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冒出白光,发根痛到身体起了鸡皮疙瘩,她心里觉得悲伤,原来,车小婉认为她早就知晓‘许愿星’是怎么来的,她从一开始就是抱着怀疑的目的同她‘叙旧’。

因为不安,所以让她录下CD,然后交给了端木云,并将这件事暗示给他,期待能令他将她看牢。告诉她那么多她的事,也并不是相信她,而是想要让她死心。

勉强的对准焦距,眼前竟然出现了当初两个人倚着大镜子促膝长谈的景象,于是凄冷的笑笑:“你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像他那样矗立云端的人物怎么可能和我这样的人牵扯在一起?你也知道了我的过去,你说过,他爷爷连个平民家的孩子都接受不了,一个杀人犯又会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呢?”

车小婉狠狠握紧拳,阴沉的冷讽着:“别跟我玩这种以退为进的把戏,就是你这样的人,这样人生走入谷底的人,最是可怕,为了那眼中最后一分的希望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若是成功了就可以咸鱼翻身,就算是失败了也没什么好失去的。”

她那言词凿凿的口吻让她感到无力,也不想再做些口头的辩解,因为知道她不会听得进去,也不会相信她,时间会向她证明,她做的这些事,实属多余。

如果,她真的一早就知道一切,又何必等到现在才行动?如果,那样的寻觅真的是爱情,他又怎么会在知晓一切后仍这么坦然的接受家人的安排,和另一个女人订下婚约?

所以,没有爱情,只有为了理想而跳动的心。

她的沉默让车小婉认定是词穷,还有赌气不再说下去,心中却仍有着自己的盘算,她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只要她不说出死心的话,她就无法安心。

于是激动的嗔道:“你最好打消全部卑劣的念头,不管你做些什么,也不管你对阿栋的意义是什么,我都不会放手,我只剩下他一个人,我活过来就是为了再和他在一起,我失去的太多了,不能再让任何人抢走我的东西。”她说着拉开自己身后的拉链,在夏芝芯一阵惊诧尴尬的神色中任由连衣裙滑落到地上,然后背过身子去。

夏芝芯原本羞窘无措的表情刹那凝固住,那道几乎斜跨整个背脊的长疤就那样突兀的停在她的视野里,车小婉冷凉的声音传来:“看到了吧?我不是说过自己生了场大病吗?实际上是出了车祸,那段时间我的精神很不稳定,恍恍惚惚的开上了高速路,撞到了停在前面的故障车。我在医院躺了一个月,清醒过来后,发现浑身上下都没有个完好的地方。一年多时间,我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修复手术,其余地方的伤口复原的还算好,只是背上这道疤,太深了,没法去掉了。而且,因为车祸,我已经永远没有办法跳舞了。”

她看到了眼前那微弱战栗的背脊,她的心脏窒闷的重锤着,不能跳舞了,曾经那道灼亮的目光,挟着那惊心动魄的话语——‘做演员是我选择的职业,可舞蹈是我被赋予的使命。’夏芝芯难过的掩住了嘴,肩膀不住耸动着,没想到事实竟会这样,曾经她也质疑过,认为她是爱林国栋的家世、爱他的光环胜过爱他的人,可是,现在,她知道她是真的爱他,甚至是不亚于曾经那个痴傻的她。她很难想象她怎么能够咬牙这样一路撑过来,背负着抛弃亲人的罪责感,不知道能不能复原的满身伤痕,失去了最钟爱的舞蹈——她又想着她那时候说起舞蹈来的样子,那么自信、神采飞扬,那么执著的眼神、热情的姿态,一次次的带给她感动和震撼,可是,就这样什么都没了。好在,还有爱情在那里撑着,所以,那个时候,她因为伤病只能留在家里,什么工作也不能做时,她选择的是依偎着他钟爱的钢琴来继续向前走,让思念点燃自己的生命。不觉感慨,也许曾经的她们能做朋友,便是她们骨子里有着极为相似的特质,只是那会儿还没有机会发觉罢了。

车小婉重新将衣服拉起,转过身来,还是一副凌厉的样子,眼中那一闪即逝的泪光,迅速的消失殆尽:“所以,说到底,我们的处境是一样的,他是我最后的浮木,我一定会拼死抱住。你已经有了端木云,那么好的男人,摆明了整颗心放在你身上,不要再这么不知餍足了,不要再破坏别人的幸福了。”

端木云,是她的么?她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那个男人在想些什么,她根本抓不到。在他那温和的姿态下,藏匿着怎样的真实心思,她甚至都不敢去想,说不定哪个时刻,满足了他所计算的条件,她便会在他的掌中变成粉末。至少,现在,她想要的,他能给她,至于他想要的,不管是什么,不管是什么时间,她都会拿出来,她不想再欠任何一个人了,那堆挤在心里的债务一分也不想增加了。

她落寂的问着:“那你想让我怎么做?怎么做你才能安心?”

“后天是你的最后一场戏吧?演完了,你就不要再出现了,后面的宣传或是庆功,我都不想看到你,你就找个借口告病在家吧。反正,这部戏也不是靠着你的名字来吸引眼球,前段时间的绯闻也早就平息下去,记者们也不会再热心于那件事,你出不出现对于未来的票房根本没有大影响。”看到对面犹豫不决的神情,她放下狠话,“你必须同意,别忘了,你最大的把柄还在我

50、叹息(四) ...

手里。如果你食言现身的话,就是自掘坟墓。”

“嗯,我知道了。”她想,就算是没有那些宣传,也不会对金菱奖有太多影响吧?不过是减少些曝光率而已,不过是那样而已…

51

51、叹息(五) ...

她疲惫的走出电梯,打开了家门,黑漆漆的视野里一股酒味直冲而来,她还来不及反应什么,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卷着压进沙发里,一时间天旋地转。

“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喷吐着酒气的绵软男音。

她听了出来,大为惊讶:“你,你不是出差去了么?”

他闷声低笑:“怎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么心虚,我回来了,在你的家里等你,你不开心吗?”

“你,你怎么会有这里的钥匙?”

“我想要什么没有?”

这样的环境让她无限不安,于是试图推开他:“你别压着我,让我去把灯打开。”

他压住她手臂,顺势躺在她的身上,梦呓一般:“不要,就这样子吧,我不想看你太清。我怕自己会忘不掉你。”他就那么随意的说着,仿佛一般的家常似的。

她心脏却急速的漏跳一拍,随即强迫自己冷静,这个男人在说些什么醉话?

他像是小孩子一样的窝在她的胸口,自顾自的叨唠着:“其实,我是为了报复你才接近你的,可是,我现在常常都分不清自己到底将你看成仇人还是爱人。”

她到了这会儿,已经很肯定他是在说胡话,要是真话,哪能用这么淡然随意的口气说出来。

“其实,你的事情,我全部都清楚的很,你告诉我的,没告诉我的,我全部都知道,我以为自己不会介意,可是,这段时间,我好像愈来愈介意了,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嫉妒的发狂。”

他的话一字字的流进她的耳孔,令她的心又不受控制的加快了跳跃的速度。

“那次,发现你身上的疤痕时,我骂走你,不过是气你不和我说实话。可是,最后,你却用了那样的方式,虽然没达到最初的目的,可是,你都那样做了,我还能怎么样呢?算了,就假装被你说服了吧,其实,我那个时候避孕了啊,小傻瓜,你又怎么可能会怀孕的呢…”

她抑制不住的震彻呆滞,这些也都是醉话吗?还是那些清醒时压抑于心底的真话?她想不通,内心极度混乱…

“其实,要是你的话,我还真的想要一个孩子,可是,老天好像不给我反悔的机会了,不过也无所谓,就这样下去两个人在一起也挺好的。”

她竟然发觉自己的眼眶不知不觉的湿了,突然开始感谢起这片黑暗,让他发现不到她的情绪,可是,心事被夜色掩住,身子却控制不住的颤抖,却不知道在怕些什么。他倒是就此安静下去,很快,静谧的环境里传递过来匀净的呼吸,他竟然就伏在她的身上睡着了,她于是小心翼翼的挪出身体,他睡得很熟,她这样的动作也没有搅醒他。她走到一旁打开落地灯,看他一动不动趴卧在那,犹豫了下还是走过去将他的身子翻转过来,然后到卧室里取来被子给他盖上。

她仍旧不知道,这副温纯无害的脸庞下藏了多少的心事和秘密,端木云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男人?

清晨,他醒来,捂住发疼的太阳穴,辛苦的从沙发上坐起。

她听到动静,从卧室出来,他看到她,显出意外的模样:“我怎么在这儿?”

“昨晚我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在了,不过醉得很厉害。”

他仿佛真的在回忆似的:“哦,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喝多了,还以为和你约好了呢,就来了这儿。”

她犹豫着,终于还是试探的问道:“你昨晚说了些话…”

“我说什么了?”他并没有多紧张的模样。

她抿抿唇:“你说你是为了报仇才接近我的。”

他愣了下,然后极为轻松的撇嘴笑笑:“都忘了吧,我喝醉之后一向都爱胡言乱语。”

她舒了口气,想着,果然还是醉话啊,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轻松,这样现实的关系让她感到踏实。

他突然想到:“对了,昨天原本要告诉你的,谁知道后来喝多了。金菱奖最佳新人的候选人名单已经出来了,确定有你的名字。”

她难掩激动的惊叫道:“真的吗?”她这段时间之所以这样拼,穿插着接下那么庞大数量的工作,几乎时刻让自己处于体力崩溃的边缘,都是为了这个目的,都是为了这个新人奖项,她要快些取得成绩,她要用最快的速度得到证明自己实力的奖杯。将自己逼到这种程度,她也觉得累,甚至早上疲惫的抬不起手臂,可她不敢慢下来,怕时间耽搁的久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她的过去便会跑出来,将一切粉饰揭穿,将她的一切努力吞噬。她还有那么多没来得及做得事,做到一半的事,她要抓紧时间将它们一一实现。

他点点头:“现在就等着下个月颁奖典礼上的最后结果了,这段时间,你小心点,不要曝出什么负面新闻。”

她想到了那天和车小婉的对话,她知道自己怎样也不能食言。

52

52、震彻(一) ...

今天,是她的最后一场戏,也是她最后一次来片场。

她像往常一样拐进通向片场的小路,这会儿,已经能看到一号棚的棚顶了,恁地面前一晃,一个男人冷不丁出现在她面前,吓了她一跳,还没由得她抱怨些什么,对方便压低声音道:“夏小姐,借一步说话。”

大冷天的,零下几度的天气,她竟然额角冒出了汗,差点乱了方寸,但还是勉强镇定下来,当作对方认错了人,一低头,打算绕开走掉。

对方右移了下步子,再次挡住她的去路:“夏小姐,让别人看到您这样被个男人纠缠不好吧,而且,您一定会想要和我单独谈谈的,毕竟您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个一清二楚,比如,杀人啊,精神病患啊…”

她胃部恁地一阵紧缩,抬眼惊恐的瞪着男人,她根本不认识这样一张脸孔,也不明白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对方阴险的笑让她心里发毛,加上被这样突如其来拦住,一时间有些乱了方寸。

“夏小姐,这附近不知道有多少躲藏的记者,要是这样的场景被捕风捉影写些什么,可别怪我没提醒您,对了,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和被您杀死的那名受害人是同行,也是一名娱记。”

他说的话,极大程度的刺激了她的神经,她开始条件反射的发颤起来,面前男人的脸仿佛突然扭曲变了样子,当初那个记者的脸孔就此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哆嗦着嘴唇,战栗的向后退着,一个不小心,坐倒到水泥地上,坚硬冰冷的砖石擦破了掌心,她却只是愣怔的瑟瑟发抖。

“你想做什么?”

下一秒,伴随着一声叱喉,她的身子被一股大力拉扯起来,护在身后。

她只觉得手腕处有着一股温暖的力量,脑子却呈现一片空白,全然不能思考,‘被你杀死的人’,‘受害者’,‘娱记’,这些话音不断的周旋在她的脑畔,仿佛要绞碎她的五脏六腑。

男人笑得极为奸佞:“哎呦,原来是林导演,今天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您要想知道事情的原委,不如问问余小姐。”他适时的更换了称呼,好像是在暗示夏芝芯什么。

她恁地清醒了过来,因为意识到了挡在身前的人是谁,她不能,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一切,她好不容易能在他心中留下些荣耀,她不要再次变成令他厌弃的人。

她于是甩开了他一直紧握着的手,站到对面男人身前,僵硬的朝林国栋笑着:“导演,只是误会一场,是个老同学,”说着,她便抓住对方的胳膊,急切的推搡着想要快些离开,一边转身一边很快的丢下话,“不好意思,导演,我们有些事要先去办,我会马上回来的,不会耽误了拍戏。”于是,急急匆匆的走掉了。

看着她的身影很快的消失在巷口,他想到了曾经关于她的种种是非,终于被人找上门来了是么?他伫在原地片刻,愣怔时分,天空竟然落下纷纷细雪,本能的抬手想要接住,却视野被什么东西晃了下,地上一阵金属的光闪吸引了他的注意,微微拧眉,这…是她的手机,那个时候,她还拿着这部手机从他的手机里收照片…大概是刚才摔倒的时候从身上落下来的。

他于是弯腰拾起来,收进了自己的衣兜里,想着等下归还给她。他向着片场内走,这时,她的手机却刚好响了起来,铃音一听就是女孩子用的,他怕惹人误会,于是将手机拿出来,打算关掉声音。将手机盖翻开,铃音在持续的响着,显示着端木云的名字,他目光浅浅的滞住,就那么看着、看着,看着那呼叫走向终点,终于,铃声止息了,那个名字也消失了,来电的画面被原本的桌面背景代替,他突然瞪大了眼。

手机屏幕的背景上,是那个时候他用手机拍下来的合影,两个人戴着滑稽的情侣帽子,一对帽子亲密的挨在一起…

他突兀的合上了手机屏幕,大口的喘息着,甚至扶住了身旁的白墙整个后背沉重的倚靠了上去。

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不是公开对着媒体同端木云表白了么?这又算是什么,将两个人的合影置于这么充满爱情意味的地方?是觉得这里足够隐密,所以可以放上自己的真心么…

可是,真的隐蔽么?端木云那里…

很自然的联想到那个时候她说起端木云从来都是送她回家后便走掉,他开始觉得迷惑起来,端木云,究竟是在用什么样的态度和她在一起?又是隔着怎样的距离?让她可以放心大胆的将照片搁在这样的位置,是不是说其实他们两个之间根本没有外界想象的那样亲密…

拐过了围墙,男人一路引着夏芝芯来到了一间偏僻的公寓。

她紧张的手心满是汗滴。

他掩住了门,瞅着她焦灼的脸庞笑了下,然后去到书房取出一个破旧的纸袋,抽出份东西,拿给她:“这是夏小姐的档案复印件,里面清清楚楚记录着您改过姓名的事。当然,也很细致的保留着您在尚使用夏芝芯这个名字时所犯下的罪行,不过,精神病的历史倒是没有记载在这里。”

她哆嗦着手指接过来,普普通通的纸张竟会令她觉得烫手,混乱的翻看着,整颗心沉入谷底,她很清楚,除了翻阅档案,没有人能知道她改过名字的事,可是档案她早就妥善的寄存好,除非她本人,根本没有人有权利察看,更别说进行复制了。

于是困难又困惑的问出声:“你,你是怎么得到这份东西的?”

男人不客气的将她手中的文件夺了回来,抓在手中:“这您就不必细问了,像我们这样的人,想要搞到什么东西,也并非难事。您不会真的去告帮您看管档案的机构吧?要是闹上法庭的话,档案流出的事可就要天下皆知了,会有很多人对这份东西的内容感兴趣吧?哈哈。”他笑得幸灾乐祸。

那笑容极大程度的刺痛了她的眼,握紧拳,知道这件事没法声张出去,她能做的,只能尽最大可能堵住这个缺口。

男人依旧无情的嘲讽着:“夏小姐最近为了金菱奖没少费心吧?听说,还入围了新人奖候选人?要是这份东西见报的话,您就什么都完了吧?到时候要起什么题目比较好呢?是当红明星竟然是杀人狂?还是新晋女星竟然是精神病患?哈哈——”他肆无忌惮的刺伤她,还刻意的将文件在她的眼前来回晃着,密集的提醒着自己手中掌握的生杀大权。

她眼底泛起了灼热的猩红,的的确确被他的话砸在内心最脆弱的痛处,也激发起极大的不甘,是啊,她做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全部会因为他的一封信付之一炬。眼看着那一摞白花花的纸张不间断的招摇在视野中,仿佛张狂的恶魔,叫嚣着想要摧毁那近在咫尺的奖杯,她突然激动的扑过去抢夺他手中的文件,想到那些字句会毁掉她的一切,她一时间理性全无,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要掩盖这些真相,男人一边抵御着她的攻击,一边高叫着:“夏小姐想要干吗?难不成也想杀死我吗?果然是尝到犯罪的甜头了。”

这声呵斥如当头棒喝,使她立时失去气力,羞愧到无地自容。肩膀抖动着,无声的落下泪水,颤声问出:“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整理下被她弄乱的衣襟:“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夏小姐是明白人,您这段时间接下那么多工作没少赚钱吧?背后又有个那么强力的靠山。对了,您要是觉得可以让您的男人动用力量封住我的嘴,那您可就太小看我了,我既然敢找上您,就做好了一切准备,想好了每种可能。首先,这并不是我手头唯一一份文件,再者,只要我出事,这份文件里的信息便会立即发送到报社的邮箱,到时候,死的可不是我一个人,有您这么个大明星陪着,我也算是值了。”突然放软语气,讨好的说道,“其实,我希望看着您好的,说到底,您的星途和我无关,如果您能让我觉得满意,我当然愿意看着您步步高升。”

她沉重的问道:“你要多少?”

“夏小姐痛快人,一口价,500万。”

“500万?”她本能的重复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夏小姐要是能安然度过这件事,将来赚到的岂止百倍于这个数目啊。”

她紧了紧掌心:“好吧,你要的钱,我都给你,只是你一定要说话算话,不要将这件事说出去。钱,我会尽快汇到你的账户。”

53

53、震彻(二) ...

夏芝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的片场,反正整个人游魂一般,脑子中都想的是那个男人手里的资料。

“哎呀,余小姐,您的身上都被雪打湿了,快掸一下吧。”

她被这声讶异惊扰,猛地回了神,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都进了棚内,且走了这么远了,此刻,身上的冰雪早已尽数化成雪水,沾湿了她的头发和脸庞。

勉强的扯出个笑:“我一会儿会找地方清理下的。”

老远的,她看到了那个身影,那个多少次硬生生闯进她的梦境怎么赶也赶不走的身影。突然直了直背脊,强迫自己打起精神,竟然真的就将烦恼暂时放下了。今天是最后一次见他的机会了,她要好好的表现,她想,至少,要让他记住这最后的画面——留在他记忆中的是一个熠熠生辉的她——那么,这个偷来的人生,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边想着边往里面走,他突兀的出现在她面前,扣住她的手腕,硬是拉着她转了个身向外走去,他的脚步那样急,手劲蓄满惊人的坚持,让她连问询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辛苦的跟随着他的步调。

驱车驰骋过遍地白皑,来到远离片场的街市,他下来,也等着她下来。

她手握在门把上,犹豫着,还是扳开了,踩踏着绵软的积雪来到他面前。

他看着她,眼底竟然有着痛楚,将手伸进衣兜,拿出来她的手机,递给她:“早上的时候,你掉到地上了。”

她的脸色有着一瞬的惊惶,只是很快便镇定下来:“谢谢导演。”将手机接了过来。此刻,金属的机盖上已经落上了点点晶莹的雪片,衬托在深蓝色的背景上,像是夜空下的许愿星。

“因为有电话打来,我将手机的声音关掉了。”他又加了句。

“好的。”她老实的应着,却下一秒倏地悸白了面孔,哆嗦着嘴唇瞪大眼看着他,他说他关掉声音了,这么说,他将手机打开了,那么,他看到了…

她以为没有人会看得到,因为她并没有特别亲密的友人,从来没有人会要求看她的手机,她也从不会让手机离开她的身边,她习惯了维护秘密,所以从来都小心翼翼。至于端木云那里,他,从来都是隔得远远的同她相处,既不过问什么,也不干涉她什么,好像他面对她,除了惊涛骇浪,便是云淡风轻…

而对这张照片,她是真的很喜欢,所以就那样设定了,几乎没有任何挣扎和犹豫,好像这方小小的屏幕和她的灵魂相通一样,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是可以承载真实的空间,眼睛总归是习惯了这样的变化,然后是心,习惯到都察觉不到它的特别和存在感,仿佛已经和她的世界融为一体,就像是对他的感情,这辈子她都得带着…直到被人提起,一时间措手不及…

他也盯着她的眼,一瞬不瞬:“为什么要将那张照片搁在那个位置?”

她晃动了下眼仁,避开了视线:“因为觉得很有趣,随手就设置了,没什么特别的——”

他一把攫住她的手腕,她只能抬头看着他,两人就这样对视着,无言却又仿佛万语千言,任由飞雪沾染上头发、眉毛、眼睫。

周围有路人停下来看,有些人认出了他们,激动的指指点点,更有人叫出来他们的名字,她听到了,清醒了,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急切的想要抽出手,可是,他就是死命的攥住不放,且视线都没有偏移分毫。

他喉结上下滑动着,仿佛经历无数挣扎,终于问出:“那个疤痕不是因为端木云吧?”

她先是无限撑大了眼眶,然后,莫名的,觉得心里那么热、一时间仿佛全身的液体都向着眼底集中过去,完全不受控制的滑出泪滴,这时,街头的大屏幕上传出了整点的娱乐新闻播报,‘一年一度最受华语电影圈瞩目的金菱奖今日公布了各大奖项的候选人名单…’,她于是带着泪笑出来:“你在说什么啊?”

他眯起眼:“我们在一起时,你根本没有那么一道疤痕。”

她没想到他竟然会记得这样的事,他认不出她的脸,却记下她的身体,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开心还是悲哀,但其实怎样都不重要了,她知道自己该把握住的是什么:“是你没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