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疯了。”停车,他牵着她的手走进了一栋别墅当中去。迎出来的人是徐楠,她打了个招呼,徐楠就像见了鬼一样。然而杜以泽只是吩咐他:“准备一下她的房间。”然后就拉着她上了楼,她满心担忧的是:“我的孩子呢?”

“今晚不急,明天带你去看他。”他说:“那也是我的孩子,所以该称呼我们的儿子。姐姐。”

她甩开了他的手:“那我们再谈一谈——小泽,别板着一张脸的,我们都分开多久了?为什么一见面你就没好脸色?!”

“好,我先问。”杜以泽的目光只打量着她的衣服:“姐姐,我想问个问题:如果你是我,等了很久的未婚妻终于找到了,但是却看到她穿着别的男人的衣服,哭的眼睛都是肿的,还自从看到我之后目光就一直躲躲闪闪的…那我想问问她,今晚发生了什么?她为谁哭了。”

“…”她惊讶地抬头,却发现他的目光燃着妒火。果然还是…

“潘死了,我们一起落到了湖底下。”

接着,她把今晚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上天为誓,这是最后一次详细地回忆起潘,因为想到一次就是一次精神打击,她不喜欢自虐,以后只会致力于忘记这件悲伤的事情…和这一段直到他生命的最后才看清楚的爱情。

“所以姐姐,那个潘是选择把生的机会给了你?”杜以泽冷笑道:“那还真的是令人感动。”

“随便你怎么说。”

“姐姐,我要是他…这么说吧,握枪的手没了就是个废物。知道自己是为仇人卖命了一生,那就是个蠢材,说什么拿宝藏去复仇都成了笑话。上了岸他也不过是被中国的警察一网打尽。那么还不如在湖底自行了断,自在些。”

她有点来气了:“小泽,口下留德。”

“但是沈悦,嫉妒一个死人也好,这不是你想要看的吗?”他反问道。接着,杜以泽展开双臂,她一瞬间就想笑了——原来他真的这么嫉妒——喜或怒都无法预测,至少他还爱她,这就好了。但是她没有去拥抱。

掏心掏肺地倾诉衷肠,不如此刻沉默地凝视却深深明白爱情来的美丽。

而她现在只想去睡觉:“晚安。”

“那姐姐,我来主动抱你。”客套的体面终于放了下来,杜以泽再次主动出击。

一瞬间她就被他紧紧抱住了,他很激烈地揉着她的背部。唇被他咬住了,又在潘咬过的地方更加激烈地舔舐着,舌头交融到了一起,分享着彼此的味道。她看出来了,男人刚才的风轻云淡其实都是伪装的,眼下这个上下其手的流氓才是她认识的杜以泽。

“小泽,够了…”她挣扎,然而杜以泽把她打横抱起:“不够。”

第097章 营救

进了屋子,沈悦背后抵着软软的被子,身上在发烫。

很久…很久都没有和男人亲密了。现在全身上下都是酸涩的,男人一碰她她就敏感到头皮发麻。

尽管空调显示这里的温度只有二十度,但是她觉得热,好热,热的简直要把身体都融化成了灰烬。男人的唇落在她的唇边,手心砥在手背上,一只宽厚的手掌把她的双臂都压在腰际。另一只手游走在她的身上,被他抚摸过的地方,都好像被红红的烙铁灼烧过似的。

想不到阔别这么久了,他依旧能让她这么敏感。

“姐姐,今晚你想来几次?”他含住了她的耳垂,语气迫切。一只手已经不安分地开始解她背后的扣子,但是内衣被除去的时候,她还是感觉到了一阵害怕。过去的一年里,她最怕的是一觉醒来在别人的床上,现在她发现即使这个人是杜以泽也不行。安全感丢失了,她就不能再放心地把自己交出去。

目光落在散乱的衣服和一旁放置的古董上,她努力承受着男人的亲热,这时候一点嫣红被他咬住了,她咬唇战栗,吮吸舔舐…男人狼吞虎咽的行为简直是火上浇油。

忍不了了,她伸出一只手想要阻止他:“小泽,今晚我们先…别…来日方长。我想和你谈谈乾陵宝藏的案子…”

“明天再说。”杜以泽还想继续动作。

“…坏蛋…”

她开始推挪身上的男人,但是他忽然扬起一巴掌,她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打人,结果他把她转了个身子一巴掌拍在了臀部,她顿时脸红了,却听他似笑非笑的语气:“姐姐,你什么时候说会了说谎也不脸红?”

她深吸一口气:“小泽今晚我没心情陪你。发生了很多事,我需要休息。”

杜以泽的表情看起来很不愉快,但是他还是下了床,穿好了衣服:“给你几天时间缓缓。”

她抱着被子,牵着他的一只手:“小泽,我累了。”而杜以泽的语气有些不高兴,仍旧保持风度:“累了就快睡觉。”

“睡不着…你跟我仔细讲一讲。”她问道:“我们的孩子…他是怎么被救出来的?”

“警方不是吃素的。”杜以泽冷笑道:“更何况这是中国的地盘,小坂裕生自己找的死路,谁都救不了他。”

于是她不再问这个,杜以泽却是问了她:“姐姐,我们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她低下了头。

杜以泽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姐姐,你为什么不给我们的儿子取一个名字?”

她沉默了,对于儿子她是愧疚的。一直一直,她都没有想过给儿子取个名字——本来生了孩子之后日子朝不保夕的,小坂裕生拿孩子当筹码,乔治暗中觊觎她,乔治和潘还威胁剁了孩子…那些日子里,他们母子两个随时可能生死相隔,所以她就狠了下心没给儿子一个名字,甚至连小名都没有,就是怕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会…舍弃掉这个孩子。

不错,即使是亲生的骨肉,她都后悔过许多次生下他——没给孩子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就很不负责地一厢情愿地把他带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后还只能把儿子托付给一个敌人的女儿,幻想着敌人的女人去保护他。实在是,没脸当孩子的妈。

这也就是为什么她要说:“对不起。”

真的很愧疚,愧疚的要命。

但是杜以泽没有安慰她,只是摸了摸她的脸蛋:“明天跟我回南昌去,什么事情到了那里再说。”然后就拉了灯,顿时,周围就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

良久,她也安然入眠。

但是杜以泽却一直没有睡着——

自从收到沈悦的小纸条以后,他一直在害怕着——害怕一切都来不及,姐姐再一次擦肩而过。说起来,姐姐这个人真是残忍,他甚至觉得她很自私——只在纸条上留下了小坂裕生的藏身之地,要他去救他们的孩子,却只字不提救救她之类的话。明显,他的傻姐姐觉得——孩子比她自己更重要,但是他不这样认为,从来不这样认为。

孩子很重要,而她更是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为了孩子他可以拼却一切,而一大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她爱这个孩子,他们的孩子,他也会学着去爱。

比如,为孩子已经做的。

—————————分割线—————————

南昌市,一天前。

两个男人在下棋,一个人饱经风霜,另一个人风华正茂。

一盘国际象棋摆在面前,执黑的男人已经走了三十步,吃不掉对面杜以泽的执白的棋子。最后,他只好弃子认输。而杜以泽沉默地收拾了残局,又盯着对面之人的眼睛:“你输了。”气氛很压抑,压抑到站在一旁的徐楠等人根本说不上一句话。

徐楠很少见到自家少爷能够和萧牧这么心平气和地下一盘棋,每次少爷见到萧牧,不是打一顿就是恶狠狠地威胁一顿。林小姐在的时候还收敛一点,林小姐走了之后,少爷根本就不把萧牧放在眼里,尤其在伦敦的时候,当少爷得知了林小姐失踪的真相,他甚至差点要把萧牧给做了。然而今天,他们却在一起安和地下棋。

这个场面太过诡异,诡异到好像暴风雨前不祥的征兆。

“杜以泽。”萧牧开了口:“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我答应了你的爷爷不把你牵扯得太深。”

“是,但是那些日本人手上有我的妻子和孩子,你们却让我不要牵扯得太深?”杜以泽嗤笑道:“萧牧,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遇到麻烦只会当逃兵。”

这话就有损人的味道了,但是萧牧没有发作,他郑重地警告道:“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事情不是一命换一命就能解决的。拔掉小坂裕生的据点之后,假如没有你当后台,善后的事宜都难办。还有阿悦那里,万一你出事了她回来我该怎么对她交代?”

“就对她说,孩子安全了。”杜以泽这么回答:“她从来不是个弱女子,换了她在我这个位置上我们的选择都会是一样的。再说了现在也没有其他的方法。”

他说:“我不是在开玩笑,萧牧,我是在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命令你。”

萧牧仍旧反对:“你去了也不过是给他们一个活靶子,更何况小坂裕生答不答应交换人质,这也是一个问题。”

杜以泽比他更冷静:“小坂裕生只不过想要逃出那个地方而已,拿一个半岁大的孩子当挡箭牌,可见他实在是穷途末路了。只要他还没疯,应该很清楚这个孩子的分量有多少——没错,他是我和沈悦的孩子,但是姐姐她现在人不在他那里,我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又不见得多浓,所以一个孩子的威胁能力也很有限。”

杜以泽站了起来,他提起白色的国王棋子,将了对方的君王:“大不了我说这个孩子不是我的,那么小坂裕生手上的这一枚棋子就成了废棋。他应该会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如果我提出让我自己来交换孩子当人质。除非是傻,他绝对不会拒绝。”

一语中的。

萧牧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答应了。

出门上车,行驶了很长的时间。他们才到了目的地——就在一天之前,警方还有部队开始围剿这一部分跨国武装分子。围剿的过程还算顺利,狙击手打死了小坂裕生大部分的人手,然而,小坂裕生现在拿了孩子当挡箭牌,还声称:如果不给他们放一条生路,就把孩子切碎了扔出来。

当杜以泽来到僵持的战场上时,和小坂裕生的谈判已经陷入了僵死的地步。这时候,他提出拿自己来交换人质,对方很快答应了。于是乎,小小的孩子被送了出来——是一个日本女人送出来的,女人挽着高高的发髻,眼角眉梢清秀如云。她抱着的孩子,又娇又嫩,看起来才一岁大的样子,此时此刻,外面喧嚣的世界仿佛和这个小小的婴儿毫不相干。他闭着眼睛,安静地睡在她的怀中,嘴角还流着口水。

杜以泽这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儿子——但也只有匆匆的一眼,他就被对方带走了。日本女人跟在他的身后,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小坂裕生的面前——“杜先生,我很佩服你的胆量。”他这么说:“接下来你可以听听我的条件了,希望你信守承诺。”

“我会来这里,就是谈条件而不是出尔反尔的。”杜以泽是第一次和小坂裕生见面——老人的头发花白一片,身子骨却硬朗得很,眉宇之间还有些盛气凌人。看得出来,他们一行人是狼狈逃出来的,人人的衣服袖口上都沾满了血腥,只有小坂裕生的衣冠修整,腰间还别着一把日本的武.士刀,上面雕刻了一个菊花的图案。一种旧式的武.士气质与沧桑的形象完美重合了起来。

也就是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武.士”才会犯下这么多的恶。

此时此刻,恶魔还跟他谈条件:“第一,让外面的军队全部撤离。一个都不留,全部撤出去!第二,准备一条船,我们的人马必须安全上船,船上还要有过境的公文。”小坂裕生冷笑道:“当然了,为了保证安全,杜先生你也要跟我们一起上船。等船进了海口,我们就把你给放了…你看如何?”

“一言为定。”

杜以泽答应了,因为他没得选,当然,他也没那么蠢——外面布置了许许多多的狙击手,就等小坂裕生出来之后进行狙击。风险当然是有的,但是开枪之一的人是萧牧,他相信萧牧早就恨不得杀死小坂裕生了。

交易达成,小坂裕生开始撤离那个山洞。

当然,他们不是一般的武装分子。此次来到中国,小坂裕生压上了所有的家当,他们甚至有热成像的眼镜和声呐设备这样的高级货。现在,这些盗墓工具全成为了小坂裕生反抗的王牌,他们直到确认外面真的空无一人的时候才出来。然后两个人开路,带着热成像眼镜的男子负责把持住他的生命,一旦外面出了状况就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这时候,仍凭再好的神枪手也犯了难。

直到小坂裕生上船的时候,躲在暗处的狙击手才抓住了一丝空挡开了枪。这一枪直接打死了把刀搁在他脖子上的男人。与此同时,另外几个狙击手也开了枪,在枪林弹雨的掩护之下,他才逃脱了危机。另外一方面,小坂裕生最后几个忠诚的属下用身体当肉盾为他挡了子弹,小坂裕生才得以匆匆逃走。

当硝烟熄灭的时候,小坂裕生已经流窜进了山林深处。而地上横七竖八倒着许许多多的尸体…其中就有那个把孩子交给他的日本女人的。而且这个日本女人是被小坂裕生亲手开枪打死的——他记得这个女人中弹的时候,正好站在他的正后方,小坂裕生大喊了一声,最后还是头也不回地逃走了。如果当时这个女人不在他身后,那么可能当时中弹的人就是他了——原本以为是一场庆幸。现在想想,说不定这就是一场注定罢了。

沈悦告诉他,这个女人叫做阳子。

第098章 枪决【大结局上】

与此同时,鄱阳湖边上。

警方对小坂裕生残部的追缴还在继续,尽管已经投入了好几个团的部队进行地毯式排查,可是深山老林里面躲几个人实在太容易不过了。所以搜罗了一圈下来,警方还是一如所获。

这时候,负责此案的警察局局长接到了萧牧那边传来的消息:将人手派到老爷庙附近去,毕竟老爷庙水域的宝藏是小坂裕生此行来中国的目的。

因为萧牧此人有政治背景,所以警方信得过他。其实两个小时前,也是萧牧告诉警方人质林悦的消息:原来林悦早就被一个做潘的杀手给带走了。

对于萧牧来说,小坂裕生提前了行动计划离他们的预算偏差了许多。不过好在孩子是救出来了,杜以泽脱困后,先他一步去了鄱阳湖寻找沈悦,还接到了阿悦打给他的求助电话,现在他已经得到的消息:阿悦安全了。他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感觉背负了许久的一座大山终于轰然倒塌了。

接下来就是和小坂裕生算总账了。

子弹装填了满腔,就如同他满腔的怒火填满了胸臆,隐忍了不知道多少个黯淡的夜晚。

其实十几年前,他从边疆特警退役,下了军事法庭之后就成了一个普通的人,不再拥有擅自握枪的权力。但是起码在今晚,他需要亲自开枪——少年时期失去了父母,是小坂裕生勾结孟建林所为;十年前失去了重要的战友,是小坂裕生属下的贩毒组织所为;三年前失去了恩人兼红颜知己秦小蝶,也是小坂裕生所为。

最后,小坂裕生带走了阿悦…一桩桩血案,他从来没有忘记。而且时常内心自责不已——要不是他在沈阳查案的时候把阿悦卷进了其中,她不会落到如此的地步…现在,屏息凝视等待着猎物的上钩,等待着最后的血债血偿。

一轮圆月挂在天边,刚刚发生过大火灾的鄱阳湖上很是平静,清风带不来半丝涟漪。湖面上有几艘冲锋舟,还有一支打捞队。然而湖面太大,水域太广,那边的灯光到了这里只剩下星星微弱的亮点。

好像龙的鳞片反射出月华。

萧牧等待着,他整装待发,好整以暇。为了防止露出马脚,帽子上带着草环,烟也没有带。这样的衣着打扮,好像回到了那些年在边疆参军的日子。然而他犯了错误,利用了无辜的秦小蝶去解救被毒枭绑架的战友,所以被军队给开除了——当年愿意为战友拼死一搏的勇气早就消磨殆尽,但是曾经被他救出来的战友没有忘记他。还送给了他一把枪,真正的勃朗.宁牌子的小口径手.枪。漆黑紧致的枪身让他很是满意。

直到午夜时分,他才等来了要见的人。

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里亮起一束灯光。匆匆忙忙的脚步声掠过大地,又忽然戛然而止。下一秒,一颗子弹擦过他的藏身之处。几乎是同时,他也开了枪。第一枪就打死了一个人…第二枪正中了一个白发女杀手的胸部,第三枪…第四枪…对方已经毫无招架之力。最后,萧牧来到了只剩下孤身一人的小坂裕生身边。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老人,忽然“扑通!”一声朝他跪了下去:“别,别杀我!我把我所有的钱都送给你!”

枪上膛,推子弹夹。他平静地看着小坂裕生,眼睛像是准星一般瞄准了他的太阳穴。

小坂裕生又朝他拜了下去:“我给你一座岛!私人岛屿!上面有无数的金银财宝,我们家族上个世纪以来从中国掠夺来的财富都在那里!你不想,不想要把那些中国的古董全部拿回去吗?!”

“1944年,你的祖父小坂正雄在运输乾陵宝藏的过程中身亡。除此之外,小坂家族再无第二个人来过中国。”

谎言一下子被戳穿,小坂裕生顿时满脸死灰色。而萧牧举起了枪口:“小坂先生,你杀人的时候怕不怕被人杀?”

“萧牧你好大的胆子!我是日本人!你在中国境内杀了一个外国人是犯法的!”小坂裕生垂死挣扎:“你会被日本政府谴责,你一辈子都要坐牢。”

可他并不在意这个:“那又怎样?”

小坂裕生绝望了,忽然间破口大骂:“你们这些支.那人,跟二战那时候一样都是愚蠢可笑的,你们早就该灭绝…”

下一秒,萧牧扣下了扳机,声落血流如注。他冷酷地纠正道:“支那这个词本身是一个虚妄的称呼,就如同你的祖宗一样的肮脏。”然后,他一枪又一枪地补刀着,地上的“老东西”几乎被子弹打成了一堆烂泥。他避开了所有的要害,要这个刽子手体会到临死之前百倍的痛苦,才一发射进了他的心脏。

杀完了人,萧牧扔掉了枪,背上了背包——背包里有一张去澳大利亚的机票。

今夜大仇终于得报,却也是留在国内的最后一晚。

他擅自杀了这些外国仇人,也找好了往后退路。

而且并不后悔再一次犯了法。

----———————分割线———————————————-

三天后,南昌市。

当沈悦得知小坂裕生死亡的消息时,杜以泽正在建议:“明天我们去殡仪馆看一看尸首,辨认一下是不是这个老东西。”她正要说什么,孩子忽然间哭了起来,她连劝带哄才让宝贝儿子止住了哭泣。那边,杜以泽不无嫉妒地看着她对孩子的表情,实在是温柔到不可思议。

“姐姐,你听我说话了没有?!”杜以泽不耐烦了——自从沈悦见到儿子之后,眼中就好像完全没了他,儿子又吃饭睡觉全部都赖着她,都快把他这个正牌父亲给隔绝在外了。

聪明如他,顷刻就明白了——有人抢走了他心爱的姐姐的心,而这个人就是他们的儿子。作为一个男人他嫉妒,这是他怀中的女人他床上的伴侣…而作为一个父亲…他还没适应父亲这个角色。

“听到了,听到了。”沈悦抱起了儿子:“看个尸体有什么好说的?”

“还有那个叫做阳子的女人,你可以送她最后一程。”杜以泽如此说道。

她的手一滞,良久,才微微点了点头。

隔日,西山万寿园位于九龙山脚下。

极简单的大理石台阶一层又一层盘旋而上,周围矗立着累累坟墓。清明刚过了不久,前来参拜的人远没有坟前的花束多。沈悦是一大早就到了,杜以泽把车停在杂草丛生的停车场里面,她下车的时候,不远的教堂正沐浴在初升的阳光下,那悠长的身影投射在整个墓园道上,将偌大的坟场一分为二。

踏上台阶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鸽子的咕咕声,然后看到了不远处洁白的礼堂前停放着一排警车,几个警察像模像样地守在殡仪馆的入口处。毕竟一群外国人死在中国,怎么说都是很麻烦的事情,何况小坂裕生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到达殡仪馆入口的时候,只见公墓的几个负责人迎了上来,当地的官员也作陪。杜以泽带着律师和他们聊了一会儿,几个人边谈话边走,路过荷花塘时,低矮的杨柳拂过男人的肩膀,淡淡的薄雾笼罩在周围。她看起来就像是杜以泽融化到了一片白茫茫当中去了。等他们谈完了事情,她才追上了他的脚步。

刚才她听到“外交部”这样的字眼,于是问道:“日本方面有没有人来处理这事?”

杜以泽特意放慢了脚步等她:“有,但是他们也管不着,该判的还是得判,顶多把尸体拿回去下葬。”

“为什么?”

“国际上有禁毒法,全世界一百二十多个国家都加入了条例。小坂裕生在越南,老挝的贩毒案底不少,这种毒枭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死罪。”

“但是他主要的经济来源不是贩毒,而是贩卖古董。”她不想便宜了这号人。

“对,但是国际法上并不追究盗墓贼。”

“太便宜他了,小坂裕生过去的两年里偷偷贩卖了不少古董,有些甚至是博物馆级别的文物…”她顿了顿,想到那些珍惜的文物都是通过自己的手流向市场的,忽然觉得过去的日子里自己无非扮演的是一个同谋的角色。

这么一想,过去一年的时光过得简直是浪费无比。

一阵风吹来,吹散了许多的思绪。靠近陵园的地方,她听到了教堂里传来的祈祷声,背景曲是?亨德尔的《弥赛亚》?——之所以认得这曲子是因为她前世曾被几个传教士教过几门功课。那是十九世纪初的中国,来华传教的外国人都信仰着基督。而所有的传教士都会在礼拜天去教堂里当临时的神父——那时候迷茫的人可比现在多得多了,需要忏悔的人也很多。

转过长长的林荫花道,她看到了树荫掩盖之下的殡仪馆。里面没有开灯,窗帘都关着,四周都是黑与白装饰着的图案,再也看不到第三种颜色。进了电梯,下到地下一层,四周的气氛都阴凉了起来。墙上挂着的照片都是黑白色的,木头边框的展示栏里写着丧葬服务的流程。空调温度低得像是要冰冻起来。

这种温度适合保存尸体,不一会儿她就看到了尸体——记忆中那个活泼又恣意的女子此时此刻没了声息。阳子的脸颊苍白,双眸紧闭,躺在了冰一般的冰柜里,被玻璃罩子好好笼罩了起来。她修长的双手交叠在胸前,握着一束白百合花。百合花下,衣衫上破了一个血窟窿,如今已经干涸发黑。

一瞬间沈悦很难过,原本以为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是实际上她根本还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为什么阳子起来变小了呢?她楚楚的身影躺在冰柜里真可怜…沈悦看了又看,觉得阳子这一张脸真是小得可怜白得可怜,以至于她都不敢认了:“她变了。”

“尸体做过了处理。”杜以泽解释道。

沈悦牵起阳子的一只手,忽然觉得该恨的,不该恨的,还有那些念念不忘的伤心难过都随着她的体温一起冰冷了下来。原来人世走一遭就这么简单,但是她得弄个明白,至少明白阳子到底是怎么走的——

“我以为她不会出事的。”

“姐姐,那一晚上没有人是无辜的。”

“阳子她到底是怎么去世的?”她转而打量阳子衬衫上的一个血窟窿:“是警察还是小坂裕生的人开的枪?”

“沙漠.之.鹰号□□子弹,小坂裕生亲自动的手,事后判定是误杀。”

沈悦无言以对,良久,她才安静地离开了这里。

这样…也好…或许对阳子来说也是个解脱。

接下来是去看小坂裕生的尸体。

同样的冰柜,玻璃罩,罩子底下的尸体垂垂老矣,一缕缕白发散落在头盖骨的周围。几天不到的时间,这尸体的毛发就已经全部脱落了。在这之前,她十分不相信小坂裕生死了。而现在,她看到他的脑袋是被对穿的,子弹的作用挺大,半张脸几乎都崩了,剩下的半张脸的五官清晰可辨,活脱脱是小坂裕生。

她注视了一会儿:“希望这家殡仪馆有个服务叫做挫骨扬灰。”

从前,她恨小坂裕生是因为自己被他所戕害。如今,小坂裕生的罪名多了两条——潘的一生和阳子的死。想来潘的一生才全部是笑话,比自己可笑多了。可惜最后的关头,潘才知晓了一切。可他知晓了一切的时候,一切都太迟了,迟到只有用死亡的方式去清算一切业障。

至于阳子,那更是可悲。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母亲带回来的野孩子,殊不知小坂裕生为了把持偌大的商业帝国六亲不认。

杜以泽听了这恶作剧的话,却是觉得有些好笑:“没有挫骨扬灰,但是后院养了几条看门的狗,姐姐,我建议你用狗,环保。”

“狗就不用了,狗又没犯错。”她深吸一口:“而他犯的错太多了,小泽,你懂我的意思吗?我只是觉得这样太便宜他了。他搅得许多人不得安生,我的看法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他也该尝尝那些折磨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