头和杜以泽擦肩而过。一瞬间听到男人轻声呢喃了一句“姐姐。”像是吟诵远方的太阳一般的彷徨:“等我。”

她扭过头去,轻轻的声音中带着十二分的克制:“快走…这里太危险。”

第088章 短暂

当轮船驶过湖口的时候,潘黑色披风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已经很少用手机通讯,尤其是进入中国之后,几乎都忘记了自己还有中国的号码这件事。但是来电显示地是中国的另一端——云南的西双版纳。这异常的地址显示,让他不安起来。

“喂?”

“喂?是小坂先生吗?我是纳尼克·乌达米·汉达亚尼,希望您还记得07年和您做过交易的人。”

潘知道这个纳尼克:是个地地道道的印尼商人。在老挝,越南一带活动。专门收购罂粟花的提取物,批量卖给湄公河上制作毒品的毒枭们。2007年的时候,此人雇佣过他们属下的杀手,暗杀掉了老挝国内禁毒的警察局长。

潘望了一眼船舱里面——小坂先生正在和林悦说话,于是回复道:“不是,小坂先生正忙。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先跟我说。”

“哦,我想跟您说,田中先生五年前买罂粟的赊账到现在都没清算,最近他又带人离开了老挝。我想是时候催你们结算一下了。”

“田中君离开老挝是来中国执行任务,他下个月就会回去。”潘才不想管这档子闲事。

“哦,如果那样就太好了。”大概是真怕他们的人卷铺盖逃走,纳尼克又问道:“那五年前的赊账到底什么时候清算?最近边境的形势不好,我希望你们能体谅一下我们供应商的难处。”

“这个你得跟田中君说去。”潘很烦这类商人的纠缠:“反正他是你们的大客户,又跑不了。”

然而纳尼克却笑道:“先生,田中他快五年没有从我们这里进货了。老实说,我们已经把他的名字从顾客名单中革去了。”

潘正要挂电话,这句话让他的手停住了:“你说什么?!”

屋子里面,沈悦感觉到了不详的气氛——当她的目光从鄱阳湖地图上移开的时候,无意间望了一眼外边——伪装成日本人的杜以泽当然不在了,而潘徘徊在船头,举着手机不停地说话。看起来,他很气急败坏,而且时不时向着手机怒吼。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想。

“林小姐,记下来了?”小坂裕生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是的。”她早就熟悉这一带的水路,不过:“时间还没到四月十五日,现在湖里的水流依旧紊乱。我也不能知道他们沉船的具体地点。”

小坂先生笑了笑,走到博古架前,拿出上衣口袋的钥匙,对准了正中心一个小暗格的钥匙孔。只听弹簧轻轻的一响,抽屉就开了。他戴上手套,从中托拿出一件鎏金的高足杯。放在桌上黑色天鹅绒的托盘当中:“那你看一看这个。”

沈悦细细打量此杯——只见杯身下面的底座呈现喇叭形,杯内壁不装饰任何纹饰。而外壁口沿下刻了一周突棱,周边以缠枝花纹为装饰,腹部饰刻划凤、鸳鸯穿缠枝牡丹花纹。空间均填花草纹,杯底和足用的是缠枝花纹,壁内的底子则填了鱼子纹——这都是典型的盛唐金银器装饰风格,实在不难认出这是何物——

1945年鄱阳湖沉船事故发生之后,所有的人和物都被吸入了深不见底的湖底当中去。几天后日本人过来搜救,他们只在湖面发现了一具日本军人的尸体。尸体的衣服里面就藏了这一只唐代的鎏金高足杯——这也成了乾陵宝藏沉没湖底的证明。

她明知故问:“这东西怎么来的?”

“祖父先烈留给后人唯一的指引。”小坂先生叹息了一声,然后道:“现在就要让你看一看了。”

她走上前去,先戴上雪白的手套。严丝合缝地包裹住每一寸肌肤,然后再把双手放在了鎏金高足杯上…

七十多年前,当神户丸号被吸入巨大的漩涡的时候。一个日本军人在最后的时刻跳船逃生,怀中还藏匿着他顺手牵羊的古董。然后,水,不停流动的水,裹着浑浊的污泥,一下下冲进五孔当中。渐渐呼吸不过来了。这个穿着淡绿色军装,戴着英式托尼钢盔的日本军人出一只手,像是对着人间的天空做最后的告别。

死得好,沈悦想,然后收起了双手,脱下了手套。

“有没有把握,找到那个地方?”小坂裕生盯着她的眼睛看。

“有,但是等长江的汛期过去才可以。”她说道。

“那就是四月十日左右。”小坂裕生沉吟一番:“这样,四月九日,你跟潘带着人前去定位沉船。打捞工作放在十五日。”

“好的。”她有个条件:“不过到时候要把我的孩子送走。”

小坂裕生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潘忽然闯了进来。看他气冲冲的样子,沈悦不由得紧张起来。只见潘凑到小坂先生的耳边说了一番,小坂先生的脸色就变了:“五年没进货?!这不可能!田中君汇报过在老挝的贸易一切正常。”

“但是没有罂粟怎么提取海.洛因?”潘十分严肃道:“除非田中君放弃了毒品交易。”

小坂裕生的脸色沉了下来,他拿过潘的手机,接连按了几个号码,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后,连手指头都颤抖起来。而沈悦不禁想到刚才那一幕,心跳快如骤雨霹雳。大概觉得她碍事,潘忽然对她道:“你先出去!”她就忙不迭地走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听潘的话语,大概是他们的人手当中出了奸细。假如杜以泽就是趁着这个机会混上船的…那么实在危险了。唯一庆幸的是——现在小坂先生也好,潘也好,还不知道这件事,要不然小泽完了!

看着甲板上的守卫,再想想船舱里的那些枪.支弹药乃至炸药…不禁背后出了一层冷汗。个人的力量再大,也抵抗不住这些东西。

有的时候,不得不承认某些人的命比较高贵一点。杜以泽就是如此。宁愿现在看不到他,一直看不到他,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但是脚步不经意往左边的甲板迈了一步,持枪的守卫就走上前来:“林小姐,你的房间在右边。”

收起脚步,她只能换了个方向。

但是进入右边走廊的时候,她一抬头就看到了杜以泽。

站在舷窗前面,倚着窗口吸烟。一串串白色的烟灰在风中飘飘散散,仿佛是不经意间往这边看。然后目光就停滞不动了。一时间,她甚至不清楚到底用什么样感情回复他的深情。只是觉得再怎么表达,其实都无法描述这段感情的十之一二。

“看什么看?!”身后一个日本人走上来驱赶杜以泽。

但是他只是装作有趣的样子,用日语说道:“她是什么人?晚上能陪我玩玩吗?”

听到熟悉的本国语言,日本人立即笑道:“喜欢中国女人就上岸去找,这样的货色不是没有。”

“但是看起来这么正经的女人,很难弄上床。”还是用日语说的,沈悦不知道杜以泽什么时候学的日语。其实他还会一点拉丁语和法语,只是说的不流畅而已。但是说日语明显拉近了好感度,看守她的日本人和他聊得很高兴。

“哦,只要功夫深厚,弄几个这样的女人上床不成问题。”

“那她到底是谁?船老大的女人吗?”

“不是,我们都称呼她为林小姐。船上没人敢碰她。”

“那更有意思了。”杜以泽舔了舔嘴角,一副急火上涌的表情。

但沈悦不懂日语,也听不明白他们说什么,只是觉得这样面对面却说不了一句话,实在很难熬。尤其是现在她有紧急的消息要告知…却忽然想起来:她不懂日语,但是这群日本人守卫也听不懂中文。然而,杜以泽懂。

于是,她看了一眼长廊尽头的卫生间,用中文“抱怨”了一句:“为什么田中君不买毒品了,潘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呢。”顿时,杜以泽的目光微变,手指不经意间垂下。而守卫过来问她:“你刚才说的什么?”

她变回了英文:“我说我想上个卫生间,你们在这里耽误太久了。”

“哦,好吧,快去!”这些日本人果然听不懂她的中文。

于是她进入了卫生间。船上的女人加上她不超过五个,却有上下三个女卫生间。每一个里面都干净的要命,简直可以说是一尘不染。

打开水龙头,先流出一股黄锈水,再是一股清泉。她先用冰冰凉凉的水润一润脸庞。方才觉得清醒了不少——幸好这世界上还有语言隔阂这玩意,要不然,要不然…希望小泽快点离开这艘船。她想:他能来看她就很高兴了,真的很高兴了。

漫长的等待终于画上一个句号。

然而,还是觉得委屈,觉得不甘心甚至埋怨。连眼泪都止不住了…混蛋的杜以泽,你为什么不能快一点呢?为什么在围剿山顶的那一次没有救出自己呢?

“姐姐。”稀里哗啦的流水声中,她忽然听到这么一句。

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跌入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下一秒肩膀捏在他的手中,唇贴上唇。好像有无数的电流击穿了心扉,她望见了深不见底的一双眸子,望见了极端清俊的一张面容。然后,舌头被他含住,卷起吮吸。她一点儿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仿佛嫌不够贴近似的,杜以泽的后掌固定住她的后脑勺,调整好姿势,更加深入。

一股淡淡的血味在彼此的口中蔓延,她却觉得享受极了。眼角瞥见金属的门栓,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去了,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小泽…”她呢喃了一句,反抱住他的身子,在接吻的空隙间挤出一句:“快走…”

宽厚的手掌落在她的腰间,盈盈一握。却直接把她带入他的臂弯之中:“要走一起走,我可以让田中先生抢夺过来一条船。”

沈悦笑了,笑他的胆大包天和自不量力:“我不能走。”

“为什么?!”杜以泽死死盯住她的眼睛。

“因为孩子还在这里。”因为她可以出那个地牢,但是孩子不能。小坂裕生嘱咐过了:一旦她抱着儿子出了房间,立即进行射杀。

杜以泽沉默了,孩子对于他而言,还是很模糊的概念。只是知道世界上有那么一个小生命与自己血脉相连,但是他诞生,成长的过程却一刻都没参与。然而姐姐不一样,他觉得一旦放手了她就是再会无期。这时候…无论做什么决定都很残忍:“姐姐,孩子没了我们可以再生。但现在你得跟我走。”

“不行。”她的手从他的桎梏中离开。

“姐姐,只要你想,生多少孩子都随你的意愿。”杜以泽重新抓住她的手:“而且你再为我考虑考虑,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找你?!嗯?萧牧那混蛋还老是阻扰,但我就是抱了要么救出你,要么一起死在这条船上的决心来的。”

她努力抽,但是抽不出来。字字句句响在耳畔,却有些虚无缥缈。杜以泽的心疼和爱护不是感觉不到,然而这样迫切地想要团聚。只是会带来更大的悲剧罢了,她还有一丝丝理智就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杜以泽,四月十日,小坂先生要我和潘单独外出。在这之前他们还会把我们的孩子送走…如果我现在丢下孩子,他就会死。”

“姐姐!”

“现在,你立即走!”她严肃地下了命令:“现在不是团聚的时候。”

“可是我已经等你等了一年!”他冷酷地质问道:“你还要我等多久,嗯?”

“我不知道,但是过去的一年我是靠孩子支撑下来的。”她回敬道:“而不是等你杜以泽。”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母性已经超越了爱情。

起码绝望的时候,她想到最多的是孩子万一没了母亲怎么办,而不是虚无缥缈的等待营救。

这时候,走廊上忽然骚动起来。而日本人也过来敲门:“林小姐,林小姐?!”

沈悦推了一把杜以泽,但是他仍旧抓住她的手不放。这时候外面日本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了。她只能狠下决心,一根根扳开他紧锁的五指。拨开最后一根手指的时候,外面响起潘的声音:“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林悦人呢?”

她心中一惊,立即把杜以泽推进一个单独的隔间里面。再关上门,走了出去。

“着急什么?受冻了拉肚子耽误了点时间。”

“待在自己的房间别出去。”潘丢下这么一句,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而两个日本人耀武扬威似的,催促她赶紧离开。

她担心地看了一眼卫生间,短暂的相聚之后又是分离,不舍的极了,然而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这一天,船上算是鸡飞狗跳。

就算待在最安静,最深邃的船舱底部。她还能听到上面传来的几声枪响,担惊受怕到了晚上,直到听说那几个叛徒逃了才定下心来。

阳子倒是看得很开:“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田中君就是个白眼狼,都忘了当初是谁把他从人口贩子那里救出来的了。”

“小坂先生也会做好事救人?”她嘲讽道。

“看中了他是块杀手的料子而已。”阳子解释道:“杀手也要看天分的,从小虐待动物,欺负幼童的男孩长大了才有杀人不眨眼的天赋。”

“真变态。”

“妈妈…”屋子里的儿子在叫她了,她立即走了进去。只见已经快一岁大的孩子正四肢并用,要努力从床上站起来。肥嘟嘟的小胳膊伸展着,好像在与看不见的敌人搏斗。天使一般的小脸上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发现儿子越是长大,越能看出小泽小时候那绝世少年的影子——想必长大后,一定和他父亲一样,成为一个美得令人屏住呼吸的美男子呢。

希望儿子比他父亲温柔才好。

但是一个踉跄,儿子差点滚下床来。阳子立即上前要去扶,但她拉住了阳子的胳膊:“摔一摔,他以后就会站的更稳妥。”

毕竟,留给他们母子的时间不多了。

第089章 下船

“妈妈,妈妈…”

“啊…”

当儿子真的踉跄跌倒的时候,她的心还是疼的。幸好儿子很坚强,没有哭。沈悦伸出双臂要去抱孩子,儿子仿佛心有感应似的,往她这边移了一步,然后扑到了妈妈的怀中。她感觉满怀都是棉花糖似的柔软,还带着淡淡的奶香。

沈悦下意识地问道:“乖乖,疼不疼呀?”

忽然“哇!”地一声,怀中的小人儿哭成了泪人。她连忙开始哄孩子,但孩子的眼泪根本止不住。

阳子坐在床边斜看着她:“嘴上说的是一套,其实还是不舍得,是不是?”

“他实在太小了。”沈悦有点无奈,脱了鞋子也上了床,坐在了儿子的身边。儿子一边哭着,一边举起一只手,乱摸向她的脸。米分嫩的指甲触碰到了脸颊,带着一点暖暖的刺疼。她的大手包裹住这一只小手,孩子这才安静了下来。

两只手,悬殊的对比。但是彼此都流淌着同样的血。

沈悦用枕头垫在身下,侧躺下来——与孩子对视着——这种感觉很奇妙,会不知不觉为孩子着了迷,心中同时响起一个声音:这是我的血脉,这是我一生一世的牵挂。于是,为人母的一份骄傲渐渐涌了上来。她想,为孩子留下来是值得的。

“怎么,不觉得孩子是个累赘?”阳子端了一杯咖啡,摇晃在窗台的夜色里。

“不觉得。”她曾看过许多价值连城的宝藏,但是所有的宝藏加起来都没有这个孩子来的宝贵。在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里,是儿子点亮了整个世界,让她看到了生活还有许多美好之处。正因为如此,一切的挫折都不算什么了。

就算是被人践踏了尊严,禁锢了自由,也无需害怕。真正应该害怕是那些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人。比如现在东躲西藏的小坂裕生。

阳子吸完了烟,才走了过来。又把咖啡杯端到了她的面前:“计划马上就要开始了,你有什么打算?还是要把孩子送走?”

“但是小坂裕生不会放过他,不是吗?”沈悦也想开了:总归,小坂裕生不会放过继承了她血统的孩子,那么送出去只是更危险而已。相反,把孩子留在阳子身边,小坂裕生好歹不会对亲生女儿动手的,这样才是最安全的打算。

于是道:“到时候,他就托付给你了。”

“你还真信任我。”阳子冷笑道:“其实,我也只是小坂先生手下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而已。被人捏死跟踩死一只蚂蚁差不多。”

“不会的。”她不假思索道。

小坂裕生是个贪婪,冷酷,狡猾的人。可他不是个疯子,阳子既然是他唯一的子女,总归要顾及一点情分的。那么,其实阳子才是这船上第二有权势的那个人,只是,阳子自己不知道而已。小坂裕生也并不打算认私生女的账。

现在,她就可以利用这一点了,毕竟没有其余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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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甲板上,另一场暴风雨正在发生。

小坂裕生刚刚得到了准确的消息:田中和他的两个“属下”都已经乘冲锋舟逃走了。而这件事毫无疑问破坏了一切的计划——不仅让他们的“寻宝”有泄露地点的可能,而且连这一艘船都要抛弃掉。于是小坂先生下令立即离开这一块的水域。

当船全速开往附近的九江市的时候,潘的手机也响个不停,四面八方的消息一股脑都传了过来——老挝那边来消息:田中君的确五年前就断了毒品交易的贸易,而且,他这些年根本没在湄公河上活动过。甚至连他传去日本的账单信息,都是伪造的。

“哦,该死,你们为什么不能早点说?!”潘骂道。

“田中…田中…他的据点在老挝。我们并没有什么人手在老挝附近监视他。”

对,田中这家伙肯定是故意去老挝的。潘想,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田中既然不做毒枭了,那么他“投诚”某国军队或者自立门户的可能性比较高。要知道一些小国家的军队经常人手不足,这时候什么社会败类都能加入。

比如,2011年,泰国第三军区“帕莽”军营的士兵劫杀了中国的十三名船员,此案被称为“湄公河大案”。事后调查这九士兵,结果发现他们与当地的毒枭关系匪浅。其中还包括一名少校和一名中尉,杀人的理由无非是该船的船员正好撞见了毒品交易现场。

这种事一点都不奇怪,毒品交易就是这么无孔不入,而且丧心病狂。

其实,若田中只是自立门户倒好,怕只怕万一他投诚了某国的军队帮助消灭毒枭。那才是灾难。

这些情况,都要上报的。

于是面见小坂先生禀明情况之前,潘特意把手机调了静音。进入了屋子,只听到小坂先生冷着一张脸,正在唾骂几个属下。这时候什么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潘明白,只默默做一个听众。好在发泄完了,小坂先生也很快恢复了理智——

“湖上不能呆了,这里会是移动靶子。”

“那我们去哪里?”

小坂裕生难得沉默了——这里是中国,可谓是人口管理最严格的国家。一船的盗墓贼,能够躲到哪里呢?他又拿出了爷爷的那一张老地图,仔细看了半晌。最后手指移到了一座山上,山脚下用红墨水画了一道栅栏——这里是战时日本军队的地下堡垒之一。本是用来控制长江水系和补给过往船只的要塞,当然,现在已经作废。

不过这个“堡垒”在九江市郊区,远离城市,靠近长江水道。多少年来也没什么人去,倒是一直还存在着。对他们来说,这是最好的藏身地之一。

小坂先生把地图交给了潘,揉了揉太阳穴:“告诉掌舵的,往这个地方开。”

这时候潘的手机震动了,嗡嗡嗡地响。他暗骂了一句该死,就抱着地图出去了——“喂?是潘先生吗?”一个属下打来的。这电话来的实在不是时候,潘直接骂道:“你要还是讲田中那个蠢货跑了之类的话,趁早滚蛋!”

“不,潘先生。”那边的人惶恐道:“其实是我们刚刚从日本得到了消息…萧牧前日来到了九江市,与他同行的还有杜以泽。”

“什么?!”潘的脸色立即变了。他这辈子最讨厌的两个名字无疑是:杜以泽和萧牧,该死的林悦还要排在第三位。现在好了,这三个人都齐全了。而且他很清楚萧牧和杜以泽是为了林悦而来的,但是为什么偏偏会在这时候来?难道消息已经泄露?!

“告诉船长,加速前进。”他嘱咐道。

然后,他又不得不通报给小坂先生这件事,这一回,小坂先生倒是淡定多了。毕竟是经历过六十多载风云变幻的老人了,立即稳下了心神:“潘,这船上的人。你说我能信多少?你一个,然后呢?其余的人为的是钱和权而依附我的。但是当更大的诱惑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或者面对死亡的时候,忠诚就成了一句空话。”

大实话,潘想,但这样子露出颓废之色的小坂裕生让人十分同情。至少他怜惜这个一代枭雄。于是道:“至少我不会离开您。”

“对,所以我要你去办一件事。”小坂裕生的脸色郑重起来:“必须和我分道扬镳。”

“分道扬镳?”

小坂裕生拍了拍潘的肩膀,难得露出一点教父般的慈祥:“对,中国军队比你想象的还难对付。如果我们还在一块行动,迟早会被人揪出来把柄…这样,你带林悦去鄱阳湖打捞宝藏,我会拨给你一批最值得信赖的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