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彩惊呼一声,走近梁氏,垂首看着她的肚子,“嫂嫂有了,几个月了?哥哥知道了么?”

梁婆子道:“已过三个月了,太医说胎位沉稳。候爷已经知道了,喏,这些话梅、杏干还是候爷买回来的呢。”

梁氏有孕了,再过半年这府里就要添一个孩子,这是温彩的侄儿,温彩想着就笑,“那嫂嫂可得好生将养。”

“哪能再将养呢,前儿知郡主与雍王殿下回京,德嫔娘娘着钦天监选了几个良辰吉日,大\奶奶想请郡主过目挑选吉日。”

碧桃入内室不久,拿着一份红帖,上头写着六个良辰吉日,最近的冬月初八、最远的是明岁八月初十。

梁氏嘴里发酸,用手捂了一下,面露呕吐状,梁婆子立马递了一个小碟过来,上头放着几枚杏干,梁氏拈了一枚搁到嘴里,不紧不慢地道:“德嫔娘娘早早预备了聘礼,婚宴所用的物什,我们这边不好拖得太久。”

温彩随雍王去江南,虽说二人皆奉了皇差,可这京城说什么都有,二人是订亲,到底未曾成亲,这亲事着实不宜再拖。梁氏不好点明,却委婉地提了自己的想法。

她逐一看过所有的日子,今岁出阁似乎太快,若拖延至明岁八月似乎又太晚,“就三月十二。”

梁氏勾唇一笑,“如此,我就回了德嫔娘娘。”

嫁入皇家为妇,通常只需告知选定的日子,而德嫔却征求温家意见,可见其对温家的尊重。

温彩垂眸,带着几分羞涩。

梁氏道:“你一去江南,候爷就着我替你预备嫁妆了。父亲、二婶那儿也给你预备了一份,到时候一定让妹妹风风光光地出阁…”

碧柳站在花厅外禀道:“大奶奶,徐宜人求见!”

梁婆子轻声道:“她们怎么又来了?”

碧桃道:“莫不是徐家又出了什么事?”

梁氏眼帘低垂,心里暗自琢磨一番,道:“带她进来。”

内院门处,传来徐宜人呜咽的哭声:“温大奶奶、玉郡主,求你们救救兰芝!呜呜…”

梁氏的面容一惊,梁婆子茫然摇头。

徐嬷嬷低垂着头,才几月没见,不仅徐宜人苍老了十岁不说,便是徐嬷嬷也似苍老了许多,衣着打扮也远不如昔日在镇远候府时的光鲜。

徐宜人一个劲儿地抹泪,徐嬷嬷低声道:“宜人,不好在旁人家哭,这年底了,没的哭得别人家跟着晦气。”

徐宜人止住了泪。

梁婆子问道:“徐宜人,到底出了甚事?”

原来,就在数日前,徐宜人背着徐兰芝跟她相了一户小户人家张氏长子为夫,两家长辈也相看过了,对彼此的孩子颇是满意。张母原是继母,若是二人成亲之后,便约好小夫妻俩分家单过,张家那边给长子备了二十亩良田,徐兰芝又有像样的嫁妆,成亲后他们还能备几个下人,虽不能大富大贵,但定能穿暖吃饱。

约好十月二十六就成亲,早前徐宜人怕生出事端,便着卫宅上下瞒着徐兰芝,直至十月二十五日时,徐兰芝瞧着家里的异样:结有红绸,贴了大红的“囍”字。

徐兰芝狐疑地问:“二姐夫要纳妾?”

没人应她。

她猛地转身,看着自己的服侍丫头,“小草,到底怎么回事?”

小草得了徐宜人的令,自不敢说,只拼命摇头。

徐兰芝忆起徐氏再嫁,便是徐宜人与徐兰香二人瞒着徐氏,私下相好人家,约定吉日,近了跟前瞒不住了,这才与徐氏说的,早前连徐兰芝都不知道那门亲事原是温青帮忙说项才成的。她吐了口,一把抓住小草的衣襟:“说!她们是不是要把我嫁出去?”

小草一惊,腾地跪了下来,低垂着头:“三小姐,奴婢不知道,你莫要问奴婢了。”

“我问母亲去。”徐兰芝衣袖一挥,转身去寻徐宜人。

在徐兰香夫妇住的小院里,看到四抬聘礼,上面裹着红纸,上头还贴着鸳鸯戏水的大红“囍”字,张扬夺目,“娘、二姐,你们是不是要把我嫁出去?我…我还在守孝呢。”

徐兰香吃了一惊,明儿就要成亲了,如若徐兰芝还不知道,徐宜人也打算把话说透了。

徐宜人道:“兰芝,这张大敦厚踏实,身强力壮,还不到十八岁,更重要的是家里人口单纯,父母双亡,上头只一个继母,下头虽有一个弟弟、两个妹妹,都是继母生的。我与他继母都说好了,你们一成亲就分家单过。继母将来是靠张三养老送踪,那两个妹妹张太太会做主许配人家,不让你们管。到时候弟弟妹妹成亲,你们随份礼添份妆就成。夏太太给你们分二十亩良田,加上我与你二姐给你置的,你们往后的小日子定会和美幸福的…”

她们居然瞒着她!

徐兰芝泪眼汪汪,她不是徐氏,想到徐氏,徐兰芝恨得咬牙切齿,徐氏竟把她的那份嫁妆良田也给转卖了,没给她留一点值钱的东西作

嫁妆。她大喝一声:“要嫁你们嫁,我不会嫁。我才不要嫁到小户人家去,我要做大户人家的奶奶,我要锦衣玉食,我要荣华富贵…”

凭什么被休弃的徐氏都还能再嫁从五品武官做太太,而她却要去小户人家,一生守着几十亩良田,跟着个庄稼汉子过活。

她不甘心!

她哪里不如徐氏,凭什么要做庄户人家的媳女。

徐宜人急了,“这京城人什么规矩?就你那名声,能进得了大户人家的门?”

“我为什么不能?大姐都能做官太太,到了我这儿就不成?”徐兰芝大吼,她浑身微颤,“要嫁你们嫁,别扯上我。你们拿我当大姐么?我才不会这般稀里糊涂地嫁人!”她猛一转身。

徐宜人对外大喊:“拦住三小姐!拦住她!”

正在院子外头玩耍的卫娇姐儿,听姥姥这么一嗓子吼出来,立时抛开手头的小玩意儿,转身回望徐兰芝。两个丫头、婆子奔了过去,想一把抱住徐兰芝,徐兰芝腕伤初愈,虽一动力还是会隐隐作痛,却已经能使出力道了,她拳打脚踢一番,踹倒了婆子,推倒了丫头,依旧不肯停下,张臂指着左右:“我这就离开卫宅,谁敢拦我?谁敢拦我?”

怒火乱窜,将她许人这么大的事,徐宜人与徐兰香竟要瞒着她,要不是明儿成亲,许还要继续瞒着。

徐宜人决定把徐兰芝许给当地人,一则是想在张家镇站稳脚跟,二则徐宜人自知徐兰芝高攀不上大户门第,若徐兰芝坚持嫁大户人家,那只得是为妾的命。这在京城,失节的女子是会被沉塘的。

卫娇姐儿小小的人儿扑了过去,人还未走近,竟被气极的徐兰芝一脚踹飞了出去。

徐兰香“啊呀——”一声惊叫奔了过来。

徐宜人则恼道:“你这个孽障,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竟生了你这个祸害,娇姐儿才多大,你…你怎能拿脚踹她?”

徐兰香扯着嗓子,一脸惊恐:“来人啊!快请郎中,快请郎中!”

徐兰芝想到明天要嫁她,哪敢久留,不,她不要嫁个庄户人家,拿定了主意,顾不得昏迷的卫娇姐儿,扭身就往宅门处奔,身后传来了徐兰香那呼天抢地的大哭声,“娇姐儿!娇姐儿啊!快醒醒…”

徐兰芝不甘心,张大想娶她,她还不想嫁张大,她一定要给这后生一点厉害瞧瞧,在张家镇上问清了张大家的路。她冲到张家,操了一根棍子,把张大给狠狠地揍了一顿,这才在张家镇上雇了马车,往京城去。

宁为大家妾,不为小户妻。

在她幼年的记忆里,家里过得并不宽裕,遇上荒年也吃过树根,看起来在北疆她家的情况不错,实则那一年到头都是靠天吃饭。父亲自私,虽有俸禄,却喜欢摆阔绰,有了钱就在外头与同僚吃香喝辣。

若得了节余,方才拿回家交给徐宜人度日。

徐宜人每回得的银钱,还是徐父的一小半不到,便是这些也乐得徐宜人合不拢嘴。

镇远候的日子那才是真正的日子!她徐兰芝就要过那样的日子。

徐嬷嬷讲完了前因后果,徐宜人哭成了泪人,泣不成声:“孽障啊!她…她那一脚踢去,卫娇姐儿就没了命,呜呜…我都没脸见二女婿阿成和兰香了。呜呜…二女婿有多疼娇姐儿,我们都知道的,虽是个女娃,在卫家镖行时阿成就把娇姐儿许给罗家大小子了。”

卫娇姐儿,温彩记得她的名唤作卫玉,乳字娇姐儿,虽是女娃,卫成怕徐家重男轻女的习惯影响到徐兰香,这才给女儿取了“娇姐儿”这个乳名,有娇贵、娇养之意。这孩子长得像徐兰香,三四岁的模样,人很活泼,又好动,小嘴儿很甜,只要是她认识的人都会唤,好几次温彩在镇远候府的后花园遇到她时,她就甜甜地唤着“六姨姨”。

就这样的孩子,居然没了!是被徐兰芝恼怒之下一脚给踹死的,不知是被那一脚下来碰到何处而至,还是一脚毙命。

徐嬷嬷抹了把泪,“张家在张家镇是大族,张家人知道三小姐上门打了张大,不依不饶,张家人将三小姐给告到府衙,说三小姐不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对未婚夫大打出手。

卫小姐没了,二小姐病倒了,二姑爷在外押镖,家里的天都快要塌了。昨晚夜里,二小姐因悲伤过度动了胎气,险些就滑胎,郎中吩咐要她在家养胎…”

徐兰香的女儿被徐兰芝踹没了命,怕是这一辈子,徐兰香都不能原谅徐兰芝了。照徐兰香那种敢爱敢恨、敢作敢当又泼辣的性子,若是肯原谅徐兰芝,这次上门求助的就该是徐兰香了。

“今儿一早,宜人听人说京城府尹派人抓了三小姐下狱,人已经关到大牢里了。二小姐悲痛之中,宜人哪敢与她说三小姐的事,就是三小姐的事一个字也不敢提。”

温彩忆起梦中点滴,与现实偏离太多。她记得徐兰芝嫁的是东军都督府的宋环为妻,只是现下的宋环已娶妻,而妻子正是她前世记忆里的宋环平妻。平妻成了嫡妻,果真与梦里不一

样。她与慕容恒的落漠结局尚未成定局,一切还可改变。

徐宜人哀求道:“求温大/奶奶、玉郡主救救兰芝!她是罪有应得,可是…她到底是我的女儿,我不能不管她的死活。”

梁氏正待开口,却见温彩与她使了眼色。

温彩可不愿做圣母,徐兰芝那般算计她,就算出手帮忙,徐兰芝也未必领她的情。“我嫂嫂近来害喜,郎中说须得安心养胎。”她不希望梁氏插手此事,对徐家温青与梁氏做得够多了。

徐宜人愣了一下:梁氏有喜了,若一举得男,她就坐稳了镇远候府夫人的位置。徐兰芝还想着跟温青呢,别说是妻位,便是这侍妾也捞不上。

只片刻,徐宜人电光火石的念头一闪,“玉郡主,要是你能救兰芝离开大牢,我…我愿意将她许配给温候爷为妾。”

温彩失声一笑。

梁氏有些愠怒,虽未表露神色,可眼里却有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梁婆子不由轻啐一声:“徐宜人,我们候爷说了,他这一辈子有我们家奶奶一人足矣,他不想纳妾。前几日,二太太、小太太说要给候爷纳两房侍妾,反惹得候爷不快,候爷说了他屋里不弄这些纳妾、通房的玩意儿。”

人家夫妻都不想弄这些,徐宜人倒打上主意了。

徐兰芝敢情成美貌天仙了,把她救出来就纳为妾。

徐兰芝的那些破事,没有人比镇远候府更了晓的了。

温彩道:“徐宜人既有这主意,不是更该去别家走走门道?我们温家若捞她出狱,不是为了纳她为妾。我们温家以怨报德,但也是有限度的。”

徐家如何待温家的?温家对徐家可谓是情深义重。

徐宜人忘却了流泪。

有些日子不见,温彩的言辞更加犀厉了,话更问得直切了当。

是啊,温青兄妹又不欠她们徐家,对不住温青兄妹的原就是徐家人。

徐父在世时,曾在沙场上救过冷昭几回命,有一回还险些因救冷昭而自己丧命,这冷昭对她们徐家母女可从来没有过问分毫。

温彩神色淡淡,语调平和,让人听不出任何喜怒情绪:“这偌大的京城,对徐兰芝有意的人比比皆是。既然徐宜人有这主意,何不去旁人处看看?”

徐宜人连声道:“玉郡主莫生气,是小妇人说错了话,还请玉郡主恕罪。”

第214-215章 贱妾

第214章贱妾

温彩翻了个白眼,她原不讨厌徐宜人,只是徐宜人有些拧不清是非恩怨,这徐家怕是除了徐兰香就没一个头脑清醒的。“徐三小姐踹死孩子,打伤未婚夫,按我朝律列要获罪重处。我们温家就算能与官府说上两句话,但也不能目无律法。”

徐宜人更着急了,就算徐兰芝再过分,再失体,那也是她的女儿,虽然有失望、有懊恼,可这该管的她还得管。

那衙门能是清白女儿家能进去的?

多少清白女子进了大牢,出来后就被狱卒给糟蹋腑。

“我朝有以银赎罪的规矩,徐宜人何不筹备了银钱去赎罪。照刚才徐嬷嬷所言,张大被打,就寻了中人前去说合,花钱消灾,进行私了。”

当朝又有惯例,对不是罪大恶极之人,采取“以银钱赎罪”的法子,比如失手打伤了人,若是苦主告到官衙,罚上二十大棍,但如果家里不愿家人受罚,就拿银子赎罚,而这赎罚的银子价格也根据各地官衙不同,定的银子价格不同取。

温彩给徐宜人提的建议,正是花钱赎罪法。但徐兰芝这打伤未婚夫的案子,虽算不得罪大恶极,却也不轻,要想用银子赎罪怕得不少。

“私了…”徐宜人沉吟。

温彩解释道:“所谓私了,就是私下了结这件打人案子。”

这个词以前听人说过,徐宜人不会没听过。

温彩顿了片刻,又道:“徐三小姐踹死了卫娇姐儿,这被害者是徐二小姐,徐二小姐与她姐妹情深,定不会告发她。只要徐二小姐不告到衙门,这谁会去过问徐三小姐犯的罪。”

徐宜人听温彩句句道来,倒颇有道理,细品之下却又不是滋味,虽然卫娇姐儿是个丫头,可徐兰香与卫成却是捧着手心里疼的,竟被徐兰芝那一踹就丢了性命。徐宜人不敢在徐兰香面前提娇姐儿的事,生怕又引得徐兰香悲痛不已。但徐宜人越发对卫成夫妇生出愧疚之心。

梁氏听到耳里,心里暗道:温彩出去一趟,越发有主意了。

温彩道:“徐宜人,既然徐三小姐不想嫁入小户人家为妇,不如依了她,找一个愿意纳她为妾的大户人家,将她嫁过去为妾。你若不依她,以她爱闹腾的性子,指不定还会生出什么风波来。徐大姑奶奶远嫁西北,能照顾你老的便是这卫奶奶。徐宜人,这孰轻孰重,你还得分出个主次来,否则寒了卫奶奶的心,他日你老了,可靠谁过活?”

徐宜人面露异色,这些道理她原都是懂,可从未有人如此清楚、明白地与她提出来。

现在她一面害怕卫成归来,不知道如何与卫成交代。一面又怕官府真的治了徐兰芝的罪,就算徐兰芝有千万个的不是,到底是她的女儿,三个女儿里,她最疼的就是徐兰芝。

大女儿远嫁西北,这余生能不能得一面尚且难说。

二女儿近在跟前,卫成原是孤儿,又是她瞧着长大的,倒算是半个儿子。

她若靠徐兰芝养老送踪,这也不现实,徐兰芝就是个惹事的主,能消停下来她就阿弥陀佛。

徐嬷嬷毕竟是过来人,欠身一拜,道:“还请郡主替我家宜人出个主意,这张家又当如何处置?”她老了,是要靠徐兰香夫妇过活的,还有她的儿媳、孙儿也是卫宅的下人,徐嬷嬷道:“不瞒郡主,我们遣了中人前去说合,张家不肯解除婚约,扬言说要娶三小姐过门,还说要嫁妆等物如数进入张家门。”

这才是让徐宜人最为难的地方,“兰芝若不应,他们就不会放过兰芝。”

温彩知晓其间的关键,“对于乡下庄户人家来说,五百两银子的嫁妆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有多少人家连五钱银子都拿不出来,卖掉一个妙龄姑娘也才五两银子。”可见张家人同意这门亲事,原就是冲着徐家给的丰厚嫁妆,“这件事,重点在嫁妆上,徐三过门定不会好好过活日子,谁晓得往后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她对徐家的人原就知晓颇多,再理了一下头绪,建议道:“徐宜人娘家可有适龄的侄女儿?若有,便让她续了这门亲,嫁给张大,至于嫁妆么,原是你侄女,你就照了早前的约定拿这侄女当亲生女儿一般嫁过去,想来张家也不会说旁的。”

梁氏接过话道:“你们原是外地人,得与当地人结亲,才能站稳脚跟。我倒觉得妹妹这主意不错。”

徐宜人道:“我娘家大哥跟洪大郎去益州享清福。留在京城的是我娘家弟弟,是有一个闺女唤作四花,要翻年才十三,这年纪瞧着也太小了些。”

梁氏道:“若再不成,你们家在京城不是还有定国公刘家这门亲戚么。还可请刘家出面帮忙。”

刘维忠不是与徐超结义兄弟么?怎的这些日子以来,刘维忠做的还不及温青做的多。徐家姐妹的良田庄子是温青给置的,刘维忠可没干这些,说起来刘维忠还是徐家姐妹的义父呢。

无论是娘家侄女,还是旁家谁的女儿,与徐宜人到底隔得远了,这可是要给五百两银子的嫁妆呢?

tang徐宜人心疼,“我这就使人去南河县庄子上问问我兄弟的意思。”

卫成欣赏有情有义的人,之前温青对徐家就做得好,他便给洪家另一房人在张家镇上置了二十亩田地,又建了一座农宅,原想着年节前一切都好了再把洪家人接到张家镇来的,可不想又出了徐兰芝这事。

徐宜人谢过了梁氏与温彩,告辞离开后,就遣了徐嬷嬷去南河县找她娘家弟弟商议,又回张家镇上找了镇子上能说会道的媒婆做中人,前去张家赔礼道歉,另一方面徐宜人又去了宋府求见宋夫人。

宋夫人面露惊色:“你要把徐三小姐许给我家三爷为妾?”

徐宜人想了一宿,她是真想明白了,徐兰芝毁了两个姐姐的生活,还把徐兰香家的玉儿给踹死了,徐兰香嘴里嘟嘟囔囔地道“我没那样的妹妹,这一辈子,我只当没那样一个妹妹。”

徐兰香寒了心,徐兰芝得多怨她,才能对个三四岁大的卫娇姐儿下如此狠手,一脚就把孩子踹得没命。

徐宜人同样寒心失望,再不对徐兰芝抱任何的希望。

只是好歹也要尽力保全徐兰芝的性命,说什么也得把人从牢里给捞出来。

宋夫人问宋三奶奶:“四儿媳,你怎么看这事?”

宋三奶奶忆起徐兰芝,只有满腹的厌恶,“儿媳不是不懂事的,已替三爷纳侍妾、选了美貌通房。旁人过门皆成,但这徐兰芝不行。”

宋夫人正想反对,就凭早前宋三爷与她闹得那么凶,她也不能让徐兰芝过门,“为何?”

“徐兰芝早前与顺郡王之间的瓜葛满城皆知。我们宋家的侍妾更得安分守己。”

徐兰芝不是安分守己的人,自然不能同意。

宋夫人微微点头,“儿媳说得是,这也正是我的顾虑。”她面含抱歉之色,“徐宜人,不好意思…”

宋三爷从外头进来,抱拳与宋夫人问了安,目光扫过徐宜人。

宋夫人道:“徐宜人想把徐三小姐许给你为妾。”

他眸子一亮,想到上回答徐兰芝从他手头逃脱,年少时的一片深情竟被徐兰芝给玩弄、欺骗,他岂有不忌恨之理,“做贵妾么?”

徐宜人只想早早把徐兰芝这祸害给打发了,只有徐兰芝出阁,家里才能过清静日子,温彩说的话有道理,若徐兰芝不乐意嫁入小户人家,这往后还指不定生出什么麻烦来,这回是徐兰芝自己求的,定要入大户人家不可,但徐兰芝是不能做妻室的,那就让她为妾好了。“是。”

宋三爷沉默片刻,抱拳道:“母亲,让徐三过门吧。”

宋三奶奶狠咬着下唇,这事偏巧不巧,正要打发了徐宜人离开他就回来了,指不定是谁给通风报信了。

宋夫人冷声道:“三爷,你随我来。”她起身折往偏厅。

宋三奶奶跟了进来。

宋三爷曾经喜欢过徐兰芝,但现在残留了多少喜欢,又有多少不甘与报复,唯他自知。

宋夫人低声道:“你想让她入宋家门?”

“是。”

宋夫人看着宋三奶奶,“你媳妇儿哪里不好?无论出身、容貌都比她好许多。你要她入门,我可以同意,但是你得答应我几个条件。”

“母亲请讲!”

“一,四媳妇儿没生下嫡子前,徐兰芝不得生下一男半女;二,徐兰芝是侍妾,无论何时不得逾过四媳妇儿去;三,侍妾就是个玩意儿,我希望你记住这点。四媳妇儿,你还有什么条件?”

宋三奶奶早就厌恶徐兰芝,早前因为徐兰芝,她差点就被宋三爷给悔婚了,“母亲,若要她过门,我得有她的卖身契。”

宋三爷瞪大眼睛,这岂不是说宋三奶奶想手握徐兰芝的生死大权。

宋夫人一脸深思,身为嫡母谁也不愿意丈夫纳的是一个有自身家侍妾,越好拿捏自然越发。

宋三奶奶道:“母亲,儿媳没有别的意思。母亲且想想,徐兰芝那样的性子,若不拿住她,她怎会服软?她到底是定国公的义女,就算是贵妾,就算我有她的卖身契,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只是…只是…”想借此打压徐兰芝一辈子。

说是不会轻易转卖徐兰芝,但若惹急了她,转卖了又如何。这各家的妾,尤其是有卖身契的,哪家不是想转卖就转卖,这没卖身契的,一旦惹恼了,还是可以另行由婆家再配人的。

宋三爷道:“怕是徐宜人不会同意…”

宋夫人止住她的话:“以我的猜测,定是徐兰芝又惹了什么事?否则她母亲怎会亲自上门,提出把她许给你为妾的,这件事我与徐宜人提,若她同意便成,若是不同意…”她一脸肃色,“听我的,这全京城美貌的女子多了去,江南官商勾结案,可有不少罪臣女被贬为官婢,回头娘替你买两个美貌来的侍候。”

宋三爷还是不想放过徐兰芝,咬了咬唇,道:“母亲,你不是也说了妾室就是个玩意儿,就给她一个良妾位分。至于四奶奶说

想拿住她的卖身契,我应了!”转而又是一笑,“刚才母亲说要替儿子纳一房江南罪婢为妾,儿子但凭母亲做主。”

宋三奶奶气得咬牙,即要纳徐兰芝,还想着要纳江南罪婢为妾,真真两不落下。

宋夫人轻啐一声“你呀,真是贪心。”言语间全是宠溺。

到了花厅,把三个商议的结果与徐宜人说了。

徐宜人一阵错愕,“要我…把兰芝卖与宋家为妾…”

宋夫人笑了一下,“这宋家的侍妾,全都是卖身进府的,否则我们宋家可不敢要。”

“这样…”徐宜人左右为难,她把徐兰芝与人为妾也是万般不得已,她是为了保徐兰香一家的平静安宁,更是想早早将这个麻烦脱手,可是她没想过卖女儿。

宋三奶奶勾唇一笑:“要是徐宜人愿意,我愿出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若还是她们在镇远候府时,的确不算什么,可现在的徐家今非昔比。

宋夫人捧着茶盏,扮出饮水的样子。

宋三爷则满是期待。

宋三奶奶的陪房道:“徐宜人,这个价儿够高了。江南官商勾结案可有不少被贬官婢的官家小姐,这一个才貌双全的都才一百二十两银子…”

“我…我不想卖女儿。”

“可是徐宜人,你不卖她,我们宋家就不敢要人,要是她没个拘束,胡作非为,谁还敢要她?我宋家的家规在前,不敢违逆,若徐宜人不答应,我们只得拒绝了。”

许给别家,弄不好还得给一笔嫁妆。卫成夫妇许诺的五百两银子嫁妆算是折进去了,难不成她还得动自己的棺材本,徐氏离开京城给她留了一千两银子做贴己,可千叮万嘱地交代过徐兰香,是不许把这钱给徐兰芝当嫁妆的。

徐宜人真真是左右为难,就徐兰芝以前做的那些事,谁家会要,许小户人家,徐兰芝死活不乐意,进大户人家为妻这是不可能的事。

宋夫人道:“若你不同意,我们只好说抱歉。来人,送徐宜人!”

一个婆子过来要送徐宜人离开。

徐宜人心下纠结交织,凌乱如麻,要她卖女儿她于心何忍、情何以堪,徐家还没败落到卖女儿的地步,她是迫不得已才选择这条路。

“宋夫人,纳她为妾难道不比卖她为妾光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