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请!牛大郎已经付过车钱,要小的把小姐送到京城荷花里。”

“好,启程!”

马鞭儿一扬,马车驶离了畅园。

二门小巷里,停了十多辆马车,

在小巷那头的马厩里,亦有三十四马,每个马槽里都备了满满的马料。

两名马倌正在忙碌地照看着马儿们,在这里停马、停马车都是要收费的,因为这里会给你的马最好的照顾。

京城渐近,不过是在畅园住了几月,温彩却有些小小的激动,从柳树镇到京城也不过一个半时辰约三十里地的路,她却仿佛与温青相隔三千里之遥,她的哥哥明明就在京城,只要她愿意便可见到,却总没有踏出那一步。

马车一路驶入荷花里,远远地就看到小巷一侧停了辆马车,一个年轻的马夫正在焦急地四下张望,说好的,他把东西送到这里找一个叫冬葵的姑娘,还说那姑娘穿了身翠绿春裳,会从马车上下来…

马夫急得团团转。

因着畅园的生意火红,连柳树镇上这些马夫们也跟着水涨船高的,送百味居做好的美食入京城,或是送几盆花木…

马车“吁——”了一声,马夫见来人也是柳树镇上的人,马车铺子里就那么几个人,近来因为生意好,掌柜的又添了几辆马车,招了几个马车,一见到熟面孔,那马夫奔了过来,打着千儿,“车里可有位冬葵姑娘,你们买的花木送来了。”

冬葵应了一声,从怀里掏了二两银子零碎银子,一人赏了一两,“辛苦你们了,我家小姐买的花儿可贵重着呢。”

两人见有赏,这几日也不知怎的,只要是送花的,都会给些赏,这赏钱可是他们自个得的,不用交到掌柜那儿,笑着谢了,还热情地帮他们把花捧了下来,一路小心翼翼的,生怕那不是花,而是娇弱的婴孩,生怕抖着、碰着了。

冬葵到了大门,轻拍了两下:“六小姐回来了!快通禀候爷、夫人!”

三月初五,又正值沐休日。

那门上的小厮愣了一下,他是新来的,去年年节前,这府里又添了几十个下人,从小厮到丫头都有。

温彩则隔着纱帷看着高墙那边新开的绣庄,把绣庄开在自家府邸的边沿,掘了一块长约十丈的围墙,又修了五间店面大小的房间,可听到里头人说话的声音。

小厮扯着嗓子叫“周大娘,周大娘,这有个姑娘来禀,说是六小姐回来了!”

叫周大娘的正在一边屋子里吃茶,一听这声儿,立时奔了出来,冬葵她是认识的,忙笑道:“真是冬葵姑娘。”

温彩揭起面纱,微微一笑,“周家的就认得冬葵,不记得我了?”

周大娘愣了一下,不由得看有些呆了,这是她家小姐,真真是女大十八变,几月不见,出落得越发水灵。可那五官眉眼的大致模样没变,人变白了,皮肤变细腻,这江南真真是个养人的地儿,立马笑道:“真是六小姐,瞧我这眼神快认不出来了。”

温彩轻声道:“冬葵,打赏!周家的,找几个沉稳的小厮把这几盆花搬到我屋里,这可是上千两的珍贵花木,双喜临门、四季发财…”

冬葵从荷包抓了小半把银锞子,“赏你和门上的小子们吃茶。”

周家的喜得合不上嘴,夫人有钱,可夫人是个抠门的,对上上下下只照着月例来发,就算打赏,只打赏五十、一百文的。

这些日子,可有不少人念到六小姐的好。

又有闲言碎语的议论,说六小姐原是被徐三小姐给逼走的,徐三小姐的朋友来串门,就叫六小姐回避。这叫哪家的道理,正经小姐还要回避一个寄人篱下的。

可这些牢***话,众人只能背里说说,不敢传到府中主子们耳里。

周家的得了赏,立时遣了个腿脚快的小厮去报信。

*

桂堂里,徐氏挺着大肚子,孩子就要生了,三月底不出生,也会在四月初,因吃得好,人圆滚得像个大冬瓜。

丫头一路进了花厅禀报:“夫人,六小姐回来了。”

徐宜人一惊,“她住的安然阁还没拾掇出来呢。”

“拾掇什么?”徐氏反问着,“这大半月,不是宋小姐来串门,便是李小姐、谢小姐什么的…三妹又是个爱结交朋友的,那阁楼就没闲着,昨儿萧家来了两个小姐串门,姐妹俩都住在那儿。”

徐氏凝了一下,“麻嬷嬷,你看这府里哪处合宜,赶紧新挑一处院子出来,立马派人拾掇,让六小姐住过去。”

麻嬷嬷神色淡淡,“府里是有多余的院子,可若是给闺中小姐住,怕都不合适。”

富贵人家的二层绣阁,哪家住的不是尊贵的嫡女,上房、主院多是二进的,以示主子身份贵重。可现下徐氏竟想任意寻个院子来住,在她心里,六小姐还不如那两个萧家来的庶女不成。

徐兰芝不过是住在这府里,三天两头的留朋友来住,一住就住六小姐的安然阁,那阁楼早已被置成了客房一般。

早前麻嬷嬷就反对过“夫人,安然阁是小姐闺阁,他日小姐回来还是要住的。”

徐氏斥道:“空着也是空着,另收拾院子、摆的、家具、窗帘哪样儿不得花

钱。”

麻嬷嬷反对无用,只任得徐氏折腾。

温彩突然归来,那安然阁又住了萧家的二位小姐,每次萧家的小姐来,短的住一晚,有一回她们竟在安然阁一住就是五日,还说她们“我们不想留,天倒要留我们陪芝芝,瞧这雨,怎的还不停呢?”

嘉勇伯萧府也在荷花里,就算走路也不过两刻钟模样,若有马车一鞭即到,非说是天要留她们多住。萧家人知她们在镇远候府住着,也不来寻人,只任着她们。

说来也奇了,每每留宿的都是些庶女,而嫡出小姐们来串门,最多就是吃顿饭就回家,从不在外留宿。

徐宜人催促道:“麻嬷嬷,赶紧带人拾掇客院,库里的好窗帘、床帐等物都拿出来使。”

温彩过了二门,能看到前府几处院子,大管家见有人过来,远远瞧清是冬葵,加快步子,行礼道:“是六小姐。”

温彩笑了一下,“大管家这几月可好?”

“好!好!”

温彩道:“你们几个把这几盆珍奇花木送到安然阁去,对了,那盆四季发财送到桂堂,待候爷说摆那儿再摆到那儿…”转而又笑对大管家道:“你老可得保重身子,候爷、夫人还指望你帮衬呢,我经过畅园时,瞧里面的花儿特别,给你老带了盆赏玩。”

温彩取了一盆,让冬葵递给了大管家。

大管家瞪大眼睛,“这是…是双喜临门?”

这盆是温彩嫁接失败的山茶花,深红与浅红,浅红的只得一枝,深红却占了大半,但用来送人也还过得去。

大管家笑着接过,谢了温彩的赏。宝贝儿似地捧着花盆,这山茶花真是奇妙,明明是一株呢,怎就开出两种不同颜色的,近几日京城都在议论畅园的事,但凡有权有势的,哪家不以家中有几盆这样的宝贝花为傲,甚至有的得了,就办赏花宴,请人过去赏花。

呵呵,今儿,连他也得了一盆。

这等的稀罕物可是宫里也难寻的呢。

温彩只携了红燕进桂堂。

冬葵与青莺忙着安顿的事,还想着许要拾掇一番。

徐氏、徐宜人张望了一阵,先看到的就是两个小厮抬着一盆一人多高的花木进来,那枝上看着几枝碧桃,娇艳欲滴。

小厮禀道:“夫人,这是六小姐送给候爷的礼物,这花叫四季如春,又有别名四季发财,因四季都会开出花儿来。”

徐宜满是好奇,与婆子、丫头站在那花盆前。

有婆子惊呼一声:“倒是听人说京城有人家得了这样的东西,说是春天开桃花,夏天开石榴,秋天开芙蓉,冬天便是梅花…天啦,这是怎么长出来的,瞧瞧,可是一棵呢,却有四种树在一起长…”

第147章 引争执

徐氏仿佛打量人一般地从头到尾的看。

徐宜人道:“上回你还舍不得买这样的,可名门望族家都有了,这不,想着想着就有人送一棵来。”

徐氏一脸愕然,“这个…得不少银子吧?”

一个婆子比划了五根指头,徐氏吓了一跳,“什么破树子,要这么贵的银子,当是抢钱呢?”婆子道:“最少这个数,听说那双喜临门的花儿,也得一盆一千两呢,这个又是树,可不比那个金贵。”

一个小厮站在内院门口道:“禀夫人,六小姐到了!漤”

一股暗香扑鼻,众人抬眉,便见一个身量匀称的少女翩然而入,轻盈、飘逸,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陌生的少女,眉眼清秀,却自有一股子英武之气。

温彩取下纱帷帽,反手递给了红燕,盈盈一笑,欠身行礼:“温彩给嫂嫂请安!给徐伯母问安!桀”

“这…”徐宜人也惊异于温彩的变化,几月不见更有几分姿色了,杜氏是何模样她不知道,但温子群和温青都见过的,父子俩的模样都不差,温彩因肤色白嫩几分更显娇美。

徐氏拉了温彩的手,“妹妹,来,快随我到花厅里坐。”

花厅里,几个人叙起离别之情来,温彩只说自己去了江南,便自己知道的一些地方简要说了一遍,能省则省,重点还是说自己在畅园里的见闻,什么会做好吃的牙签兔、水煮兔,又有好玩的跑马场、练功场…

她说了一阵,“近来,我在那边弄了个阁楼住着。”

徐宜人惊呼一声,“六小姐,你…你住在畅园里,我可听说那里面的东西不便宜,就说那迎宾楼,下等房也和外头的中等房一个价儿呢,但是听人议论,直说那是美如仙境的地方。”

虽只几日,畅园的名声经京城书院的学子大肆渲染,真真成了人间胜地,世外桃源一般,引得不少人慕名前往。

正说话,有人在院门外喊了一嗓子:“禀夫人,安然阁那边,冬葵姑娘和萧八小姐、萧九小姐吵起来了。”

冬葵素来不多话,是个不惹事的,更是个沉稳可靠的人,性子温和,从不轻易与人发生口角、争执。温彩微微敛眉。

几人赶到安然阁时,就听到里面传来徐兰芝的斥骂声:“冬葵,你就是个丫头、一个下人,我朋友不过摘了两朵花,那又怎样了,就值得你这样说?还骂她们不懂规矩,本小姐说,要你才是最不懂规矩的。现在本小姐命令你,马上向萧八小姐、萧九小姐道歉!”

冬葵一脸涨得通红,双身僵硬,“这几盆花,是我家小姐要送给温家两房长辈的礼物,他们说掐就掐了,当是院子外头的花园么?”

“不就是两朵,有什么大不了。”说话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一袭粉色的春裳,眉眼倒还生得美丽,可那样子一脸楚楚怜人,虽未求助,可让人一看就生气。

徐兰芝越发气恼,“你马上向她们道歉,否则我可不客气了。”

冬葵看到了院子外头走来的身影,而徐兰芝却背对着院门,她厉声道:“快道歉!”

“明明是她们不对,我为甚要道歉?”

徐兰芝动作之迅,“啪——”的一声打在冬葵脸颊上。

温彩一进来就看到这幕,“徐三小姐好大的威风!”

“彩彩!”徐兰芝惊呼出口。

温彩一把将冬葵护在身后,扬手就是两耳光,打得狠,一为前世时徐兰芝的狠毒,二为徐兰芝的不知好歹。早前她视徐兰芝为朋友,后来徐兰芝故意让春草传话,以为是无意,后来方明白是故意为之,有了双双前世的记忆后,温彩更加确定那是徐兰芝的步步谋划。

徐兰芝张大嘴巴:温彩打她!温彩竟为了护一个丫头来打她!

春草就是瞪大眼睛,以为自己瞧错了眼。

温彩厉声道:“冬葵是我的侍女,我与她名为主仆,一路走来早已情同姐妹。连我都不曾说重话训斥,你倒敢打人。”

冬葵泪光盈动,她好感动,小姐待她真好,眼泪滑落。

温彩扫了一眼,“徐兰芝,你打她便是打我。谁要欺负我身边的人,打我身边人一耳光,我就回她两耳光!”她扬了扬头。

徐兰芝气得一张脸煞白,当她是好欺负的么,以前因为她受的闲气还少,扬手就要打,不想却被一个陌生的女子捏住了手碗,她的力气已经是够大的,可这青衣女子竟比她的力气还大了许多,她运足的全力,被青衣女子轻而易举地按下。

青莺冷声道:“你敢对我小姐不敬,可别怪不客气。你叫徐兰芝,是不是?你觉得你的力道能打得过我么?我想,就算有三个徐兰芝,也未必能胜我吧?”

这女子是谁?为甚她的武功如此厉害?温彩出去一趟,身边就有两个这般厉害的女子相护。

温彩关切地问冬葵:“不疼吧?都留指印了,回头抹些药膏,可别明儿就瘀青了。”

“小姐,我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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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ngp>“还没事,你都疼得哭了呢。到底怎么回事?”

她用眼睃着冬葵与青莺。

青莺道:“我们一进安然阁,冬葵说要拾掇屋子,让小厮们把花放在了花厅的桌案上,拧了小姐和她的箱子上楼拾掇。属下便收拾我和燕姐姐住的厢房。没多久,就见到这二位姑娘进来,我只当是上头派来帮忙打扫的丫头也没留意。”

徐兰芝气得吐血,她怎能这样说,这是她的朋友,居然说萧家二位小姐是打扫丫头,这分明就是折辱人。

萧八小姐看着自己的打扮,厉声道:“你们…我们哪里像丫头?”

青莺不屑一顿地冷声道:“二位衣着只有大丫头才穿的茧绸,不是丫头是什么?便是我和冬葵身上穿的衣料也不比你们差。”

这是奇耻大辱!分明是瞧不起萧家。

青莺继续道:“没过多久,我就听冬葵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待我出来时,看到这二位姑娘摘了两朵双喜临门的花儿戴。这花儿珍贵,一盆就值一千两银子,是小姐特意花了高价买来孝敬温府两房长辈的。”

温彩与徐兰芝已经闹僵了,再也不能恢复到从前的情意。只是,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哪里对不住徐兰芝,也至她如此残忍。梦里,徐兰芝明知她与冷晓不和,还与冷晓联手害她。

面对现实,点滴都与梦里情形相似。人待她不好,她又怎会巴上去用自己的热脸贴他人的冷屁股,就算如此,也要看那人值不值当,而徐兰芝是绝对不值当的人。

她初来京城,温彩还瞧她活泼可爱,时日一长,才发现徐兰芝骨子里就爱慕虚荣,喜欢被人捧着,而她是从来不愿低头捧着徐兰芝,更因为她,徐兰芝早前没少被徐氏和徐宜人训斥,一有了机会,曾经的一切都成了她心头的刺。

徐兰芝挨了两巴掌,愤愤地盯着温彩,想打回来,可她又打不过青莺。一边立着的红衣少女目光犀厉、冷漠,更在警惕地观察着四下。

温彩扫了眼花儿,冷着声道:“这两盆双喜临门是我从畅园买来的,你们是准备把这两盆花买去,还是准备向冬葵赔礼道歉?我给你两种法子,你挑一个。”

萧八小姐、萧九小姐都是庶女,一个是嘉勇伯府大房的庶女,一个是二房的庶女。大房袭爵,二房原是庶子,因是庶出,在家里也不得宠。萧家子女众多,家里过得并不宽裕,否则萧大太太也不会算计了原配大太太的嫁妆给自己的亲生女儿。现下这些嫁妆都被萧彩云给拿走了,萧三小姐没了这些东西,在刘府的日子也过得大不如前。萧大太太想给女儿添妆,可他又有儿子,还有一个女儿,添妆的事也不现实,只好给搁下了。

两位萧小姐根本买不起这花,只巴巴儿地看着徐兰芝,没想今儿不过是两人簪了朵花戴,就惹来这等麻烦。

徐兰芝气恼,厉声道:“有钱就了不起,我买行不行?我买。”

“好!你买,另外再多付二两银子,这花是特意从柳树镇送来的,因花金贵,路上得小心谨慎,路资运费又贵了些。”

徐兰芝一转身,就看到外头进来的徐宜人,奔过去道:“娘,你给我二千又二两银子,娘。”

徐宜人盯着徐兰芝的脸,不等问出来,春草就低声把温彩打徐兰芝的事说了。她一听,立马就有些不乐意了,到底是自己的女儿,她可以打骂,徐氏也能打骂,怎能让温彩一个外人来打骂。

早前原对温彩还有几分愧疚,可温彩不在,她们徐氏母女就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可谓过得极是光鲜,那分愧疚早就被现实的荣光给冲淡了。

徐兰芝又重复了一遍要银子的事。

徐宜人轻斥道:“不过是两盆破花,哪就值二千两银子,又不是全摘了,上头不是还有好些么,只摘了两朵,也瞧不出来。”

几个月不见,徐家人说话硬气了啊。

温彩扬头,在梦里,徐兰芝嫁人后,徐宜人又跟徐兰芝住了一年半,早前半年过得很不错,可徐兰芝有正经的婆婆、姑子,家里便有了闲言碎语,在背里说三道四。且徐兰芝从小任性、骄纵惯了,哪里会打理内宅。她就喜欢玩,喜欢在外头受人追捧,又不似徐氏,虽不会内宅事务,却肯为了温青学习。

徐兰芝在她第一胎生下女儿后不久,她丈夫就娶了位平妻,准确的说,是她婆母要娶的,嫌徐兰芝不贤惠,要另娶个贤惠女子进门。这女子进门后不久,便与徐兰芝平起平坐,一年后产下了嫡长子,竟压了徐兰芝一头。

家里有两个奶奶,一个能干,一个就会在外头耍威风,虽会些马术、箭术,可这些又当不了饭吃,尤其是成亲后,就越发不能适应婚前婚失的天然之别。

徐兰芝在婆家日子不好过,徐宜人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只得又回了徐氏身边。回来后,徐宜人才恍然大悟,真正待她好的还是大女儿、大女婿,直至后来温青被贬官职,流放西北镇守边关,徐宜人也是随温青夫妇一道去的西北。

知晓了这一切,温彩很难对徐兰芝也

好感。是徐兰芝与冷晓联手害她,也害温青,甚至最后徐兰芝还谋夺她的百货行…新仇旧恨,齐齐涌上心头,她怎能再如从前那般视徐兰芝为朋友。

便是对徐宜人、徐氏都莫名地多了一股轻视与怨恨。

前些日子,徐宜人觉得徐兰芝不该有那么多的朋友,可后来一想,都是些闺中小姐,温彩又走了,总得有个人陪着徐兰芝。时间一长,倒觉得徐兰芝受欢迎、人缘好,再说她这个宜人的诰命也是徐兰芝给她讨来的,自是把徐兰芝捧在心坎上疼,还一心想着要给徐兰芝寻门比温青身份更高贵的男子。

温彩一走,没了比对,她和徐氏也很少训斥了。

唯一训斥的,就是徐兰芝每个月五两银子的月例不够花,徐宜人又将自己的那份贴补了进去,可就算是这样,还是不够花使。徐氏手头还算阔绰,少不得私下偷偷塞给她三五十两银子。徐宜人左手得了大女儿的钱,右手就心疼了小女儿。

温彩半是玩笑地道:“早前是好花,被人摘了花去,自然不如从前。徐伯母买了两盆比这更好的来,双喜临门、三羊开泰什么的也成,我补些差价给你,你留这两盆,我要那更好的可成?”

一株开出两色红花,深红和浅红,这些人还真会取名,叫什么双喜临门,有人成亲,也送这样的花儿来庆贺。

徐宜人知温彩的性子,是吃软不吃硬的,要是僵持下去,指定要她买了这花,她可舍不得花二千两银子来买两盆花,笑了一下:“萧家小姐不知道这花金贵,摘也摘了,我代兰芝给你赔个不是…”

温彩忙道:“徐伯母的不是我可不敢当。我要萧家二位小姐向冬葵赔不是,摘花的是她们,犯错的也是她们,让她们赔个不是,这不算过分吧。”

徐兰芝厉声道:“那你打我怎么算?”

“你打冬葵又怎么算?”

“我是小姐,她就是个丫头。”

温彩冷笑了两声,“你自个想想,若是张家小姐打了李家小姐的丫头,李家小姐会如何想?首先声明这二位小姐一不是朋友,二不是交好,你说李家小姐不会护着自己的丫头吗?何况这丫头与她的感情素来交好,会任由旁人欺负她?”

红燕与青莺又凝重了起来,以她们的敏锐听力,发现有人正在靠近这里,那沉稳的脚步声,有力而快速,一定是长年习武之人,还是个男人。

二人交换眼神,红燕摇头,他能从那脚步声里听出欢快,既无恶意就不必防备。

徐宜人笑了一下,“六小姐,以前你和兰芝不是好姐妹么?”

“好姐妹?”温彩笑,“当你使计把我从镇远候府赶出去后,就已经不是了。我一旦迈出镇远候府,再回来,我就是这里的客人。”

徐兰芝得意地道:“你知道就好!”又道:“难道没人告诉你,你走之后,这安然阁就一直不间断地用来接待我的朋友,你自己不听府里安排,偏要回这里…”

院门外的温青没想自己一来就听到这样的话,竟是徐兰芝赶走了他妹妹。

他怒!

怒不可遏!

他浴血奋战,出生入死激战沙场,为的就是让祖母、妹妹过上好日子,让她们再不受凄苦,不曾想到,竟会是这样…

温彩道:“你当我是回来看你的么?我是回来看哥哥、长辈。你放心,我不会住太久,我回来一没想与你争夺哥哥、长辈对你的宠爱,二没想威胁你在这府里的地位,为了我哥哥不会夹在中间为难。今日的事,我是不会说出去。我也相信,过去的数月里,我哥哥一定也不知道这些事。

徐兰芝,这一次你休想再伤害和算计到我。我虽不懂领兵打仗、捕猎物之事,可是我也读过兵法战略,你所有的心思,我都知道。从今往后,我们井水不范河水,若是你再伤害我身边的人,我温彩也不是任人欺凌之辈。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昔日猎场秋狩,你在贵族小姐们面前,貌似替我说好话,实则是在抵毁我,你这叫捅软刀子。只是那时我却以为你是真心替我说好话。这几月,我什么都想明白了,你抠心自问,你当时是不是想毁我更彻底?”

朋友是做不成了!

她不稀罕这个朋友。

徐兰芝也不会在乎,现在的徐兰芝朋友有一大把。

可是这么多人里,又有几个是真心与她交往。

徐宜人惊呼一声:“温六小姐,兰芝不会是这样的人,你一定是…误会了。”

“徐宜人,我们瞒天瞒地、瞒旁人,唯独瞒了不自己的心。我不在乎,因为她对我来说,原就是不相干的人。我之所以不说、不闹,是不想我哥哥为难。”

她顿了一下,对冬葵道:“这里不必拾掇了,既然安然阁有了新住客,我们就转往他处。”她又扭头问徐兰芝,“你既常与各贵族小姐往来,当是知道各家的阁楼向来住的都是尊贵的嫡女,就算家中无嫡女,也绝不会被置成客房供人居住。徐兰芝,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要置

嫂嫂被外人在背后看笑话。”

徐兰芝眼神慌乱,大声斥道:“你胡说!”

她知道京城大户人家的忌讳,这阁楼素来住的都是各家最受宠、最尊贵的女儿,是万不会被置成客房的。严格说起来,便是徐兰芝也不配住到阁楼里,因为这镇远候府是姓温的,而不是姓徐。

“你怒了,看来又被我说中了。你坏嫂嫂的贤名,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心里的原因自个儿明白。”

徐兰芝恨得咬牙切齿,她和温彩之间怎就变成这样了,她还以为温彩就是只知道赚银子的笨蛋,可她似乎什么都知道了,连她从来不曾对外人讲的秘密也被她看透了。

她心头一凉,浑身微颤,恶狠狠地看着温彩。

院门外的温青,进不是退也不是,就那样静静地立在一侧,听着温彩对徐兰芝的指责。从来,他待徐兰芝如温彩一般,视她为妹妹,为什么要这样伤害他骨肉至亲的妹妹。他对不起祖母,对不起母亲,他没能照顾好自己的妹妹,害妹妹因她而受尽委屈。

温彩对冬葵道:“收拾一下,我们迁到客院去。”

冬葵轻声道:“小姐,不如送完礼物我们就回柳树镇,好歹那边还有一处院子让我们安身。”她不悦地扫过众人,“虽在外租座小院,也从未受过这等闲气。”

徐兰芝大喝一声“你说什么?”被打的是她,温彩受什么气了?

冬葵恍若未听见,满心满腹都是替温彩委屈,“哪家正经的小姐,被别家庶女欺辱的,奴婢虽是下人不懂,可在哪家都是没有的。”

徐宜人气恼温彩打徐兰芝,原是想训徐兰芝几句的,可近来数月,她怎么看徐兰芝怎么喜欢,徐兰芝交朋友怎了?如今在京城贵女圈算是站稳脚跟了。

青莺也不喜欢这儿,附和道:“小姐,用过午饭我们就回吧。”她猜出院子外头是谁了,也猜到温彩会如何回答。

“且住几日吧,要是让我哥哥知道了,他又该多心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