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以箫脸色苍白,才想起她们不怕蟑螂而怕老鼠和壁虎。天!她望向墙角的可怕生物,惊异地发现只剩一只了!余光扫见摆动的触角,古以箫猛地回头,发现另一只蟑螂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飞到了小思的床头,正冲着自己狞笑。

另一只蟑螂拍拍翅膀,似乎也有起飞的趋势。

古以箫几乎要因为心脏病突发而死,她顾不得那么多,抱着头夺门而逃,惶惶如丧家之犬。冲到楼下的客厅,才发现自己吓得双腿发软,几乎要站不住了。

夜深了,大家都睡了吧。古以箫垂头丧气地倒在沙发上,好困,却心有余悸地到处张望,生怕从哪里再钻出一只小强,那么,她连唯一的去处都没有了。她如垂死的青蛙,斜卧在沙发的一角,神志很恍惚,只觉得有几百只蟑螂在眼前手拉手跳探戈。

有脚步声从楼上传来,继而响起下楼梯的声音。

是蟑螂被打死了么?古以箫满怀希望,等着花知之或是小思告诉自己这个好消息,然而…

“这么晚还不睡?”易丞擦着湿淋淋的头发,显然刚洗完澡。

“有蟑螂…”古以箫可怜兮兮地说,又窝进沙发里。

易丞也不怕蟑螂,从冰箱里取出一灌冰啤酒,打开来喝了几大口,要上楼回房间的时候随口问:“要不要去我房间睡?那儿有空调,比较凉快。”

“那你睡地上,我睡床好不好?”古以箫飞快地站起来,一溜烟跑过去。

“好。”易丞回答得很干脆。

于是,就有了楔子中的那一段。各位看官若不介意,就再看一遍——

“你这里…没有蟑螂吧?”古以箫警觉地四处张望,认真地扫过每一个有可能窜出蟑螂的角落。

易丞淡淡勾着唇角,缓缓喝着啤酒。他的目光牢牢盯着古以箫,没有眼镜的掩饰,他不再像大学里正经八百的副教授,却像是一只夜晚出来觅食的豹。

“咔。”刚才还呼呼吹着冷风的空调忽然停止运作。

“耶?”古以箫眨眨眼,“坏掉了吗?”

“我看看。”易丞搬了个椅子,用手拨弄着空调的叶片,“好像里面哪里卡住了…”

“怎么这样嘛…好不容易有个凉快的睡觉地儿…倒霉!”古以箫叉着腰,不耐烦地看着易丞拨弄着空调叶片,嘲笑道:“嘿嘿嘿,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如果换做物理或机械的教授,肯定一下子就弄好了,你嘛…不行。别弄了,跟你说了,你不行的。”

易丞的手如她所愿地停在半空中,他慢慢地转过头,慢慢地凝住她,慢慢地开口说:“我、不、行?”

“怎么?你就是不行嘛。”古以箫轻蔑地说,他一哲学系副教授,哪里会修空调?难道喊着苏格拉底的名字,就能把空调弄好?这种时候,应该喊牛顿吧?

易丞从椅子上跨下来,解开衬衫的第一颗扣子。

古以箫觉得,他这个样子,一点不像带着光环的教授,而像街上荡来荡去的无业游民。

“以前没交过男朋友吧?”易丞忽然问。

“关你什么事啊。”古以箫别过头。

易丞悠哉悠哉走过来,忽然把手撑在古以箫身边的墙上,把她围困在自己的臂膀之中,“怪不得,否则你一定知道,面对男人,最好别说他不行…”

“啊——”古以箫要推开他,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唇落了下来,霸道而强悍。

易丞绝对是世界上最成功的两面派!“白天是教授,晚上是禽兽”的那种!

古以箫瞪着眼睛,却根本看不清他的脸,他将自己整个人贴上来,好像存心压死她,这感觉…唉,古以箫承认,还不坏。可是,怎么会这样呢?

她不是最讨厌他吗?不是最想挖他的祖坟吗?不是最想把他打晕,然后脱光衣服绑到主席台上吗?果然,酒后乱性啊,古以箫被他横抱起来的那一刹,发誓自己以后绝不喝酒了…

“孽缘…”古以箫嘀咕着,伸手摸摸他滑顺的头发。他似乎是受到了鼓励,狂野的吻,激烈地落在她身上…

☆★

呼吸渐渐平稳,易丞离开沉睡的古以箫,为她盖上薄被,披上一件衣服,抽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还没尝到惯有的苦味,背后就被人重重一踹,害他差一点呛到。“不准抽烟!”古以箫狠狠瞪着他,然后受不了地咳嗽起来。易丞一惊,忙熄灭烟头。

“戒了…”古以箫翻个身,趴在枕头上,嘟囔着,然后又沉入梦乡。

易丞愣了很久,望着手里握着的烟盒和打火机,微微一叹,把它们丢进垃圾桶。他的手轻轻抚上古以箫的头,心里竟然充满一种难以言喻的柔情,就好像沉睡了好久的情感又苏醒了…

七年前。

“恭喜,最年轻的博士!”纽约大学校长将博士学位授予易丞,亲切地和他握手。

“谢谢。”易丞脸上并没显示出多大的欣喜,反正博士学位是迟早的事,只是时间的问题,美国这个地方,他已经呆腻了。哲学这种东西,最适合去德国的大学念,然而他两年前申请过德国的大学,却因为一些私人原因继续留在美国。

“亲爱的,恭喜!”黛博拉向他冲过来,在他脸上使劲吻了一下,又勾住他的胳膊,“我已经订好位子,就等你了!”

“恩。”易丞拉松了领带,解开衬衫的头两个扣子,“走吧。”

两人步入格调高雅的餐厅,进行最后的晚餐。

晚餐进行到一半,黛博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握住他的手,“Stevens,我爱你,我不想离开你!”

易丞皱紧眉头,握紧她的手,紧抿着唇,却没有开口说话。

“为什么?”黛博拉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为什么不能像两年前一样留在这里陪我?”

“我愿意为你留在美国,你愿意为我跟其他两个男朋友分手吗?”易丞望着桌面。

黛博拉语塞,呆呆拉着他的手,轻声问:“你…你不是不介意他们吗?”

“鬼才不介意!”易丞甩开她的手。

“Stevens,别这样,我们好好谈谈…”黛博拉试着和他交流,“我们在一起很开心不是吗?难道非得一对一才会开心?我也没有反对你交别的女朋友,只是你自己一直不肯而已。我们这么年轻,不要用婚姻的标准来约束自己,好吗?”

易丞等她把话说完,然后说:“我会回国。”

“哦,我的上帝!”黛博拉一拍脑门,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也许是我们生长的文化地域不一样,使我们的思想难以沟通。”

易丞淡淡一笑,“祝你好运。”

“算了。”黛博拉拍拍他的肩,“希望我们以后还是好朋友。”

“我们本来就是。”连他都不知道,他们俩是怎么成朋友发展为恋人的,好像谁都没表示,就这么在一起了。这也许就是美国人的潇洒和随性,合则聚,不合则散,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没有爱情,分开的时候却没有怨恨。

古以箫忽然揉着眼睛坐起来,打断了易丞的思绪,他转过头去,望着她。

“我得出去睡。”她迷迷糊糊的,却不忘他们秘密的关系。

易丞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摇了摇她,把她摇得清醒一点,“要不要我去买药?”

“什么药?”古以箫莫名其妙,傻傻眨着眼睛。

“我…”易丞搔搔后脑勺,“刚才,没有做什么保护措施…我担心你会不会因此…”

古以箫脸色一变…彻底清醒过来,拉起被子盖住自己,退到床头,好像他是瘟疫一样,“你有艾滋病?!”

易丞无语,她的想像力实在丰富,于是,他直白地说:“你担心你怀孕。”

古以箫咬着手指,算了好久好久,松一口气,“应该是不会的。”

“过来。”易丞向她摊开手。“我抱抱你…”

“不要,我要出去了。”古以箫被子一掀,手忙脚乱穿着衣服。都是这破空调害的!古以箫鼓起腮帮,拣起一只拖鞋,狠狠砸向作为导火线的空调。“哐”地一声,空调居然又开始运转,好像存心气她一样。“见鬼!”古以箫瞪了一眼它,又看看易丞,什么也没说,就开门出去。

易丞倒向床铺,枕头上还残留着她的发香,白色的床单上,留有她被他占有的印记,易丞早该想到,他是她第一个男人,不管她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的。她如此淡漠地走掉,留给易丞一个无眠的夜晚。他回想着他们命运的交点,从那章满分考卷开始,这个叫作“古以箫”的人以一种高调的形式住进他的心里,也许从自己不断寻找她的身影那一刻,他就该预感到,他,易丞,栽在了古以箫手里。

他万分不情愿地承认自己对古以箫有了属于男女的情爱,他完了,爱上一个这样可怕的女人,到现在为止,一定自以为是的他仍旧抓不住她的心。

真的完蛋了。

完蛋了。

九、潜藏的危机

看着那个三十几岁的丑男人坐在讲台上,捧着课本,讲着本该是易丞讲的课,古以箫就觉得很郁闷。五一过后,便临近期末,可是易丞的课临时换了人教,易丞已经半个月没出现了。班长说易丞由于临时参加什么学科交流,所以不再上他们的课了。一时间,哀鸿遍野,饿殍遍地,没想到易丞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永远告别了他们。(易丞:喂,我还没死呢。)

易丞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连个电话都没打给她。古以箫存了易丞的号码,却一直没有得到他的任何短信和电话。像他那种从美国回来的人,对待男女关系都是这样随便。古以箫还好不是什么特别受封建思想约束的人,否则非上吊不可。她在心灵上得到满足,易丞和不和她联系,与她无关,古以箫还是原来的古以箫。

易丞的电话在那天晚上却来了,古以箫接起来,照样叫他“阿姨”。

“星期六,七点,HK大厦。”

古以箫飞快走到阳台,用平静的语气拒绝他,“我不去。”

“以箫,你必须去。”

“你为什么不来上课?”古以箫学他的平板声调。

“后天详细跟你说,不见不散。”说完,他挂了电话。

“神经病。”古以箫听人说,研究哲学的人,如果他是个无神论者,到最后八成会变成疯子,诗人也一样。

易丞收好手机,走回会议室,继续沉闷的学科会议。半个月前,他从海边回来,也参加了这么一个学科会议,会后,发生了一些事。

“易教授。”一个黑瘦的男人走到他身边,虚伪地笑了一下。这男人正是现在给古以箫他们代课的那个老师,今年刚刚评上副教授的谢向东。去年,唯一一个副教授名额给了易丞,谢向东觉得自己年龄比易丞大,居然没评上,便非常不甘心。刚才的会议上,学科负责人指名易丞和自己一起,去参加上海和北京的学术交流会,谢向东更加不甘心,凭什么易丞风光地去北京上海,而自己却要代他上本科生的课?

“谢教授。”易丞站起来,微欠身。

“听说你和学生们相处得很不错,还和他们一起去海边旅行,怎么样,玩得开心吗?”谢向东脸上堆满笑容,心里却鄙视得很。在他眼里,易丞除了空有外表,其他根本一无是处,为什么人缘这么好——他可听说,去的学生们大多是女的。他手下的一个助教刚好也去了,回来的时候告诉他一件有趣的事——易丞和一个女同学坐在一起吃烧烤,两人举止亲密,关系好像不一般。

易丞早就觉察到谢向东对自己有意见,所以十分注意自己的语气和措词。“同学们很有活力,我仿佛回到自己的学生时代。”

“也对,易教授这个年纪,本来就应该还在念博士。”言下之意就是,你当副教授还太早了,应该再当几年学生。

易丞佯装迟钝,故意没有接话。

“不知道是不是易教授年轻的缘故,特别能和学生们打成一片。”谢向东小小的眼睛浮现一丝精光,“居然能和学生一起吃路边摊…唉,像我们这么大年纪了,学生连问个问题都不愿意。”

易丞的双眼微微一瞪,脸上的微笑忽然僵了一秒。

哲学系西方哲学博士生导师李教授从会议室出来,“易丞,你跟我来一下,有些论文需要你看一看。”

易丞应了一声,对谢向东抱歉地笑笑,转身离开,避免了尴尬的局面。

☆★

因为是周六,公车里的人很多,古以箫原本有位子坐,后来把位子让给一个孕妇,便一路站着。她和凌芊有约,本来约在晚上,可是由于和易丞先有了约会,就把和凌芊的约会定在下午。当她赶到那家咖啡馆时,凌芊已经在里面等她了。

“对不起!对不起——”古以箫一路小跑,在凌芊对面坐下,“我迟到了几分钟。”

“没关系。”凌芊唤过服务生,让古以箫点饮料。

古以箫一边看饮料列表,一边眯着眼睛看看她,“现在某人跟大明星似的,见一面还要过好多关。”

“怎么了?”凌芊不解。

“想见你一面,你知道我过了几关吗?”古以箫点了混合果汁,把menu还给服务生,悲哀凄凉地把自己的经历告诉她,“我打手机给你,我哥接的,知道我想约你出来聊天,居然让我先向我妈报告。于是我向妈提交申请,我妈说要问问我哥,我又打电话给哥,他叮嘱我一大堆孕妇须知,搞得好像是我怀孕一样,才勉强同意,然后又叫我跟妈说一声,我就再次打电话回家,终于得到最后的批准。”

凌芊听着听着,忍不住大笑起来,捶着桌面,话都说不出来。

“小心!你别大笑啊!我哥说,你不可以有很大情绪起伏!”天!她几乎已经会背《孕妇须知》了!古以箫心想,以后结了婚,可以不用去听什么孕妇讲座了。

混合果汁端上来,古以箫拿吸管在里面拼命搅,然后才开始喝。

“晚上跟谁约会呢?”凌芊抬眼看看古以箫,勾出一个坏笑。

“被我下泻药的那个副教授。”古以箫老实回答,面对自己家人,她从来不谎骗。

凌芊眨眨眼,“你们因恨生爱了?别告诉我他是一个虽然很帅但是孩子都上初中的有妇之夫哦,我一定会抓你打屁股的。”

“没啦,没有爱。”古以箫低着头,“他没结婚。”

“他追你吗?老牛吃嫩草?”凌芊的眼里,闪动着一个大八卦。

“他才不喜欢我呢。”古以箫想起那天易丞说的,什么又温柔又会照顾人的女孩子,根本就是和她截然相反的人。“我也不瞒你啦,我跟他…怎么说呢,各取所需。”

凌芊不傻,好像明白了古以箫的意思,但是还有点不可思议,在她印象中,古以箫活泼又有点叛逆,行事跟一般的女孩子不太一样,可是这么“各取所需”是不是有点太…“以箫,这很危险哦,那个男人也是这种心态吗?我…我劝你还是不要了,到最后难过的大多是女人啊,你就这么有信心不爱上他?”

“我应该不会爱他吧?”古以箫用手撑着下巴。

“可是我讨厌这样的男人!”凌芊皱着眉头,“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不喜欢人家还要跟人家纠缠不清,非常没有责任感!以箫,我不希望你被这种人骗。”

“安啦安啦~~”古以箫发现凌芊的神态太过严肃,就笑着安慰,“要冷静哦,千万不要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否则我会被我哥杀掉的。”

“你知道什么叫‘骑驴找马’吗?”

“啊,什么?”

“就是一些已经在社会上工作的人,故意找一个正在读大学的女朋友,一边享受她的关心和爱护,一边找寻适合结婚的对象,一旦找到了,就马上甩了大学的那个女的,和适合结婚的女朋友双双飞去了。”

“蛮可怕的。”古以箫摸着下巴,“这样的事情我也碰到过几个。”

“古以箫不要变成‘古以驴’啊。”凌芊无奈地提醒她。

谁是驴还说不一定呢,古以箫的脑海里联想着一只挂着“易丞”牌子的驴。凌芊的那个“骑驴找马”说,让古以箫很兴奋,她想,如果有个想骑驴找马的人想把她当驴,她倒愿意试试这种感觉,呵呵,一定很刺激。

☆★

古以箫和凌芊的约会结束,她怕凌芊在路上忽然滑一跤什么的,还亲自牵着凌芊,小心翼翼把凌芊送回家,打个电话给古以笙和妈妈报平安,才勉强获得下一次约凌芊出去的资格。

再次上公车,古以箫腰酸背痛,临近六月的闷热天气让她的背上都是汗。由于不小心在车上睡着,她坐过了三站,搭车到HK大厦时,她迟到了半小时。进入大厦第一层,就看见易丞坐在楼下大厅的沙发上,吹着空调,好不舒服。

“累死我了…”古以箫从后面环住易丞的脖子,“我的肚子已经饿扁了…”

“我在海景订了位子,现在上去吧?”易丞拍拍她的脑袋。

“海景?!”古以箫直起身,愤恨地控诉他,“你、你是故意的!你明知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