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天的偶遇还是没有逃过陛下的眼睛。高安世暗自嗟叹,想着这两个人的种种行为,居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

朝中宫中闹成这样,却也不是没有收获。当天晚上,被软禁多日的乔美人忽然跪求面见陛下,然后亲口吐露惊天秘密。

“当初姚氏以巫蛊嫁祸琳充仪,江承徽是她的同谋!臣妾有罪,得知此事后一直不敢上奏天听。只是请陛下相信,臣妾事先绝不知情!那时候姚氏并不看重臣妾,是以并未将此等大事告诉臣妾!”

被叫出来与她对质的江宛清面色如鬼,厉声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姚氏嫁祸琳充仪与我有什么干系!陛下,臣妾是冤枉的,我什么都不知道…陛下您相信我!”

“你说你不知道,谁信?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姚氏小产当晚,她对琳充仪发难,你可一直在旁边煽风点火。若说事先没有串通,怎么会这么默契?主君在上,江承徽还是坦白一点,兴许陛下还能网开一面!”

“乔瑟瑟,你含血喷人!你…给我住嘴!”江宛清这些日子虽然还维持了镇定,但脑中的弦却已经绷得很紧,此刻陡然被泼这么一盆脏水,终于不复冷静,气急败坏道,“谁教你这么栽赃我的?你自己想不到这种阴毒的招数,是不是叶薇?是她对不对?她教你来陷害我!”

她提到叶薇,皇帝不耐烦的神情略微收敛,转而道:“怎么,你和叶薇不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吗,怎么会觉得她要陷害你?”

江宛清“哈”地冷笑了一声,有些疯狂地说道:“我和叶薇当然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可那个女人,她不是叶薇。我早该发现了,她根本就不是叶薇!陛下,她是鬼魅,是死而复生的鬼魅。您不要被她骗了,她是来索命报仇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白天才去考了英语,晚上就更了六千多字,快夸我棒棒哒!!!人家都要期末了,码字时间很紧张,泥萌一定要夸我,我才能有更多的激情啊!!!!不要伤害期末还双更的作者!!!!!

咆哮完之后必需再感慨一下,终于写到这些情节了!!!激动cry!!!我会说我开坑前只要一脑补到这些有点神神叨叨的内容,整个人都亢奋不已么!!!人鬼情未了啊巴扎黑,我是死而复生的小美人,亲爱的少年你怕不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开心得原地打滚转圈圈!!!!!

第104章 荒谬

鬼魅?

皇帝眉头蹙起,盯着江宛清看了瞬,冷冷地别过头,“胡言乱语。你要是再敢攀诬他人,别怪朕不给你机会。”

江宛清见他不信,有些慌了神,“陛下,臣妾没有攀诬她,臣妾说的都是真的。陛下不认识从前的叶薇,所以不觉得奇怪,可臣妾是和她一块长大的,她什么性情我再清楚不过。自从那次中毒再醒过来,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无论是喜好还是说话做事的方式,都跟从前全然不同。她真的…”

“江承徽,我看你是栽赃陷害成了习惯,连颐妃娘娘都不放过。你刚才叫她什么?娘娘的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么!”乔美人看出皇帝很不喜江宛清对叶薇的指控,急于在他面前博取好感,竟抢在皇帝前头打断了江宛清的话,“娘娘不曾教过我什么阴谋计策,适才我不过是讲了实话,你又何必像只疯狗的到处咬人!”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江宛清煞白的面孔腾地涨红,咬牙切齿道:“放肆!”

“朕看你才放肆。”皇帝冷冷地摔了笔,道:“还以为能听到些有用的话,结果竟是疯妇在公堂之上砌词狡辩。罢了,高安世,这里交给你处理,朕回永乾殿了。”

他要走,江宛清愕然地睁大眼睛,连声道:“陛下,陛下您相信臣妾!外面那些传闻您没听到吗?不止臣妾一个人这么怀疑,大家…大家都说叶薇是妖孽!她不是人!”

外面的传闻…皇帝当然听到了。正是因为清楚坊间流言的走向,他才更不愿意在这里听江宛清大放厥词。那些话固然荒谬,可这世上信这荒谬之辞的人却不少,他不愿给他们更多的攻击叶薇的理由。

君王离开的动作如此迅速,江宛清有些不可置信。眼看他即将消失在门边,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右腿,“陛下,陛下臣妾有证据!您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琳充仪,她就是臣妾的证据!”

皇帝步子顿住,慢慢低头,“琳充仪?”

他总算愿意搭话,江宛清几乎要喜极而泣,“是,琳充仪。陛下您还记得当初的事吗?叶…颐妃娘娘被苏氏行脊杖之刑那天,是琳充仪带着您去了吹宁宫,恰好将她从刑杖下面救出。那之后,琳充仪和颐妃的关系就忽然变得亲密,几乎是不分彼此、情同姐妹,哪怕是琳充仪惹上杀身之祸时,颐妃都敢不顾自己安危地帮她辩解。可在那之前,她们的关系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陛下您可有想过,她们突然变得要好的原因是什么?”

他确实曾经疑惑过。延和四年的家人子里,他原本最看重的就是沈蕴初,因为她落落大方、美丽而不做作,有着宫中女子少见的英气。在她刚刚获宠那段时间,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叶薇,那一日却突兀地表示担忧叶采女的境况。而他当时刚好被叶薇御前诉冤的事情弄得心情复杂,便顺着她的意思去了,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虽然只是旁观,但他也看得出来,叶薇和沈蕴初之间的感情十分真挚,并不是宫里那些为了利益而结盟的所谓姐妹。可问题也出在这里,这种互托生死的感情没有一定的原因根本不可能发生,究竟是什么促使她们成为朋友的?

江宛清看着沉思的君王,慢慢道:“臣妾知道原因。”

皇帝慢慢转头,“哦?”

“陛下您还记不记得,皇后…不,是废后宋氏,她有位嫡出的长姐,唤作宋楚惜。您曾经当众问起过一次,不知道您还记得吗?”

也许是错觉,江宛清发现皇帝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神情变得很奇怪。乌黑的眼眸里不知道藏了些什么,视线落到她身上竟是说不出的骇人。

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开口,“哦,她啊。朕记得。她怎么了?”

“琳充仪是宋大小姐的表妹,二人关系甚笃,而颐妃娘娘则是宋大小姐的知交好友,曾与她书信往来过一段时间。琳充仪身边曾有个宫娥叫阿茉,她告诉臣妾,说琳充仪之所以和颐妃交好,正是因为这位故去的宋大小姐!”

在她开口之前,皇帝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料到她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叶薇认识楚惜?她们是知交好友,还书信往来过一段时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高安世担忧地看过来,见他薄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只好硬着头皮替他问出后面的话,“这就是江承徽说的证据?这只能解释颐妃娘娘与琳充仪交好的原因,不能证明她是…咳咳,是什么鬼魅…”

“当然可以!”江承徽激动道,“颐妃和宋大小姐一个是北地侯阜人,一个在江南惠州长大,中间隔着波涛万丈的睢江,原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可两个人若不是曾经见过,又如何能成为知交好友?颐妃自小便循规蹈矩,除了十七岁那年入宫参选,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侯阜城外五十里的道观。她不曾离开,就只能是宋大小姐过来,但臣妾这几个月仔细打听了,宋大小姐活了十六年,从来不曾去过侯阜。

“换言之,她们根本就不可能认识。”

皇帝僵在原地,仿佛化身雕塑。江宛清神情迫切,跪在他脚下仰着头,眼睛里闪着疯狂的光,“所以,她撒谎了。她对琳充仪撒谎了。不仅如此,她对我们也撒谎了。

“陛下,事到如今您还没发现吗?颐妃身上的疑点太多了,她有问题,她绝对有问题!”

深夜的皇宫如同蛰伏的巨兽,独自行走在甬道上,扑面而来的是刀子般割人的寒风,不过一小会儿脸便*辣的生疼。半个时辰前刚下了场雪,墙头屋顶都覆盖着一层白色,皇帝披着墨色大氅,面无表情地穿行在其中,身后跟着惶恐不已的高安世。

眼看着他一路上都没有说话,高安世心惊胆战,竟无法揣测这位主君此刻在想些什么。适才在殿内,江承徽说的话太过骇人听闻,明明是只能在街头流传的猎奇之说,却被郑重其事地搬到一国之君面前陈述,光是想想都觉得荒谬。

然而比这更荒谬的是,明明认定这种说法荒诞不羁、可笑至极,他们却控制不住地去相信。

他知道,真正惹恼陛下的也是这个。

子不语怪力乱神,陛下打小受的是孔圣人的教诲,长大后又亲眼见到太上皇因痴迷修道而把朝纲弄得乌烟瘴气,嘴上虽然不说,心中却早已对此类事情厌恶到了极点。如今有个人跑出来告诉他,被他视若珍宝、宠爱有加的妃子是妖精变的,叫他心理上怎么接受得了!

吸了口混着冰渣的空气,皇帝步子放缓,视线飘向了远方墨色的天幕。那样深沉的黑色,让他想起她绸缎般铺散在他掌心的长发。

外面在传些什么他并不是不清楚,说叶薇当初喝下去的明明是见血封喉的毒药,甚至有人说宫娥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然断气,可是在太医过来后,又奇迹般地醒了过来。当时只道是福大命大,如今被山精妖怪的流言一搅合,立刻变得不同寻常起来。

这些事情他本来都当笑话听听,压根儿没往心里去。可今晚江宛清却告诉她,叶薇对沈蕴初说自己是楚惜的知交好友,因此获得了沈蕴初的信任。然而实际上,她和楚惜根本没有认识的机会。沈蕴初并不是糊涂的人,她如果没有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那边不可能相信她!

江宛清无非是想通过这个证明叶薇来路不正,明明不认识宋楚惜,却能让宋楚惜的表妹相信她和她交情匪浅。普通人自然办不到,但如果是拥有异能的妖邪,便能轻松知晓宋楚惜的私事,然后以此去蒙骗沈蕴初。

所以,她真的有问题?

仿佛一道闪电劈过脑海,他忽然想起那天在永乾殿书房,她用忐忑不安的语气问道:“臣妾说什么,您都会信吗?

“哪怕,那是让人很难接受的事情,就像修道飞升那般荒谬,您…也会相信吗?

“我和谢道长的关系吗?如果一定要说,那便是我们上辈子曾经见过。我上辈子,和他是朋友…”

心口发凉,他怔怔地停住脚步。

什么意思?她当时,究竟想告诉他些什么?

修道飞升那般荒谬,上辈子,难不成…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高安世看到前方的宫殿,终于明白皇帝适才并不是乱走一通,小心翼翼地措了会儿辞,他问道:“前面不远就是合袭宫,微臣看这天又要下雪了,您出来也没带更多的人,不然,就去琳充仪那里歇息一晚?”

皇帝默然许久,很慢很慢地点了下头,“恩,就去琳充仪那里歇息一晚吧。正好,朕也有些事情要问问她。”

高安世擦了把冷汗,快步上前叩响了合袭宫的大门。

披香殿内。

妙蕊把安神的汤药递给叶薇,她顺从地接过,一口喝完后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妙蕊端着碗却没有离去,犹豫片刻后方道:“听说今晚上,陛下亲自审了江承徽和乔美人。您说,会问出些有用的东西吗?”

叶薇摇摇头,“不知道。我现在没心情去管那两个人,就让她们互斗吧,反正到最后,总有一个会先落败。到时候我要是还有那个本事,再去坐收渔翁之利。”

“小姐怎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您不会有事的。外面传得再离谱,只要您打起精神、小心应对,肯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她实在害怕,自家小姐性子让人难以捉摸,最近又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担心她灰心之下不再反抗,就这么任由别人宰割。

叶薇笑了笑,扯过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身子。妙蕊没得到她的回复,心头越发不安,搁下碗继续劝道:“您那天不是说了嘛,您喜欢…喜欢上了陛下,那您难道不想和他长相厮守?哪怕是为了陛下,也要保护好自己啊。您要不在了,陛下得多伤心啊…”

叶薇眼睛看着头顶的幔帐,赞同地点了下头,“我不在了,他确实挺伤心的…”

妙蕊没听出这句话微妙的不同,只是欣喜于她听进了自己的劝慰,“对啊,就是这个理。”

叶薇偏过头问她,“老实讲,我说我喜欢上了陛下,你是不是挺惊讶的?”

妙蕊顿了片刻,“一开始是有些惊讶。毕竟,您以前看起来总是那么冷静。不过仔细想想也很正常,身为女子,喜欢上自己的夫君是天经地义的事,何况陛下对您真真算是情深意重了。”

叶薇按住眼睛,“你觉得很正常,我却还有些困惑。这些日子反复思考,总不能找出关键,真是苦恼。”

妙蕊不懂,叶薇拍拍她的手,笑道:“出去吧,我想睡了。”

她睡觉的时候习惯睡外侧,可是每次他过来总是要把她挤到里面,说是她睡觉不老实,半夜要是摔到地上会吵醒他。久而久之,她就习惯了睡在里面,哪怕他不在,也空出了那个位置。

侧躺在被子里,她看了看身旁空荡荡的半张床榻,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

打从那天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她这些日子就过得像在云端上,走路都透着股不真实。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没想过自己会真的对哪个男人产生那方面的感情,如今生平头一遭感受,不免觉得新鲜。

妙蕊只看到皇帝对她的好,于是觉得她喜欢上他很正常,可是在妙蕊不知道地方,还有个男人也对她很好,甚至为了她不惜性命、放弃一切,但她却从没有对他产生过逾越朋友的感情。

这到底是为什么?难道在她的心中,谢怀竟不如皇帝了不成?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好几天,直到今晚看到他睡过的床榻,才终于明白过来。

从一开始,她对待他们的心情就是不同的。在她眼中,谢怀是德高望重、清心寡欲的道长,连祖母都对他恭恭敬敬,她就更是晚辈了。她跟着他学笛艺,在心中尊称他老师,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是一个能引得他心动的女人。

他对她情根深种的时候她不知道,重活一世后终于得知,却依然觉得那感情离自己十分遥远。

那是他一个人的思慕,她不曾参与,便无法代入。

可皇帝不同。她陪在他身边这一年多的时间,一直把博取他的喜爱作为目标,他对她的每一分好感她都切实感受到,并且明白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的好,而不是朋友抑或别的。

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存着算计,以为自己是在演戏,可是演着演着,便迷失其中了。

何况他们也确实是志趣相投的一对,吟诗作赋、弹琴论曲,心有灵犀并不是说着玩的,所以她的算计才总能轻轻松松地成功。他喜欢的不是她营造出来的假相,他喜欢的就是真正的宋楚惜,不然当初在明州城,也不会对她一见倾心。

只有在和他相处时,她才真正把自己看作一个女人,而他是她的男人,多年前第一次见面就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累死我了,期末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明天就要开始紧锣密鼓的复习了,还打算今晚撸出双更来,结果最后就写出四千多字,趴地。我尽力了…/(ㄒoㄒ)/~~

昨天看到有菇凉说,道长相信楚惜重生了,陛下不相信,于是觉得陛下在这一点上怎么不如道长了。好吧,我知道陛下在有些方面确实不如道长,但这个真不是他的错啊。

他和道长对这件事态度的不同,完全取决于彼此不同的成长环境。道长他是神职人员,陛下是读孔圣人的书长大的,而且陛下的成长过程里,太上皇一直孜孜不倦地告诉他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有多么祸害人,他当然不接受了啊!所以要他去想象叶薇是死而复生的人,真的特别难为他啊!泥萌看陛下这一章,简直三观都要碎掉了!╮(╯_╰)╭

第105章 前缘

叶薇其实很少想起与贺兰晟如何认识的事情,上一世结束得莫名其妙,她只在最初分析原因时仔细整理了遍思绪,之后就把那段记忆封存起来。毕竟连贺兰晟本人也不知有这么桩前情。在他心中,宋楚惜便是那个救了他性命的姑娘,他们在明州城内相逢,然后错过。

但其实不是的。在更早的时候,她就已经见过他了。

宋楚惜在惠州出生、在惠州长大,因是嫡出,所以由祖母亲自教养,身边还有母亲留下的傅母安氏。两位严厉的妇人共同看管,导致她虽然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却最终无法实现。

十五岁那年,父亲派人接她去煜都,好商议她的终身大事。她不情不愿地上了车,一路上心情都不是很好。

天清云淡、芳草萋萋,五月的官道上风景还是很不错的。贴身侍女茯苓从未出过远门,一路上不免有些兴奋,她却无精打采地趴在马车内的软榻上,如非必要都懒得动弹。

茯苓见她这样有些担忧,于是每天扒着窗户看风景时都会给她转述几句,希望能引起她的兴趣,别再躺那里装死。

“刚刚过去了四个骑马的人,后面还拖着好多箱子,被团团围住,看起来像是镖局啊。小姐您见过真正的镖局么?奴婢只在话本上看到过…他们看起来好威风啊!”

“哎呀,前面那三个男人长得好像啊,是兄弟吗?可就算是兄弟也不可能长得这么像吧,莫非…是三生子?这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三生子…我以为双生子能活下来就很难得了…”

“天啦,小姐我看到一匹好漂亮的马,比三公子的那匹枣红马还要漂亮!骑马的人也很高大威武,可惜戴着箬笠看不清脸。咦?他佩着剑诶!难道是江湖上的大侠?!”

“骑骏马的大侠今天换了身白衣服,更符合书里的描述了。您说他怎么就不能把那碍事的箬笠摘了呢?一个大男人,居然还像女子一般遮遮掩掩,真是不痛快!”

“还是那位大侠…这都第三天了,他居然一直在,不会是跟踪咱们吧?一定是跟踪咱们!不成,我得给蒋管事说一声,别被小人盯上了都不知道!”

“我回来了…蒋管事让我放心,说他们早有防备。那人不过是和咱们同路而已,没什么威胁。”

“那大侠又出现了,不过他的马换过了,变成了一匹棕色的…等会儿,我看到前面路边有人卖桃子!居然在官道边上摆摊,应该是住在附近的农户吧。那大侠过去了,也是,天气这么热还要骑马,是要吃点桃子解暑。那桃子看起来真大,一定很甜…”

“啪!”

书册合上的声音中断了茯苓日复一日的独角戏,她愕然转头,看到自家小姐面无表情地盯着她,道:“去买给我。”

“什么?”她没反应过来。

宋楚惜抬了抬眼皮,有些嫌弃侍女的迟钝,“你说的很大很甜的桃子,去买给我。”

茯苓愣了片刻,喜笑颜开,“小姐你想吃桃子啊?太好了,奴婢这就去买!等着!”

她打开车门吩咐停车,只听得悠长的一声“吁”,便感觉身下不再颠簸。

装饰精致的车厢内只有她一个,握着书册在那里沉思了片刻,她面不改色地坐到了茯苓适才的位置上,透过半开的窗户往外看去。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个很晴朗的下午,和煦的阳光照耀着宽阔的官道,连扬起的灰尘都看得清清楚楚。道路的右侧,有一对中年夫妻用木板支出了个小摊,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桃子。

茯苓已经提着裙子走到了小摊前,一边和摊主说话一边用眼神偷觑身边的男人。宋楚惜托着下巴,心道要是茯苓发现自己在背后偷看,一定会得意不已。因为她多日来不厌其烦地叙述终于勾起了她的兴趣,居然特意将她支出去,就为了打量下那活跃在她口中的大侠的模样。

青衫箬笠、昂藏轩朗,男人身材高大,立在小摊前饶有兴致地挑选桃子。从宋楚惜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微微弯下的身子,仿佛一株挺拔的青松,因为承受了积雪,所以略微弯折。但从容气度没有因为这姿势有所减损,他握着个桃子一下下地抛着,虽然被黑纱遮住了面容,宋楚惜却能够想象出他的表情。

他此刻,应该是很轻松地笑着。

“那个看不见脸的怪人,你一直抛它,到底要不要啊?”摊主的小女儿跟着父母来做生意,见到自家果子被人如此“□□”,不满地皱起了小眉头,“你这么扔来扔去,要是掉到地上摔坏了怎么办?”

旁边的妇人连忙捂住女儿的嘴,轻声斥道:“怎么跟客人说话呢!”抬头赔笑,“郎君莫怪,乡野粗人没什么规矩,让您见笑了。”

宋楚惜看得好笑。这摊主夫妻一定也看到侠客腰间的佩剑,害怕一言不合就引祸上身吧。

她好奇地盯着侠客,猜测他会怎么反应。最大的可能就是买完桃子转身走人吧,毕竟是这么大的人了,还真和孩子计较不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朝着那对母女沉默了片刻,然后在妇人愕然的神情中提步,绕到了摊子后面。

“郎君,您做什么…”

他蹲下|身子,平视着小姑娘,道:“你害怕我把果子落到地上?”

小姑娘有些畏惧,因为怪人离她太近了,居然可以透过黑纱隐约看到里面的面容。母亲的手按在她肩头,声音带点畏惧,“二丫,郎君问你呢,快回话。”

她于是点了点头,认真道:“你太高了,从那里摔下来,这些桃子会疼的。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他轻轻笑了。之所以确定这个,是因为宋楚惜听到了面纱内溢出的笑声,低沉而悦耳,有点像潺潺的流水。他牵过小姑娘的手,把那个桃子放到她掌心,然后反手包住她的,很认真道:“你放心,不会掉下来的。不信咱们试试。”

大掌包着小手,就那么用力地把桃子抛向空中。不同于刚才的随便玩玩,他真的用了力气,导致桃子飞得极高,宋楚惜差点捕捉不到那椭圆的影子。小姑娘也瞪大了眼睛,傻乎乎地仰着头,视线追随着那东西走。他气定神闲,在桃子落到地上前握着她再度伸手,稳稳地将它接住。

小姑娘明显惊住了,小嘴张开,片刻后爆出惊呼,“你…你好厉害!再玩一次好不好?再玩一次啊大哥哥!”

就这么一会儿,称呼就从“看不见脸的怪人”变成了“大哥哥”,宋楚惜趴在窗边的车壁上,笑得直打跌。

疯掉了,这个人怎么这么爱较真啊,只因为小姑娘质疑他会摔了果子,居然就现场玩这么一手。

他到底多大!

在她发笑的过程里,侠客已经又陪小姑娘玩了一回,然后功成身退,取过包好的桃子准备离开。不料在转身的同时,一阵风吹过,箬笠前的面纱扬起,轮廓分明的五官就这么撞入她的眼中。

仿佛一出期待已久的戏终于演到高|潮,宋楚惜觉得自己今日等了这么久,其实就是在盼着这一刻。

那个同行多日、却不曾见面的男人,她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早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而真的看到那一刻,她唯一的感受便是,今日耽搁这么久,实在是很值得。

他翻身上马,似有若悟般往宋楚惜的方向看过来。她惊觉,立刻往后面一缩,恰恰躲过他探寻的视线。然而心跳已急剧加速,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一瞬居然觉得紧张。

茯苓推开车门进来,捂着脸夸张道:“小姐你看到了么,那位大侠…他刚才那一手真是漂亮啊!不仅那小姑娘呆住了,我在旁边都看得目不转睛!太有意思了,我看他这些日子都是骑马独行,还当是个很孤僻的人,没想到他居然会亲自逗小孩子玩…”

宋楚惜小心翼翼地探过头,从窗户的缝隙看到侠客已经走远,端坐马上的背影岳峙渊渟。轻舒口气,从茯苓怀中拿过一个桃子,学着他那样抛了一下,然后露齿而笑,“是挺有意思的。”

这件事发生的第二天,侠客就不再和他们同行。宋楚惜本打算继续观察他,孰料竟就此失了联系,遗憾之余也只能叹一声没劲。上京途中就这么点乐趣,现在也被剥夺,早知道就该多看几眼!

两天后他们抵达明州,茯苓生了急病,他们不得已在城中的宋氏别院停留。因为无聊,她大晚上溜出了府邸,然后在僻静的小巷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纨扇拨过他的头颅,她的视线对上他的眉眼,第一个感觉居然是果然如此。就好像早已预料到那日的分别不过是个开始,她还会见到他,事情不会就这么了结。

奇怪的念头操纵了她的行为,她违背了明哲保身的处事原则,冒着大险救下了他。

那时候她没有想到,这个决定会彻底改变她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唔,所以这就是两个人真正的初见,楚惜会救贺兰晟是有原因的…

明天请假,考试周太忙了,今天写完更新都累成狗了,结果还不能睡,马上要去写论文…最后一门主要课程是下周三考,所以这期间我应该会请几次假,具体看情况吧,我能更就尽量更…

希望大家可以体谅一下,前几天有空你们看我也努力写努力发了,字数都很多,最近实在是因为要考试,我都大三了,挂科的话也很麻烦,所以不敢马虎。

为了补偿大家,这章留言的读者都送红包,然后等我考完了一定会努力更新的!阿笙鞠躬!

第106章 颠覆

沈蕴初心情有些烦躁。

早就听说陛下今夜亲自审问江承徽和乔美人,她用完晚膳后站在窗边等了会儿,没听到什么风声便乏味地解发沐浴,准备睡觉。

寝衣换上,人都在被子里翻了几次身,不料宫门又被叩响。大家迎出去才发现居然是陛下驾临,且没有宫人开道,只高安世一个跟着。

合袭宫如今就沈蕴初一人居住,见状不由惊愕慌张交加,裹了件披风便将圣驾迎入殿内。宫娥奉上清茶点心,她跪坐在君王身侧,小心翼翼地揣测他的情绪。

他说了些关怀的话,她便微笑着回答,轻言细语、恭顺有礼。这本是最安全的面君态度,但沈蕴初知道,这样的乏味是会让男人失去深谈的兴趣的。

果不其然,几句话之后两个人就陷入了沉默,皇帝端着瓷盏饮茶,而她颔首低眉、不置一词。

其实两人以前独处时气氛并没有这么尴尬,她也曾是他的宠妃,知道如何软语解君心。但今时今日,她真的对这些事情失去了兴趣,如果老天准许,就让她在这孤寂深宫默默老死吧。

要是叶薇知道她是这么想的,一定会觉得她太死脑筋了吧。

叶薇。

想到这个名字,心忽然狠狠一抽,眼前又闪过那天在吴国大长公主的地宫外。她被姚嘉若钳制在手中,而他握着长剑,从容镇定地朝她们走去。

他说那是他的劫数,所以他不闪不避、甘心就死。但那些话哄哄别人还可以,她又如何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