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昭的眼泪滑泄而下。

巧针牵着女儿,垂首抹泪儿。

萧彩云含泪笑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你放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冷昭接过酒碗,一饮而尽,将装着银子的小布包递给了萧彩云。

“端阳,我不要,你前去西北山高路远,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多。”

“我一个人怎么都好办,可你们弱母幼子的,而且巧针还得补养身子,这钱你拿着许有大用。”

“我不要!”

“拿着!”冷昭强势把银钱塞到了萧彩云怀里。

巧针扯了扯女儿。

小女娃抬起头来,怯生生地喊了句“爹”。

“唉。”冷昭一把抱起女儿,将头埋着她的胸前,眼泪如断线的珠子,哽咽着声音道:“彩云,你们不要来西北找我,那里极其艰苦,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游牧副尉,是没资格带女眷到边城。你们就在王堡子镇桃花村好好地生活,一有机会我就给你们写信。若是巧针生下孩子,就与我写封信来…”

萧彩云固执地道:“不,等巧针生下孩子、养好身子,我们就去找你。”

冷昭浓眉一挑,恶狠狠地道:“记住了,不许来西北找我,我给不了你们好日子,可也不想你们跟着我过苦日子。你只要答应我,将我们的孩子哺养长大,教他们读书识字明辩事理,我冷昭便一辈子感激你。彩云、巧针,记住我的话,好好将我们的孩了哺养成人!好好在京城过你们的日子,若遇难事,你就去镇远候府找温候爷帮忙。”

“端阳(大爷)…”萧彩云扑在了冷昭的怀里,冷昭一张臂拥住了巧针,几个人哭成了一团,年幼的女娃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和姨娘为甚要哭,也跟着哇哇大哭起来。

哭了一阵,冷昭跟着押送的官兵走了,这一路山高水远,他们要骑马到边城,战场上刀剑无眼,虽说这几十年大燕与西梁的关系不错,可万一生出战事,老虎口就会首当其冲。

萧彩云静静地望着远去的背影,马背上的他,即便穿着寻常的粗布衣衫,却还是那样的英姿不凡,意气风发。

突地,萧彩云似想到了什么,冲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大喊道:“冷端阳

,我等你!我们姐妹、母子在京城等你凯旋归来!冷端阳,不要忘了,你的妻儿等你回家!”

泪,迷糊了视线,如断线的珠子滚将下来。

马蹄声远,背影化成了小小的黑点。

巧针抹了一把泪,“奶奶,我们回去吧。”

“巧针,别叫我奶奶了,还是叫我姐姐吧,往后我们以姐妹相称。”她垂下头来,满满都是酸楚,经历了这一番巨变,他们都变了。

在荣华富贵面前,平安更重要。

在生死存亡之际,能够活下来更重要。

“巧针,等你平安生下这个孩子,我就去西北找端阳,你就留在京城哺养儿女。我曾经背弃过他,这一次,我不会再背弃他,就算是死,我也要和她在一起。”

巧针讷讷地望着萧彩云,心下纷乱不已,她不愿与萧彩云分开,有萧彩云在,她也有主心骨,如果萧彩云不在,她不知道自己会如何?她甚至都不敢去想,她原就是孤女,不知父母是谁,不晓自己来自何方,从她记事起,她就知道自己是个苦命的人。

是萧彩云给了她一个家,是萧彩云让冷昭给了她一个名分。

当她在诏狱里看到萧彩云宁可饿着自己时,也要让如霜多吃几口饭,她是感动的。

她觉得她与萧彩云之间已经超脱了主仆情义,已经亲如姐妹。

“不,姐姐,如果有一天我们中有一个人要去西北陪大爷,那个人是我。我大字不识几个,没有什么本事,可你不同,你会教导儿女,你会打理家业,还是我去陪大爷,你就留在京城等大爷,我相信总有一天,大爷是会回来的…”

萧彩云苦笑道:“以后再说吧,我们回家。”

她们在乡下有一份简简单单的家业,五十亩良田,一座二进的、在乡下说起来还是体面的农家小院,后院住着她们姐妹,前院住着一家三口的下人,家里还有足够吃用一年的粮食,只要她们勤劳些,这日子是不用愁了。

萧彩云原就过过庵堂的清苦日子,苦日子对她来说倒不算艰难,只是曾经害怕过苦日子,而今的她们已经能接受过苦日子,活着就有希望,活着将孩子哺养成人。

*

温青快马飞奔回府,今儿可是温彩三朝回门的日子,他不能不在家,他更舍不得让温彩难过。

会客厅里,众人群星捧月一般地围着慕容恒说话。

董氏笑道:“男人们聊着,我带着王妃回安然阁叙话。”拉了温彩就走。

走了一截,董氏道:“听说这次会试主考官换成谢丞相了?”

温彩答道:“昨儿在宫里便听人议论这事。”

“大皇子失势了?”

温彩又点了一下头。

温家的一位紫衫太太道:“这三房的温大老爷父子真是可笑,自家的嫡亲儿女不管,就上赶着要巴结大皇子,这下好了,看他们还怎么巴结讨好。”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仿佛被薄待的是他们自个一般。

温彩只抿着嘴含着笑。

一回头,竟不见了温绿的身影。

董氏道:“大\奶奶坐月子,十七丫头就得帮衬着,她还有四姨娘和梁婆子、汪婶子指点,倒也办得不错。许是去大厨房预备酒席了。”

温彩轻叹一声:“没爹疼的孩子都懂事,十七妹妹原就是个懂事的。”

“可不就是么?”族里的太太附和着,“王妃别神伤,你还有二叔和族里的叔伯疼着,族长也站在你们兄妹这边。”

*

众人议论着温子群时,温子群正在家里打喷嚏,一个又一个,接连打了三个才罢,他用帕子揉了揉鼻子,眼睛扫过何氏,又落在温墨、温玄身上。

温子群急道:“你还站着作甚?自打三月十三开始,二房两口子住在镇远候府就没回来,一直帮衬着忙前忙后,你这个不贤妇,叫你去备礼物,你怎还站着?”

温墨昨儿从贡院出来就很郁闷,原因无二,主考官突然换人了,从来没有也在大考进行一半就换人的道理,可是许多学子却为此欢欣鼓舞,原因无他,这谢丞相祖上就是读书人,而谢家也是最看重读书人的,这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可对温墨来说,简直就是灭顶之灾,早前还指望着大皇子提携,轻松高中,如今看来是要泡汤了,他们兄弟近来可没看书,只忙着拍大皇子的马屁了。

温玄嘟囔道:“嫁出门的闺女回门,哪有长辈给晚辈送礼的道理?”

温子群昨儿就在琢磨,可没想到还是失算了,原以为借着大皇子能助两个嫡子高中,哪曾想大皇子突然就失势了,连主考官都换了人。

谢丞相自接主考官一职后,就闭门谢客了,直接对外言明:近期不会客。这分明就是不给人走关系的机会,也是为了谢家的清贵名声。

温子群想到了与温青兄妹修复关系,温彩出阁他都没露面,现在再登门示好,他也不愿意,可是为了全家的前程,他

只有硬着头皮去了。

何氏慢吞吞地道:“现在示好有用么?怕是没什么用吧?”

“难道没什么用就不做了?”他的孝期要满了啊,他要为自己谋得一官半职,这一无钱财、二无权势,谋到的就是苦差。

温子群指着温墨、温玄兄弟俩:“两个混账,要不是你们挑唆,老子会寒玉堂兄妹的心?不就是备一点礼物,你们就在这儿摆脸色,别以为老子不知道,前些日子你们往大皇子那儿可送了不少好东西。”

送得多又如何?现在全成了白送,大皇子都失势了,温墨兄弟想要高中也成罔然。

“还有你,赶紧预备礼物,今儿是十六丫头回门的日子,族长他们都还在镇远候府呢。”

何氏冷哼一声,“家里哪还有什么贵重东西?早没了,前些日子你便拿了五百两银票打点,我手里可当真没了。”

温子群大喝:“闭嘴!我从镇远候府回来时,可交给你二万两银票,区区五百两算个球,立马拿五千两银票给我,否则待我谋到差使,休想我往家里交一文钱。”

何氏嘟囔了一句,声音太小,温子群没听见。

他从镇远候府回来是拿了二万两银票给她保管,可那时温青开罪了荣安候周家,家里就备了厚礼向周家示好,那一笔就是五千两银子的礼貌,后又有温墨兄弟讨好大皇子,这中间搭线的可是周二爷,又另给了周二爷二千两银子,这前前后后请人吃饭、再带上一些花销,二万两银票也没剩多少。

何氏想着她下半生还是要靠自己生的儿子过活,总不能在她儿子前程的事上舍不得花钱吧,这钱花出去了,主考官换人了,大皇子也失势了。

何氏母子比温子群还着急。

温墨再不高中,这希望就越来越渺茫了。

何氏进了内室抱了个锦盒出来,气鼓鼓地将锦盒递给温子群:“你自己看。”

温子群打开一看,里头是有几张银票,前后加起来连一千两都不到,“怎么就花没了?”

“大老爷,你当过日子不花银子么?周世子被杀案,我们可是备了八千两银子的厚礼去周家,阿玄与周二小姐订亲这又花了二千两…”

周家的礼物花了五千两银子,何氏偏说成八千两,她当然不会说自己给娘家接济了三千两银子,怕是说出来连温墨兄弟俩都要叫嚷。

她在娘家花银子,还不是指望着娘家能帮衬温子群一把,好给温子群谋个好官职。

“就算这样,那也该剩一万两,钱呢?去哪儿了?”

何氏瞥了一眼,“阿墨兄弟俩前些日子要打点,镇日地陪着周二爷、大皇子应酬这些不要钱的么,都花了!”

温子群倏地弹跳起来,“都花了?你这个不贤妇,你是不是想害我,明知道我出孝,马上就要打点关系谋差使,你把这钱都花了,是不是想害我谋不到好差使?”

温墨兄弟你瞧我,我看你,温玄道:“娘,我们前些日子应酬,可只从你这拿了五千两啊!”

五千两还少吗?

可温玄的意思是说他们俩兄弟没花一万两银子。

这中间的亏空去哪儿了?

温子群跳着脚:“其他的钱呢?你不拿出来,老子就拿你的首饰变卖。”

何氏愣了一下,顿时回过味来,滑坐地上哭闹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呜呜…钱又不是我为自个儿花没的,老娘还是为了你们父子,如今钱没了,你便要拿我首饰变卖?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没给我添一件首饰,倒要卖我的首饰,我不要活了…”

温子群冷哼一声,从盒子里取了一千两银票,重重将锦盒砸在地上,不顾哭闹的何氏扬长而去。

估摸着他走远了,温墨方低声道:“娘,那几千两银票是不是被你藏起来了?”

“藏个屁!”何氏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的仪态,口吐粗话,“老娘怎么养了你们这两个东西,不晓得赚钱便罢,就一门心思找我要钱,钱是花了,你们俩现在能高中么。”

最后这句正中软肋,温玄怯怯地看着温墨,早前周二爷和大皇子可是保证过,就算不让他们得个二榜,这得个三榜同进士还是成的,如今全都泡汤了。

温墨正色道:“爹的意思是与镇远候府打好关系,我们兄弟想要出头,还得靠镇远候府兄妹,这温彩现在可是雍王妃。”

温玄则愤然道:“祖母还真是偏心,也不晓得背着我们给他们兄妹留了多少好东西,啧啧,八百抬嫁妆,这还要不要我们活了,这都多少银子,多少家底?”

被他一提,何氏也觉得不公。

汪氏在世时,她可没少孝敬,每年都送好衣料回去,偶尔还让人送银子回去,可汪氏倒好,把偌大的家业几乎都留给了温青兄妹,看来他们家也只得了个零头。不晓得汪氏藏了多少私偏了杜氏生的两个孩子。

温墨轻斥道:“现在我们可不敢得罪他们,得诳着

他们给我们谋前程,万一惹恼他们来个不管,我们这一房还不得喝西北风。”

何氏正不满,又听温墨一说,只得强行把满腹的怒气按捺下来。“你们说怎么办?”

他们兄妹最好永远这般风光,否则她一定把汪氏留下的家产夺回来。

温彩出阁八百抬嫁妆,通常这只有得宠公主出阁才有的阵仗,光是想想就让她觉得心痛。

温玄则一心想着那些东西若是他的该有多好。

温墨道:“爹不是要备礼物去荷花里么?我们一家也跟着去凑趣,他们总不能把我们给赶出来吧?”

何氏若有所思,“最好能逼着他们在族人面前表个态,让他们出面替你们兄弟打点前程。”

温墨唤了个心腹小厮过来:“你小心盯着大老爷,要是看他备好了礼物要去荷花里,立马来报。”

小厮得令,飞野似地离去。

温子群坐了马车,拿着一千两银票在外头兜了一圈,纠结着买什么东西去镇远候府,说实话他还真不愿去镇远候府。温青那臭脾气绝对是说得出、做得到的,温氏族人也在那边,族长也在,他不知道族长对自己是什么样的看法?这上门去求好,会不会被族长给臭骂一顿,族长到底是嫡支长房的长辈,他还真不敢跟族长作对。

最后,温子群想到了自己的前程,终究是理智占了上风,在街上转了一圈,买了几包糕点、果饼,又买了两包茶叶,花了十二两银子,温子群提在手里,觉得像个走亲戚的样子,上了马车,对车仆喝了声:“去镇远候府!”

小厮一直跟在温子群在后头转,见温子群买了东西不回城南温府,立时急了,飞一般地回去给温墨报信。

何氏啐骂道:“这老东西买了好吃的就偏他们,直接就去那边了,跟那死鬼老虔婆一个德性,这偏心偏得不是丁点。”

温墨急道:“娘,你赶紧备了马车,我们也去镇远候府。”

何氏母子在换衣袍,六姨娘、七姨娘也得了消息,火速抱上孩子就候在大门上。

何氏一瞧这模样就火了,“你们这是作甚?”

七姨娘笑道:“小太太去得,我们也去得,今儿可是雍王妃回门的日子。”

何氏骂道:“我们是去镇远候府见雍王妃,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想见她不成?”她一扭身径直上了马车,六姨娘想赖着上来,硬是被何氏给推开了,趁势还拧了她一把。

马车一路飞奔,终于在二门上追上了温子群。

温子群一见何氏母子跟了来,脸上阴沉得可怕。

第253-254章 训斥

前府会客厅里,笑语阵阵,飘出一股醉人的饭菜香味,夹杂着美酒的香味,瞧着是在会客厅里摆了酒席待客。

门婆子令腿脚快的小厮去通禀,“禀二老爷、候爷,大老爷带着小太太、三爷、九爷到了。”

温青拧了拧眉,温彩出阁的时候都不见大房的人露面,今儿过来了该。

温子林面有怒容:“十六侄女出阁,我派了两回人请都不见人,今儿倒来了!”

温族长脸上更是难看得紧,对小厮道:“让他们在外头候着,告诉他这是我的意思。”

慕容恒一脸平静,气定神闲,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他完全没拿温子群当岳父,行谢亲礼时,那也是温族长与温子林、温青夫妇受的,那时候温子群不要这样的机会,错过了也就没了。

温族长抬手对众人道:“我们继续吃,别怪那种无情无义之人,把我们温氏人的脸面都丢尽了。雍王殿下,老夫再敬你一杯。”

“大伯公客气了!同饮此杯,同饮!”

温子群那个笨蛋,有这样出息的儿女不理,非要巴着大皇子。现在后悔了,晚了!温族长也不想就这么简单地了解此事,他甚至想着温子群与温青不亲才好呢,这样他便可以与温青兄弟亲近了,就像现在,连堂堂雍王殿下都唤他一声“大伯公”,这是何等的体面,说出来也是一种荣耀蹂。

温子群候在二门外,听了小厮的回话,拧着眉头,如果不是温族长在,他还真想冲进去,原就是他失礼在前,心中到底怯温族长借题发挥自己落不到好,只奈着性子站在那儿。

何氏、温墨兄弟见他在那儿站着,便坐在马车巴巴儿地瞧着,想着什么时候温族长让温子群进去,他们也跟着进去。

然而,时间在点滴流淌,听着里头的声音,似吃得正尽兴,似乎还听到了族里一个最爱讲趣事的子字辈叔伯在说话,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落音时,就听到一阵大笑声。

温墨不悦地道:“爹就这样站在那儿?这都来了,总不能一直站着。”

何氏瞪了一眼。站的又不是他们,管温子群站到何时,总之温子群想自个儿捞好处就是不行。

安然阁里,也摆了几桌,几个在族中身份高的太太陪着温彩。

其中一人讨好似地道:“雍王妃,艳玲可是你嫡亲的堂妹,今年十六了,再不说门好亲事,就真真误了。”

其他人翻着白眼:嫡亲堂妹?亏得这话她说得出口,温彩的堂妹是温子林的女儿,温子林是有几个女儿,这都出阁了,最小的庶女也才几岁,别说出阁,就是议亲还尚早。

这位太太原是温氏族里二房的当家太太,因着嫡支长房最亲厚,在西山县时从来都是鼻孔朝天的,何曾这样与人说过话。

温彩神色淡淡,捧着酒杯道:“今儿我回娘家,只是用饭吃茶,不谈他事。三伯母,这西山县的好人家也不少,有合适的就给艳玲妹妹订了。”

旁坐上的少女突地站起身,满是委屈地道:“王妃堂姐,我们家的身份地位能与寻常人家比么?这可是皇亲国戚、当朝重臣之家,他们倒是想高攀,可自来只有高嫁,哪有低嫁之理。”

就她么?还想嫁入豪门不成?

温彩想着自个,若不是她与慕容恒两情相悦,让她嫁入皇家她还真是不乐意。寻常人家也简单的快乐、幸福,皇家看着风光,背里尔虞我诈,便说大皇子做的那些事,皇帝就够头疼。

其他几位太太也跟着附和起来:“王妃侄女啊,小姐们都是姓温的,我们可指望你帮衬着她们一把。像她们现在的出身、地位,这寻常人家还真不能配。”

什么不能配?还不就是想着攀上高枝。

尤其是他们来了之后,听说温绿许的婆家如何好,又见温翠那样的人都做了官太太,越发让她们觉得命运不公,她们能许这么好,还不是因为依仗着温青兄妹的缘故。

温青是大男人,不好过问小姐们说亲、议亲的事,想找梁氏说,偏梁氏现在在坐月子,房里也不能去,生怕犯了忌、惊了刚出生的孩子,她们是真急了,就想巴上温彩,好给自己女儿寻上一门好亲事。

温彩垂眸细想,并没有接话,这次来了这么多的人,各房的添箱礼也送得厚,她还真不好一口把话说死了,要是说死了,她还真把族人都得罪光了。又忆起前世时,温青被温子群父子刻薄,当时族里也是有人帮着说话的,貌似族中有一位经商的族叔还常去西北看过温青几回,虽然每次捎带的都是西山县的土仪,也算给予过他们一份温暖,后来他们夫妻被圈禁皇陵,这位族叔偷偷送过几块腌肉来。

“这事回头我找族长伯公商议,不可能族中姐妹都由我出面许好人家,得挑出优秀者方可。”

她说得淡然,但众人听来这意味却不同。

优秀者…是才貌双全的,还是德才兼备的?

太太们你看我,我看你,而小姐们则一个个跃跃欲试,尤其是几个相貌出色的,这会子脸上浮

现了笑容。

能做官太太,谁还愿意做秀才娘子、小户人家的少奶奶?

温彩扫了一眼,没见到那位有情义的族叔身影,轻叹了一声道:“族中各支都有人在,怎没看到十七支的子仓叔?”

立有太太笑着答道:“王妃问他呀?十七支的老大前几年染上了赌瘾,这不家里的值钱的东西全都输出去了。两年前喝醉了酒,掉到河里淹死了。唉,要不是当年三支的老太太帮衬了一把,他们这支的人都给饿死了。

现在十七支当家作主的是二房的温子仓,他一人撑两房,这日子怪不容易的。早前是小货郎,倒也肯吃苦,攒了两银子,便在县里弄了个小杂货铺,生意还过得去。这次我们过来,因着要春播了,他家又没下人,都靠着他这个主劳力。只备了添箱捎来,就没来人恭贺王妃出阁。”

汪氏在世时,与族里的人交好,家境过得困难的也没少得她的扶持,也正因为如此,在族里还结了几份善缘。这也是前世他们兄妹落难,温子仓常来探望的原因,虽然直至她前世惨死,温子仓这一支在族里的日子都不是过得最好的,但却是族里最有情义的。

温彩点了一下头,笑道:“都是族人,要互相帮衬着才好。几位族伯母、婶婶们回去的时候代我向子仓叔问好。”

“这是应该的。”

众人说着话,这顿酒席才算结束了。

温彩借故要去瞧梁氏,便打发了太太、小姐们离开。

董氏、温绿陪着温彩去桂院。

路上,董氏低声道:“侄女儿,你不必将他们的话往心里去,早些年我们这支日子过得不好,也没见他们帮衬拉扯。”

温彩心下感动,这是董氏护着她,“二婶,我有分寸的,族里捧高踩低的人不少,可子仓叔是例外,我还记得那年我发高烧,是子仓叔背着我去的马蹄山求医,一路上他一直不停地跑,生怕走得慢了误了我的病,连他的鞋都磨破了,脚底也磨出了血…这份情,我一辈子都记得的。若能帮衬,我是会帮衬的。若他们这支有能读书的,我想帮扶一把。”

董氏悠悠轻叹,温彩竟拿幼年时的事说话,可见她是个恩怨必报的。

梁氏正半倚在床上,怀里抱着孩子,怎么也看不够,见温彩进来就动了一下,温彩忙道:“嫂嫂躺着别动,我是来瞧瞧侄儿的,长得像我哥。”

董氏歪着头瞧着,“族长说这孩子长得像老太爷,定是个有福的。”

温彩伸手接过孩子,若不是前世生养过两个孩子,她还真不知道怎么抱,抱在怀里,便笑道:“软软的,真招人疼!”坐在床前,她从怀里取了个小锦囊,从里面拿出一枚羊脂白玉的观音来,“这是我送给侄儿的见面礼,但愿菩萨保佑你一生都平平安安的。”

“这么小的孩子,哪能戴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是我这当姑姑的一片心意。”

温彩笑着,将羊脂白玉的观音戴在了孩子脖颈上,孩子睁开乌黑的眼,往温彩的方向看了一下,温彩勾唇笑得更灿烂了。

梁氏道:“这孩子一点也不闹,生的时候也快。”

“怕是嫂嫂疼了几日,一直忍着没说。”

梁氏笑,温彩说的也是实话,那不是赶上温彩出阁,她实在不能因肚子疼就开溜,她说不出口,更不想让人瞧了笑话。

温彩道:“可取名儿了?”

“族长给取的,唤作温鹏远。二叔给取了小字‘学斌’,说要他文武齐全。”

温彩在心下沉吟了一番,到底是长辈们寄予的厚望,笑道:“名好,字也好。”

说了一会儿孩子的事,梁氏道:“候爷与我说,要随族长他们回一趟族里,祖母的三周年忌日得做法事,我现下又在月子里走动不了。”

董氏道:“你好好休养,不是还有我么。”停了一下,又道:“我也得回一趟西山县,婆母的法事不能少,二老爷也要回乡除孝服,远远和鹏远都生了,姐弟俩都还没入族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