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青想到温子群、何氏就不爱搭理。温彩走了那么久,也没人来问一声,关心几句,倒是二房的董氏使人来问过两回。“让汪三毛去送,他嘴儿甜,又最爱干这种能得赏钱的活。”

徐氏知道丈夫是不愿温彩上门看人脸色,原花了钱送礼,怕是温家上下还嫌温彩是和离女子不爱搭理,“你哥说得是,留在家里陪我说说话,我还听你说外头的趣事呢。”

温彩道:“嫂嫂还是先吃饭,吃完了我们闲话家常。”又与桂堂的内院吩咐了,着冬葵跟汪三毛一道去温家两房送花儿。

她送给温青那棵树,被温青弄到了前府会客厅内摆着,又特意叮嘱了前府的小厮,小心养护。

大管家得了温彩送的一盆花,稀罕得跟宝贝一样,搁在他屋里赏了大半晌。

温彩原吃饱了,见徐氏似没胃口,又陪徐氏吃了下半碗。

吃罢饭,麻嬷嬷又搀着徐氏在院子里转了两圈,温彩立在一边,问道:“嫂嫂,我走这几月,家里和温府那边都好吧?”

氏因着临近产期,身子笨重,那肚子更显得奇大无比,走起路来很是吃力,“冬月十八,二房的温翡嫁给任副尉,有人走了京城卫军所的门子,抢先一步夺了任副尉的差使,任副尉便去了沧州卫军所。这消息知道得太晚,否则你哥也能帮衬上一把了,后来才听说那顶了任副尉京城卫军所名额的是冷家亲戚。”

徐氏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家里的诸多事来,镇远候府倒没什么,只是温府那边的事儿好像多了一些。

“腊月二十二那天,安王殿下去温府作客,他和四小姐好上了,被大老爷撞见她和安王殿下抱作一团。大老爷是个爱面子的,当天夜里就着人把四小姐给抬进安王府了。”

在皇家猎场的时候,温彩就瞧出来了,温彤早和安王有意,只不过没点破,堂堂一个官家嫡女,连个嫁衣没披,一骑轿子就抬过门了。

以她对温彤的了解,温彤是有些手段,可还不至于如此糊涂,“嫂嫂,是不是内里有什么事?四小姐心气可高着呢,嫁小吏为妻都瞧不眼的。”

徐氏道:“她做了那等事,除了嫁安王,还能嫁旁人不成?”

温墨、温玄兄弟可不是温青,他们也疼温彤,但二人更在乎的荣华富贵,更想攀附权贵皇子。

“四小姐去安王府的时候,小太太把温蓝当成丫头给送过去了,瞧这样子,是想让温蓝在必要的时候帮衬温彤一把呢。”

温彩听到这儿,想到四姨娘与温蓝联手算计温翠的事,虽然温翠早前有些不堪,可后来被徐兰香一骂,是真的改好了。

“那三姐姐温翠呢?”

“你大哥认识南河县知县,是知县夫人保的媒,把温翠说给了金主簿,那边一听满口答应,生怕变卦似的,冬月初二就上门提亲下聘了,备了十抬聘礼,虽都不是好东西,倒还过得去。咱们家是什么人家,又不能要他的那点子东西,我一络的全给了温翠做嫁妆,又添了八抬给她,早前答应的五十亩良田、一处铺子也都给了她,是从我们府出的阁,你哥又请了几个朋友、同僚来吃喜酒,后来我细算了一下,除了办酒席所用的食材、待客的零嘴,竟还额外赚了一千多两银子。”

早前徐氏还不大乐意,可温青坚持要温翠在镇远候府出阁。温翠自然愿意从镇远候府出阁,原因很简单,镇远候府的名头比温府大得太多了,她虽是庶妹,好歹有个体面、出息的兄长。

“温翠三朝回门的时候,带着金主簿先回镇远候府,我娘说这有违规矩,又让他们俩回温府拜见了长辈,在温府吃了顿午饭就回来了,我和你哥留他们俩住了两天,方才让他们回的南河县。

没想到温翠好像还攒了些贴己,在那边置了个体面的小院子,早前金家就三个人,女儿还不到五岁,她翁爹又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夫。金主簿是个书生,什么也不懂,便是做饭的婆子也是临时请来的,每日只做一日三餐,一个月得给六百文钱。

温翠一过门,他们的日子倒好过了许多,先翻修了院子,又添了几个下人服侍,那金老头怪有意思,直说就爱种地,现在又有地种了,闹着非得去乡下种地不可。年节时,温翠把她翁爹接到县城过节,年节没过完,就有个乡下寡妇寻过来,声称有了金老头的骨血,温翠气急了,提了把扫帚把那寡妇给赶了出来。

后来才听说,那寡妇一个人带了两个儿子过得艰难,以前也赖过旁人,若是遇到软弱的,便许她些银钱打发,若遇强势的,她也不敢招惹。

温翠怕闹出事来,索性给他翁爹买了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作妾,那女人带了个十一二岁的姑娘,也一并改了金家的名字,母女俩一共花了十三两银子买下。”

温彩脑海里掠过早前温翠爬慕容恒床的事,这种丢脸面的事温翠都能干,拿着扫帚打寡妇,也的确是温翠能干出来的事。

温彤不甘做顺王的侍妾,最后却做了安王的侍妾,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换到了另一个牢笼。

温彩又问:“那二房的温紫呢?”

徐氏道:“二婶急得不成,让我帮忙给她寻门好亲,这官职低的,又不肯委屈,这官职高的人家又瞧不上她。虽说与冷昭订亲,这提出退亲的是温紫,外头的名声到底不大好听。”

汪婶子听徐氏说旁人家的事,心里暗自嘀咕:自个都是个刁钻失贤的人,还说别人家的长短。要是让候爷知道徐氏今儿那样与徐宜人说话,她还奇怪怎的这徐兰芝几次三番就敢算计温彩,敢情闹了半天,这后头都是徐氏纵容和挑唆的。

徐兰芝便在人前人后地嫌弃温彩是“和离妇”,说温彩名声不好。

时间一长,徐氏也有了这种看法。

一面嫌弃温彩不好,一面又想把温彩手头的店铺、田庄、银钱全都给掌管了,巴不得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是她徐氏的好。

汪婶子琢磨着今儿的事得告诉汪管家一声,总不能这样由着徐氏姐妹欺负温彩。

这厢,姑嫂俩叙家常、说闲话。那厢,徐宜人拾掇好了包袱要出门,却久久不见徐兰芝的身

影。

着了徐婆子去问,却发现又有一位朋友来寻徐兰芝玩耍,两个人跑到后花园里荡秋千玩儿。

徐宜人一时气恼,急匆匆令春草赶紧拾掇,她来到后花园里。

那如花小姐微微欠身,“李五见过徐伯母。”

徐宜人笑着应了声“好,有几日没见,李五小姐又长水灵了。”末了,扭头对坐在秋千上的徐兰芝道:“赶紧给我下来,都捎话给你二姐了,说我们要过去住些日子,说不准都备好晚饭等上了,快快收拾东西出门。”

徐兰香夫妇开了卫家镖行后,徐兰芝随徐宜人去瞧过两回,每次都是吃一顿饭就回来,那地方在外人眼里看着大,可哪能和体面的镇远候府比。

徐兰芝荡悠悠地晃在空中,摇摆着双腿,“娘,我不想去二姐家,要不明儿去?我们吃顿午饭就回来。”

徐宜人见有外人在,不好说教,对李五小姐道:“李五小姐,我们今儿要出门,不好留你了。”

李五出来时,就想在镇远候府住几日,眼神切切的似要哭一般,就等到徐兰芝留她,那座阁楼安静,里面的摆设也好,全是照着大户人家千金小姐的阁楼布设。

徐兰芝厉声道:“娘,你怎么能这样?这是我朋友,人家刚来,你就赶人家走,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传来一阵女子的笑声,母女俩寻声望去却是温绿、温紫带着丫头从三门处过来。身后的服侍的丫头背着包袱,瞧这样子是要长住。

温绿笑了两声,“紫堂姐,太可笑了,那萧家还真是有趣因府里来了客人,便将两位庶出小姐排挤到别人家作客去。”

温紫轻斥道:“真真是喧宾夺主呢!我们姐妹是来作客的,客从主便,我们一切都听大堂嫂和六妹妹的安排,他们才是这镇远候府的主子,虽说我们俩都是姓温的,到底大堂哥有皇上御赐的府邸是单独出来的。我们这次来呀,就陪六妹妹解闷,再听六妹妹讲讲外头的趣事。”

冬葵与汪三毛去送花,温家二房的董氏便嘘寒问暖一番,又见冬葵脸上有些红肿就多问了几句,冬葵原是个不多话的,不肯多说,偏温紫又哄着汪三毛问了,汪三毛哪能装住话,见都是温家人算不得外人,便把徐兰芝欺温彩的事说了。

温紫悄悄告诉了董氏,董氏当时就恼,哪有一个外姓小姐住在别人家,还欺人家正经小姐的道理。徐兰芝在镇远候府住得,温家小姐也能住得。

冬葵要告辞的时候,董氏便说不放心温彩,要让温紫过来陪温彩,毕竟是堂姐妹这名义不足,温紫索性又邀了温绿同来。而今温家两房的待嫁小姐里,就她们俩与温彩的年纪相仿。

她们一进来,听到徐兰芝那句“待客之道”的话就觉得可笑,徐兰芝自个还是府里的客人呢,就摆主人的谱儿。

温家姐妹二人经过徐宜人身边时,欠身行礼问安。

徐宜人敷衍了几句。

温绿抬头就看到安然阁里头有小厮、婆子搬出些瓶儿、罐儿的东西,还有的在搬椅子、桌案,“这是怎了?”

身后的婆子笑道:“候爷下了令,要重新装修安然阁,里面用的、使的全一水换成新物件。”

温紫凝了一下,“六妹妹什么身份,那可是正经的大房嫡女,是大堂哥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哪能使庶女用过的东西?”

她就最是看不得这徐兰芝,会些马术,就得了个“马上舞”的雅号,以为自己就是天下最了不得的人物。

徐兰芝脸色难看,那些与她交好的庶女,到底是她的朋友,而温紫说话时还是当着李五小姐说的,这分明就是不给客人面子。

婆子又道:“不仅是安然阁重新装修,就是芝小姐住的那处阁楼明儿也得装修,不过芝小姐要是喜欢早前使用过的东西,可以先搬到其他小院里去。阁楼后头的倚竹苑、撷芳苑还是极不错的,不知芝小姐喜欢哪处?”

徐宜人想着今温青发脾气的事,说着面子话:“去年你大姐就说要装修,一直没顾上。你快拾掇东西,待你回来,那阁楼许就装修好了。”

徐兰芝大声道:“娘,你告诉大姐,让她照着安然阁的矩,好好装修漱玉阁。”

温紫心下发笑,徐家人真是越来越过分,徐兰芝竟与温彩比上了,她是一外姓小姐住在镇远候,有地儿住就是厚待,还要求与温彩的阁楼一样装修。

温紫正要讥讽几句,徐宜人先道:“你大姐心里有数。”徐宜人令粗使丫头把李五小姐送走。

李五小姐是护国公堂弟的女儿,也是个庶女,自打通过朋友的朋友认识了徐兰芝,也学了其他人的样儿,时不时过来串门。早前不留宿,后来见旁人都留宿,她也跟样学样地住上几天,当成是走亲戚一般。

第150-152章 颜面尽失

徐宜人唤了粗使丫头把李五小姐主仆送出大门外,见温紫姐妹走远,这才低声道:“今儿你大姐夫发那么大的火,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事。你大姐夫知道你去年借故挤兑六小姐的事了,也是因为这事骂你大姐呢。可你倒好,还因为挨打的事跑去跟你大姐说…我的小祖宗,你就别闹了,赶紧收拾东西去你二姐家住一阵子。”

徐兰芝顿时心乱如麻,怎就这样了?“是温彩背后在候爷跟前编排我了?”

她现在离开,岂不是告诉别人,她怕温彩了?她着实不想走。

徐宜人道:“是你和她争吵的时候,你大姐夫就在安然阁外头,他听得清清楚楚的。”

这回子,她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指不定温青心里如何看她呢?

徐兰芝一想到这事,一张脸涨得通红,“娘,我更不能走了,我要跟大姐夫解释。”

“解释什么?你还嫌不乱吗?赶紧收拾东西。”

徐宜人想拉了徐兰芝回漱玉阁,徐兰芝挣脱她的手,一转身就往桂堂奔去。内院花厅没人,她又进了偏厅,却见徐氏懒懒地倚在椅背上,一个丫头正在给她捏腿、揉肩。

“大姐,今儿温彩可是与大姐夫一起用的午饭,一定是她在大姐夫面前咬舌根说我坏话。”

徐氏一看是她,忆起那事,火就涌了上来,“你还大呼小叫的,今儿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她定定心神,心跳加速,“娘不是说带你去卫家镖行住些日子么,就给我消停一点,瞧瞧你那些朋友,三天两头的就有人上门,知道的说你热情好客、广结朋友,不知道的当你自降身份,镇日的只会跟一些庶女来往。你说你这几个月,花了娘多少银子?娘还想给你攒嫁妆,嫁妆没攒起来,倒是一日日有了亏空,你还好意思在这里吵闹?”

徐兰芝见徐氏也厌了她,再留下去也没甚意思会。

只是她不甘心,为甚温彩一回来她就要离开。

“我去二姐那儿可以,但你得把漱玉阁照着安然阁一样装修,用的、摆的都要一样好,大姐夫不是拿我和温彩一样当妹妹么…”

“你好意思与温彩比么?人家都办了些什么事,你又办了些什么事?”

对他们夫妻,温彩是有大功的人,白花花二十万两银子,那可是好大一笔数目。若是挣来银子的是徐兰芝,怕是徐氏早就人前人后地夸得满城皆知了,但因是温彩,她却很少提及。

“她有什么好?你到外头去打听,谁瞧得起她一个和离妇,她这一辈子都别指望找个好婆家。她能和我比么?我会马术,我会猎虎,我可是京城鼎鼎大名的‘马上舞’,要不是我在守孝,这媒人会把镇远候府的门槛都踏破…”

徐氏心头欢喜,指不定这妹妹往后就寻上一门好亲事,到那时看温青还说她没甚嫁妆,只要徐兰芝嫁好了,那也算是她娘家的依仗。可这话若被温青听到这话,敢说他妹妹嫁不出去,怕又是一场风波。

她连连摆手,“赶紧拾掇拾掇,送宜人和芝小姐去卫家镖行。”

徐兰芝跺脚,“去就去,下次你们不用八抬大轿接我,我还不回来?二姐家住腻了,护国公府、嘉勇伯府我都去住。”

放下了狠话,徐兰芝调头跑了。

徐氏脸色难看,抿了抿嘴,想骂两句,见人已经跑远,终是化成了一声喟叹,“小时候我们姐妹三人,我最敦厚老实,二妹最是伶牙俐齿、得理不饶人,三妹最是单纯活泼,瞧瞧现在…”最不让人省心的便是徐兰芝,忘了她自个儿有几斤几两,以前和温彩交好的时候还好,如今越发不成个样子。

温彩此刻与温紫、温绿话家常,对于徐氏那说别人看如同在说笑话的态度,她到底是不大信的。

温绿笑道:“二房的翡姐姐跟任姐夫去沧州任上了,三姐姐若是知你回来定会来瞧你。”

温紫捧着茶盏,轻咳一声,“我听人说阿翠有三个月身孕,金主簿就盼她一举得男,好延续金家香火呢,怕是不许她出门。”

最让温绿羡慕的就是温翠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也是正经的嫡母奶奶,上无公婆管束、立规矩,下只得一个不到五岁的继女,好似那小姑娘见谁都怯怯的。

翁爹是庄稼汉子,又喜种田,温彩便将自己陪嫁的五十亩良田拨了十亩地给他侍弄,收了粮食也归金老汉自己的,又在乡下给金老汉建了一座还算过得去的砖瓦房,那金老汉越发高兴了。现在温翠给金老汉买了个侍妾,他又得了个乖巧的便宜女儿,在乡下过着吃饱穿暖的日子。

姐妹三人一起用过饭,又有管事婆子来禀,说给温紫、温绿住的客房拾掇出来了,温紫原是嫡女自住女客院的正房,温绿则住厢房。

温青从外头回来,问了几句关于温彩的事,知她还好,这才放心了,又叮嘱徐氏“对我妹妹好点儿,你妹妹惹我生气,这劝我厚待你的可是我妹妹。”

徐兰芝敢劝他么?他还不得一听就冒火。

徐氏笑着应“是”

tang,“明儿就把绣房管事叫来,给六小姐多做几身新裳。”

“再把张记珠宝铺的掌柜叫来,叫他带几套时新的首饰,让妹妹自个儿挑…”他又怕徐兰芝心疼银子,“六小姐可挣了二十万两,你拿出一万两给她置首饰怎了?早前妹妹不也送了你一套珍贵首饰么。”

徐氏怯怯地道:“我没说舍不得。”心里又想:还说她没待两个妹妹一视同仁,他瞧着温彩也是一样,他心里可是把温彩看得比谁都重?徐兰芝也是他妹妹,怕是连温彩的一半都不及,别说是徐兰芝,便是她在温青心里也没甚份量吧?

这么一想,徐氏心头那没由来的怨忿又升起来了。

她生怕忍不住又说错话招惹了温青,转而又想:这也不怪温彩,谁让温彩是个有能耐的呢,人家能挣来银子,这就是本事。越想徐氏心里越难受,最后徐氏便想:我在温彩身上花一百两银子,许回头温彩就给她二百两银子的东西。对!一定会这样的。这么一想,徐氏才勉强平复了心境,颇是期盼温彩会回馈她的好东西。

*

次日一早,温彩换了件时新的春裳来到桂堂,与徐氏和温青问了安,模样儿俏生生又水灵,瞧得温青颇是欢心,颇有“我家有妹初长成”之感。刚坐下不久,温紫、温绿也到了,几个人一处用了晨食。

温彩道:“明儿是三月初八,春晖庙会的最后一天,我要去敬香,紫堂姐和七妹去不去?”

温绿笑道:“去,当然要去了!”

温彩道:“我让冬葵、青莺今儿先去逛庙会,明儿我们各带一个侍女去。”她含着笑,看着一边的麻嬷嬷,“还劳嬷嬷走一趟与汪管家说好。”

汪婶子领着绣房的吴管事,又有一个提着精致木盒的中年妇人进了内院,“夫人,给六小姐量新裳的吴管事到了,张记珠宝铺子的掌柜娘子到。”

徐氏道:“妹妹先做几身新裳,再挑几套头面首饰,算是嫂嫂给你添的。”

温彩在张记珠宝铺子占了三成干股,但每次都派杜鹃拿着她的印鉴出面办事,她从来未曾露过脸,这掌柜娘子自不认得她。

掌柜娘子将木盒打开,共有十二层之多,每层都是一套精致的首饰。

“夫人、小姐,这是今年的新式样,赤金的‘双喜临门’头面,嵌的是红玛瑙和红珊瑚;还有一套点翠的‘四季常青’头面…”

掌柜娘子熟络地介绍起每套的名字,不多会儿,十二层匣子里的首饰全都堆放在桌上了,温彩细细审视一番,用指头一点:“双喜临门的留下、四季常青留下、南珠的留下…”

留了五套!

天啦,这张记珠宝铺的东西是做得精致,除了内务府的能比过,全城还真没哪一家能比得过了。

徐氏一阵肉疼,温彩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贪心,买一套便罢,还挑了五套,真当这些首饰不花钱么?看着温彩的眼神便多了几分犀厉。

温彩原想一早就说是她买的,可又想让徐氏着急、难受一下。“暂时先留五套,一会还要再选。定下来了,你再带走。”她微微一笑,“掌柜娘子,可有银质的首饰,要精致、大方的,年轻奶奶、小姐们戴的,再要一些赏丫头、婆子们戴的。”

徐氏心头火急火燎,就跟有人剜割她的心一般。“妹妹,你挑自己喜欢的就好,旁的就不必买了,这府里的丫头、婆子都有月例,让她们自个儿买去。”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温彩这样使银子啊!真是个败家女!

温彩云淡风轻地道:“这钱我出,全算我的。掌柜娘子,快去取来吧,我这就回屋取银票。嫂嫂,你要打理这偌大的府邸不易,我怎好让你破费。”

她离开了不多会儿,又回到了桂堂花厅,那掌柜娘子似早有预备,又取了好些首饰来,一起同来的多了个十几岁的年轻丫头,瞧着样子,像是掌柜娘子的侍女。

侍女小心地捧着托盘,麻嬷嬷则捧了另一个空托盘,温彩接过一件只瞧一眼,但凡觉得顺眼的,随手搁到麻嬷嬷捧的托盘里,时不时传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掌柜娘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买首饰的,一颗心怦怦乱跳,光这一笔快抵铺子里近十日的销售,这可真真是难得一见的大主顾。

温彩边挑边道:“嫂嫂,我选中的五套都挺不错,雅俗共赏,你若戴上也显贵气。除了那套南珠是为我自己挑的,其他四套供嫂嫂挑选,你选个两套留着戴,各家的夫人出席赏花宴、茶宴时,也是换着戴的,你总戴早前那两套,没的让人小瞧了去。”

温彩这般阔绰,手头到底有多少银钱?怎的这么不懂事,也不晓得把银子交出来给她。“原说是我花钱买的,怎能让你花这银子?”不用她掏钱最好不过,她可舍不得一下子买这么多,若是有人送她,更是乐意得很。

“横竖赚银子就是花的,该添置的就添置,何必苦了自个儿。”

温彩挑过一盘,便喊一声:“换一批。”继续挑挑拣拣一番,没过多久,麻嬷嬷的双手便有些酸麻,她猜不

出温彩在外头到底做了甚生意,花钱爽快又阔绰。

挑毕之后,她看着麻嬷嬷的托盘,“我再把次些的退回去。”

掌柜娘子亲自捧了托盘来接,她又挑了一半出来。

最后,她看着托盘,“给我拿盒子装起来。”

徐氏却没有再挑,一双眼睛就落在那几套头上瞟来看去,觉这几套都是好的,有些拿不定主意要哪两套。

温彩道:“嫂嫂戴双喜临门和四季常春,这名好,彩头有好。”

“这…”

温彩又对温紫道:“紫堂姐也挑一套吧。”

看着她阔绰,其实她在挑的时候还是用了心的,但凡懂行的一看都知道,最贵的当属南珠头面,其次再是温彩给徐氏挑的那两套,然后又有一套赤金晶花的头面首饰、一套同样是晶花的银质首饰。当金与银搁到一起,温紫自会挑金的。

温彩看了眼银晶花的,笑问:“七妹妹还喜欢那套吧?”

温绿喜在脸上,“六姐姐…这…怎么好…”

“好了,就当是我送你的。”

掌柜娘子与侍女小心地将首饰装到锦盒里。

温彩道:“掌柜娘子,一口价一万两银子!”

“一…一万两…”还是第一次有人不问价儿,却自己喊出价儿来的。

温彩脸上漾着笑,徐氏与温紫连呼吸都急促了。

徐氏道:“妹妹,就这些点东西,哪就值那么多钱,贵了,贵了,最多八千两银子。”

温彩回过味儿来,“就是,我看呀,也就是七千两银子。”

温绿道:“哪就值七千两,五千两吧。”

掌柜娘子听这话,“啊哟”一声,“我的个天,夫人、小姐,便是夫人的那两套,我们店里少了二千五百两是不买的,还是小姐那赤金晶花的,少了一千二百两也不卖…”

温彩道:“你家的首饰轻盈,同等款式的,你家所使的金子比旁家的少了三成五,银子也少了三成,不过胜在式样精致。”

这事,她如何知道的?

曾有人说首饰太重,压得头疼,于是张记珠宝铺都是以首饰轻薄、轻盈为优,做工上求精致,式样上求新颖,价格上又与旁家同款不相上下,但实则其间更多赚三成至三成五的利润。

除了些小户人家喜欢买重的,这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都会买张记的珠宝,对有钱人来说,他们更看重的是名气和式样。

温彩又道:“一万两银子不会亏了你,我也在外头开店做生意,知道其间的不易,有句话怎么说,薄利多销,看着卖与我的便宜,实则你今儿加起来可赚了不少。让利于我,我还照顾你的生意,你们店里看有没有好式样的翡翠镯、赤金璎珞盘什么的,都挑上些好的送来,我还买。”

掌柜娘子呢喃道:“小姐,一万两银子真不赚你钱了,这…这连工钱都没赚出来。”

温彩道:“我知道自己给的价儿是什么,你若再要高价,我可不买了。”

徐氏故作恼意,“照我说,多了八千两都不要。”

掌柜娘子心里也大致估算了一下价格,这一万两其实还算合适,“好!好!一万两就一万两。”

徐氏拿出银票捏在手里,只不伸手,生怕掌柜娘子真收她手里的银票,嘴上急切地道:“妹妹,原说好是我来付的,掌柜娘子,你别收她的,收我的,收我的…”

掌柜娘子看了递过银票的温彩,又看了死拽着银票似不愿付账的徐氏,一个嘴里嚷着八千两,掌柜娘子自是收温彩手里多的那个。

温彩爽快地道:“一万两银票,你且验验。”

掌柜娘子见交易成了,又让侍女捧了一盒子的绒花来,笑道:“这盒子东西就送给夫人、小姐们,或自个儿戴,或赏下人们戴。”

一盒子绒花,平日也值些银钱,张记的首饰哪怕只是不值钱的绒花,也比旁家做得精致,用料也要更好,满满一盒,就再不值钱,这三五两银子还是要的。

温彩却在想:这掌柜娘子是个精明人,懂得生意经,做成了还不忘给人送份礼,得她一个好。

“如此就谢过掌柜娘子。记得稍后送些翡翠、赤金璎珞项圈过来。”

“小姐要多少?”

“有好的自然会留下,总得让我能挑出合意的才成。”

徐氏又急又松了口气,急的是温彩给了高价,松口气是自己今儿没花一两银子,这是温彩自个买的,要是回头温青问起,便说是温彩抢了先。“妹妹买贵了。”

“重要的是式样合心意。”

掌柜娘子与侍女收拾好立马告辞。

待她们出了院门,温彩道:“嫂嫂,我的那套南珠的,至少得四千五百两银子,你的那两套素日在他们店里少了五千两银是拿不走的,还有紫堂姐那套最低价也是一千二百两,七妹妹那套最少也得二百五十两银子,你们且算算

,我还挑了一盒子旁的银质首饰呢,可是真的贵了?”

温紫心下茫然,同样是温家女儿,她比温彩还要长几岁,可瞧温彩的气派,又岂是她能比的。到底是祖母一手带大的,就是与她们不同。现在祖母被皇帝追封为一品诰命,连温家两房都觉得身份尊贵了不少。

温绿则一脸佩服,目露羡色,又有三分感动之色。

温彩道:“不过刚才亏得嫂嫂与姐姐妹妹们一阵混说,乱了那掌柜娘子的心,这才卖给我们,虽说她赚得不多,倒也不亏,我们买得高兴,她赚少了却也卖得爽快,买卖已成,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