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又有暧|昧的声音传了出来,女子的哭泣变做了娇|吟。

曹玉内息过人,就算不想听也不能不听,想走远,又担心有人趁虚而入,回想方才在英国公府蒋妩的异样,再回忆方才张顺的话,夫人半路投湖

如今的湖,结了一层薄冰,的确能让人冷静。

曹玉不笨,将前因后果分析一遍,从皇上到场一直道现在蒋妩那般痛苦,他明白,问题就是出在那壶酒上。

他毫不怀疑,当时的皇帝,若是霍十九抢走他的酒盏,也会被泼的。

只不过蒋妩的动作快了一步,代替了霍十九。

而那种药,如果是霍十九受了,未必会如蒋妩这般有坚强的意志力,一直表现无恙的离开英国公府,连他都没敲出端倪,只以为她是染了风寒。

曹玉咬牙切齿,恨不能杀了英国公。

正当这时,他突的感觉到墙上有人!随手丢了包袱窜上墙头,如同闪电一般的速度擒住了那人的领口。那人刚要逃走,就被抓了个正着。因曹玉正在起头上,手下也没留情,用了劲儿将人丢在地上,那做寻常百姓打扮的男子摔的啊一声惨叫晕了过去。而曹玉站在墙头,眼看着另外一男子在后宅墙外策马而去。

曹玉想追,却没敢追,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让霍十九和蒋妩陷入危险,便回了院中,取来麻绳,将摔晕的男子花大绑困成了粽子,随后提着两包衣裳放在厢房,下去吩咐前院的婆子烧热水来,又在内宅的门槛坐下,垂眸沉思。

不多时,得了他消息的周大夫也赶来了,被曹玉暂且安置在前院休息。

正当曹玉在犹豫到底是否要安排婢子进屋里去伺候的时候,突然听见正屋内霍十九的惊呼,“妩儿,妩儿!”

曹玉蹭的起身,“侯爷,怎么了!”

霍十九慌乱的道:“快叫大夫,妩儿昏倒了!”

曹玉推门,不敢进里头去,只将将包袱放在门口,又将门关好,随后去请周大夫来。

周大夫赶到时,霍十九已为蒋妩穿好中衣,盖好被子,将屋内也都整理了一番,瞧不出异常,自己也披上了曹玉带来的宝蓝色大氅。

第二百四十二章追问

周大夫是霍十九的心腹,霍十九身边的人生病或是受伤基本都要经过周大夫的手,蒋妩怀孕和生产时周大夫也来给请过脉,是以对蒋妩的身体状况也有一些了解。

霍十九披着大氅为蒋妩的腕子上垫了绣帕,露出的袖子明显是雪白的中衣袖。

周大夫搭上蒋妩的寸关尺,略微一诊,再看霍十九,就咳嗽了一声,面无表情的道:“侯爷今后于房事上也该节制才是,夫人年轻,生产前有大的亏损,产后体力一直没有完全恢复,又受了几次大伤亏了血气,时间久怕落下了病根,侯爷也该多照顾些夫人的身子。”

霍十九抿着唇“嗯”了一声。

在外能叫小儿止哭的煞神在他面前如此听话,周大夫也点到即止不敢再多说,转而道:“夫人身体虚弱,急火攻心又受了风寒,这火被锁在体内出不来,加上过度劳累,今夜必然会发热的,只要她能将汗出透,好生调养着倒也无恙。若是不出透了汗,怕也不会退热,那便危险了,高热之下若是带起夫人先前肺部的旧伤,只怕难办。”

“就请周大夫酌情开方子吧。”霍十九声音平静。

周大夫便起身去了外间开方子。

霍十九侧身坐在暖炕上,手指顺着蒋妩披散在枕上的长发。

她此时脸色潮红,尚有泪痕为干,卷翘的长睫上还挂着泪珠,方才的房事,她痛苦,他更痛苦。好歹算是暂且安生了,想不到又因这一次引发了她的病根。

手掌搁在她额头,果然已开始发热了。霍十九一个机灵站起身,食指屈起抵着眉心,强迫自己疏离混乱的思维,半晌方道:“墨染。”

曹玉应声而来:“侯爷?”

“妩儿身边没有妥帖的人照看不行。劳你让外头的婆子回府去让冰松和玉桥来伺候,周大夫也暂时不要回去,还是住在这里为好。府里的布防暂且不愁,这处却是仓促来的。也需要人暗中把守着。”

“我知道。爷尽管放心。只是此刻”不放心的看向内室,叹道:“夫人受了这般屈辱,侯爷打算怎么办?”

“这件事的罪魁是英国公。但是皇上也”很令他失望。

霍十九深吸了口气,道:“这些我都记得,不过如今最需要顾及的是妩儿的身子,等她退了热确定好些了再从长计议。”

曹玉点头,就下去替霍十九传话了。

霍十九穿戴整齐,便亲自绞了帕子为蒋妩敷在额头,看着她小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只觉心疼不已。

这一折腾。就折腾到了次日下午。

蒋妩一直发着热,又不出一滴汗,所有的火气都被闭塞的毛孔憋闷在体内,烧的她无意识的呻吟,说胡话。虽听不清她都说了些什么,可只叫见者心痛。

霍十九与冰松、玉桥和曹玉衣不解带的守在此处,到蒋妩终于开始发汗,渐渐退了烧,已经是华灯初上之时。

她的中衣和长发都被汗水湿透,热度退了下去,人却没有醒来。只是睡的更深沉,好歹没有再呓语不断。

霍十九放下了心,就随便抓了大氅披上,吩咐下人备车。

曹玉也熬到这时没睡,不过比起霍十九明显的眼下乌青脸色惨白头发散乱衣裳狼狈,他到底有功夫底子。强了不少。

“侯爷打算去哪?”

“入宫、面圣。”

“您不更衣盥洗之后再去?这会儿宫门怕也落钥了。”

霍十九只是摇头,双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就任由头发松松垮垮歪在半边,碎发随风凌乱飘舞,脸色白中带青的走出大门上了马车。

他已是累极了。却睡不着。

心中压着如此沉重的大事,他怎么能睡着?

马车途中遇上巡夜的兵士,霍十九带着气,撂脸子冷呵了一句:“滚开。”哪里还有人敢阻拦?

到了宫门,更是用同样的方法,在纷飞的大雪一路往小皇帝的寝殿而去。

霍十九来到寝殿所在门外时,小内侍见了来人吓了一跳,忙撒丫子就要往里头去。

霍十九斥道:“站住。我是鬼吗?跑什么?!”

“锦宁侯。”小内侍慌慌张张停了脚步,垂头行礼。

霍十九问:“皇上呢?”

不等小内侍做答,他已经踏走向丹墀,大步踏上。

许是屋内的人听见了外头的动静,景同推开门出来,本是满面笑容,但见到霍十九如此狼狈,仿佛刚经历了一场劫难似的,在口边的阻拦之语就被吓得生生噎在喉咙。

霍十九也不似往常那般谨守礼数,也不叫景同回禀,就一把推开了寝殿的大门,大步进了里头去。

不等来到内室,就听见一阵鱼水交欢之声,又女子娇美的啼叫,也有小皇帝放浪形骸的粗鲁话语。

听那疯狂的语气,霍十九就断定,小皇帝怕是又服五石散了。

回头看向景同:“皇上又服药了?”

景同低垂着头,不作答,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道:“奴才奉劝侯爷,这会子别去。否则否则,对您和皇上都不好。”

霍十九披着还带着褶皱的宝蓝大氅,俊美的面庞在明亮的宫灯照应之俊美依旧,只是难看的脸色和散乱的头发显得人狼狈又沧桑。

他负手站在原地,并未如景同说的那般,退出寝殿,也没有直接走入内殿,去撞破那场面。

可殿门敞开着,纵然有棉帘遮挡,还是有冷风不断灌了进来,内室的小皇帝似觉得冷了,高声呵骂了一句:“一群狗奴才,怎么回事儿!这么大的风要冻死朕吗!仔细朕摘了你们的脑袋挂城墙去!”

景同十分惧怕的叩头:“奴才不敢。”

霍十九则是出乎意料的,并未行礼,而是大步走向内室。

景同担忧的唤了一声:“侯爷!”

霍十九这才停住脚步,道:“皇上。臣求见。”

屋内的动静戛然而止,随即就有个披头散发衣裳凌乱的小宫女红着一张脸飞奔着出来,险些撞上霍十九。

感情皇帝临幸的不是妃嫔,而是个寻常宫女?

霍十九面无表情的进了内室,就瞧见小皇帝穿着明黄的绸裤,白色中衣领口半敞,正坐在床沿。

“皇上。”

“英大哥,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听说姐姐不大好,她怎么样了?”

霍十九回头瞪了景同一眼。

景同被那锐利的眼神割的像是掉了块肉一样汗毛直竖,忙退后,将内室的殿门关好。屋内就只剩下了霍十九和小皇帝。

径直走到床沿。霍十九俯身拉起小皇帝的左手,在他迷茫之下,突然抬右手,狠狠的一巴掌拍了上去。

啪的一声,小皇帝的左手掌立即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啊!英大哥,你做什么打我!”

霍十九不回答,又狠狠的抡圆了巴掌,打在小皇帝的手心。

就如同教书先生惩罚学生那般。只是他用的不是戒尺,而是自己的肉掌。

小皇帝好歹九五之尊,在外人面前不得已装作那般无用也就够委屈了,在霍十九跟前,竟被这样握着手打手掌心,还怎么用力都抽不出手来无法闪躲,当即发了怒:“霍英!你反了!”

“臣这几巴掌,是替先皇打你,是我做叔叔,也是做哥哥的打你!!”霍十九垂眸望着小皇帝,眼神痛惜,声音酸楚,却没有多高亢,只道:“早前,皇上是装作昏庸无能、贪玩好色。如今,皇上是要真正走向这条路吗?”

小皇帝闻言知觉脑袋嗡的一声,脸上腾地红了:“朕”

“臣知道,皇上被五石散药物摧控,迷失了本性。前一阵皇上明明已经戒了药,为何又放任自己?”

“朕没有放任!”

“皇上若非放任,英国公府的宴请为何要去?”

“英国公请了,朕能不去吗?”

“您是九五之尊,您若不去,英国公能如何?再者说,就算您去,难道您不知道英国公府的东西不能用,他不安好心吗!”

“那,那朕又有何办法!”

“皇上敢对先皇的灵位发誓,您在用了一口那个抓炒鱼片之后,没有发现里头掺了五石散吗?您分明是贪恋那种滋味,放纵自己!”

“朕朕又没有碍着国事!”

“是。可是皇上险些丧命!皇上当知,五石散又叫寒食散,起作用不用臣细说您也知晓,寒食散配食冷酒是会死人的!臣当时发现时,就要抢下皇上的酒,可被妩儿抢先了一步,皇上当时候正在药劲上,就用那酒泼了妩儿!”

“不过是一壶酒,朕吃了会死,旁人粘一下又死不了!英大哥你分明就是心疼你老婆,不管朕了!”

“哪壶酒里有极重的催情药物。”

霍十九一句话,说的小皇帝瞬间无言,倏然抬头望着狼狈的霍十九,“英大哥”

他眼神恐慌,也已分析出成破厉害:“英国公好歹毒的心思!要么是朕死,要么是你出丑,反正他不吃亏!那姐姐呢?”

“妩儿她不看屈辱,投入结冰的什刹海想要自尽,亏得臣救的及时,不过还是感染了风寒,引发了早前重伤落下的病根,高烧不退,到如今好容易保住了一条小命。皇上口口声声称呼她姐姐,却不知因您的放纵和不自控,差点害死她,也害臣的孩儿失去亲娘。”

第二百四十三章做戏

小皇帝被霍十九打了手板的怒气,都被他这一席话浇熄了。

“你说姐姐她自尽?”

霍十九颔首,握着小皇帝手的力道松开,随即双臂无力的垂着,“她虽身怀绝技,心志坚毅也非寻常人可比,但终究是正经的女孩家,中了那种药,哪里受得了?她自觉无颜面苟活下去,回去的路上就跳车投如了结冰的什刹海,我不敢待她回府,怕吓到老人和孩子,就只得将人安置在外头,这会子才刚刚褪去热度,人还昏迷着。”

霍十九仿若失去力气一般,在小皇帝面前的地上颓然坐下,双手抓着本就凌乱的头发,仿若恨不能揪下两把才能解恨似的:“是我对不住她,自打她进门,就一直没过过安生日子。”

小皇帝也不气了,手足无措的道:“那,那姐姐先前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一次”看到霍十九猛然抬头时充满血丝的双眸,小皇帝也觉得自己这话起的不好,忙道:“英大哥放心,朕马上就让太医去给姐姐诊治,若是不能还给你个活蹦乱跳的老婆,朕让太医院陪葬。”

说着,有些讨好的笑着,蹲在霍十九面前,双手抓着霍十九的手臂,似乞求,又似命令:“英大哥,你别气,朕我,我知道这次做错了。”

霍十九心头一震,呆愣的看着小皇帝。

他竟然不自称朕。

这孩子是他的君主,是他的责任,可也是他一手带大的孩子啊。霍十九怎能忘记他们一起走过的甘苦?这么多年来小皇帝一直卧薪尝胆,受尽委屈,如今事情发展成这样,罪魁祸首是英国公,不是他啊!

要不是当初小皇帝设计让他与全家离开,他手中不会顺理成章的握有兵权,或许留在京都城,还会有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

霍十九虽然恨铁不成钢,又哪里能够放弃他?

拉过他的左手,仔细看看他发红的手掌,霍十九疼惜的道:“皇上,打疼了吗?”

小皇帝眼泪一下就涌了上来,“疼。可我知道你也一样疼,你用多大的力气打我,你就多疼。英大哥,我以为你不想管我了。”

霍十九叹息一声。他若是能丢弃对先皇的承诺,丢弃对这孩子的感情,恐怕也抵不过自己的这一份心吧?无论他是否在朝堂之中,看到天下如今这般样子,心里都不会好过。

二人相互搀扶着起了身。霍十九道:“皇上今日又服了药,不过您千万要克制,这药会亏损您的身体,更会损毁您的意志力。皇上,走下坡路是很容易的,您越是觉得舒服,下坡路走的就越快,您这么多年的坚持和努力,千万不能功亏一篑。”

面对如此真诚为了他的霍十九,小皇帝心里也是满腔的斗智昂扬,点头道:“好,朕一定尽力。”

二人相视一笑,又恢复了平日里那般相互守护的君臣。

霍十九略微一想,道:“方才臣来时那般,皇上也需重罚微臣才是。”

“这哪里使得!朕不会罚你的。”

“这宫里到处都有英国公的耳目,皇上身边也不一定密不透风。皇上罚了微臣,英国公那才会摸不准咱们的情况和态度。也不能叫他将一切局面都掌握在手中才是。”

“说的也是,”小皇帝十分不情愿的道:“那朕就罚你一个月俸禄?左右朕的内帑里的银子都是你的。”

“不。要见血才行。否则不足以迷惑英国公。皇上打的臣越狠,英国公才越是会觉得可以见缝插针。皇上别忘了,虎符在臣手中,神机营、三千营和五军营的掌控权力都在臣手里,英国公难道就不觊觎?只要他有所求,就一定有空子可以钻。”

“可是朕不想让你流血。”

“皇上这么些年卧薪尝胆都使得,臣流点血算什么?”眼角余光看到墙上挂着的宝剑。霍十九将之取下,交给小皇帝,道:“皇上捅臣一剑也行。这样英国公还会以为皇上五石散发作的厉害了。”

“不行不行。”小皇帝险些将宝剑扔了,犹豫了半天,才叹道:“罢了,旁人手下没有个深浅,还是朕自己来。英大哥,你背过身去,我用剑鞘打你两下算了。”

霍十九噗嗤一笑,道:“皇上追着臣在院子里打吧。”

“额,也对。”

小皇帝“锵”的抽出长剑,挥舞着大吼了一声,随即就追了上去:“朕宰了你!”

霍十九忙配合着往外头跑去。

外头服侍着的景同和宫人侍卫们简直目瞪口呆,眼瞧着霍十九被小皇帝追的慌不择路,宝剑都险险的躲过,却被剑鞘打中了四五下,最后还被青石绊倒在地爬也爬不起来。若不是景同和曹玉眼疾手快的阻拦,小皇帝的宝剑都要捅进霍十九喉咙里。

小皇帝怒吼着骂走了霍十九。自个儿回到寝殿又砸了好些东西。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英国公的耳中。

“我就知道,霍英为了他老婆是会跟小皇帝反目的。”英国公捋顺着胡须,摇头道:“他那个人,草菅人命的事也没少干,最后竟然英雄气短了呢,我起初还不相信,现在一瞧,他还真将他们家那个泼妇捧在手掌心上疼爱,如今蒋氏受辱,自尽不成还大病一场,他就算不与小皇帝反目成仇,也会心存芥蒂,他们俩越是狗咬狗才越是有趣呢。”

“国公爷果然妙计,高明,着实高明啊!”身边谋士清客聚了三人,都七嘴八舌的夸赞起来。

若搁在从前,英国公是不在乎这些赞誉的,毕竟实实在在握在手中的权力才是真的。可越是上了年纪,他却越是喜欢听这些个来,只觉得身心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