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皇帝便是摆明车马要抢夺七斤入宫了?

霍十九虽早已料想会有这一日,是以早就做了准备。可也不想小皇帝真的会如此。看着面对自己笑的热情又亲近的少年,想起早些年二人一同经历过的风风雨雨,霍十九只觉得苍凉心酸。对皇帝的心也凉了许多。

“自然不会生分,皇上与臣的关系,又何以用生分二字来形容?只是七斤还太小,实在不适宜宫中居住。再者说臣的孩子在家里娇生惯养的惯了。恐贸然入了宫吵闹了皇上,岂不是不好?倒叫朕内疚起来呢。”

“看来英大哥是质疑要与朕生分啊。你如此百般推辞,倒像是朕要抢走你爱子一般。”小皇帝被拒绝多次。恼怒起来。

霍十九态度依旧恭敬,气势却是强硬许多,就如他历来教导小皇帝学问以及做人道理时一般认真的道:“皇上厚爱犬子,本不当推辞,只是犬子年幼,尚不满周岁。着实不适合离开生母身边。”

小皇帝素来跟着霍十九惯了,当他拿出威严。他当真还有些习惯性的低头,况且此事他本来心里也是发虚,禁不住弱了气势,辩解道:“朕又没说要让翀哥儿离开生母啊。”

“哦?那皇上的意思,是要让臣的妻子随犬子入宫?就是要我们夫妻分离?皇上请臣直言,现在外头嚼舌的人不少,皇上虽是无心,可若真是按着您所要求的发展下去,没的落人口实叫人说嘴七斤的身世不明。臣身为男儿,若不能护幼子娇妻名声,枉为人一世。皇上虽是好意,但恕臣不敢从命。”

一句话,堵的小皇帝不知如何辩驳。明明来时已经想好各种应对办法,可霍十九当真有心拿道理来分辨,小皇帝也是说不出话来的。

眼见气氛紧绷,蒋妩怕担心小皇帝情急之下与霍十九吵起来,毕竟这会子并不适合与小皇帝撕破面皮,就打圆场道:“皇上别在意,七斤还小,当真不合适入宫居住。皇上若是想念七斤,妾身可以常常带着孩子入宫去,也可以探望兰妃娘娘,陪着娘娘闲谈解闷儿。”

小皇帝头上青筋暴起,怒火翻腾,俨然已要抑制不住情绪,容长脸阴沉着,冷笑道:“这天下人都宁肯踩朕的头也就罢了,到了英大哥这里,朕说一句话也与放了个屁一样,感情朕的话,就不是圣旨!”

霍十九心下一凛,犹如冰天雪地中被人兜头浇下冰水一般,自脚心一直冷到头顶,最后冷进心里。端正跪下道:“臣不敢。皇上当真严重了。皇上先前如往常那般称呼臣一声大哥,臣才敢与皇上叙兄弟之情,才敢与皇上分析利弊。皇上若是只论君臣,就算要臣立即死在此处,臣也不敢不从。臣,可以领旨,但是臣也不敢欺君,臣知道皇上在想什么。臣也甘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只是臣心中,对皇上此举,着实失望之极。您还是臣眼看着长大的赞哥儿吗?”

最后一句话,已落入喉咙。

大燕朝国姓陈。小皇帝单字“赞”,先皇在时,第一次引荐霍十九与他见面。对小皇帝的称呼就是“赞哥儿。”

厚重的感情犹如一张网,将小皇帝笼罩其中,想起当年二人风风雨雨中的经历,吃了多少苦,隐忍多少罪才能走到今日。想起霍十九为他牺牲的一切,小皇帝心虚越加严重,竟觉得自己真是对不起霍十九。

霍十九如此。蒋妩与霍大栓夫妇都一同跪下,乳娘也抱着“七斤”跪在一旁。

景同端详小皇帝神色。又看了看霍十九,清秀面庞上浮起一个笑容:“锦宁侯,您真是言重了。皇上自来没有变,即便有变化。那也是越变越好,越来越是个沉稳的君王了。咱家反倒瞧着锦宁侯,今日过于激动了些。您可不要叫皇上为难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天下人也都是皇上的,皇上不过是叫义子入宫住着,也是对您锦宁侯府的提拔,怎么就成了?咱家反倒羡慕锦宁侯。能有如此争气的小世子呢。”

景同的话,看似是为了开解霍十九,可实际上句句都激起小皇帝心中的自信与不平。是啊。他是皇帝,他富有四海,他的话是圣旨,谁人能不听?讲感情?他又不是寻常人家的自在孩子,他与人讲情义,谁与他讲?

“罢了。英大哥也是一片忠心才会直言不讳,朕不与你计较。”负手走向门外。路过乳娘身边时候随意吩咐道:“你,带着锦宁侯世子跟朕入宫。”

乳娘吓的一抖,险些将怀中的假世子给扔了。

如果入了宫,被发现世子是锦宁侯掉包了的,恐怕她和全家都没个好下场了。

但是若是做不好锦宁侯吩咐的事,她全家人一样没有活路。

“遵旨。”乳娘爬了起来,抱着“七斤”走在后头。

小皇帝走到廊下,廊檐上高挂着的八角走马灯将他的容长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中,叫人看不清他的情绪,“朕就破例,允准翀哥儿的乳娘随同入宫,这样一来,翀哥儿身边有了熟悉想人,好歹也不会不习惯了,英大哥也放下心吧。”说着不等霍十九回答,人已经快步下了丹墀。

眼看着小皇帝一行人离开,霍家人才相互搀扶着起身。

霍大栓气的脸色铁青,冲着大门方向啐了一口:“呸!什么乌龟王八蛋,就干这种拆散人骨肉的龌龊事!也不怕现世现报,老天打雷收了他!”

“爹,您息怒。”霍十九温文劝解。

一家人到了里间坐下,见周围没有了外人,赵氏才低声赞叹道:“亏得阿英料事如神,早就料定了皇上会有此举,才会早早防范。要不这会儿真正母子分离,还不知那孩子几时才被允准回府呢。”

蒋妩笑着颔首,却是快速打量一眼霍十九。他能早早的做这样的防备,可见小皇帝有那种念头的迹象是早就被霍十九发现,且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转念一想,霍十九这般沉稳聪明的人,岂能看不出皇帝的变化?他又不是光杆儿一个,没有家人需要顾及的,他又哪里会完全不理会家人安危?

正因如此,此刻事发,他内心的念想破灭之后,才会越加的难过吧?

霍十九的声音低沉婉转,由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那孩子在宫里过的不会差的。皇上虽然与我藏着一层心眼儿,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但是总归不会对七斤不利的。”

“那是因为那孩子对他还有用处!是因为他是个没种的!”霍大栓气的牙疼,拍着大腿恨恨的道:“真是一样米养出百样人来,怎么天下就有了他这样混账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对他那般忠心耿耿,不说有多大的功劳吧,但好歹也是一路辅佐到了今日,一直以来都是忠心耿耿无怨无悔的,怎么今儿个他就记不起你从前的好处了?”

“他是记得的。”霍十九轻叹,秀丽眼中有着失落和怀念的情绪,最后都被吸入漩涡之中,沉落潭底:“若不记得,今日也不会与我商议,容得我说了那许多话,只是皇上终归是长大了。”

“多早晚都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瞧你兢兢业业的辅佐皇上。如今换来了什么?”赵氏摇头道:“我看这皇位,他做的好,也全是因为你。换了你说不定做的更好!还不至于这么费心劳力呢!”

“娘,切勿如此。往后这种话再不可说起了。”霍十九被赵氏的话说的心头砰砰直跳,“这般大逆不道之言,传了出去咱们全家就都完了。”

赵氏自然知道自己的说法不对,可是想起被抱走的七斤,再想想今日的局面,她就恨得牙根痒痒。恨不能将那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拉过来一同好嘴巴扇的他东南西北都分不出。

蒋妩笑挽着赵氏的手臂,安慰道:“娘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得?亏得阿英早就有所防范,咱们也不至于抓心挠肝的。那孩子本是养生堂抱来的,如今入了宫里享受富贵,到底也是无碍。回头我们在想法子将孩子要了回来,放在身边,将来给七斤和六斤作伴。”

“你呀。”赵氏点了下蒋妩的额头,随后搂着她的肩头脸颊贴着脸颊:“阿英前世修来的福分,今生菜有了你这样好的媳妇儿,有你在,就是哪一日我们老两口眼睛一闭,也都是心安的。”

“娘说的哪里话?您和爹都还只是中年,起码还有五六十年好活。怎么就说起闭眼不闭眼的事来。”

霍十九正色道:“娘且放心。儿子既然有能力保皇上六年在英国公的手中安然无恙,轮到该保护自家人时候,儿子也不会放松。”

霍大栓这会子装了一袋烟。拿着火镰问霍十九:“要是英国公同时将我们和皇上都抓了呢,你咋办?”

“他爹,你问这种问题做什么?!那老王八还能那么厉害,皇上在宫里也能被他抓了?再说咱俩难道是饭桶不成!不会不被抓啊!”赵氏狠狠瞪了霍大栓一眼,生怕再这个节骨眼儿上在给霍十九增添压力。

“爹。”霍十九正色道:“虽然自古就说忠孝难两全,可儿子心里有一杆称。儿子今生要做俯仰无愧于天地的人。自然不会做亏心违心的事,皇上那里我已然尽力。待到此放事情一了,往后就只管放开手是了,到时候咱们就过得天高任鸟飞的日子。至于说爹说的那种情况,儿子是绝不会弃父母于不顾的。”

霍大栓、赵氏和蒋妩,听闻霍十九言语中已萌生去意,心里到底是安慰了许多。

蒋妩见公婆脸色疲惫,就笑着道:“才刚忙活完六斤降生的事儿,又是这么一件事出来,爹娘也该乏累了。就早些歇着吧。”

霍大栓和赵氏虽然心中烦乱,但毕竟小皇帝带走的七斤是假的,心里也并没有那么难过。

蒋妩和霍十九送二人离开,又嘱咐婢女多点几盏灯将路照的亮一些,看着二老走远,这才携手走向后宅潇艺院。

蒋妩知道霍十九的心里不好受,毕竟是这么多年一直忠心以待的小皇帝做出这种事来,是让人难以接受的。她便不多言,也好给霍十九去想开的空间。

霍十九却先开了口,声音如常的道:“恐怕皇上也是担心。”

突然而来的一句,蒋妩一时间没有多想,只问道:“担心什么?”

“如今已是生死存亡之际,英国公对自己自信满满,玩了这么久猫戏老鼠的游戏,将我在外头的骂声也造的差不离儿了,下一步就是该揭开皇上服用五石散的事,给我个祸国殃民的罪名,将咱们全家拔起了。

“他这么做,自然是稳扎稳打,拿捏了我,皇上就孤立无援。皇上毕竟这么多年来处在压抑之中,不论是对一个少年人,还是对一个君主来说,这么多年的压抑也足以给他造成心理上的阴影,危难之际,我的确不会放弃他,可是他却担心我为了自身安全置他于不顾,所以他带走七斤,以确保我不会变节。而且也让天下人猜测更多,骂的更狠一些。”

“因为骂你的人越多,你才越离着他近是吗?”

“嗯。”霍十九颔首。

“我真是不明白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若是他,这会子我就不与你闹出一丁点儿的不愉快,因为我还要依仗着你的,等你将所以一切办完了。该做什么在去做。这会儿他可好,英国公没等怎样,他先多疑的与你玩起来内讧。你说他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坏丫头,原来你这么沉得住气,往后我还要多防你一些,免得你趁着我睡着打我。”霍十九揽过蒋妩的腰,在她唇边偷了个香。

“打你还需要趁着你睡着么?”蒋妩乐于见到他还如往常那般与她玩笑。

霍十九一想,噗嗤笑了:“我多找几个护卫来也未必管用。”

二人说笑回房后,又说笑片刻就睡下了。

而宫中的小皇帝。正盘膝坐在寝宫外临窗放置的铺设明黄色坐褥的罗汉床上,笑吟吟望着一旁乳娘怀中的“七斤”。还不时的伸出手去捏捏小孩的脸蛋。抓抓他的小手。

“他现在能开口说话了吧?”

乳娘半晌方意识到皇帝是在与她说话,连忙气身恭敬的行礼道:“回皇上,小世子已经能说些简单的词了。”

“那会叫爹娘了吗?”

“会的。”

“是吗。”小皇帝来了性质,示意乳娘到近前来。一把将“七斤”抱在怀里,逗弄道:“翀哥儿,来叫朕一声干爹,叫啊”

小皇帝兴致勃勃的逗着“七斤”说话,一旁已经静静侍奉许久的景同便适时地拿捏好声音语气,笑着道:“皇上,奴才瞧着小世子这段日子张开了一些呢,”

“是吗,朕瞧着也是长了不少。”

景同笑道:“小孩子吃的好。长得就快,不过长大后,模样儿可不就慢慢的变了。奴才瞧着小世子的眼睛变了,好像原来是大眼睛,现在眼睛略有些细长了,脸型儿也不一样了。”

“你这么一说,朕还真觉得翀哥儿长大了一点,不大一样了。想不到你个狗奴才瞧着别人家孩子倒是挺留心的。”

“奴才注意着一切与皇上您有关的事,只要是对皇上有帮助的。奴才都会去注意的。”

小皇帝拍了拍景同的肩膀:“知道你忠心。”

可话说到这里,小皇帝也未免安静下来仔细打量怀中的孩子——秀气的脸型像霍十九,眉毛像蒋妩,鼻子嘴巴都小小的,大眼睛略微细长。

“你别说,翀哥儿的确是不一样多了。”小皇帝抬头看向乳娘,见妇人的脸色都白了。

“你怎么了?”

乳娘早已经吓的双腿发软险些跪下,这件事若是戳穿,莫说霍十九是欺君之罪,霍家人都没有个好下场,就连她也活不成了,还有她家里的老老小小。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千万不能有丝毫的漏洞,便微笑着恭敬回道:“回皇上,的确是这样,小孩子吃的好,长得快,基本都是一天一个样儿呢,在一个,皇上久居宫中,与小世子不常见面,不似奴婢是整日都陪在小世子身边的,奴婢瞧着小世子,倒是不觉得与从前有什么不一样。可皇上却是偶然见到,就自然会瞧出孩子长大了多少。”

“你说的有道理。”小皇帝抱着“七斤”,挥了下袖。景同自然会意的引着乳娘出去。

看着“七斤”,小皇帝神色略有沉重。

今日霍十九说出那些话来,想来已经是十分生他的气了。

他很害怕。一方面想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另一方面,他真的不希望霍十九会离开他。他很难想象,如果霍十九不肯帮助他,将来的他会变成什么样。朝廷怕要改朝换代,他根本无颜面去见先皇。

“皇上,您想什么呢。”景同为小皇帝递上一杯温水。

小皇帝吃了一口,就道:“朕只是迷茫,不知今后该如何。”

景同刚在脑海中勾勒了一遍大约要说的,不等开口,就听寝殿外有小内侍急急慌慌的道:“皇上不好了!”

“呸!你个猴崽子,这么回话难道不怕拔掉你一层皮吗!”

“奴才该死。”殿外传来扑通一声,想来是那小内侍跪下了,“兰妃娘娘那儿不大好,请皇上快去瞧瞧吧。”

第三百零三章现报

小皇帝闻言里立即变了颜色,豁然起身险些将怀中的“七斤”扔了。

突然的“落差”和剧烈的震动,唬的“七斤”激灵从半睡半醒中惊醒,“哇”的一声大哭,哭声回荡在寝殿,更让小皇帝心里仿佛长了草一样的烦乱,随手便将孩子丢给身旁的景同。

“哎呦皇上!”景同慌手慌脚,总算没叫“七斤”跌在地上。

小皇帝已快步到了外大殿廊下:“狗奴才你给朕回明白,兰妃怎么不大好?”

“回皇上,兰妃娘娘才刚起夜时不留神跌了一跤,之后就不大好了,这会子太医和接生嬷嬷都赶着去了,正是一团乱!”

“景同,给朕拿外氅来。”

“是。”

景同将七斤放在暖炕上,也没空,理会哭个不停的孩子,快步去取来小皇帝的大氅,就伺候着一同离开寝殿,往兰妃宫中去了。

不满周岁的孩子无助的趴在空荡的寝殿,哭的透明的鼻涕抻出老长,嗓子都哑了,才有小太监懒洋洋从外头进来,随手帮着摸了一把脸,回头吩咐:“还不去将叫来。”

跟随而来的内侍忙奔了出去,不多时乳娘赶来时,孩子已经不哭了,满脸眼泪鼻涕的昏昏欲睡。

乳娘心疼不已,又不敢做声,只得暗想往后尽力不离开孩子身边。

而兰妃宫中,此即乱做一团。小皇帝披着大氅在侧间踱步,就只听得内间传来一声声凄厉的痛呼和惨叫。又有接生嬷嬷的安抚叠声传来。宫女们一盆盆的将血水端出去,太医们一筹莫展的商议方子灯光被调的明亮。也显得暗影更加深沉,弥漫的淡淡血腥气叫人更觉得诡异寒凉。

“你们这群庸医,救不了皇子,朕要你们太医院陪葬!”

“是,是,可是皇上,这胎儿才刚六个月多一点儿。就算能够平安产下,五脏六腑还都没长完全。能够活下来的几率也不大,何况兰妃娘娘哪里若是保着大人,成活的几率还是大些。”

年迈的太医老态龙钟,颤抖着说了这些话。额头鬓角已有冷汗淌下,沿着皱纹满布的颈部皮肤滑入雪白的领口。

小皇帝挑起一边唇角,冷笑:“你是叫朕舍弃皇子,保大人?”

“臣老臣不敢妄断吗,全听皇上吩咐。”太医额头碰地,发出轻微响声。

“朕说了,救不了皇子,你们都!要!陪!葬!”

“是,是!”太医慌乱起身。连滚带爬的退了下去。

小皇帝的心,却是在一点点沉落谷底。虽然已经是四月的天气,这会子他却比寒冬腊月里吃冰还要冷。

他不能人道。唯一的血脉又早产,就算活下来,活下去的几率也不高老天为何要这般薄待于他?夺走他的父爱,夺走他身为皇帝的尊严,夺走他男人该有的能力,现在又要夺走他唯一会有一个孩子的可能!

“景同。”

虽未回头。小皇帝声音中的冷酷已直传入景同心里。景同抱着十二万分的恭敬,小心翼翼的问:“皇上?”

“去。给朕彻查,兰妃是怎么磕碰到的!好端端的,自己就跌倒了?查不出来,朕让兰妃的九族一同殉葬!”

“遵旨!”景同吓的浑身发抖。

要知道,自打大燕朝开国至今,还从未出现过“灭九族”的事儿,皇上这会儿在气头上,可不像只是说说。

小皇帝慌乱退了下去。

小皇帝则在临窗的贵妃榻坐下,抿唇冷眼看着宫人们忙碌着进进出出。

而到了殿外的景同,茫然的看了片刻漆黑的天空,被明亮的烛火晃的星星都瞧不见了

还是该请锦宁侯入宫来,但是这会儿宫里正乱着,这毕竟是皇上的家务事,兰妃若是真正保不住胎儿,皇上也还未接受现实的节骨眼儿上,不预备宣扬开的事叫人撞上,岂不是

但是,管他呢。

景同扯了扯唇角,笑了。俊俏的脸在漆黑夜色中露出这般表情,很是诡异。

消息传到霍家时,霍十九与蒋妩才刚睡下。曹玉听闻来传话的小内侍说明的情况,也觉情况十分紧急。

虽担心霍十九连夜来都没睡好对身子不好,但依旧无奈的去悄然告诉霍十九。

霍十九披散长发,雪白中衣外头披件墨蓝色的棉布直裰,闻言后沉思片刻,道:“来传话的小内侍呢?”

“在外头呢。”

“叫他进来。”

内侍快步进来,见了霍十九安静恬然端坐在灯火通明的前厅中,集锦槅子上珠光宝气,就连个灯台摆设都极有讲究的,衬托着矜贵的人,再加之此人素来的名声,更觉得背脊发寒。心里暗骂大晚上将这种差事安排给他的人,哆嗦着叩头:“奴才给锦宁侯请安了。”

霍十九垂眸,长睫掩盖住眸中锐光,漫不经心的问:“宫里的事儿,细细回来。”

“是,是。”小内侍被压迫的喘不过气来,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知所闻都说了,“其余的奴才不知,是景公公吩咐奴才来请锦宁侯入宫的。”

“这么说,叫我入宫并非皇上的意思?”

“这个奴才不知。”

“你并非来传皇上口谕。”霍十九陈述事实。

“是。”

“嗯。”霍十九站起身,便往内侍走去,“墨染,给这位公公一个大的封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