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夫妇看重温彩,连带着徐太太、徐兰香姐妹都拿温彩当自家人。

这会子,温彩提温翠,徐兰芝先有三分不喜,忆起温翠的所为来,越发厌恶得紧。

徐兰芝在北疆边城时,家里的日子虽算不上好过,但也有几个下人服侍,虽说徐父是武将,但待下人是极仁厚的。

“听说在她自个的院子里就摆着大小姐的款儿,把服侍她的丫头指派得团团转,光她的屋子就让丫头一日三四遍地打扫着,使的小案不能有半点尘土,一见有尘土就扬言说要扣丫头的月例银子,连服侍她的、从温府带来的丫头也跟着一起折腾人。”

徐兰芝还是觉得和温彩在一块好,温彩待她随和,她们年纪相仿,也能说体己话。再加上在边城时,她们姐妹虽未见过温彩,倒是听温青无数次提过,听得多了,就自然而然地觉得温彩和她们亲近,也和她们熟悉。

温彩道:“你又不好去冷府找我玩,且再过些日子,认识的人多了也就不会这么闷了。”

徐兰芝也觉是这理,他们是从北疆回来的,听说这京城的权贵小姐们最瞧不起外来的人,她心里难免有些发怵。

杜七婶上了阁楼,轻声道:“六小姐,冷候爷又遣人来催了。”

温彩拧了包袱,笑微微地看着徐兰芝,“得了空,我就回来瞧你。”

徐兰芝携了丫头,直把温彩送出了院门。

温翠领着贴身服侍的丫头在院门外站着,热情笑道:“六妹妹。”丝毫不把早前奉命引诱冷昭的事放在心上,只作没有发生,笑得灿烂如花,“大哥原想留你多住几日的,冷候爷一日几遍的催,我瞧妹妹的帕子用旧了,这几日特绣了两块新的给你。”

一挥手,服侍丫头捧过一只漂亮的锦囊。

温翠掏出帕子,“一块水红色的,一块秋香色的,六妹妹用着定是极好的。”

温彩笑道:“多谢三姐姐。你保重,我得回冷家了。”

温翠听镇远候府的下人说过,温青出手大方,给徐兰香一家置家业的事,田地、铺子、新屋子,样样都不少,就凭这点,温青夫妇就比温子群和何氏要强,她越发拿定主意,就讨好温青夫妇,可温青最在意的是温彩,人家毕竟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又在一处长大,就今天温青夫妇闹的这一场,还不是想护温彩,想给温彩寻个更好的人家。

早前瞧着,冷昭算是极好的,可温青又给温彩挑了个更好的。

温翠心里暗暗羡慕着,怎的自己就没遇上个一母同胞有这等能耐的兄长呢。

*

忠义厅。

徐氏站在温青身后,冷昭洗了两遍香汤,才算干净了。

娶了温青的妹妹为妻,这绝对是他这辈子最失策的事,现在更是骑虎难下,原是他不经意的婚姻,反因温彩的身份有变,弄得很是尴尬、狼狈,甚至现在极有可能打乱他早前的全盘计划。

给他下药,逼他要了温翠,这种事也只有温青这样的家伙才干得出来,就跟他打仗一样,不讲究兵法战略,偏他运气好,因着他遇到了刘维忠这样的主帅,又有个器重人才的瑞郡王副帅,就得了二人的赏识,步步高升。

温青面无表情,“冷端阳,你要是敢欺负我妹妹,我温玉堂可不是吃素的。”连饮了两口清茶,他方继续道:“既然你心里没萧彩云,我派人去明月庵告诉师太,让萧彩云尽快落发为尼,做一个守清

规戒律的小尼姑。”

这事原是温彩的意思,是徐氏派人做的,温玉堂这会儿就想看看冷昭的反应。

冷昭铁青着脸,着急、气恼,却又拼命压抑。彩云要被迫削发为尼,不,这不是他预想的结果,“温玉堂,你管得太宽了。”

果真是气了!

温青很是畅快,“你娶的是我妹妹,身为兄长且有不在乎自家妹妹幸福的。”

萧彩云无疑是温彩幸福路上的挡路石,他得把这块碍的石头给踹开。

他的妹妹,自然他自个疼。

不过就是个被休弃的妇人,也好意思和他妹妹争宠。

温青一扭头,问:“夫人,派人去明月庵了?”

徐氏轻声道:“夫君,许再过一会儿就到了。你放心,我会把这事办妥。”

办这事的是徐兰香,徐氏可是放心得很,徐兰香虽也是妇道人家,却是她们姐妹三个里头最干练俐落的。

徐氏道:“冷候爷,萧氏在明月庵一年多,早该为她正分,皈依佛门了断红尘烦恼,我瞧着也是一桩善缘。”

冷昭气得牙痒,忆起五皇子说的话,再想到家里人说的事,皇家的夺嫡之战已然开始,五皇子动了要拉拢温玉堂的心思,故而他必须承认温彩是他的妻室。只是,这样一来,麻烦也来了,许要委屈他心心念着的萧彩云。

萧彩云因生于二月,自幼被家人所弃,好不容易长到十四岁,却因嫡长姐大病夭亡,要她代替长姐嫁入刘家,虽是刘家妇,却不被夫君刘伯彦所喜,不过五年光景又成弃妇,连萧家也不敢再管她死活,将她送往明月庵便再不过问。温玉堂这一招够狠,虽不杀人,却在冷昭的胸口狠狠地捅了一刀。

温青仰头哈哈大笑,“丑话搁在前头,若是温彩在冷家受了委屈,我这个兄长绝不会袖手旁观。冷端阳,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别拿这话当耳旁风。”如果怕了,最好服软,亦或放过温彩,他前头已表明心意,愿意让温翠代替温彩。

冷昭咬着牙齿,正襟端坐,一个字也不说,心下却已是一片纠结,放弃温彩?还是改纳温翠?亦或者遂了祖母、叔父的厚望,借娶温彩拉拢温玉堂,借温玉堂手握的兵权与军中声望助五皇子慕容悰夺得储君之位。

是欲决而难决,一边是关整个冷家荣宠,关系他的前程;一边是他最心爱的女人萧彩云。

徐婆子唤声“奶奶”,领着两名眉清目秀的妙龄侍女进来,“这是老奴和徐太太一起给六小姐挑的陪嫁丫头。”

徐氏细细地打理了一番。

温青道:“既是岳母挑的,想来都是极好的。”与徐氏使了个眼色。

徐氏暖声道:“从今儿开始,你们去冷家服侍六小姐。”

二女齐声应“是”。

冷昭平视着会客厅外,小径上行来几个人,走在最前头的正是温彩,后面跟着杜七婶背着包袱,杜鹃亦背了个包袱。

温青原本冷板的面容里多了一份笑容,仿佛看着温彩任有多少烦恼都没了。

徐氏也跟着笑眼微微的,继续与两个丫头叮嘱道:“六小姐年纪小,你们是知事的,若有什么难处,就回来说一声,服侍好小姐,我重重有赏。”

二女又应了声“是”。

温彩近了,几人才瞧清她怀里抱了个锦盒,上面挂着把铜锁,摇摇晃晃,叮叮当当作响,“哥哥、嫂嫂,我们去偏厅说话。”

冷昭脸色一沉,冷声道:“再耽搁下去天就黑了。”

让他来接人,先是被温青算计,又和他大打了一架,现在又听说萧彩云的事,心头正堵得慌。

明明不喜欢温彩,可他又不同意换人,不知是为了与温青堵气,又或是真的为了五皇子的大计。

总之,骨子里的执拗不容许他这么做,他似乎也需要拿捏温彩来看温青吃瘪。

温彩轻声道:“就一会儿。”

温青板着脸,这可是在温家,敢当着他的欺负温彩,定不饶他。

冷昭只觉如坐针毡,温青绝对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说是派人请明月庵师太给萧彩云落发,只怕少不得威逼利诱,明月庵虽是京城内最大的庵堂,可也不敢得罪像温玉堂这样的权贵。

萧彩云就是个柔弱女子,没家人保倚重,她唯一能依靠的便是他这个青梅竹马的“冷哥哥”,冷昭忆起一年多前,接到萧彩云写来的书信,字字血泪,心莫名地软了下来,温玉堂凭什么管他的事,居然要逼萧彩云落发。

可恶!

实在太可恶了!

偏厅里,温彩小心地打开锦盒,里面竟是一张张房契、地契,又有可数的几张银票,皆是十两一张,或二十两一张的。

“哥哥离家后不久,祖母的眼就全瞎了,是祖母手把手教我打理田庄、店铺的。”

杜七婶颇是得意,故意提高了嗓门道:“大爷,这六七年下来,六小姐便多了一份家当,这可是她凭

着自己的本事赚来的,都是西山县的田庄、铺子,田庄共有一千二百亩,又有西山县城的店铺、张乡、刘镇的店铺统共十八家。”

徐氏吃惊不小,诧诧然地看着温玉堂。

温青道:“既是妹妹自己赚来的,便是妹妹的,这当兄长的怎好要妹妹的东西。”

“哥哥,祖母在世时,知道我私下置家当的事,她只当我是练手玩,连她在父亲和叔父面前也是瞒着的。祖母临终有交代,要我们兄妹一生相扶相携。哥,虽是我赚的,但这里也有你的份,我怎能全拿了去,再说嫂嫂有了身孕,这偌大的镇远候府上下,需要花使的地方也多,我挑些出来,你先拿着。”

温彩咬了咬唇,从中拿了三百亩的地契出来,又取了可数的五家店铺,“我就要这些,旁的哥哥留着。”

徐氏嫁给温青时,北疆边城哪有什么家当,不过几十两银子,几身像样的衣袍,再有两套价值二十两银子的头面首饰,突然看到这么多好东西,难免心头一震。巴巴儿地望着温青,想收又不敢收,生怕温玉堂怪她。

温彩把盒子往徐氏手里一塞,道:“只是有句话我若说了,哥哥、嫂嫂可别生气。”

温青不好意思一笑,“自家兄妹,你有什么不好说的?”

他当年离家,温彩还是个孩子,就会跟在他屁股后面,寻求他保护,而今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他风光归来,原是想让祖母欣慰,让妹妹光鲜,没想祖母已亡,妹妹小小年纪便已嫁人为妇。妹妹因自小失母,便很乖巧、懂事,不仅学会打理田庄、店铺,连带着还帮他挣了份家业,他这个哥哥没照顾上妹妹,反倒上妹妹关照他不少。

温青此刻的心头六福酒陈杂,更多的是愧疚。

他这个当哥哥的没帮上妹妹,反是妹妹处处关照着他。

温彩道:“哥哥要把祖母留下的千亩良田分二百亩给徐二姐姐,原是妥当的。只是这原是祖母留给你的,要是传到温家或族里人耳里,只怕要遭来非议。万一家里的弟弟妹妹听说后,拿了哥哥当有钱的,都想从你这儿得些好处,就会惹来数不清的麻烦。”

徐氏面露难色,这事原是温青自己说的,他看不得徐兰香一家没个家业,总让他们住在镇远候府也不是事。

温彩道:“哥哥不如在那处田庄附近另置二百亩良田,再备两家店铺,要是有人问起,毕竟不是族里人知道的田庄、房屋,别人也不好嚼口舌。”

温青朗声道:“这原是我自个的东西,我爱给谁就给谁。”

杜七婶道:“大爷这话原是不错的,不说旁的,就说三小姐,怕也打着这主意呢。”

温翠原就是庶女,早前在温府,还欺着温彩呢。温翠若在温府出嫁,以何太太的性子,哪里肯给她置办像样的嫁妆。再说有几家嫁庶女还给了好嫁妆的?不过是陪上两套头面,再备几身好衣裳,就算成了,自不能照嫡女的样儿置备。

家底儿厚的,给上几十亩良田,便就算仁厚了。没家底的,一亩良田也别想,还拿庶女换银钱使。

庶女,哪里能与正经妻室生的儿女比。

姨娘是玩意儿,庶女也高贵不到哪儿,大户人家里,庶女的存在就是替父兄换利益、谋前程的。

杜七婶也是看着温青长大的,再则温青的亲娘姓杜,算起来与杜七婶的男人是同族,也算是自家人。

她又问:“奶奶要如何安置三小姐,也得早早有个主意,你给她的嫁妆好了,后头的庶妹、庶弟那么多,你们是管还是不管?再多的家业,可经不住这样折腾。

六小姐在温府时,背里受了多少委屈,便是那些庶女也叫六小姐‘泥腿子’,六小姐为了替大爷保住老夫人留下的田地铺子,可没少费心,原就是想留给大爷的。”

温青虽性子急燥,却也明白杜七婶的意思:“这是我们兄妹的东西,我将来还得给自个的儿子、女儿留着呢,我又不是傻的,给他们做甚?在我眼里,我这嫡亲的妹妹只得一个,那就是温彩。”

杜七婶舒了口气,“田庄上的庄头、铺子上的掌柜、管事都是六小姐挑的人,也都是妥当的,几个庄头是杜氏族里的亲戚,人也还算实衬,有一个是老管家的二儿子,他大儿子在温府当管家,大爷不妨把他二儿子调到京城来当这候府大管家,也是个能干精明的。”

若是温青不明白,杜七婶今儿也拿定主意要点破这事。

温家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原与温青兄妹就不是一条心。

忆起她随温彩到温府住的几月,他们没少给温彩脸色瞧,背里说的话也难听。

自然他们没拿温彩当自家人,现在温青得势了,也休想让温青待他们好。

虽说她是温彩的奶娘,可温青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她自与温青兄妹亲,她的年纪又大,该提点的自是要说。

杜七婶因在温彩身边久,对这些人也都是熟络着,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阵。

温彩笑道:“奶娘不妨在这里多待

些日子,帮衬嫂嫂打理好田庄、店铺,我那儿有杜鹃三个服侍着。”

杜七婶支吾着,又放心不下温彩,生怕温彩回到冷家被人欺负了去。

温彩道:“奶娘且帮嫂嫂安顿好了再回冷府。”

转身欲走,温青握住她的胳膊,“让杜七婶跟你一道回去,有她在你身边,我才放心。”

温彩担心徐氏打理不好,温青却又同样不放温彩。

温彩看着徐氏,“嫂嫂这里需个帮衬的人。”

温青道:“你嫂嫂贤惠聪明着呢,这些东西一看就会。”

坚持要杜七婶随温彩一道回冷家。

温彩轻叹了一口气,颇是无奈,只得带了杜七婶出来。

冷昭没在厅上,留了个小厮在一边候着:“新奶奶,大爷在大门外候着。”

这算怎么回事,温青夫妇与温彩在屋里说话,倒把冷昭晾一边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温青与徐氏又叮嘱了几句,看温彩领着四个仆从离去。

徐氏微蹙着眉头,看着手里地契、房契和银票,“夫君,我哪里打理过这些,田庄还好些,可这些店铺生意,我…”

温青伸手接过徐氏手里的房契、地契,瞧了一眼,“我们做兄嫂的,哪好要妹妹的东西,回头你着人挑个黄道吉日,我要风风光光地给妹妹添妆。不是还有温府送还给妹姝的好东西么,到时候一并添过去。”

这么多东西,全都给温彩,徐氏没意见,只是温彩也说得在理,这偌大的镇远候府,上上下下的人就是一笔不小的花销,而徐氏几乎就没有嫁妆,旁的大家小姐有陪嫁还能养活不少人呢。

温青道:“刚才妹妹的话有道理,你着人打听打听,红枫镇一带可有要出手的田庄…”

徐氏巴巴儿地看着温玉堂。

温青轻叹了一声,“回头找二婶帮忙,她许是乐意的。”又把东西递给了徐氏,“好好收着,选好了吉日,我们去给妹妹添妆。”

徐氏应了。

温青说了几句暖心话,俯着头贴在徐氏肚皮上想听,在北疆边城时,也曾瞧过丈夫这样听妻子的肚子。

徐氏忍不住笑了起来,“傻瓜,还不足三月呢,能听到什么?”

“怎么没有,我听见他与我说话来着,他在说‘爹爹,我在娘亲肚子里可乖了’。”一句惹得徐氏笑出声来。

*

镇远候府大门外,温彩上了冷府的轿子。

冷昭端坐在马背上,侧眸瞧了一眼,他现在越来越肯定:温彩以前是在装柔弱、装胆小,甚至装可怜,目的就是掩饰自己,他绝对是看走眼了,走得很厉害。当时,他只想到了着人去温府打听,怎就没想到温家的老家西山县温氏族里打听,在那儿许能打听出最真的消息。

家轿动,马儿奔。

冷昭走在前头,似在俯冲一般,可分明又透出了急燥与不安。

因在宫里闹了丢妻的笑话,冷昭即便是骑马,走一程,就放下脚步等着后面的轿子。

杜七婶正絮絮叨叨地与两个新来的陪嫁丫头说大户人家的规矩,她却忘了,镇远候府大部分的婆子、下人都是户部、礼部挑选的,甚至还有几个是宫里到了出宫年纪的宫娥,因没处可去,便安顿进了镇远候府侍候,也好给无家可去的宫娥寻个长久安顿处。

转街过巷,不多会儿就进了冷府。

温彩在二门处下了轿子,只见郑嬷嬷候在一边,欠身道:“新奶奶,大太太请你先去佛堂,老夫人想你了。”

温彩微微一愣,冷家的老夫人,她可是一次也没见过呢,不过与老夫人打交道,她可是有经验的,她是汪氏一手拉扯大的,祖孙感情深厚,也最是了解老夫人的心思。

“奶娘,你带两个新来的丫头回追云轩,我带杜鹃过去。”

杜七婶有些不放心,道:“新奶奶,还是让我陪你去。”

“也好。”

温彩随着郑嬷嬷往佛堂方向移去,人尚未入佛堂,就听得一阵说笑声,通常居于此处的人都爱清静,可这里倒像是个会客厅。

冷昭静默地跟在身后,依旧想着温青要逼萧彩云削发为尼的事,心绪难宁,暗自琢磨着如何寻个法子去见萧彩云。

要是萧彩云真被剃了发,还不得心疼死他。

她已经够可怜了,不该年纪轻轻就在庵堂里过一生。

温彩这丫头怎么这么快就挖出了萧彩云的事来,这速度快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身侧的温彩,许是因为走得急,两颊有一片红晕,红扑扑得像只熟透的苹果,充满了少女的生机,嘴角噙着笑,哪里还有前些日子的胆怯、软弱,相反的,自打温玉堂一出现,连带着温彩都似变了一个人。

他冷昭绝对是看走眼了,自以为英明,竟干出这么一件糊涂事。

当他痴迷着萧彩云时,她嫁给了刘伯彦为妻。

当他娶了另一个不喜欢的女人时,萧彩云却日夜企盼着要与他双宿双飞。

立有婆子出来,笑道:“新奶奶,老夫人请你进去。”

温彩大方得体地进了佛堂,说是佛堂却是一处很清幽的院子,正房三间,正中是佛堂,左右又各有一间偏房;两侧又建有东、西厢房。所有的人几乎都聚在东厢房里,一屋子的女人,穿红着紫的,好不热闹。其间更有两个女道,年长的约有五六十岁,年轻的亦有三四十岁。

温彩正审视着,却见杜七婶轻轻扯了她一眼,蓦一扭头,杜七婶却垂下了头去。

在众人的中央,坐着一个富态的老夫人,衣着栗色福寿纹衣袍,戴着大气的抹额,正听得呵呵直笑。

郑氏招呼道:“儿媳妇,给老夫人行礼。”

温彩微愣,有下人递了锦绣蒲团,她提裙一拜,连磕了三个头。

老夫人脸上有笑,就连声音也染上了喜色,“瞧瞧我的嫡长孙媳妇。”歪头瞧来看去,竟是怎么也看不够,“这孩子长得像谁呢?怎的瞧着面善得紧。”

一屋子的太太、奶奶和小姐,个个都在审视,早前只说是平妻,可这平妻突然有了个很厉害的兄长,自然就非同寻常了。

年轻道姑一语道破,“老夫人,这新奶奶长得与你老有些相似呢,一瞧就是富贵、福气的。”

老夫人一听这话,“啊——”了一声,周围的其他人也跟着审视起来,有人觉得和老夫人长得一点都不像,不过都是鹅蛋脸,可立即有人却又跟着附和起来:“咦,可不长得像年轻时候的老夫人么?哎哟,这可真是冷家的福分,世人都说,不像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端阳媳妇儿可真长得像老夫人呢,这不知道的一瞧,还以为是老夫人的孙女呢。”

老夫人一听这话,越发笑得灿烂了。

周围一见,这可是荷花里冷府的当家人,哄她高兴了,大家都就是大功一件。立时又有人跟着附和起来,直夸温彩和老夫人长得像。

老夫人扭头看着服侍她的婆子。

这婆子忙道:“老夫人,越瞧你们长得越像呢。”宫里的女天师说新奶奶是个祥瑞人,夸新奶奶也就是在夸老夫人,毕竟她们长得像嘛。

老夫人忙道:“我道怎的瞧着面善,原是长得像我。”伸手便虚扶一把,婆子搀起温彩,老夫人朗声道:“把淑妃赏我的那条翡翠佛手珠取来。”

婆子应了,很快就取了一串佛手珠,老夫人拉着温彩的手,把佛手珠套在了温彩手上。

温彩欠身道:“谢祖母赏。”

“好孩子,快过来,让黄道长给你瞧瞧面相,今儿给冷家的小姐们都瞧过了呢。”

这可是宫里女天师夸过的人,虽说栖霞观也是出名的道观,宫里钦天监的人可是天下得道高人,善卜卦、观天象,甚至能瞧面相。

年纪略长的女道长从头到脚的审视了温彩一番,移着步子,看瞧了一阵,一脸肃色,示意年轻女道捧了签筒来,嘴里念念有词地说了几句,“新奶奶,抽一支吧。”

冷昭急着接她回来,就是要应付这些女道士的装神弄鬼,那就随便抽一支,抽哪支好呢,看起来似乎都是一样的,目光却停驻在一支瞧上去很旧的竹签上,会不会是抽到这支的人太多,所以才会很旧。

温彩拿定主意,用左手托起右手的衣袖取了那根竹签,只见上面写着“九十”,黄道长不由得“啊呀”一声,惊得似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一般。

年轻女道长歪头看着:“新奶奶抽到九十号签了。”似不敢相信,接过温彩的签,细细地辩认了一番,越发肯定是九十号签,这才怪异地看着黄道长。

老夫人与李氏一听,神色微变,但欢喜多过惊诧。

老夫人笑道:“不过是闹着玩儿呢。来人,赏两位道长!”

有人应声,很快取了银元宝来,打赏了二人。

李氏见老夫人的意思,似没有要留她们了,看完了众位小姐的面相,就一直打趣说笑着,为的就是等温彩回来才送两位道长离开。

老夫人笑微微地道:“快给新奶奶添座,好孩子,坐到祖母身边来。”

郑氏一脸茫然,看着三房的董氏,这老夫人怎的突然对温彩这么随和,便是对她们几个媳妇也没这样好过。

老夫人令婆子给温彩介绍了屋里的人,彼此一一见礼,算是相识了。

冷昭看着佛堂里全是女人,虽都是他的妹妹、堂妹、族妹,可还有几人族婶、弟妹等,也不好进去,在外头站了一阵,见老夫人没有要见他的意思,扭头离去。

温彩心里好奇,不就是九十号签,为甚老夫人竟没让女道长解签文,还有那两个女道那神色也太古怪了些。

众人闲聊了一阵,老夫人有些累了,道:“你们都退下吧。新奶奶刚从娘家回来,许也累了,早些回去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