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阿樱不住求饶,皇帝却不为所动,眼看又要被拖进那可怕的炼狱,她终于朝前一扑,“我说,我说…”

大家都没开口,安静地等着,阿樱浑身颤抖,话也断断续续,险些听不清楚,“是…是魏国夫人…”

一句既然,无异于石破天惊。不止叶芙和妙蕊傻眼了,满殿的人都不知该如何反应。

是听错了吧?贤妃的侍女说自己奉了魏国夫人的命令去害颐妃,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奴婢早在四年前就被魏国夫人收买…不,不是收买!她拿捏住了奴婢的家人,让我为她办事,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她让奴婢当她的眼线,帮她监视贤妃,必要时还要替她加害贤妃。奴婢原本很害怕,以为她真的会让我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担心了四年,却只是传递消息。大概是贤妃娘娘一直柔顺不争,并未危及她女儿的后位,所以奴婢才逃过一劫。奴婢原本还在庆幸,谁知就在前不久,她居然派人找到了我,让我替她做件重要的事情…”

“看来这件重要的事就是假借贤妃之名蛊惑叶四娘子,让她给自己的姐姐下药了?”

“是…”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为什么要对颐妃下手?宋氏已死,她总不会是害怕颐妃抢走她女儿的皇后之位吧。”

“奴婢因为害怕,曾经问起过。给我传话的人说了两句,因为魏国夫人听说宋氏落水时岸上只有陛下和颐妃娘娘,她不能找陛下报复,便将恨意都倾注到颐妃身上。她认定是颐妃害死了宋氏,要让她给她的女儿偿命…”

有人轻吸了口冷气,仿佛被听到的内容惊着了。阿樱伏地磕头,泣不成声,“陛下,奴婢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万死难辞其咎,不敢求您原谅。只是贤妃娘娘真的与此事无关,是奴婢对不起她,辜负了她多年来的信任。您处死奴婢便是,千万…千万不要冤枉了娘娘…”

“闭嘴!”贤妃冷冷呵斥,走到旁边郑重跪下,“陛下,今次的事臣妾始料未及,没想到会害得颐妃差点没了孩子。是我御下不严,才让这种包藏祸心之人有机可趁,请您将臣妾治罪!”

她说话时脸颊泛红,隐隐有着恼恨和屈辱,仿佛在为自己居然被个宫婢欺瞒这么久而愤怒。阿樱又愧又悔地别过头,似乎真的羞惭得不敢看这位主人一眼。

叶芙不可置信地看着事态的发展,对自己坚信的一切产生了怀疑。她确实不曾当面和贤妃商谈过此事,都是宫人传话。可之前几次见面她都在贤妃身边看到了阿樱,才会相信这是她的吩咐。

难道,真的不是她?是魏国夫人,那位传说中知书达理、贤惠端庄的魏国夫人?

“要指控魏国夫人,光说可不行。她是朕亲封的国夫人,又是左相之妻、大司马侄女,你若拿不出证据,朕也不能贸然将她当犯人审问。”

阿樱也明白这个,点头道:“有,奴婢有证据。”

“什么?”

“奴婢当初答应为魏国夫人办事后,她给了我一块玉佩,作为传递消息时的信物。这些年奴婢跟她手下的人书信往来,也动心思扣下过一封密信,作为将来保命的筹码。奴婢把这些东西都藏在了床底下,陛下可以派人去找,靠墙第三块砖是松的,把它揭开就能看到奴婢藏在下面的盒子…”

随着这如山铁证的出现,贤妃慢慢挺直了背脊。下巴微微抬起,她神情倔强而隐忍,仿佛再多的脏水泼到身上都不在乎,只要问心无愧。

一些原本认定她是幕后主使的人看到这一幕,都不免感慨宫中阴谋真是复杂莫测,个别极为厚道的,甚至生出了愧疚之心。

身为受害者,却从头到尾都不曾说过一句话的叶薇依然靠在皇帝身上,只是看下贤妃的眼神却有些复杂。遮掩在长长的睫毛下,如湖面掠过的阴影,转瞬而逝。

“所以,你一开始究竟猜到了多少?”

皇帝端着药碗喂了半天,她却没喝几口,索性将碗塞了过去,“你喝完了我就告诉你。”

叶薇对此人仗势欺人的行径十分愤怒,奈何无法整治,只得乖乖地喝了,然后抓起蜜饯就往嘴里塞,“我喝完了,该你说了。”

皇帝见重要的事已经办完,越发不慌不忙,“别着急嘛,你先告诉我,你现在猜到了多少?”

叶薇想了想,“我觉得吧,那个阿樱确实被魏国夫人收买过,但她只是表面上归顺了她,其实还是贤妃的人。这一招真的是很毒啊,魏国夫人以为自己在贤妃身边安|插了个眼线,孰料反而被贤妃抓住了把柄了。这几年,还不知道她通过阿樱给魏国夫人传了多少假消息出去!

“然后就是这一次,魏国夫人想通过阿樱来对我下手,事发后在推到贤妃身上,自己全身而退。贤妃知道后不仅没有阻止,索性顺着她的计划去做,等真的被揭穿,再让阿樱把魏国夫人捅出来,这样要是运气好我已经被除掉了,而戕害宫嫔和皇子的罪名也被魏国夫人担了,她除了御下不严之外,落不下更严重的错处,完全是大获全胜。”

皇帝赞赏道:“你看,你差不多都猜到了,还问朕做什么?”

“你别想蒙混过关,我要知道这两个女人的诡计你一开始清楚多少?那碗加了黑三棱的药既然没让我喝,说明你根本就是做足了准备对不对!”

皇帝起身将药碗放到案几上,淡淡道:“是她们太小看我。我怎么可能让人在你的药里动手脚?简直是异想天开。早在叶家母女进宫起,我就猜到辉有人从她这里钻空子,叶芙的一举一动都派人盯着。她和谁见了面说了话,我那里都有奏报,你要是感兴趣回头可以拿去看看。”

“所以,你是故意让她下药成功,然后再让我装病,陪你演这么一出戏。你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想起那天下午,她喝完了安胎药安傅母才笑眯眯地说:“这里面本来应该有孕妇大忌的黑三棱粉哦。”措不及防下,吓出了她一身冷汗。

“我一开始不确定她们究竟什么时候动手、具体怎么做,懒得让你陪着担心。御医说了,你需要静心养神,所以如非必要,能轻松一日是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觉得陛下很聪明呢?他可是把一切都算得好好的呢,才不会让阿薇和孩子被人害了!o(*≧▽≦)ツ

睡不着扔了一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4-07-26 03:32:52

我们的青春派扔了一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4-07-28 20:17:37

谢谢谢夫人睡不着的火箭炮,谢谢青春的地雷,么么哒!mua! (*╯3╰)

第137章 山雨

第二日早朝前,魏国夫人买通宫人谋害皇裔并嫁祸贤妃的消息便传了出去,朝野上下一片震惊。

陛下那边并没有明确表态,所以大家听到的也是未经证实的传闻,许多人仍存有疑虑。然而很快,皇帝便下旨召魏国夫人入宫,间接证实了传闻非虚。

宫使去了三拨,饶是魏国夫人用感染疾病、担心传给陛下为由,也推脱不了了。皇帝态度如此坚决,她再不奉诏而行恐怕真被安上个抗旨大罪,无奈之下,只得在左相的陪同下入了宫中。

叶薇为了显示自己遭受了莫大的摧残,这半个月都得卧床养病,所以没有出去和魏国夫人见一面。不过安傅母会把外面的消息都告诉她,算是乏味日子中难得的乐趣。

白氏这次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因为宋楚怡的事对她怀恨在心,要害她却又不肯直接动手,还要绕到贤妃那里去。结果现在可好,被贤妃将计就计了,明明也是包藏祸心的人,现在倒跟她一样成了受害者,委屈的模样简直惹人怜爱。

叶薇一方面为能够抓住白氏的把柄而高兴,另一方面又为贤妃三番五次使坏却总是全身而退抑郁。听皇帝说,白氏原本的计划并不是让阿樱背着贤妃行事,而是让她去撺掇贤妃,这样才能真的罪证确凿。结果贤妃如她所愿被撺掇了,后面却开始篡改剧情,打得白氏措手不及。果然是太后挑中的太子妃人选,当初要不是宋楚怡借着自己的东风,肯定抢不走她的正妻之位!

对于皇帝要如何处置白氏,叶薇其实是很好奇的。自古以来,大臣的妻子加害后宫妃嫔被抓住,这例子实在是少得可怜,唯一比较出名的大概是霍光之妻霍显了。可惜自己没有像恭哀许皇后那样被害死,不然她的罪过就更大了。

呸呸呸!她忽然醒悟过来,什么可惜!为了弄死她自己还真是豁出去了,居然连这种念头都生了出来!

左相陪着魏国夫人入宫,皇帝在宣室殿见了他们,三人一开始谈话的氛围倒是很和气。然而没过多久,太上皇便派人请左相过去,他始料未及,又不敢在这个当口违逆太上的意思,只得丢下妻子离开。皇帝含笑目送他出了殿门,这才不紧不慢地将当天的事情提出来,魏国夫人自然准备了辩解的言辞,然而事到如今皇帝如何会错失良机?所以等到傍晚消息传开时,已经是魏国夫人谋害皇裔之罪落实,被褫夺国夫人的爵位,关入宫正司等待最后的处置。

“奴婢听到‘宫正司’三个字时还吓了一跳,本以为怎么说也是左相大人的妻子,就算真的要软禁也是挑一处空着的殿阁关押,谁知道竟直接送到宫正司去了!”

贾康接过妙蕊的话头,“可不是嘛!连爵位都给革掉了,现在可不能再叫魏国夫人了!啧啧啧,这白庶人听起来真是…”

叶薇捏着柄纨扇,漫不经心地玩着柄端的丝绦。看起来宋演是打算护着白氏的,毕竟夫妻一体,她出事了他也难辞其咎,可太上皇那边突然传召打乱了他的计划。事情如此凑巧,若说不是提前安排她绝对不信。看来经过那么多的事情,太上皇对这个臣子的信任已经被消磨殆尽,而摸透父亲脾性的皇帝再次利用了他一把,达到自己的目的。

安傅母从她手中抽走纨扇,叶薇抬头看去,只见安氏神情严肃。她想了想,轻声道:“我知道你等得很不耐烦,我也一样。放心吧,这次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宫中的风向也影响到了前朝,次日朝会,群臣纷纷上表,以范忠为首的六名御史联名弹劾左相宋演欺君犯上、贪赃枉法、弄权前朝、交通后宫、打压异己等十三条罪状,原本平静的朝堂瞬间如烧开的油锅般,热闹得不像话。

宋演掌权多年,树敌颇多,再加上皇帝的暗中布置,此番俨然有股墙倒众人推的架势。之前宋楚怡的李代桃僵也被提了出来,众人纷纷表示此弥天大谎宋氏区区一女子怎能办成,恐怕背后还是有人在帮忙,而白庶人谋害皇裔也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这个猜测。这两件事归根究底,都是为了掌控皇帝的后宫,不让江山社稷后继有人。这么一想又觉得,恐怕连陛下登基数载却子嗣单薄的事儿,都是那位宋皇后动了手脚!用心之毒,令人毛骨悚然!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甚至不是欺君犯上了,这是要篡位谋反啊!

除了弹劾的奏疏,一起呈上御案还有各方搜罗的罪证,形形□□、一应俱全。皇帝把它们堆积在案头,每日照常上朝,任凭底下人急得跳脚也不做任何表态。

叶薇知道皇帝在等一个人,他的取舍在这场斗争中至关重要,然而在结果出来前,她却要应对另一桩奇怪的事情。

太上皇忽然将她传去了自己居住的洛晨宫。

不比建章宫的富丽堂皇、雕栏玉砌,洛晨宫看起来十分雅致,宫人给她奉上了清茶和点心,不过她只是拿起来做了个样子,实际是一点没动。

“怕有毒?”

叶薇一愣,摇摇头,“不是,只是前阵子刚出了事,御医特意叮嘱了,吃什么喝什么都得由他安排,否则恐怕对孩子不好。”

太上皇仿佛没听到她的解释,“当心点也好。这些茶点虽然是朕命人准备的,但谁知这当中有没有包藏祸心的小人呢?如果他们真往里面动手脚,朕便对不住皇帝了。”

“父皇…”

太上皇打断她,“叫你来是想问问,孩子大概什么时候能出来?”

“御医给的时间是十一月,但提前一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总之不会拖到腊月就是了。”

“十一月,挺快了。这孩子生下来就是新年,果然是国朝的祥瑞。”

“谢父皇夸赞,有您这句话,皇子一定洪福齐天。”

太上皇长叹口气,闭上眼睛许久不语。叶薇看着他,也不敢贸然打扰,等到快要坐不住时才听到一声悠然的喟叹,“真是安静啊。”

睁开眼,他神情怅惘,“已经很久了,这宫里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皇帝之前的韵妃生了个女儿,可惜朕没抱来看看,谁料襁褓中就没了。如今朕也没别的指望,就盼着你的孩子快些出来,朕也好含饴弄孙,也体验一下书中说的天伦之乐。”

叶薇听得诧异,然而仔细一想又明白了。眼前这位太上皇一生无子,皇帝是十岁的时候过继来的,这么多年也没给他添个孙子。认真说起来,他这一辈子都不曾体验过看着嗷嗷待哺的婴儿逐渐长大的滋味。

“兴许是岁数大了,朕最近总是梦到年轻时的事情。颐妃不曾来过锦城吧?你别看这里城池不如煜都雄伟,许多景致却是连煜都都没有的,等你把孩子生下来,可以让皇帝带你去看看。朕从前最喜欢和友人放马东山,打完猎便歇在山中的青园,那还是父皇在时修的园子,平时没什么人去,风景却是很好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垂下脑袋睡着了。周兆拿来芙蓉簟铺在旁边,再小心翼翼扶着他身子让他躺上去,吩咐人在旁边守着,这才转头对叶薇道:“娘娘,太上累了,臣送您出去吧。”

她点头,又道:“太上最近总是这样吗?”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这看起来像是非常年迈的人才有的症状啊。

周兆不欲多说,只是叹了口气,“是,臣等也只能尽心伺候着了。”

叶薇跨出门前偏了下头,只见那高高在上的男人不似之前面目可憎,须发花白、神情安详地躺在那里,这一刻的他不是沉醉于长生之道的暴戾上皇,只是个瘦弱的、渴望孙子的寂寞老人。

因为太上皇的反常,叶薇心情有点低落,走路的时候便没怎么看前面,等到妙蕊拉她袖子示意停下,才发现前方不远就是谢怀和他的弟子们。

上一次见面还是对他坦白自己有孕,转眼已经快半年。他瘦了许多,面色越发苍白,然而身姿还是一样的挺拔修长,看向她时眼神冷淡,让叶薇恍惚间回到了那个大雪纷纷的重逢之夜。

“颐妃娘娘大安。”

“可。”

谢怀起身,客客气气道:“颐妃娘娘来洛晨宫,可是拜见太上?”

“是。”

“如此,那这平安符便直接交给娘娘。”

邹远托着的檀木圆盘上放着五个锦囊,他取出藏青色那个递过来,“前几日太上吩咐贫道为宫中诸位贵人准备平安符,特意叮嘱要给娘娘和孩子请一个特殊的,以保佑母子平安。”

叶薇接过锦囊却没有打开,只是摸着上面冰冷的刺绣,含笑道:“多谢道长为本宫费心。可惜父皇此时已经睡了,待明日我再亲自登门,叩谢父皇恩典。”

“这原是贫道本分,娘娘无须挂怀。”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能聊的实在有限,而且如今的情况,叶薇也实在不敢和他有过多的交集。将锦囊收入袖中,刚欲开口告辞,就听谢怀问道:“听说娘娘前阵子出了点意外,不知如今可大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先跟大家说声抱歉,原本计划在七月底完结正文的,结果因为许多原因没写完…是我食言了,对不起大家,鞠躬!剩下的内容我会加油更,也不再承诺什么了,感觉最近渴望用承诺来逼迫自己结果被多次打脸,啪啪啪的笙笙好痛…反正我会尽快写完的,你们看剧情也知道boss都打到最大的那个了嘛…

第138章 下狱

叶薇抬眼,思考他到底知不知道之前那件事的真相,“御医来得及时,又休养了大半个月,已经无碍了。多谢道长关心。”

今日是盛夏难得的阴天,微风拂面带来丝丝凉意,也扬起了垂落的鬓发。叶薇身着梨花白的齐胸襦裙,肚大如箩,说话的时候右手一直放在上面。她丰腴了不少,脸色却没有跟着红润起来,谢怀清楚她没有真的中招,可回忆下别的妇人怀孕的样子,还是觉得她的状况并不算好。

心中有许多话想说,但到了嘴边,却只剩下最简单的一句,“望娘娘珍重身体,道君会庇佑您的。”

叶薇回到守晨宫还有点心神不宁,那个锦囊躺在袖中,像是块烧烫的热铁。她遣退宫人后把它取出来,挣扎许久慢慢打开,却发现里面只有个折起来的黄符,并没有她猜测的别的东西。

这真的只是个平安符。

皇帝过来后也看到了锦囊,笑道:“原来你也收到了。父皇这次倒是恩泽六宫了,居然给我们都请了符,一个时辰前刚命人送到太初殿去。”

叶薇微笑,顺势把话题扯开,“是呀,父皇今日还传我去说话,态度很温和,看起来对这个孩子很是期待。”

“他岁数大了,这两年又经历太多打击,估计是有些心灰意冷了,就连往日最沉溺的修仙炼丹,都不大提得起精神。寻常老人都盼孙子,他到头来也没能免俗。”

“这样不好么?父皇从前委实荒唐得过了,若他能早些像个正常的父亲、正常的君主,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正常的父亲…说实在的,他在我面前从来没有半点身为父亲的样子。”

叶薇也猜到了。如果是太后身为他的养母,至少还尽到了教育抚养的责任,太上皇才真的是白担了虚名,实际什么都不曾过问。想想还真是同病相怜,她的亲生父亲有跟没有差不多,而他生父早逝,养父又甩手不理,可怜的两人都不曾感受过父亲关心的滋味。

仿佛感觉到她的心情,他揽住她肩膀,轻轻抚摸她的肚子,“你放心,我们的孩子不会再经历这种事。别人不敢说,跟父皇和泰山大人比比,我还是很有信心的。”

她失笑,“有点志气好么!”

“怎么,不满意我选的对手?那你觉得要和谁比才好?”

“懒得和你胡说八道。你明天什么时候得空,陪我一起去洛晨宫一趟,父皇今日赐了平安符,肯定要去谢恩的。”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妙蕊就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叶薇难得看到她这个样子,有些惊讶,“怎么了?”

“陛下,娘娘,洛晨宫那边传来消息,说太上忽然晕倒,请您快过去看看!”

不用等到第二天,太上病情加重、惊动整个太医署的事情便传开了。皇帝亲自守在洛晨宫,看着御医施针用药,太上中途醒来过一次,然而只是气若游丝地说了几句又再次昏睡过去。

四名侍御医会诊之后,终于对皇帝说了实话,“太上沉疴已久,从如今的脉象来看,情况很不乐观。臣等只能…勉力一试…”

勉力一试。从这些杏林国手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无疑是宣告了太上的死亡。皇帝站在那里沉默许久,方闭了闭眼睛,隐忍道:“朕知道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连朝也不上了,终日留在洛晨宫,衣不解带地照料父皇。后宫嫔妃轮流前来探望,包括身怀六甲的颐妃娘娘,皇帝让她们问了安便全部赶走,接着扮演他天字第一号大孝子。

朝堂上原本因为左相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却被太上的病情给抢去了风头,一时竟安静了下来。直到九月初,一封奏疏的出现才终于打破了僵局。

大司马大将军吴照上疏弹劾左相宋演,不仅有之前范御史提及的罪名,还加了一项“勾结边将”。比起之前的谋害皇裔,这条罪名更加可怕,自古以来边将内臣暗中勾结都是头号大忌,无论是哪朝哪代的君王,但凡发现此事决不轻饶。

叶薇听到吴照奏疏的内容后,才终于明白皇帝为何一定要等到他出手。

故意不杀白棠音而将她囚禁在宫中,无非是想多一个要挟吴照的把柄。而任凭弹章漫天也迟迟不发落宋演,便是在给吴照传递讯息,因为两人目前还是捆绑在一起的状态,若皇帝此时发难吴照必然逃脱不了,但他若主动出来弹劾宋演,只要皇帝愿意,就能给他一条生路。

这些还只是叶薇看到的,在她看不到也想不出的地方,皇帝不知用了多少手段去逼迫吴照。因为他明白,只要有了这位左相多年盟友、大司马大将军的帮助,才真正算得上万无一失。

之前吴照还犹豫不决,但太上皇的突然病重无疑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那是左相最大的靠山,也是他们一党最大的靠山,如今连这尊大佛都要不在的,朝中全是陛下的势力,他们还能有什么机会?

本来就已经离心离德,到了这个地步,自然是自保要紧,哪怕是十几年的盟友,到头来也只能互相出卖。

九月初七,三百名羽林卫在车骑将军秦以茂的带领下将左相在锦城的府邸团团围住,相府的兵卒持械拱卫,然而双方实力悬殊太大,完全没有突围的可能。僵持一个时辰后,左相身着紫色朝服从容而出,看着端坐马上、奉命前来的大司马大将军笑道:“没想到会是舅舅来做这件事。”

须发皆白的大司马这段时间仿佛老了十岁,闻言面无表情地翻身下马,朗声宣读了将宋演收监候审的圣旨,最后看了看犹自抵抗的宋府仆人,“国法昭昭,还望君陵不要逆天而行,祸及子孙后代。”

宋演笑道:“今日一去,前方便是炼狱熔炉,莫非舅舅觉得我宋氏的子孙后代还有活路?觉得棠音和次君还有活路?”

吴照手控制不住地发抖,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本将只问你,这镣铐枷锁是我命人逼你戴上,还是你自己戴上。”

宋演举目望去,他的府邸毗邻皇城,不远处便是巍峨宫墙、碧瓦飞甍。那里象征了全天下最鼎盛的权势,他曾经无比接近,几乎就要踏上顶峰,可是如今,一切都要离他远去了。

扬唇一笑,他英俊的眉眼在日光下耀眼如明珠,与颓唐苍老的大司马截然不同。

“岂敢劳烦吴公,演自己来便是。”

左相被收监下狱的消息传至后宫,叶薇捏着做好的婴儿小衣沉默不语,安傅母想着再怎么那也是她的父亲,担心她心情起伏太大,于是小心翼翼陪在旁边。奈何几天过去了,叶薇除了不怎么说话外一切正常,她也就放下了心。

九月二十,太上皇已近弥留之际。之前精神略好的几天已从宫人口中得知了左相被关押之事,不曾有过表示,这会儿看着跪在榻前的皇帝和紧急从煜都赶来的太后赵氏,他终于缓慢地抬起了手。皇帝连忙握住,他咽了口唾沫,气若游丝,“过往种种是朕的过失,悔之晚矣…江山社稷就交托给皇帝了,朕没能尽到的责任,希望…希望你能尽到…”

“父皇放心,儿子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许。”

“宋…宋君陵罪如山积,皇帝便…依法处置吧,朕不再对他偏袒。昨日因、今日果,他造下的孽也该自己承受,与人无尤…

“朕累了,很想休息了。糊里糊涂一辈子就这么过去,想得到的竟一件也没得到,真真可笑…

“可笑啊…”

他手上的力气一点点消失,皇帝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赵太后早已哭得喘不上气,此刻却闭上眼睛别过了头。身后的妃嫔们也感觉到了情况的变化,一个个伏低了身子。

“儿子…恭送父皇…”

随着皇帝重重地磕下一个响头,洛晨宫内的哭声次第的响起,所有人跟着皇帝磕头,声音也悲戚到了极点。

“恭送太上——”

延和六年九月二十晚亥时三刻,载初皇帝贺兰延庆崩于锦城行宫,时年五十九岁。举国同哀、百官服孝,整个行宫乃至锦城都披挂上白色,震天的哭声无一不在昭告世人,曾统治这个王朝近三十年的君王离去了。

皇帝的丧仪自是隆重无比,就算是在东都也半点马虎不得,停灵的七七四十九天,宫中的仪式就不曾断过。叶薇因为身怀有孕,被特例不用长跪哭灵,然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最终刚还是坚持去跪了一个时辰做做样子,然后才在御医的“请求”下回宫休养。

停灵第九天时,她跟皇帝提出了个要求,“我想去见见左相。”

她依然是这样,不叫他的名字,也不肯换他父亲,于是只能生硬地称呼官职,哪怕此刻他早已是阶下之囚。

彼时皇帝正在宫人的服侍下更换丧服,闻言没做什么表示,等衣服穿好、冠冕也戴好后才道:“早猜到你会这么说,但现在不行。你怀着身孕,我不放心你去见他。”

“可再拖就没机会了。太上在这个当口驾崩,打乱了你的计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剩下的时间没多久了吧?我一定要在那之前见他一面,许多话如果不说,我这辈子都会遗憾。”

她态度坚决,皇帝熟知她性情,明白一味推脱确实不是办法。思忖片刻,终是道:“好,我让你见他。但什么时候去、该怎么做,你都得听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大家讨厌的太上皇领盒饭啦!临近结局真是盒饭发得勤快啊,后勤部门的经费都快不够用了呢!o(*≧▽≦)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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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一觉醒来,

她由一个世家千金变成了府中丫环,

占了她身子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又有何目的?

为了一己私心,

使得本就危机四伏的家庭最终毁于一旦,

她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从大家千金到草根丫环,从无家孤女到一代贤后,

她要如何从逆境翻身,与君携手百年?

第139章 监牢

无论哪里的监牢都是阴森森的,大夏天也弥漫着寒气,仿佛从地底升腾出来的雾般,挥之不去。叶薇裹在黑色的披风中,身后跟着安傅母,由狱官带着往前走。那人只顾埋头引路,仿佛半点不觉得这样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来这种地方有何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