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一刻,她才开始后悔。无比的后悔。如果早知道最后悔和蕴初最后这样诀别,她一开始就不会瞒着她。她会告诉她她的身份,就算她不相信,她也一定能找到证据证明。

是她谨慎过头了,任由自己的妹妹这么为她伤心难过,她们明明可以有更愉快的回忆和相处!

“蕴初,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我原谅你。”

她身子陡然僵住。

微风吹拂在她身上,穿过湿润的衣物,冷飕飕像是要往骨头里钻。叶薇一寸一寸抬起脖子,终于对上了沈蕴初的脸庞。

头发湿漉漉的乱成一团,糊在脸颊两侧,因为在冰水里泡过的关系,惨白得不像话。然而与此对应的,是她通红的眼眶。她瞪着她,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诉说思念。

“没关系。表姐,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叶薇呆了片刻,忽然从她身上跳起来,指着她颤抖道:“你…你骗我!”

沈蕴初撑起身子坐起来,依然通红着眼睛,“恩,我骗了你,抱歉。不过你也骗了我这么久,咱们扯平了。”

叶薇大口大口地喘息,胸口起伏不定。咬紧牙关,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去,去想刚才都发生了些什么。

她跳水,她去救她,然后以为她死了,绝望地吐露真相…

所以,今天的一切都是她刻意设的局,为的就是套她的话!

叶薇终于理顺了这个,不可置信地看向那个正用手整理头发的女子,“你故意跳到水里去的?”

沈蕴初简单收拾了下自己才站起来,“是。”

“你笃定了我会去救你?”

“没有。”

叶薇眼睛瞪得更大了,“那你为什么?”

沈蕴初冷静与她对视,“因为我有个很可怕的猜测,除了这个法子,我想不出验证它的方法。”

“什么?”叶薇一问完就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还能是什么,她连老底都被人掀了还能是因为什么!

太过震惊,再加上被蕴初死而复生的事情冲击到,她觉得自己反应都迟钝了。深吸口气,她拍拍额头,闭眼道:“好,我大概明白了。你什么时候猜到的?”

沈蕴初沉默片刻,“除夕当晚。”

“因为宋楚怡?”叶薇拔高了声音。宋楚怡那天晚上冲她发了通疯之后,她看沈蕴初一切正常,还当她和旁人一样,认为是她认错人了呢!

到底是谁给她的这灵感啊,居然能精准地猜到真相!

“其实在那之前就有许多疑点,只是她的话忽然点透了我而已。”

就像是在一团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灯,她原本迷迷糊糊不知该朝哪个方向,却被这光明照得心中雪亮。

比如,她为什么会知道她和表姐那么多私事。其实在猜测是谢怀告诉她的时候,她心中就有困惑,因为许多事情连谢怀都不该知道。

还有她身上那无法忽略的熟悉感。她和表姐实在太像了,无论是性情还是说话的口吻,每每让她生出恍惚感。

最关键的是,她目睹了谢怀为表姐所做的一切,真的不认为他会抛下她和别的女子如此亲密。叶薇入宫前没机会见到表姐,其实同样没机会见到谢怀。他们就算有交情也是在她入宫后,而那么短的事情根本不足以让他们结成关系如此深厚的盟友。

疑团一个接一个,将她包围其中,如不得解脱的困兽。直到宋楚怡冲着叶薇歇斯底里大吼,她才终于在茫茫白雾中抓住了什么。

如果,叶薇就是表姐,那么一切就都能够解释了。

这很疯狂,但她发现越思考就越深信不疑,到最后几乎无法压抑住这荒诞不羁的念头。

她想验证。不单单是为了谢怀,更是为了她自己。在她心中,表姐的份量半点不比谢怀轻,她甚至比谢怀对她更重要。所以,如果她真的活过来了,她一定要知道。

叶薇怔怔地看着她,“你还真是…疯狂。”

沈蕴初眨了眨眼睛,展颜笑了,“我一直都是这样,表姐难道忘了吗?”

她又叫她表姐了,这一次叶薇真的听到了耳中。她慢慢走近她,和她在冷风中相拥。两个人都在瑟瑟发抖,因为寒冷,更因为激动。她下巴搁在她肩膀,轻轻道:“对不起。蕴初,真的对不起。我回来了,我早就该告诉你的。我不该骗你。”

她反手抱住她,“我也骗了你,所以不用抱歉。你回来就好。对我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了。

“表姐,我真的好想你…”

颐妃娘娘和琳充仪娘娘一起掉到太液池中的事情在宫中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大概是很难想到平时这么聪明的两个人会同时犯这种蠢吧。

叶薇当天回到披香殿就被灌下了一大碗姜汤,酣畅淋漓地出了一身的汗。妙蕊看起来很紧张,毕竟是在这种季节里掉到水里,稍不注意就可能感染风寒,尤其是女子身体柔弱,落下病根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用她的原话就是,“您连孩子都还没生呢,要是受了寒可怎么得了?”

一开口就戳中她最不想谈的问题,叶薇佩服她。

皇帝也在晚点的时候过来,当时叶薇已经被赶到床上,身上过了两层被子,正专心致志地捂汗。妙蕊说这叫防患于未然,叶薇拧不过她,只得乖乖照办。

她裹得跟粽子似的,雪团好奇地绕着她打转,不时喵喵叫两声,像是在问她在做什么。叶薇心情不错,也就冲它耸了耸鼻子,笑道:“想进来一起玩么?里面很暖和的哦!”

妙蕊一听到这话,立刻抱起雪团,迅速把它弄到外面去了,“等您身子好了再和她玩,乖。”

真当她是小孩子么?叶薇无语。

不过经过蕴初的事情,她也不敢再小瞧身边的人了。今天在和蕴初简单交代了下自己“借尸还魂”的细节后,她严肃询问,“如果我真的就只是叶薇,然后也没有下水去救你的话,你岂不是就会淹死了?为了个不确定的猜测,你就这么豁的出去?”

沈蕴初白她一眼,“你没发现我在水里的时候是憋着气的么?我早就学会凫水了,今天你要是不来救我,我就自己上来了。”

叶薇沉痛地叹口气,觉得自己在面对在意的人时,着实是有些好骗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发了,大家晚安。阿笙努力调整作息去了!

第118章 木樨

皇帝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粽子叶薇神态“安详”地坐在榻上,两眼紧闭、仿佛入定。他按捺住心头的担忧,走到旁边,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叶薇没有防备,惊讶地睁开眼睛,“陛下,您怎么来了?”

恩,没有发烧。他松了口气,在榻沿坐下,“你都把自己搞到湖里去了,朕再不过来看看,谁知道后面还有什么消息等着我?”

“哦,原来您是怕错过了今天,就没机会了呀。”

他忍不住蹙眉,轻斥,“胡说八道些什么?”

反应有点大,叶薇眨眨眼睛,来不及细想,他已伸手摸到了她的被子。往上面提了提,把她包得更紧,他道:“到底怎么回事儿?高安世只跟朕说是你和琳充仪沿着太液池边散步,怎么会掉到湖里去?”

他与她挨得很近,叶薇可以感受到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他应该刚从御书房过来,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墨香。是她最喜欢的祁川墨,有与众不同的气味。

似乎又看到了那张凝神用心的侧脸,叶薇发觉自己大多数时候都挺静不下来,但每次被叫到御书房去伺候,却总是很耐心地看他批阅奏疏。她觉得,他认真的样子很好看。

“是我们太大意了。原本是站在湖边说话的,结果没想到一脚踩滑,就掉进去了。”

“两个人一起掉进去的?”

“蕴初先掉下去,我跟着下水去救她。”

皇帝按着她肩膀,“如此说来,你弄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自找的?你还真是够义气啊。”

“陛下又不是不知道我与蕴初关系好?换成别人便罢了,落水的人是她,臣妾无论如何都是要救的。”

他沉默片刻,展臂搂住了她,“下次别这样了。别再让我担心。”

回忆起一个时辰前听说消息的心情,他犹自感慨。还没等听到结果,只是一句简单的“颐妃娘娘落水”,他的整颗心就狂跳不止。

他知道那是恐惧,生怕噩梦重演的恐惧。

叶薇听出他确实是在为她担忧,心情就变得复杂。她这段时间其实是有些生他气的,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他对宋楚怡的态度,而另一个原因,连她自己都不太愿意去想。

因为他对宋楚惜念念不忘?还是因为自己比不过自己的影子?

她在寂静夜晚里翻了无数个身,最终确信这么复杂深刻的问题不适宜在大半夜的时候思索,会睡不着的。

“我知道了。”

皇帝抚摸她的长发,“你移宫的事儿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再过几天就搬去景怡宫吧。”

叶薇闻言也没表示异议,她原本便猜到应该是这阵子了。想到要搬家,倒也没怎么不舍,这披香殿虽然精巧幽静,朝向却有些不好,不像漪兰殿总是有阳光照进来。她体寒,多晒些太阳有好处。

况且她到底是从一品的颐妃,总是住在一处偏殿也不合规矩,该搬就搬吧。

“还有件事,悯枝不在了,你身边管事的宫女就只剩下个妙蕊,人太少了。朕已经选了个宫女给你,以后有她帮衬着,妙蕊能轻松些,你也不会失了应有的体面。”

她微愣,“您选了个宫女给我?”

皇帝淡淡笑道:“那人你也认识,当时你还夸过她机灵,想来也能入你的眼。”

二月中旬,叶薇正式从凌安宫的偏殿披香殿搬到景怡宫正殿漪兰殿,成了名正言顺的一宫主位。不过景怡宫也就住着她一个人,倒是没宫里人需要她管束。

妙蕊对这状况挺满意,“没人才好,您单独住一宫多气派?贤妃娘娘和从前的姚氏都是这样的。”

叶薇立在一株盆栽前,用银剪子小心修剪它的枝桠,“你喜欢单独住啊?可咱们从前在凌安宫也就开始和别人一起住了,到后来都只剩我们了。”

最开始的时候,凌安宫主位是韵妃夏氏,宫里人是她和江宛清。可没多久,夏氏便中毒而亡,几个月前江宛清也死了,偌大的凌安宫就只剩她一个。叶薇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不祥,不说凌安宫,更早的时候在吹宁宫也是这样,苏氏死了,宋楚怡派来的宦官又在她寝宫自戕,各种血腥太过晦气,所以才会搬走。

妙蕊也想到了这个,一本正经地安慰她,“小姐可别多心,是因为您太得陛下的宠爱,那些人一个个都想算计您,所以才会生出这么多的事情。这都是命数使然,和您没有半点干系。”

叶薇也就是那么一想,本来也没多认真,她可没疯魔到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的地步。况且除了这个,她还有更重要的问题需要考虑。

皇帝说给她选了个掌事宫女,还说那人也是她认识的,她苦思冥想了许久,把可能的人选都过了一遍,依然在见到正主时感到惊讶。

“奴婢木樨,奉命前来服侍颐妃娘娘。”

女子生着张标准的鹅蛋脸,五官端丽、神情柔和,跪在她面前时不卑不亢。叶薇记得这张脸,她是蓬莱岛上的掌事女官,木樨。

犹记得那次和皇帝一起去蓬莱仙岛时便是她服侍的她,当时她因为觉得悯枝太不沉稳、不堪大用,所以存了心思要收服这机灵的宫女。然而紧跟着宋楚怡被废,她完全抽不开身,这事也就跟着搁下了。

这算不算得来全不费工夫?之前没能做成的事情,现在让皇帝直接送到她面前了。

叶薇抬了抬手,“起来吧。虽然是陛下派你过来的,但到了漪兰殿就要听本宫的吩咐。若做错了什么事情,我照样可以罚你,明白吗?”

“奴婢明白,请娘娘放心。”

叶薇点点头,“贾康,你带她下去,把本宫的喜好忌讳都交代一下。”

他们离开了,叶薇这才拿起个银调羹,从莲形小瓷碗里舀酥酪吃。那酪里面加了糖,抿到嘴里甜甜凉凉的,让叶薇想起小时候安傅母做过的乳酪,也是差不多的滋味。

但有些东西还是不同的。

她是想要木樨当她的丫鬟,但那是要她亲自确定她忠诚可信。如今皇帝就这么把人塞过来,她哪怕再欣赏她,也不敢真的用她。

还有他这个举动,是单纯考虑到她身边少了个掌事宫女,所以挑了个曾被她青眼有加的送来,还是别有用心呢?

蕴初的事至少给她提了个醒儿,既然她会因此产生警觉,怀疑她可能就是宋楚惜,那么同样听到这话的皇帝有没有可能生出怀疑呢?

她忐忑不安,可结合皇帝最近的各种行为,又觉得实在不像。他如果真的怀疑她是宋楚惜,按照他的性格应该来找她试探抑或直接质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当着她的面去捧宋楚怡。

他说除夕那晚,他看到宋楚怡就想到了楚惜,所以,当时他的注意应该都在宋楚怡身上,不会像蕴初那样,还有工夫去思考她的身份。

因为上次落水,沈蕴初生了几天的病,差点惊动了侍御医。叶薇对此还专门嘲笑她,“我以为这宫里面就属我身子最弱,没想到我没病,你反倒病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和蕴初正顺着宫道散步,对方回了她一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我,还不都是你害的?”

“怎么能是我害的呢?是你自己往湖里跳,关我什么事?”

“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往湖里跳?凡事得追本溯源。”

叶薇扬眉而笑,琉璃白的衣袖被风吹得飘飞起来,笑颜如春花般盛开。这一刻,清雅与艳丽竟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沈蕴初看得呆了,回过神后忍不住黯然。表姐原本便生得比她美,经历了一次生死,身上的气质更加蛊惑人心。她就像光华潋滟的夜明珠,哪怕只是静静地摆在那里,也会吸引周遭人的注意。

也唯有这样的她,才配得上那个人。

“你…是怎么想的?”

叶薇诧异,“什么?”

“以后的事,你是怎么想的?是安心留在这里侍君,还是…”

叶薇垂眸,手指微微蜷曲。自从知道她的身份,这还是蕴初第一次提起将来。她知道她一定会问起,却始终想不好该如何跟她交代。这宫里有她放不下的东西,可外面的天高海阔一样吸引着她,以至于左右徘徊、无法抉择。

“你光问我,自己呢?你跟我一样不喜欢这里,有考虑过以后吗?如果你想离开…”

“你不要管我,管好自己就行了。如今的局势,要同时救两个人脱身已是不易,若再添上我,只会把最后的生机都扼杀。”她握住她的手,“我们姐妹之间,有些话不用明言,我知道你都懂。所以,就算是为了妹妹,为了…你别再犹豫了,好不好?陛下他,不是你的良人。”

叶薇被她握着,指尖冰凉。她挣扎片刻,刚想开口,视线却越过沈蕴初的肩头看到了后面。

“那是…”

沈蕴初随之回头,只见宫道的前方,衣饰淡雅的宋楚怡伴着个华衣妇人静静站着,身后则是声势浩大的仆从。

叶薇只短暂地看了下宋楚怡,便把视线转移到那妇人身上。

四十来岁的年纪,保养得宜、高贵美艳,她和曾经的吴国大长公主一样拥有天之骄女的气度,乍一看会以为没什么区别,但叶薇清楚地知道,这两人是不一样的。

左相宋演的续弦、宋楚怡的生母、她曾经的继母,魏国夫人白氏。

作者有话要说:今晚还有一更,写出来肯定超过十二点了,所以大家千万别刻意等!明早起来看也是一样,不然阿笙会很愧疚的!么么哒!

第119章 白氏

白氏这个国夫人的身份是在宋楚怡封后时得的,后来女儿被废,她却没有受到牵连,依然高高在上。此刻瞧着那明紫的朝服,叶薇不自觉想起上一世的情景,她是掌握后宅生杀大权的主母,而她纵然身为嫡长女,也不得不仰她鼻息。

那时候,她可没少在这女人手上吃苦。宋楚怡和她不对付,但那时候到底还小,想不出太狠毒阴谋算计她。可如果有这个母亲在背后帮忙,哪怕她再提高警惕,也难免调掉入圈套。

那次永生难忘的湖边长跪,始作俑者就是这位白夫人。

沈蕴初也认出了她,和叶薇对视一眼,两人都没有动。魏国夫人浅笑吟吟,主动走上前来,“颐妃娘娘,琳充仪,今日真是凑巧,居然能碰见两位。”

叶薇不搭话,沈蕴初便代她周旋,“魏国夫人有礼,本宫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还有宋娘子,许久不见,娘子一切可好?”

宋楚怡脸色苍白,面颊依然消瘦。沈蕴初本以为现下局势对她如此有利,她该春风得意才对。可事实上,她看起来并不开心。

“有劳琳充仪惦记,我很好。”

沈蕴初点头,“如此本宫便放心了。不过这非年非节的,魏国夫人还特意入宫,是专程来看女儿的吗?”

魏国夫人笑道:“陛下天恩眷顾,知道我们母女许久未见,破例准我入宫。再加上楚怡前阵子感染了风寒,陛下担心她的身子,还让我陪她在外面走走,宽宽心。”

沈蕴初听得心头冒火,假面具都快挂不住了。一旁的叶薇却轻松地笑起来,“原来如此,陛下对宋娘子当真是关怀备至啊。兴许再过不久,本宫就得恭喜夫人、恭喜宋娘子了。”

宋楚怡和沈蕴初都微微一愣,魏国夫人却笑容和煦,仿佛什么都没听懂,“颐妃娘娘说笑了,到了如今的地步,还能有什么喜事?我只盼望楚怡的身子能快些好,别再给陛下添麻烦了。”

“阿母,女儿有些累了,我们回吧。”宋楚怡淡淡道,神情当真透出股疲惫。

魏国夫人朝叶薇二人点点头,“那我们便先走了,不打扰二位娘娘赏景游园的雅兴。”

回到成安殿后,沈蕴初将所有人赶下去,恨得几乎要扯断手中的绢帕,“不过是一个废后,居然在后宫中行动自如,连亲娘都接进来了,陛下究竟在想些什么?这般大度,难不成他还真要学晋宣宗皇帝?呵,宋楚怡想当章献皇后第二,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见叶薇沉默,她越发上火,“看到这情况,你还做不出决定?陛下如今把那个毒妇捧在手心里,何曾值得你留恋半分?表姐,你别再犯糊涂了!”

“蕴初,我留在宫里不单单是因为陛下,你难道不明白?左相也好,魏国夫人也罢,再加上那个倒而不死的宋楚怡,都是我不愿意走的原因。我觉得,老天让我以叶薇的身份重新活过来,就是给我复仇的机会。”

沈蕴初默然片刻,“你想复仇,把他们都赶尽杀绝?那太难了。就算你真能做到,自己也肯定被扯进无边的泥潭里。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毁了自己来之不易的新生,我觉得没必要。”

“你既然头脑这么清楚,当初就不该跑到宫里来。你何尝不是为了别人,毁了自己恣意潇洒的人生?”

沈蕴初板着脸,“那不一样。”

是,不一样。叶薇叹息。蕴初她不是为了替她报仇入宫,而是为了见谢怀入宫,在进了这牢笼之后,才决定顺便帮她报个仇。

左右她行为的不是恨,而是爱。

她撑着额头,轻声道:“我和陛下之间,并不是那么简单。有些事情我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

明州城内的相救,宋楚怡的李代桃僵,皇帝的洞悉真相,她一桩桩一件件,全部讲给了沈蕴初。

她眼睛越睁越大,终于结结巴巴道:“…所以,陛下口中那个救命恩人,其实不是宋楚怡,而是你?”

叶薇点头。

沈蕴初抚着胸口让自己冷静,可是再怎么努力都冷静不下来,“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原谅宋楚怡,只是想暂时把她当成你的替身?这简直…”

叶薇苦笑一声,“你知道我现在最糊涂的是什么吗?当初宋楚怡被废,他可是把他对她的恨意和盘托出了。在那之后,宋楚怡就被发落进了阳东宫,身边有专人看管,根本无法和左相传递消息。所以,左相并不知道自己用二女儿代替大女儿的事情已经被看穿,皇帝依然可以装出与他和平共处的样子。可如今,他却让魏国夫人进宫来看宋楚怡,他就不怕宋楚怡把这些事情都告诉她母亲?”

这确实是个问题,沈蕴初沉思,“要么,他有把握宋楚怡不会讲出去,但这个可能性太小。就算有人在周围看着,她们也总能找到说话的机会。”

叶薇淡淡接口,“既然如此,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他正是想让左相和魏国夫人知道这件事。”

他是故意的。

因为白天遇到了魏国夫人,导致叶薇晚上的时候想起了许多小时候的事。那时候她还住在惠州,只在他们每隔几年回乡祭祖时会看到这位继母。

第一次见面时她刚满五岁,安傅母牵着她的小手,在她向那个华衣女子行完礼之后,把她扯到一边低声交代,“傅母跟你说的都记住了么?无论那个女人给了你什么东西,都千万当心,不准吃不准喝,通通拿回来告诉我!”

她镇定地点点头,显示了一个早熟女童应有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