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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昭的确还在睡,而且睡得很沉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太医给她诊脉,半天没说话。

赵沐在旁边站着看,脑门子上渐渐地沁出了一层细汗。

看见太医起身,赵沐忙问:“怎么样?”

“回陛下,靖西候的脉象沉稳不像是有大病,或许是太累了,需要休息。”太医回道。

“都睡了一天一夜了还不醒,只是太累了?”赵沐不怎么相信太医的话。

“臣才疏学浅,实在是诊断不出其中的缘故,求陛下恕罪。”太医忙跪下。

赵沐也没办法怪太医,便不耐烦的摆摆手说道:“你起来吧。”

“谢陛下隆恩。”太医磕头谢恩起身。

赵沐又问梅若:“紫姬呢?她怎么说?”

梅若忙回道:“回陛下,紫姬姐姐去忙别的事情了,明天一早才能过来。”

“派人去找她,叫她立刻来!”赵沐被一种莫名的惶恐笼罩着,脸色甚是难看。

梅若的心里也慌了,忙转身出去找人去寻紫姬。

紫姬是半夜匆匆赶来的,至此时赵沐已经让太医院里的六个太医都给容昭诊过脉,六个太医都没诊断出有任何的不妥。

“紫姬参见陛下,陛下万岁。”紫姬近前跪拜行礼。

赵沐忙指着床上的容昭说的:“你起来!快看看容昭是怎么回事儿!”

紫姬忙上前去,先摸了摸容昭的额头,又拿起他的手臂来诊脉。

“奇怪。”紫姬皱眉道。

“怎么了?”赵沐忙问。

“从脉象上看没什么不妥的,只是为何睡了这么久还在睡?”紫姬纳闷的说道。

“你确定她没有中毒或者生病?”赵沐终于问出心中最深的担忧。

紫姬紧蹙着眉头欠身回道:“回陛下,紫姬不确定。因为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的毒在中毒当时就能诊断出来。至于生病,我想前面几位太医的医术比紫姬高明数倍,若是我家公子生病了,他们肯定能诊断出来的。”

“那么说,如果她有事,就是中毒了?”赵沐的心立刻揪到了嗓子眼儿。

“…是的。”紫姬虽然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但也不得不说这样说。

赵沐顿时双腿发软,眼前心里都是一片空忙忙的,若不是身边有张万寿扶着,只怕立刻就坐在地上了。

“想…想办法,快!”赵沐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陛下,陛下!您没事吧?”张万寿吓得要死,忙招呼太医快过来。

太医上前来捏住赵沐的虎口以及手腕处的几处穴位来回的按压,张万寿也在一旁劝说:“陛下别着急,紫姬姑娘是解毒的能手,她肯定有办法的。她肯定有办法的,您千万别着急啊!”

“紫姬,一定要想办法!”赵沐盯着紫姬说道。

“陛下放心,奴婢一定想办法。”紫姬心里也是没底,她虽然从小生在炼毒世家,也跟着容昭学了不少本事,但是现在事情发生在容昭身上,她就莫名的慌乱。

“传旨太医院所有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来这里听旨。”赵沐沉声说道。

“是。”太医院院正忙应了一声,出去传达皇上的旨意。

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睿云宫修远堂的院子里便站了上百名太医。大家按照品阶高低依次排开,在院子里站了十排,等着里面传唤。

睿云宫里灯光璀璨,亮如白昼,一夜无眠。

紫姬把从容昭身体里取出来的血拿去用容昭的独门仪器检验,天亮时终于有了结果。

“陛下,我家公子的确是中毒了。”紫姬跪在赵沐跟前,话没说完就哭了:“求陛下救我家公子!”

赵沐心头大乱,看看躺在床上依然沉睡的容昭,缓缓地闭上眼睛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能慌,如果这时候慌了,容昭就跟没救了!不管怎么样先救容昭要紧!

沉默了几个呼吸的工夫,赵沐把心头的慌乱按下去,方问紫姬:“你说让朕救她,怎么救?你要朕怎么做才能救她?”

“我家公子中的毒乃是一种深度麻醉的东西,或许是曼陀罗也或许是别的什么毒。以现在的状况来看,中毒肯定不浅,否则可能睡了这么久还没醒过来。”

“那多久才能醒过来?”赵沐问。

“如果不及时解毒,也许一直醒不过来,也许醒过来…人也会…变得痴傻。”紫姬虽然十二分的不想说这样的结果,但还是要说。

“怎么会这样!”梅若第一个受不了,直接坐在了地上。

“不会的!”赵沐却忽的一下站了起来,“朕绝不会让她有任何闪失!”

赵沐这一站起来,满屋子的人都跪下了。

看着眼前跪着的一地人,赵沐吩咐张万寿:“你负责查下毒之人,不管用什么手段,不管查到谁的头上,包括朝廷大臣以及庶民奴才,所有人在内只要有嫌疑,都给朕严格查问。”

“老奴遵旨。”张万寿忙道。

“紫姬,你要想尽办法配解药,不管需要什么,直接来找朕要!”

“是,紫姬遵旨。”

吩咐完之后,赵沐的目光扫过在睿云宫当差的所有人,冷声吩咐道:“把这里所有当值的奴才全部给朕押入宫监,听后审讯。”

“陛下息怒,靖西候也不一定是在这睿云宫里中的毒啊…”宋嬷嬷劝道。

赵沐转头看着跪在脚边的宋嬷嬷,淡淡的说道:“宋嬷嬷虽然是朕的奶娘,但一直亲自料理这睿云宫的事情,所以她也有嫌疑,一并收入宫监候审。”

“老奴失职,陛下饶命啊!”宋嬷嬷磕头哀求。

“如果容昭没事,你们就都没事。所以如果你们不想死的话,就去宫监里好好地祈祷吧。都给朕滚出去。”赵沐说完,便抬脚往里面走,径自坐在床上看着熟睡的容昭,再也不说一句话。

禁卫们进来,该抓人的抓人,该押解的押解。太医们则都战战兢兢的起身围在紫姬身边,小心的询问能帮上什么忙。梅若被兰蕴拉起来,一边呜呜的哭着也下去了。

赵沐不吃不喝坐在容昭的床前,就靠在床头看着她,什么也不做。

萧正时听说消息之后先是过来劝了几句没有效果,无奈之下进宫去找太后了。

太后已经听说此事正在心烦,萧正时来的也正是时候。

“那容昭怎么好好地就中了毒?”太后皱眉问。

萧正时叹道:“此事的确是蹊跷的很,臣听顾大人说,城门口迎接他的时候,还有说有笑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呢。这一睡着,就忽然不醒了,那个巴蜀唐门的女子说是中毒了,太医院的人什么都诊断不出来,老臣也糊涂了。所以来找太后讨个主意,陛下的身子骨儿是什么样的太后最清楚,这不吃不喝在那里守一夜还好,若是时候长了,老臣担心哪!”

“唉!皇上的性子其实是最执拗的,当初为了这个容昭做过什么你也都知道。如今那孩子刚打了胜仗回来,两个人面还没见上她就中毒昏迷了。皇上这样也是情有可原。他愿意守在那里就让他守着吧。”萧太后叹道。

“太后娘娘!”萧正时一听这话立刻跪下了,“过不可一日无君哪!容昭虽然重要,但江山社稷更重要哇!殊不知那些人害容昭不是为了窃取陛下的江山呢?若是陛下为此事而熬坏了身子荒废了朝政,岂不是正中了那些人的诡计了?太后三思啊!”

“人生有无数劫难,一道坎连着一道坎,天子也不能例外啊!”萧太后手中的佛珠轻轻地转动着,沉沉的叹道:“这也许就是他们两个的劫难吧。”

“求太后为我大齐江山计,去劝劝皇上吧。”萧正时痛声磕头。

“罢,本宫就依了你。”萧太后说着,伸手搭上宫女的胳膊慢慢的站了起来,又吩咐道:“去把老四抱来,随本宫一起去看看他的亲人。”

二月初十的凌晨,老天又莫名其妙的飘起了雪,倒春寒比冬天的寒气胜。

关雎宫的人一通忙碌,太后仪仗准备起来,萧太后披着紫貂大氅出宫门上了凤辇,小王爷赵沁被奶娘抱着上了自己的马车。

赵沐在容昭的床边坐了一夜,滴水未进。听见外面有人高喊:“太后驾到!”他依然恍若未闻。

萧太后袖着手进来,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太监,还有抱着赵沁的奶娘。里面服侍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齐声向太后娘娘请安。

“陛下,太后娘娘来了。”跪在地上的梅若小声提醒道。

赵沐这才缓缓地起身,朝着萧太后躬身行礼。

“靖西候这是怎么了?”萧太后不问皇上,只问容昭。

“母后…”赵沐见着太后无力感倍增,声音哽咽,什么都说不出来。

萧太后转身看了奶娘一眼,说道:“本宫听说靖西候病了,便带着沁儿过来看看。”

“皇兄,抱抱。”赵沁看着赵沐,张开手要他抱。

容昭不在的日子里,赵沐每天都去看赵沁,把对容昭的思念都寄托在赵沁的身上,好像这孩子不是他的弟弟而是他的儿子一样,全心全意的疼爱着,所以赵沁跟他也特别亲近,每次见了都要抱抱。

“沁儿,来。”赵沐看见赵沁,心里方有了几分生机,伸手把他从奶娘的怀里抱过来转身叫他看容昭,“看,这是你的姨娘。”

“姨娘?姨娘是谁?”赵沁不解的问。

“就是你母妃的妹妹。”

“母妃的妹妹跟母妃长得一点都不一样。”赵沁说着,又转头看萧太后。他记事起就是叫萧太后母妃的,虽然现在改成了母后。但是“母妃”两个字对他来说就是萧太后而非容悦。

赵沐无奈的说道:“皇兄跟你说过了,母后是母后,母妃是母妃。沁儿的母妃就是你屋里那张画上的人。”

赵沁点了点头,说道:“那姨娘比画上的母妃好看。”

“的确。”赵沐无奈的苦笑着,“她比画上的人好看。”

“那她怎么还在睡,我们说话不会吵到她吗?”赵沁问。

“皇兄就是想让她醒了,沁儿好好地吵她,把她吵醒,好不好?”赵沐索性把赵沁放在床上,又对容昭叹道:“你快点醒过来,看看你姐姐的孩子。你不是最牵挂你姐姐吗?现在她的孩子就在你面前,你倒是醒过来看看他啊!”

萧太后在一旁看了,也是无奈的叹息,却又不得不劝道:“皇上,靖西候的病情由太医还有哪位巴蜀唐门的紫姬姑娘操心,你还是要保重龙体,以国事为要啊!”

“母后,朕现在六神无主,什么都做不了,求你不要逼朕了。”赵沐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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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回,米云尔

萧太后看着赵沐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自然也是难受,然而这个时候跟他讲什么道理都是没用的,于是叹道:“皇上心里再着急也要顾惜自己的身体,你若是还相信母后,就把这件事情交给母后处理,母后答应你一定查出凶手,如何?”

赵沐惨然轻笑,说道:“多谢母后。只是这件事情朕想自己来。”

“好吧!皇上自己来,那本宫就不多说了。朝中的政务皇上怎么安排呢?”萧太后又问。

“六部尚书都在,大家各司其职就是了。”赵沐没有如萧太后所愿把朝政大事交给萧正时这个新上任的宰相。

萧太后是个明白人,她知道儿子这是已经在怀疑萧家了。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萧太后心想如果易地而处,她首先怀疑的也是萧家,毕竟在这个时候最希望容昭死的就是萧家。

屋内一片沉寂,赵沐和萧太后谁也不说话。两旁服侍的人都屏息凝神小心翼翼,连赵沐怀里的赵沁都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一时不敢吭声只瞪着大眼睛看赵沐的脸色。

忽然外面有人喊了一声:“皇上!”

“什么事大呼小叫的!”赵沐生气的喝问。

张万寿急匆匆的从外面跑进来跪在赵沐跟前,回道:“皇上,奴才叫人在各处搜查的时候发现了这个。”说着,张万寿双手把一个托盘送到赵沐面前,托盘上是一个杏核大小的五瓣花型的晶莹剔透的饰物,花瓣上雕琢着精致的花纹,一看就不是大齐中原之物。

“在哪儿发现的?”赵沐皱眉问。

张万寿忙回道:“回陛下,就在修远堂外面的廊檐下,这东西丢的隐秘,掉在了台阶下的石头缝儿里,是奴才不小心被绊了一跤才发现的。”

赵沐捏着这枚小小的似水晶如玉髓一样的东西,心里总觉得像是在哪儿见过,因问萧太后:“母后,你可有觉得此物眼熟?”

萧太后皱眉道:“好像是从哪儿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朕也觉得从哪儿见过。”赵沐沉沉吟道。

萧太后忽然转头看着赵沐,赵沐也忽然转头看着萧太后。

母子二人对视,忽然间福至心灵。

“宋嬷嬷。”赵沐说道。

“是她。”萧太后说道。

“皇上!”外面又有人喊了一声,紧接着一串急促的脚步,尧筑慌张的从外面进来,看见萧太后之后忙上前跪拜:“臣拜见皇上,拜见太后娘娘。”

“起来!尧筑,你看看这个。”赵沐说着,把手里的东西丢进张万寿手里的托盘上。

张万寿把托盘端到尧筑面前,尧筑拿起那枚五瓣花型的饰物看了看,又把自己手里的一封书信打开,把五瓣花在书信上的印章上比了一下,严丝合缝,刚刚好吻合。

“就是她!”尧筑激动的说道,“陛下,就是她!她就是东灵邪教的教主,原西蒙王妃,图拉公主,米云尔。”

“米云尔。”萧太后微微眯起眼睛,缓缓地说道:“三十年前,先帝带兵先灭图拉全族,之后又击溃西蒙,把西蒙打成三个游牧部落分散在西疆和北境各地。传闻西蒙王新娶的王妃米云尔在新婚之夜中箭而亡。”

尧筑忙道:“太后娘娘所言极是。但是经过臣这段时间的查证,在北燕国师所藏的一百六十九封书信之中发现,当时中箭而亡的是替代图拉公主嫁到西蒙的丫鬟,真正的西蒙公主米云尔跟她的兄长有不伦之恋,在出嫁的那一天就偷偷地逃了。后来先帝爷灭图拉,图拉王子在其护卫仆从的保护中逃走不知去向,后来这兄妹两个四处逃亡,至于怎么建立了东灵邪教以及后面如何为非作歹,要好好地审一审这图拉公主才能知道。”

赵沐听完尧筑的话把怀里的赵沁放到床上,缓缓地站起来往外走。

“皇上去哪儿?”萧太后忙问。

“朕要亲自审问这个图拉公主,西蒙王妃,朕信赖了二十多年的奶娘!”

萧太后心里着急怕赵沐盛怒之下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忙吩咐尧筑:“你快去!跟着陛下!”

“是。”尧筑答应了一声,转身急匆匆追着赵沐出去了。

皇宫里的宫监,是专门关押犯事儿的宫人的,负责看守的是宫中的太监以及年老的嬷嬷。这些人长年生活在深宫之中,身心被长久的压抑着,心理早就扭曲变态,所有的善良美好都被磨灭,留下的只有对这个时间的仇恨。而这些仇恨的发泄渠道就是落在他们手上的犯人。

宋嬷嬷就算是皇上的奶娘,太后身边的红人,落到这些人的手里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作为一个资深的宫嬷嬷,宋嬷嬷的心智也不是一般的坚强,即便是知道自己这次怕是在劫难逃,她依然没有崩溃,而是冷静的等着。

阴冷潮湿污秽的牢房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护卫的皮靴踩着青石地面的声音,很多人。

宋嬷嬷靠着墙壁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闭着眼睛微微的笑了——果然来了,速度够快,比预计的时间早了两天,不愧是聪明睿智的皇上。

牢房的铁门被打开,脚步声到了近前,宋嬷嬷依然没有睁眼。

“用刑了?”赵沐冷冷的问旁边的宫监主管太监。

“回陛下,并没有用刑,只是她这两天不吃不喝,也没有梳洗,所以…”

赵沐看着依然闭着眼睛的赵嬷嬷,冷声说道:“不必装了,朕知道你没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