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阶上满是鲜血和尸首,宜郡王被逼到角落,失血过多气若游丝,皇后翘首以盼的城外驻扎军队迟迟不来,她扶着儿子狼狈不堪,抬头看乾清宫大门口,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皇上能从里面走出来。

二皇子见皇后和宜郡王已经被拿下,不急着当下杀死,他提剑带人走上台阶,身后有人来报,二皇子的脸上渐露了喜色:“好,很好,把人带过来!”

......

此时的殿中和外面相比显得很安静,齐王爷带人守着,如今的太子宋骥却是瘫坐在椅子上,垂头丧脑半点意志都没有,宋珏站在一侧面色沉静,而最为着急的就是贤妃,她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门口的齐王爷,随即起身要朝着内殿那儿走去:“皇上要与德妃说什么,外头二皇子都要反了。”

贤妃刚到内殿门口,内殿的门就开了,德妃身着素色的宫服,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一抹哀,她看向贤妃张口:“皇上,驾崩了。”

“什么!”贤妃瞪大的眼睛看着她,随即使劲的推开了德妃冲进内殿,药味浓重的内殿中,皇上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贤妃扑倒了床边抬手朝着皇上的鼻下探去,紧接着浑身颤抖了起来,她不信皇上去了,使劲的摇着皇上的手臂和身子:“陛下您醒来啊,陛下您醒来啊,陛下,陛下您看看外头啊,您交给骥儿的江山要落入到别人手里了,您睁开眼看看啊!”

哭嚎声从内殿传来,德妃低头轻掸了掸裙子,坐在那儿的宋骥刚起来就直接瘫软在了地上,一旁的太监赶紧扶他起来,他看向宋珏:“皇......皇叔,父皇驾......驾崩了。”

“皇上驾崩,太子顺位继承皇位。”宋珏伸手扶了他一把,牢牢抓住他的手臂,“太子殿下,如今该您主持大局了。”

“主持......”宋骥的舌头像是被自己吞了似的险些噎死,他朝着门口那儿看了眼,“我......我要怎么主持。”

宋珏低叹了声:“您是太子啊。”

“我知道我是太子,可我......我也是第一次当太子。”宋骥听到外面震天响的声音身子猛的一颤,他听到说大哥被二哥所伤,快死了。

就这样的胆识怎么能担当的起太子这个重任,宋珏松开手时宋骥反拉住了他求救:“皇叔,您出去,替我主持大局。”

宋珏还未出声内殿门口就传来了贤妃的尖叫声,她从内殿冲出来直接朝着德妃扑去,两个人当即扭打在了一块儿,宋骥见此情形都惊呆了,贤妃娘娘的责骂声还时不时传来。

“是你杀死了皇上,是你毒害了皇上,你这个毒妇,你竟然谋害皇上。”

几个太监好不容把她们分开,贤妃半坐在地上瞪着德妃:“你谋害了皇上,你还相当太后,你和你儿子都不得好死!”

德妃狼狈的站稳,抬手扶着垂下来一半的头饰,冷哼:“你有什么证据在这儿疯言疯语。”

这时桂公公已经到了门口高声喊皇上驾崩,外面打斗的人只顿了几秒,随即就是往上冲的士兵,殿内的宋骥终于反应过来,朝着德妃那儿走去,要求她去和二皇子说不得逼近,否则就要杀了她。

德妃终于扶稳了头饰,嘴角扬起一抹笑,她的儿子终将登上皇位,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皇上不想封他为太子又能怎样:“杀了我珲儿也不会停下,你们威胁不了我。”她留在这殿内的时候就想过最坏的结果,齐王爷和藤王爷根本没有要保太子的意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螳螂已卒,还有什么威胁可言。

二皇子的人已经到了殿外和齐王爷的人对峙起来,宋珲也不急,这乾清宫外都是他的人,犹如瓮中捉鳖,他稳赢。

“六皇叔,您一直留在里面,不出来看看我带了谁来见你么。”

宋珲话音刚落,后头的士兵分开两道,十几个黑衣人押着藤王妃走了上来,王府中应该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战,抓着藤王妃的两个黑衣人没有蒙着脸,而藤王妃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头发凌乱,脸上都斑驳着沾了血泥。

宋珏从殿内出来,看到了被押上来的人脸色一变,二皇子宋珲看在眼里,朗声道:“六皇叔,大局已定,您又何必负隅顽抗。”

黑衣人押着藤王妃走上台阶到了宋珲身后,宋珲转过身看,脸上那得意的笑意在看清藤王妃的脸后有了变化,那一幕对宋珲来说多么熟悉,就在半个时辰前有人刚刚用过,眼前“藤王妃”忽然上前,抬手时袖口滑下一柄利刃,她的速度要比刺杀太子的那幕僚要快的很多,下一刻那利刃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就在他要说什么时那利刃轻轻一抬,直接抵在他的喉结上,压近皮肤几分有了痛意。

周遭的士兵即刻拔剑相向,而上来的十几个黑衣人则是把宋珲团团围住,身在中间受人桎梏,稍微一动就有被抹脖子的风险,这一变化别说是那些士兵了,就连宋珲自己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侧眸瞥了一眼身后的“藤王妃”:“放下刀,有话好说。”

“该说的三皇子不都已经说了么。”身后的人没有说话,开口的却是身侧的一个黑衣人,宋珲转眼撇去,黑布遮面之下这才觉得声音和眼神有些熟悉,他当即明白过来这个才是藤王妃。

遮住的大半脸颊上只露着一双眼眸,为了以假乱真叶兰嫣连妆容都卸了,扒了十几件衣服蒙混入宫佯装自己成功被抓,唯有这样才能靠近这个以为一切都已经胜券在握的二皇子。

硬拼硬的得死多少人,而死的越多越乱才是萧景铭所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萧景铭要做那个黄雀背后坐收渔翁之利的人,她叶兰嫣如今就截一段,提早平了建安城的乱,把这利给收了。

士兵们不敢轻举妄动,假扮成藤王妃的冬青一抬手,宋珲就得跟着她往上走,周围的黑衣人都是侍卫假扮,他们打不过这么多的人,而这些跟着他们往上的将军士兵也不敢动他们。

“你当如何。”宋珲沉声,他们已经到了殿门口,眼前就是齐王爷的人,进了乾清宫他就更没商量的余地了。

“二皇子,负隅顽抗可是你说的。”叶兰嫣看不到萧太傅的身影,早在宫乱前他就已经偷偷离开了皇宫,此时若还没离开建安城去报讯,那就是还躲在城中探查情形,“皇上驾崩,您却逼宫谋反,别说你贵为皇子了,再尊贵的身份还是大罪。”

就算是宋珲一万个不愿意他还是被押进了乾清宫殿内,擒贼先擒王,他进了殿,外面再多的人也是我为鱼肉。

......

德妃见儿子被擒,再难维持起镇定的神情来,一旁的贤妃倒是笑得高兴,到最后还不是什么都没有捞到,人都被抓住了,一刀下去结果了性命,外头那么多的人拥护谁去?

这皇位还是她儿子的。

贤妃赶忙杵了一下儿子让他上前去:“齐王爷,叛贼已抓,就该当场斩杀以绝后患,皇上驾崩,未免朝政起乱,这新皇的登基大典也得抓紧啊。”

宋骥这是死灰复燃,刚刚还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现在藤王妃一计把人给拿下了,他挺了挺背脊开口:“齐王爷,快把这谋乱之人带下去关入天牢严加看管,还有那些伙同叛乱的人都一并抓捕,择日审问!”

冬青松开手,宋珲踉跄了一步跌到了两个侍卫这里被拿住,叶兰嫣摘下帽子走到宋珏身旁,见他不甚赞同的看着自己,无人注意下她冲着他眨了下眼,随即恢复神色看向宋骥:“太子可别忘了,城外还有二皇子的人守着,您这是打算让谁去抓捕这些人。”

宋骥一愣,不是他们那还有谁,贤妃得意的瞥了德妃一眼:“齐王爷,今日平乱得封你和藤王爷大功劳,等我儿登基有的是赏赐,来人啊!把这谋逆的母子俩都给本宫抓下去,让他们好好看看,谁才是正统!”

贤妃一声令下却无人动作,贤妃朝着站在那儿的侍卫看去,场面一瞬陷入了尴尬,随即是德妃的笑声,她就似是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贤妃:“谁才是正统?就凭你们?笑话!”

傻子都看得出齐王爷和藤王爷不会站在他们那边,还想让他们听命,都这副样子了要还看不出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她德妃这些年也白混了。

“你们!”贤妃指着齐王爷,难以置信,“你们这是要反!”

贤妃的心思从过去到现在都只放在了皇上身上,一门心思的研究怎么更受宠,当然也有得益,这不是让她讨到了圣旨,封自己儿子为太子,风光了一时。可要是让她想点别的这脑子就不够使了,还巴巴的望着齐王爷这种能一呼百应的人拥立自己儿子登基。

宋珏的声音传来,冷冷淡淡的不参杂一丝情绪:“昨夜皇上已经秘旨,传位给九皇子宋琨。”

听到这话德妃脸上的笑意更甚,料准了,可就是料的太迟了,她早就该动手的,可就是轻视了淑妃轻视那个皇上看都没看过一眼的孩子,更没料到两位王爷会在背后联手助推。

“胡说,昨晚本宫一直侍奉左右,何曾看到皇上下旨。”贤妃尖着声呵斥,就算是心中明了了还是不肯信,“你们,你们这是大逆不道!”

“圣旨就在桂公公手里。”宋珏话音刚落在内殿给皇上换好新衣的桂公公手捧着圣旨出来了,那上面就是皇上的字迹,虽说病榻在床落笔的字有些虚浮,可那就是皇上的字错不了,贤妃往后退了一步瘫倒在地,她喃喃着不肯信这一波三折的故事,立太子的圣旨和传位的圣旨比起来,哪个分量更重呢?

“假的,假的!!!”贤妃忽然大喊了声朝内殿冲去,被门口的太监拦了下来,贤妃满目癫狂不断的喊着皇上,一会儿说作乱,一会儿说谋反,一会儿又说她的儿子才是未来的皇上。

桂公公捧着圣旨到宋珏面前交给他,多日不睡的眼底尽是疲倦,还有满满对皇上逝去的哀伤,他服侍皇上数年,这样的感情又是何等的深厚,可殿内这两个皇子呢,还有德妃贤妃,谁又真心?

“桂公公,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快去把钟敲了。”宋珏接过圣旨看了齐王爷一眼,“宣圣旨。”

第108章 胜者为王(下)

殿内的贤妃坐在地上不断的喊着‘假传圣旨,大逆不道’之类的话,像是疯了一般拉着自己儿子的手,念叨着自己陪了先皇一整夜,根本没有什么传位的圣旨,是他们要夺她儿子的帝位故意捏造的。

可纵使她喊的再大声,藤王爷还是走到了殿门口和齐王爷站在一起,本来安静的殿外随着被解救出来官员的到来喧杂了起来,这些被二皇子夜半抓进宫当人质威胁关押的官员还有这些家眷才刚刚被解救出来。

见宜郡受伤晕厥,二皇子被擒,殿内始终不见太子的身影,狼狈不堪的官员们收拾过后逐渐的也安静了下来,看着走出殿门口的藤王爷,其中支持太子而和二皇子一系向来不对盘的官员开口问太子的去向:“藤王爷,圣上驾崩,国丧事重,这期间是不是也该让新皇登基,朝政可不能荒废下去。”

眼尖的看到了藤王爷手里的圣旨,面面相觑低声讨论了几句,不像那几个开口的,而是等着听藤王爷怎么说。

“朝政自然不可荒废。”宋珏看了一眼众人,“也算是相救及时,否则各位大人还得吃上一会儿的苦。”

些许人脸上露出尴尬,他们有些是睡梦中被抓来的,有的也没反抗几下,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了也没这么狼狈过。

“宜郡王和二皇子逼宫谋反,二皇子还绑了数位官员入宫要挟助他为皇,杀人无数,罪无可赦。”宋珏打开圣旨前淡淡的说了一句前言,随后才宣读了圣旨,内容很简短,皇上将皇位传给了九皇子宋琨,命藤王爷辅佐新皇,齐王爷协从相助,尽快的稳定朝政。

底下有收拾没收拾的都停下来了,他们诧异的不是藤王爷辅佐这件事,先帝在世的时候就对藤王爷信任有加,新帝登基肯定是少不了这个皇叔的辅佐;他们诧异的是传位的人,九皇子是谁?那不是一个多月前刚刚从西宫被接出来记养在淑妃名下的皇子,如今不过才七岁。

很多人一下就想明白了其中,先帝卧病时忽然从西宫中接出了一个皇子,还养在了淑妃名下,看起来毫不起眼的一件事如今瞧着倒像是早有安排,否则,为何生母无罪还偏要记养在淑妃名下。

宋珏看着众人的反应没有开口,他们要把这件事看成是先帝的安排就更合适不过了,立谁不立谁不都是皇上说了算。

“可太子诏书已下,先帝再行传位给九皇子,这......这不应该啊。”其中几位老臣开口,不过就隔了几日的功夫怎么又换了,“藤王爷,太子殿下可在殿内?”

“荣大人所说的不应该,那应该又是如何?”宋珏回头看了一眼殿内,这受人期盼的太子殿下如今还在贤妃身边,没人绑他也没人拦他,可他就是没有走过来见一见支持他的大臣们。

“皇上立下太子,那这皇位自然该是由太子继承。”荣大人说罢,其中有人跟着点了点头附和,齐王爷微沉着脸看着他们几个质问,“那你们是要依照立太子的诏书还是传位的诏书。”

“那自然是传位了。”

“是啊,传位的诏书自然比立太子的重要。”

底下传来轻轻的讨论声,这些人中大部分人哪儿有什么主意,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真正有主意的如今也开不了口,今日一过,宜郡王和二皇子和这皇位就没缘了,大势已去,他们又何必在这时候出来给将来的新君添刺。

“九皇子宋昆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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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被废,三皇子宋骥无功也无过,封成郡王,封地南陵,即日出发前往。

宜郡王受刺失血过多,不治身亡,夺郡王之位,皇后柳氏打入冷宫,柳氏一族赶出建安城前往北岭苦役十年,永世不得回建安城,家中男不得走仕途,女不得嫁入官家。

二皇子杀兄之罪,谋逆逼宫之罪,母子二人贬为庶民,发配前去城外守皇陵,参与谋逆的所有官员罪责既定。

这么多条罪下来,所判之人所牵连甚广,可判死罪的人并不多,对于几个兄弟的处置更是惜手足情在前,新皇仁慈,并没有取其性命。

九皇子登基为皇,幼帝登基,皇叔藤王爷辅佐朝政之事,齐王爷,王大学士,苏阁老三人同为辅佐大臣。

八月二十六登基大典,九月初一先帝出殡,新帝守孝二十七日,国丧百日期间不得嫁娶,不得设宴,不得乐宾。

九月中的一天,清晨的宫门外昌平候带着沈家一众子孙跪在那儿,穿的都是普通百姓穿的素服,昌平侯的手中还高举着当年先帝赐给他的手杖,老泪纵横的望着紧闭的宫门:“臣有罪,罪无可恕,请皇上降罪!”

从天未亮的时候跪起,年事已高的昌平侯夫人已经快要晕过去,跪在她身旁的沈绣绣扶了祖母一把,一面是粗麻布衣穿在身上的难受,一面是跪了许久后膝盖那儿的疼痛,沈绣绣沉着脸看向那宫墙,她这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

姑母和表哥被贬为庶民,沈家却没有因此遭祸,其原因之一是新皇所说的不连诛,沈家没有参与姑母和表哥的谋逆逼宫;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祖父提前给齐王爷送去的一封“告密信”,告的是自己的外孙,暗中和官员勾结举兵,意图谋反,他身为外祖父没有教导好女儿又劝不住外孙,只好出此下策,让齐王爷他们提前有所准备。

这就是大义灭亲了,祖父既然已经保下了沈家又何必还要让所有人到宫门口来跪着,沈绣绣心里还惦念着姑姑,被贬为庶民之后发配去皇陵,说起来好像是饶恕了,可对于养尊处优的姑姑和表哥来说,这何尝不是折磨,皇陵那种地方根本不是人呆的。

旁边沈夫人的低呼声拉回了出神的沈绣绣,昌平侯夫人晕过去了,沈绣绣看向跪在那儿纹丝不动的祖父,转身看大哥:“大哥,这怎么办,祖母都晕过去了。”

说话间关着的大门开了,出来的是如今跟在新皇身边的桂公公,他亮了亮声:“昌平侯,皇上有请。”

昌平侯脸上满是激动,两个儿子帮着扶他起来,桂公公看已经晕过去被人扶着的昌平侯夫人微叹了口气:“昌平侯,您进去就成,其他人就回吧。”

昌平侯示意几个儿子回去,跟着桂公公进了宫门,身后沈大老爷他们才将昌平侯夫人扶上马车。

沈绣绣跪的腿都快断了,起来后望了一眼关上的宫门,嘴里嘟囔:“不用进去还要跪这么久。”

沈三老爷回头呵斥她,“胡说什么你!”

沈绣绣从没被父亲这么呵斥过,怔了怔之后委屈了:“爹你吼我做什么。”

沈三夫人心疼女儿,拍了沈三老爷一下:“她还是个孩子,你这是何必。”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说。”沈三老爷瞪了她一眼,“都要出嫁的人了还这么不知事。”

沈三夫人抿了抿嘴,眼下什么情形她自然知道,公公这一进去也不清楚是个什么结果,别看沈家现在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这是走在针尖上啊,举步维艰。

“爹,皇上都没有降罪。”沈绣绣话未说完就被沈三老爷瞪了一眼,她眼底闪过一抹倔强,哼了声掉头上了马车,沈三夫人安抚的拍了拍丈夫的手,“绣绣什么脾气你也知道,她也是无心的。”

“以前沈家还能护着她,往后是什么情形可就不知道了。”沈三老爷凝视着宫门,“父亲用心良苦,也不知道能护住多少。”

沈三夫人心中一惊,难不成还要再牵连。

......

此时的宫中,关于是不是还要保留着昌平侯府,王大学士和齐王爷展开了争论。

七岁的新皇坐在龙椅上,双脚还够不到地呢,他的眼底显露出一抹无聊,转头看一旁从进来到现在没说过几句话的皇叔,看了一眼后又转头看王大学士和齐王爷,他很久没有见到娘亲了,他想出宫去见娘亲。

“齐王爷,不能因为昌平侯一封密信就可以说沈家无罪,这么多年来二皇子能谋得今时今日的利益其中和沈家脱离不了干系,皇上已经对德妃和二皇子判的轻了,难道还要再姑息养奸?”王大学士早就对这些处置不满,就算是三皇子无罪封了郡王,二皇子一系就应该斩草除根,免绝后患。

“王大人,你过去可不是这样的人。”齐王爷说话很缓,意有所指,“先帝斩杀几位王爷的时候您当时可求了先帝要念着手足情,放他们一条生路,如今大局刚定,正是收拢人心之时,皇上仁慈,念及手足情从轻发落,可不是遵循了王大人的意愿。”

“他们那时可没有谋反。”王大学士涨红着脸气的不行,“如何相提并论。”

“王大人如何得知他们没有,暗地里所圈之人你也不得而知。”王家和皇太后想要让德妃和二皇子死的彻底,齐王爷第一个不答应,杀了二皇子又怎么能把暗地里那些人抽出来,这些隐患一天不除就一天难安。

“齐王爷这又是何意,难道我所言之事不对?”王大学士面朝向皇上,“皇上,德妃和二皇子如今身在皇陵有人看守,看似不足为惧,可若是沈家还在,那这二皇子就不会心思,沈家必须要除。”

宋琨放下手赶紧端正了姿势,他想了想,声音还是稚气:“王大人,要判一个人有罪无罪,是不是先要有证据?”

“那是自然。”

“如今沈家可有和二皇子谋逆之罪有关的证据?”宋琨偷偷看了皇叔一眼,继续问王大学士。

王大学士一愣:“皇上,如今是还未搜集到有关的证据,可......”

“沈家过去贡献很多,昌平侯又为朝堂做过许多,也是因为有他的密报,齐王爷才能及时带人守住乾清宫不让二皇子得逞,如此说来,昌平侯如今是功大于过,要诛杀一个功大于过的臣子,朕听太傅所说,这样可是暴君的行为,会失民心的。”宋琨认真的看着王大学士,太傅的教导他都有认真在听的。

王大学士被问的哑口无言,眼下的沈家的确没有查出过什么有力证据,可没有不代表不存在,也正是因为没有他才觉得这是大隐患。

“那就等查出证据再定罪也不迟。”宋琨说的煞有其事,“这样才能,以德服人!”

王大学士张了张口,他也不能说皇上错了。

“沈家作为二皇子的母族,也不能就这样算了。”殿内安静了一会儿后宋珏才开口,“沈家的爵位还可以留着,不过昌平侯那几个儿子的职位得动一动。”

王大学士如今都退而求其次了,宋珏的话刚好合了他的心意:“要职之上不能留着沈家的人了。”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桂公公的通禀声,昌平侯来了。

——————————————

三日之后宫中的旨意下达到了昌平侯府,昌平侯带着沈家上下接旨,沈家三位老爷皆被降了职,其中沈大老爷和沈三老爷的官职还受了调动,而昌平侯则是身兼侯爵却没有实权。

昌平侯感激涕零的接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的沈家众人跪谢旨意,桂公公宣旨之后没多久就以复命为由离开了昌平侯府,昌平侯手捧着圣旨被两个儿子搀扶起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沈家总算是保下来了,沈家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总算是保下沈家了。”

后头的沈绣绣扶着昌平侯夫人起来,还未从圣旨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什么,两位伯伯和爹都被降职了,那以后沈家怎么办,她的婚事怎么办,祖父为什么还显得这么高兴。

昌平侯把圣旨交给儿子让他放到祖祠里去,多日来的操劳使得他整个人都显老了许多,如今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

沈二老爷还有些犹豫:“父亲,那德妃那儿?”

“别提那不孝女,今后你们谁都不许再提起他们。”昌平侯严厉的看着沈家众人,“谁要偷偷做些什么,我就把他驱逐出沈家。”

沈绣绣被祖父看过来那一眼吓得不轻,她赶紧低下头去,眼底闪着愤愤,十分的不甘心。

而此时距离建安城外几百里外的明州那儿正演绎着一钞镇压谋逆’的正义之举,集兵想要趁机夺取建安城的七皇子,还有将这次谋逆完美扼杀在摇篮中,立了大功的萧将军。

第109章 败者为寇(上)

朝堂内还没完全平定下来,连着下马了这么多官员,就是往上补也得不少日子,再加上几位带兵大将的判决定罪,建安城内的兵力虽说不上虚空却也不强盛,若是再来一次二皇子逼宫,那就不会是眼下这样的顺利情形。

而七皇子母妃并不受宠,自己也不是天资聪慧之人,年仅十二岁,不会有什么大臣把注押在他的身上,二皇子逼宫的时候七皇子逃出了建安城,连先帝出殡他都没有回来过,依他的本事,也绝没那能力能集兵造反。

萧景铭是在七月初被二皇子派遣去往徽州,举的是替二皇子巡查的名头,萧景铭去的时候还携带了家眷,算是举家前往,萧太傅留在建安城中依旧是为二皇子出谋划策,但在宫乱之时萧太傅已经不在宫中,如今不知生死,建安城里也搜不到。

萧景铭前去徽州一个多月后宫里就出事了,二皇子没能成功夺得帝位,在许多人眼里,那临时被调遣过去的萧将军其实就是二皇子在外准备的兵力,是要准备在自己成功夺得帝位后在外为他扫除一切障碍的人,可惜败的太快,根本来不及用上。

如今宫里事情多,还没顾得上那些事,眼下消息传来,七皇子造反失败,还是被萧将军所擒获,不少人听着心里的情绪就微妙非常了,七皇子造反这件事本来就奇了,更奇的事擒获他的还是萧将军,那这究竟是功还是过,得赏还是得罚呢?

众人觉得萧将军这一步棋走的妙,抬头就看着宫里什么反应,藤王府这儿叶兰嫣比他们还早一步得知了消息,在别人看来那是萧家上上策,在她看来那却是萧景铭逼不得已的一出戏。

二皇子逼宫没有顺利登基,没能展露一下他暴虐的性子,萧景铭就没了正当的起兵理由,不过建安城兵力不足,若是要真的强攻还是能打一下的,可在他举旗起兵之前,徽州卫家闹起了内讧四分五裂,卫家老太爷忽然过世,他那个收养的义子在别人的相助之下带着卫家一半的家产远走高飞,余下的那一半几个分开后还不是全都愿意支持萧氏一族的,庞家的钱财来源硬生生被扯断。

钱家在五月的时候两位老爷出事,一死一伤,死的那个职位还被青州来的霍将军属下顶上,多了许多麻烦事,更让萧景铭措手不及的是,在他回到徽州后,设立在徽州各地的十六处的粮仓武器库着火,最后十处粮仓尽毁,四处兵库坍塌暴露,还招来了袁大人的‘及时’巡查,对于这官府登记之外兵器,说不清是小事,被收回衙门那才是大事。

武器不够,粮不够,钱财不够,仗怎么打?

错过了这个时机,等朝堂稳固建安城太平下来,那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才有机会,眼下他还背负着二皇子幕僚的身份,若是不回那就是抗旨不尊,若是回来,他不死也得褪层皮。

萧氏一族和萧景铭心里藏着多少的怨愤叶兰嫣不清楚,对于打乱他们全盘大计的人有多恨之入骨叶兰嫣倒是能猜想到,蛰伏百年一直等着一个机会,眼看着这机会百分百的要成了却被人拦腰砍了一刀,还惹了一身的脏水。

火苗舔着信纸低端,转眼烧到了中间,叶兰嫣松开手,信纸掉落到陶盆中时已经烧成了纸灰,屋子里散开一股苦苦的烟熏味,她轻轻按了按铺下的信纸,忖思片刻落笔回信。

七皇子造反的事就算有蹊跷这破绽也不会太大,狗急了跳墙兔子急了还咬人,把萧景铭逼急了真打起来,势必两败俱伤。既然如此,那就不能让他洗白的太轻易了。

叶兰嫣顿了顿笔,随即想到一个非除不可的人。

......

此时远在明州的萧景铭并没有别人猜测的那样如意,营帐外传来了宫中的消息,命他即日回建安城复命,但却对他禀报上去的七皇子造反一事只字未提。

萧景铭气的把公文直接甩在了桌子上,边角撞倒了桌上的杯子,杯中的水洒了一桌。

萧远鹤捡起公文擦了擦放在一旁,稳声劝道:“少主此时可不能自己乱了分寸。”

“九皇子登基,如今朝堂上就是藤王爷和王家说了算。”而这两个人萧景铭和谁都有过节,他要是就这么回去,那真的是任他们宰割。

“少主您多虑了,眼下就算是您这么回去,他们都不敢对您怎么样。”萧远鹤走到挂在营帐内的地图前,指着其中几处,那都是萧氏一族暗中已经收拢的地方,“萧家可不是能轻易拔出的,他们不仅不敢动你,还得赏你。”

萧景铭眯着眼:“岂不是养虎为患。”

“养虎为患也得养。”萧远鹤笃定的很,“彼时的天下已经让先帝伤了元气,新皇登基正是需要收拢人心,百姓的爱戴和拥护比什么都能让天下太平,您立的可是大功,要知道七皇子这一造反,死伤的可都是老百姓,您替朝廷除了大患那就是功臣,再者,您支持的是二皇子成为太子,可没支持二皇子谋反啊。”

萧景铭听出了点意思:“二皇子逼宫谋反一事,与我无关。”

“自然是,您和太傅看中的是二皇子的才能,觉得他比宜郡王更适合为太子,可这谋反的事您可从未支持过他。”萧远鹤笑呵呵的摸着手里的扳指,“这可是两码事。”

“七皇子这事,宫里不信。”

“臣要说的就是这事。”萧远鹤这才引入正题,“少主,宫里不是不信七皇子造反,而是不信他有这个造反的能力,若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下,那这七皇子的势力也就不足以让宫里忌惮,如今我们要把这件事变的难一些。”

“继续说。”

“钱家如今折了一半,正好给七皇子当集结的兵力。”萧远鹤说着,眼底泛过一抹寒意,“青州那儿派来一个袁大人,那营可以弃了。”

“不够。”萧景铭黯着神色,“明州这里再废一个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