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霍十九觉得心情舒畅不少。

文达佳珲十分怅然,端起茶碗,喝酒那般一口饮尽,微冷的茶不在如方才吃起来那样清甜,如今唇齿间只觉得苦涩。“今日相谈甚欢,不过朕也劳累了。”

“既如此,在下送陛下回迎宾阁安置吧。”

“如此甚好。不过在走之前,外头那些冒出来的人朕要带走。”

霍十九闻言摇头道:“这不妥,就算他们有冲撞陛下的行为,今日既是我在此处宴请您,这责任也是该由我来负,人也是该我去拿,该审问也好,该调查也好,着实不该叫陛下插手。”

这是在燕国的土地上,哪里能让金国人有动手的机会?那样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说不定背地里还会议论燕国人的无能。

文达佳珲当然懂得霍十九的意思。不过这样做他却有另一番缘由,当下浓眉一挑,强硬的道:“那些人图谋不轨,朕拿了他们去找贵国皇上理论,与你一个臣下有什么相干?你若是担忧被你国皇帝训斥,那就说是朕强抢走了人,你怕发生两国冲突不好硬阻。”

“陛下,这样不妥!”霍十九明白文达佳珲的意图,他是想变着法给小皇帝添点堵,也好叫小皇帝遇上麻烦来认认清楚谁才是最值得依靠不能舍弃的人。说到底这也是为了蒋妩来帮助他,对金国的好处无非是能看一场热闹罢了。

但是,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允许文达佳珲这样做,那样岂不是砸了燕国的体面给人踩?

“你不答应?”文达佳珲蹭的起身,两三步就到窗边,轻轻地打了个呼哨。

还不等霍十九开口。就已经听到外头有“噗通”、“噗通”两声落水声,与此同时,就听见有人以金语大喊:“什么人抓刺客。有人跳下水了!糟了,有人要凿船!快保护陛下!”

画舫之外立即闹成了一团,因天色暗淡,纵有宫灯高悬,也无法照亮每一个死角,有人说刺客跳下水,且真的有人看到刺客下水的身影了。这消息立即如同波涛拍岸一般层层递开,两国兵士都紧绷情绪向画舫有序靠拢而来。

文达佳珲回头。得意的道:“怎么样,这下他们已经动手了,叫朕的人先拿到了,朕可没有必要将人在交还给你了吧?”

霍十九哭笑不得。身为一国之君。如此不择手段又耍赖真的好吗?

蒋妩拉住霍十九的手,话是对文达佳珲说的:“既然大哥一番盛情,小弟就代阿英谢过你了。”

“妩儿!”

“阿英,这样有什么不好?”蒋妩望着窗外骚乱的人群,低柔声音如同三九天里刚刚被冰水浇过挂了寒霜一般:“就是该叫他知道,没有你他行不行。”

“妩儿,你不是说家国第一,你”

“家国第一,是因为你认为家国第一。我自然不能随心所欲伤了你的心。我从前做事是为了父亲,如今做事是为了你,其实说到底。我的所有家国观念也都是你们加诸给我的。这种加诸虽然已成了我的习惯,但是我心中,所谓家国第一,也是要排在我在乎的人之后。如若你们不再,我还管这家国天下做什么?”这段日子她想了很多,她甚至想过如果前世她跟随大帅时。有了牵绊和依靠,还会不会为了大帅做事而奋不顾身?答案是她做不到。她这才恍然,原来大帅不叫他们这种人与任何人长时间的接触也是有原因的,而也托了大帅的福,她脑海中那些为了家国而抛头颅洒热血的观念,也的确是养成了。

“要我说,这狗屁的天下谁做主与我有什么关系。他那样对你,你却依旧念着情分,我看不惯,也不服气!之所以与你回来,一则是怕你危险,二则你是我所在乎的人,只要你认定,我便帮你做到,就算你说要天上月亮我明知自己拿不到也会替你去拿。但是那个忘恩负义的皇帝,别想我会当他是个君王那般憧憬,他不配。”

蒋妩说到此处,沉静的望着霍十九,冷锐眸中带着杀气:“今日不过小小教训一番,并不会伤了你的家国和君王,更不会叫天下百姓遭殃,你有什么好顾虑的,难道还是不允他受一点儿委屈吗?难道这般保护真的是为他好吗?”

“妩儿”霍十九竟不知道蒋妩会是这样想的。

从前知她与他有共同的在乎和信仰,他只觉得欣赏,今日知道她信仰的又来,却觉得心疼。

终归是他忽略了她的想法和感受,她不过只是个寻常的女子罢了,却被蒋学文和他带累进了这个奇怪的圈子。如果他之顾着自己的喜欢而不去考虑她的感受,那么他与当年将蒋妩置身于险境的蒋学文又有什么不同?

文达佳珲听蒋妩与霍十九的这番对话,就觉心里像被蘸了酸醋一般,绷着脸看着窗外,直到有人来回:“陛下,刺客已经拿下。”

“嗯。”文达佳珲应声,转身下楼,往甲板上去。

霍十九与蒋妩紧随其后。

霍十九还是与文达佳珲争论了一番,最后是金国人拔刀相向,未免冲突,才无奈叫他们将五名身着燕国寻常百姓服侍的汉子带走了。

蒋妩与霍十九回府,沐浴更衣之后,蒋妩疲累便睡下了。霍十九却是一夜无眠,脑海中一直是蒋妩在画舫上那涂了冰霜一样的侧脸和那一番震慑人心的话。

在忠孝和情谊之间要取得平衡,就要学会取舍。或许他不能太贪心,想着不想失去。如果一点都不肯更改,日子只会照着从前的轨迹向前推进而已。那样一成不变,不会有任何改变,也辜负了蒋妩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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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看来您身子当真无恙,今早只恶心了一下而已。早膳用的也香。”听雨将温帕子递给蒋妩擦手。又端了温茶来。

蒋妩将漱口水掩袖吐进小巧的痰盒,这才笑着道:“我就说我没事,昨天是真的晕船了。要不就是吃什么东西吃的不对。这次有孕至今,我每日也不过晨起有片刻不适罢了。”

听雨笑着点头:“夫人身体底子好,这孩子也是个懂得疼惜母亲的,将来必定是个孝顺孩子。”

蒋妩噗嗤笑了:“就你知道嘴甜。对了,今日可听说外头的事了?”

“是有一桩。说是昨儿游湖时抓住五个刺客,金国陛下将人直接送给咱们皇上了,叫皇上说什么也要给出个交代。这不。一大早侯爷就被皇上给请进宫去了,到这会儿您用罢了午膳还没回来呢。”

一遇上事儿就慌乱。离开了霍十九就做不了事了,这样的皇帝叫蒋妩十分看不上。

蒋妩是担心霍十九忙的没空用饭饿坏了胃,不过身为臣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眼珠一转,蒋妩笑道:“听雨,吩咐人预备起来,我要入宫去看看七斤。”

“夫人,这会子天气热着,不如果了暑气在去不迟。”

“我是想孩子了。皇上准我可以随时入宫去看七斤,不如就这会子去。反正是乘车,也热不到哪里去。”

听雨知道蒋妩对小世子的想念,这会儿却是不好再劝。就应声吩咐下去。

因府中刚刚办过丧事,蒋妩今日穿的依旧是一身素淡,石青色的束腰纱裙曳地。雪白的绫袄上绣着淡雅的兰花。随云髻上带了个珍珠蓝宝石的花头簪子,其余就再无饰物了。

刚刚过午,响晴的天日头的确是毒辣,蒋妩坐在闷热的马车里摇着她惯用的那把葡萄缠枝的纨扇,垂在肩上的一缕长发被撩起几丝。

听雨在一旁担忧的道:“夫人可有不适?”

“没事。”

“夫人有任何不舒坦,都要先说明白。咱们去一旁阴凉处歇脚也使得,不要一味的只知道急着去见小世子。”

“你呀。该嫁人了,这么婆妈。”蒋妩以扇柄敲了下她额头。

听雨捂着额头脸颊通红,也不知是热的还是羞的。

因有皇帝口谕,蒋妩去见七斤一路上都格外顺畅,只不过七斤是跟着四五个乳娘一同呆在皇帝寝殿的侧殿,蒋妩略微思量,自己还是不方便去,就在距离皇帝寝殿不远处的一座小凉亭暂且歇下,吩咐了个小内侍去传话,叫乳娘将世子抱出来玩儿。

最新跟着七斤的乳娘蒋妩只见过一两次,并不似从前的李氏那般熟悉忠诚,蒋妩自然要顶住一番,众人见了蒋妩,人人都是拘谨的很。他们知道锦宁侯是个难缠的人物,对锦宁侯夫人都很恭敬,况且这些日眼看着小皇帝对七斤的疼宠,加之外界谣言,面对蒋妩就越加的小心了。

蒋妩抱着七斤,这孩子长大了一点,就不似小时候那般与真正的七斤那样相像了,但模样却是生的极好,笑容也可爱。

唯一一点,他见了蒋妩很是陌生,纵然蒋妩没少入宫来瞧他。

“娘,娘。”小孩在蒋妩怀中,还不忘伸出小手朝着乳娘伸手。

蒋妩想起儿子现在在杜家,都不知将来见了她是不是也像眼前这孩子一样吓的往外挣,恨不能离她这个亲娘越远越好。

蒋妩眼中不自禁就蓄了泪,摇晃着怀中的孩子哄着他:“好孩子,娘不是在这儿呢么。”

蒋妩声音温柔,怀抱也暖暖的,总算让七斤安分了,搂着蒋妩的脖子奶声奶气的唤起娘来。

一旁的乳母们这才松了口气。

他们都是过来人,孩子不认亲娘,做娘的是什么心情他们最清楚不过了。生怕面前这位稍微蹙眉,就惹得锦宁侯和皇上两个心里头过不去。

这两位要是不高兴,他们的小命怕是也不保。

“皇上驾到!”院门外有内侍高声唱道。

一旁随侍的宫人们纷纷跪地行礼。

蒋妩也将七斤放下,跟着行礼。

小皇帝与霍十九一前一后到来,见蒋妩放下七斤就要跪拜,忙虚扶了一把,“姐姐快休要如此,都是一家人,何须客气?”

“多谢皇上。”蒋妩抱着七斤站起身。

小孩立即挥舞着小手,冲着小皇帝咯咯地笑:“爹爹。”

“好孩子,来,抱抱。”小皇帝从蒋妩怀中接过七斤,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掂了掂分量:“我们翀哥儿又长大胖了。”

七斤欢喜的搂着皇帝的脖子在不撒手了,扭着小屁股直往他怀里钻。

好歹这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可心里还是十分失落的。霍十九想起了被杜夺疆抱走的七斤,心里就揪了起来。

而小皇帝也有些过意不去,他整日里带着孩子,反倒叫孩子认为他是他的父亲,见了蒋妩还能叫一声娘,见了霍十九却完全不认得似的。

小皇帝就将七斤抱给霍十九:“英大哥,你快看他啊,多可爱。”

霍十九伸手接过软绵绵的还带着奶香气的孩子,可七斤根本就不肯让霍十九抱,剧烈的挣扎起来,还哇的一声哭了。

小皇帝尴尬不已,忙斥道:“还冷着做什么!还不将世子带下去看看是不是饿了!”

“是!”

乳娘忙听了吩咐退下了。

第三百四十九~三百五十章回家

七斤才刚蒋妩怀中,连熟悉一下都不曾,就被乳娘慌慌张张的抱走了。纵然不是蒋妩亲生的,这场面也着实叫人看了心酸,联想到自己已经满周岁却无法留在身边的儿子,她心里顿生一股子恨不能将小皇帝脖子拧断的怒气。

“皇上果真是心疼七斤,孩子小,怕吃的不够就长的不够壮,不过我看七斤白白胖胖,皇上着实不必担心这些。”

“姐姐将翀哥儿交给了朕,朕自然是要好生照看的,这几个乳娘都是局精挑细选来的,身体最是健康是,对翀哥儿照顾的也尽心,若不尽心朕可是第一个就绕不过他们。”

“那妾身还要谢过皇上。不过皇上到底是天子,心在天下,志在四方,心思放在朝务上也用不到这内宫里,是以女人家的事儿,到底不大多留心。妾身方才瞧着七斤见了阿英就那副样子,分明是认生吓哭的。若还不到吃奶的时辰就还请皇上降旨,叫乳娘不必强喂了吧,吃伤了食对孩子不好。”

明眼人都看得出方才到底怎么一回事,但是谁敢当着皇帝的面儿说出来?霍十九素来知道蒋妩性子刚烈,却不是个鲁莽的人,这个时候与皇帝针锋相对是不明智的。可他到底低估了慈母之心,且有孕的女子更容易感情用事。

见皇帝脸色铁青,仿佛一口气吞了一碗黄连似的,霍十九原本想劝阻蒋妩再给皇帝赔不是的话在口中转了一圈儿又咽了下去。就只默默地站在蒋妩身侧虚扶着她。担心她气恼伤身磕碰到。

小皇帝没听见霍十九训斥蒋妩,心里已是极度的不平衡。从前霍十九是宁可委屈任何人包括他自己,都不会委屈了他的。怎么今日却是这样,难不成他还默许蒋妩来呛他?

或许,从一开始霍十九就对他将霍翀抱进宫来颇为动气,只是一直不做声罢了。

原来这天下纵然是最信任的如霍十九,也并不是将所有一切甘愿献给他的!

若不是他身子坏了不能生养,他又何必去抢他的儿子?当他喜欢整日抱着别人健健康康的孩子去看自己的孩子却像个小冻猫那样孱弱吗?

小皇帝的不平就化为怨气。

还未等他开口斥责,蒋妩却是眸中含泪。凄然道:“皇上,府中如今太冷清了。您赏给阿英那么大的宅子,如今却只有几个人在住,曾经府中热闹,有开朗的公公婆婆。有弟弟妹妹,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六斤,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每一处景致瞧来都是欢乐的。可现在呢?我和阿英甚至不敢去父母曾经居住的上房,不敢去后花园走动,不敢去看爹种过的那些菜地,也不敢去看那些散养的鸡鸭。”

虽然人还都安好,正往南方去,前些日还捎回信儿来保平安。但是蒋妩与霍十九在府中,的确是觉得冷清的。是以她这番话说的是动了真情的。

小皇帝方才的怨气,就被这一席话说的消褪全无了。只觉得脸上辣的。像是儿时偷吃糖果被关切他长蛀牙不允的父皇抓到

“姐姐,你”

“皇上,不如您开恩,允准我与阿英将七斤带回去住上一段日子可好?”蒋妩强忍着泪,挤出一个比哭还凄凉的笑容:“府里没有人了,我和阿英若有孩子在身边。好歹心里算有一点安慰。瞧七斤跟皇上那样亲,妾身知道皇上是真心喜爱他。当他是亲生子一般宠爱的,可是也恳请皇上割爱,允准七斤回来吧。否则这日子,每天都是死气沉沉的,就像是将下雨那样的天,压得人喘不过气。”

蒋妩若有丝毫不敬,小皇帝都可以寻个借口来反驳,偏偏她这般与他请求,句句都和情理。小皇帝自己心虚,一直在担心霍十九知道截杀霍家人的真相,这会儿她在这个时候提起此事,说出这番话,着实让他不得不往这方面联想。

而且若站在霍十九与蒋妩的角度,亲人一夕全失,霍十九又是那样忠孝的人,心里不可能不失落。加之方才在御书房面对文达佳珲时据理力争,全凭霍十九一己之力才帮他从金国人手中将那几个“平民”要了回来,还没将事情闹的太大。

如此对他有情有义的人,在家人全失的情况下,如果连将孩子归还给他的话都说不出口,岂不是叫人寒心?

可是他不能生育,翎哥儿还不知能不能活下去,真将霍翀送还,往后后继无人可怎么是好?

小皇帝两难之际,犹豫之下,还是咬牙做了决定:“其实姐姐不说,朕心中也是有这个想法的。只是先前忙于国事,又有英国公的事情横着,朕心烦意乱,就将这想法暂且搁置了,今日恰好你提出来,不如趁着这会儿,你就将翀哥儿带回去吧。”

“多谢皇上!”蒋妩感激不已,忙行礼,快步就往侧殿去。

霍十九没想到蒋妩竟然能灵机一转将七斤顺利要了回来,或许冥冥之中自有注定,上天总是在安排一个个巧合?

霍十九也是抑制不住的喜上眉梢,眉目中都是喜气的道:“多谢皇上体恤。”

小皇帝总算在霍十九连日来多数是木然忧愁的俊脸上看到一点欢笑,心里也舒坦不少,吁了口气,笑道:“英大哥何必客气。今日之事也多亏了你反应快。那老贼还自诩能力,金国人不还是没给他半分脸面么。”

“那是臣的运气尚可。恰好抓住了症结之处才能将人要回。依着臣看,这些人也要好生看管审问起来。”

“你说的是,此事朕已安排得力的人去做了。咱们静候消息即可。”

霍十九就明白小皇帝是叫他暗中的那些人去审问那五人。当下只笑而不语。

方才入宫。霍十九与蒋妩因分头来的,是乘的两架马车,如今出宫。却是又增了两辆车,小皇帝将惯常伺候七斤的乳娘打发出四个来继续服侍,车上则是带着七斤在宫中的穿戴用品。

蒋妩抱着孩子,那这个小拨浪鼓哄他玩。许是天生的母性,也许是孩子还小,见到真正对他好的心里自然就依赖,比方才在宫里时。此刻他对蒋妩已是十分依赖,狭长上挑的眼睛笑眯成一条线。模样可爱又讨喜,小手抓着蒋妩的袖子,奶声奶气的叫:“娘。”还会说一些蒋妩听不懂,但又十分可爱的叠音。

蒋妩拉着他的小手去抓霍十九的手指:“好孩子。乖乖,这是你爹爹,叫爹爹。跟娘说,爹、爹。”

“爹爹,不,不。”七斤看着霍十九很认真的摇头摆手,好像在告诉蒋妩那不是他爹爹。

蒋妩却将他抱了起来,拍着他的小屁股,“他是爹爹。宫里的那个是叔叔。”

“叔?”七斤好奇的眨着眼睛。

“是啊,所以他才是你的爹爹。“

“好了妩儿,你身子重。不要累到了。”霍十九将七斤接过来,笑道:“孩子还小,以后慢慢教就是了。”

“说的也是。”蒋妩压低声音道:“你说这样一来,咱们家七斤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

霍十九挑眉,却不立即回答,只是微笑。

七斤坐在霍十九臂弯上。起初还有些怕生,但霍十九温柔的与他说话。还陪着他玩拨浪鼓,小孩立即就喜欢起来,虽不叫霍十九爹爹,却也喜欢窝在他怀里。

一路上,马车中都有欢笑声传出来。让跟在马车一旁策马前行的曹玉禁不住也笑容满面。

若是蒋妩知道她很快就能见到真正的七斤,还不知道要欢喜成什么样子。

回到府里,蒋妩吩咐人好生去安排住处,又带着七斤去洗澡安置。

忙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分用过晚膳,她才略有些疲惫的斜倚着软枕坐在廊下,与垂首站在院中的四名年轻媳妇说话。

“你们都是宫里出来的,原跟在我身边照顾小世子,是有一些委屈的,我心里也知道。”

“夫人折煞奴婢了。能够伺候小世子,是奴婢几人前世修来的福气。”

蒋妩只是笑着,道:“我知道你们尽心,那孩子也多亏了你们才能长的这样好。往后你们来了我霍家,就是霍家的人了,我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对霍家忠心耿耿的人。”

言下之意,若有半点外心,怕就不是“不亏待”那么简单。

他们心目中,面前这位容貌姣好瞧着楚楚可人的贵夫人是个传奇一样的人物,明明是文臣之女,却有一身好武艺。明明是清流之女,却嫁给了大奸臣。明明夫君是个权倾朝野的权奸,如今看来却是个天大的误会,而这天下又有几个人,能比皇帝和锦宁侯这样的风流人物高贵的?不论小世子是他们谁的孩子,面前这位都是个不能开罪的主儿,莫说她是厉起眼睛就杀人,就说她只要稍稍对皇上或者锦宁侯说一句他们不好,他们恐怕全家人都要陪葬。

是以此时几名乳娘不敢怠慢,齐齐跪下行礼:“多谢夫人。”

蒋妩这才颔首,吩咐他们下去了。

掩口打了个呵欠,蒋妩坐直身子道:“听雨,现在什么时辰了?”

“才刚落钥,怎么,夫人困了吗?”

“嗯。我瞧着天色也还不晚,许是今日累了。我先去小憩片刻,等侯爷回来了,你记得叫我。”

“是。”

听雨就服侍蒋妩会卧房,才在临窗的软榻上躺下,取来柔软的纱被来替她搭在腹部,却听见廊下有错杂的脚步声,小丫头子的声音随后传来:“夫人,曹公子吩来了,因不方便进来,吩咐婢子来请夫人的示下。”

夏日里穿得单薄,纵然晚间并不似白天那样的毒日头,蒋妩的寝衣还是宽敞的纱衣,里头只穿主腰和长裙,肌肤若隐若现。是以曹玉绝不会在霍十九没回内宅的时候到内宅来。纵然来了。也是尽责护卫而已,绝不会有逾越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