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彩笑了一下,“二婶回去也好,若回了族里,代我去十七支的子仓叔家瞧瞧,再问问子仓叔,看他们两房里有没有会读书的后生,若是有,二婶就把他们接来京城读书。以前祖母在世,常与我说,我的命是子仓叔救的,说人不能忘本,得记着子仓叔的好。”

她垂眸看着怀里的孩子,这是温青的儿子,是她的侄儿,长得还真与温青像,额头像、眉眼像,就能鼻子、下巴都像,是一个当长兄的样子。

“待我回府,就备了礼物送来,还劳二婶替我捎给子仓叔,到时候二婶亲自去一趟子仓叔家,把我的意思与他们说明白了。你就说,我们兄妹与他家的情况是差不多的,都是缺依仗的,就让我们两家互相照应吧,叫他莫说推辞的话,我敬他始终如叔父,而二叔、二婶则如我父母一般。”

最后这一句,让董氏很是欢喜。“你就别备礼物,到时候我备下就是。”

温彩笑着用手逗弄孩子玩,

“这是我的心意。”又笑问:“二婶,城南府邸都拾掇好了?”

董氏笑了一下,温青花了重金给他们二房在城南明月庵的冷家巷里购了一座三进院子,比现在住的城南温府还大些、气派些,董氏去瞧过,很是满意。

温子林原不肯收,可温青执意要送,直说“二房的兄妹姐妹们都大了,挤在那儿也住得不自在,小太太又不是个能容人的,私里没少为难二婶,二叔就收入,择了吉日搬过去。十五弟也要娶亲了,总与庶子们挤在一处院子里也不得体,得有自己单独的院子。”

董氏道:“拾掇好了,上房、阿红、阿绯住的院子新打了一些家具,又重新修缮了一番,院子里新种了一些花木,恐得等我和二老爷从西山县除了孝服回来才能择日搬迁。”她拧了拧眉,“想把现在府里的家具留给大房,又担心小太太嘴碎嫌弃。”

董氏还真舍不得留给大房的人,那些家具虽说用旧了,却还都是完好的。

温彩道:“大房的温玄也要娶亲了,幸许他们也想打新家具,二婶搬走倒也使得,免得到时候被人误会,说你不好就打发他们,原是好意,反倒不美了。”

董氏连声道:“还是侄女想得周到,到时候我就搬过去,旧家具摆在次院也是妥当的。”

温绿因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就没让她进梁氏的屋子。

她隔着珠帘坐在偏厅里,时不时探着脑袋望上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温绿低声道:“二婶、姐姐,会客厅那边闹起来了。”

董氏道:“族长在呢。”

梁氏问道:“怎么回事?”

董氏便把温子群带着何氏母子入府的事说了。

温彩道:“嫂嫂坐月子,别理这些事,自有哥哥应付。”

宽慰了几句,温彩便与董氏告辞出来。

出了桂院,越发能听到前府吵嚷的声音。

温彩到底控抑不住,陪着董氏、温绿就到了花园,训骂的声音是从前府会客厅传来的,站在空旷处,能清楚地听到族长的每一个字。

族长正红着脸训骂着温子群:“我们温氏族里怎会有你这样的子孙?不信自己的儿子,倒信外人的挑驳,大理寺都没定案,就声声说自己儿子是杀人凶手?温子群,你还有个当父亲的样子么?

还有自儿个的女儿要出阁,子林派了几拨人去请,就是不见你的面,你心里还把温家、把儿女放在眼里?

温子群,我都不想说你,你真是给我们温氏丢脸。

我们温氏世代耕读,也算是,怎的出了你这种子孙?”

温子群垂首站在会客厅左右,看着两侧坐着族中兄弟,个个眼里都露出几分鄙夷之色。

瞧不起他?有没有搞错,就算他与温青兄妹闹得太僵,那也是他的儿女,不是他们的儿女,这才多久,一个个都向着温青兄妹了。

温彩正要进去,一个婆子过来道:“候爷说,女眷们就不必露面了。连候爷都回避了,带着年轻的后生们去了北府,王妃和二太太也去北府坐坐。”

董氏拉着温彩道:“既是玉堂的意思,我们听他的,这就去北府,由着族长教训他,越活越糊涂,尽听小太太和温墨兄弟挑唆,没个当父亲的样儿。你出阁那几日,也把你二叔气得够呛,要不是他是长兄,你二叔就揍他了。让族长骂骂也好,幸许能让他清醒清醒。”

族长继续训斥道:“你自己没个当父亲的样子,倒嚷着不认玉堂兄妹是你儿女。温子群,我可告诉你,你不认,但我们族里要认,那可是你们三支的长房长孙,他母亲更是你明媒正娶的嫡室媳妇。你以为仗着自己是父亲,想认就认,想不认就不认,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我见过儿子讨要父亲东西的,还没见过父亲拿儿子东西给打劫人家似的?连儿子屋里的摆件都看上眼,连书房的书都拿…温子群,你让我怎么说你?

你爹是过世得早,可你娘可是含辛茹苦地教导你,你怎么对得住死去的老夫人?”

周围有两位比温子群长一辈的叔伯,其中一人接过话道:“温子群,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那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便是我们族人都看不过你的态度,着实太寒心了啊!同样是你的儿女,他们兄妹从小到大,你可管过他们,你可有个做父亲的样子?玉堂、顺娘兄妹俩是多好的孩子,多懂事、多争气,那可是温家老夫人教导出来的,我们西山县的百姓提起来,谁不称赞上几句。

偏生在你眼里,他们就一无是处。你到底知不知好歹优劣?你那平妻生的两个儿子近来都干些什么,一个读书人,不用心读书养性,就干些溜须拍马的事,真是丢了我们读书人的脸面。”

另一叔伯又接过话道:“我们几个做长辈的,今儿就表个态,你再敢胡闹,族里不认你,也是要认玉堂兄妹的。”

温青对族里供献大啊,不管怎么说,人家给了族人天大的脸面,还出了一万两银子给族里修缮学堂、修缮祠堂,族

长与他们不偏着温青还偏谁?

子字辈的族人附和道:“真是不像话?哪有说自家儿子是杀人凶手的,这外人怎么看?我们温家在京城也是挂得上名号的大族,真是太丢人了。”

温子群来之前就想好了受族长的训斥,他没想到,这次来吃喜酒的族人会如此多,你一言、我一句,光是唾沫星子就能将他给淹死。

他不支一声,因为说一句,就有可能引来百句甚至千句的反驳。

终于,他还是忍不住了:“我…我也是听了小太太的话,误以为玉堂当真杀了人,我是给吓坏了。”

“子群哥,你信一个不贤妇,却不信自己的亲儿子,这是什么道理?”

“何氏又不是玉堂兄妹的亲娘,她早就容不得他们兄妹,这肯定是搬弄是非,你就不能自己权衡?她说什么你就信了,怎就不信玉堂?”

何氏与温墨兄弟原还想进去,这会子听到那声音,吓得不敢进,心里想着,瞧这情形是讨不得好,还是赶紧开溜吧,免得到时候惹上麻烦。

何氏不敢再呆,生怕被族长拧进去训斥一顿,她可不会像温子群那样垂头听着,她与车仆吩咐了一声,调头回了城南温府。

温子群被训得跟孙子似的,往常如何张狂,今儿却像蔫了的茄子,态度极好,乖顺得像个犯错的弟子。

族长等人训斥完毕,族长方道:“罢了,往后好自为之。”族长舒了一口气,“明儿一早,子林、玉堂要随我们回西山县,你回不回?”

温子群敢说不回吗,这不是找骂,低声应道:“我回去。”

“好,明儿一早一起回西山县,往后你就好好地呆在自个府里,别有事没事地给玉堂找堵,他是个好的,又得皇上和太子殿下器重,我们温家能不能扬眉吐气,都指望着玉堂。我可告诉你,再让我知道你给玉堂添堵,我第一个就不饶你。”

温青是他儿子好不好?怎么听着,像是变成族长的亲孙子了。

族长又道:“族里那几个刚参加会试的后生先留在京城,等放了榜再议。”停了一下,看着那几包点心道:“这是你孝敬我们三个老东西的?”

“是…是…”也只能是孝敬他们君字辈的几位叔伯了。

温子群原是给温青买的啊,现在看着怎么也不像到儿子家窜门的父亲,也难怪族长给误会了。

有人道:“正好明儿带在路上吃用。子群呀,你今儿回去把我们几个的话再好好想想,莫要再闹出这种事,免得让人笑话。回去吧!”

温子群抱拳退出会客厅,身后依旧有人在小声议论。

“真没见过这样的父亲。”

“有这样出息的儿女,换作是旁人做梦都要笑醒。”

“各人各命啊!”

“瞧他把何氏给宠得,由着何氏给挑唆。”

“这听女人话的,都难得有出息啊。温子群是被何氏给毁了。”

温子群此刻觉这话对,他是被何氏毁了,要不是何氏胡言乱语,他怎么会犯那么大的错。

今儿过府,他连温青兄妹的面都没见上,还被族人给训斥一通,他这回的脸面算是丢大了。

温子群回到家里,又拿何氏与温墨兄弟发了一通脾气,变本加厉地将他们给训斥了一通,这气才算撒了,心里算略为好受些。

他当即开始预备明早回西山县的事,他原是不想回去的,可怕族里人说,更怕御史弹劾,到时候说他个连亲娘忌日都不回乡祭奠,他这失德的罪名可就大了。

第254章第一庄头

温族长训完了人,又发了一阵感慨。

一个小厮道:“禀族长,雍王妃请你到安然阁议事,还请君字辈的老太爷一道去。”

温族长看了另两位老太爷,打了个手势,闷头去了安然阁。

安然阁里,温子林、温青、董氏已经候着了。

两个丫头奉了茶点。

温彩道:“族长伯公、六叔公、九叔公,我就长话短说了。”

“雍王妃请讲!”

“就两件事。”温彩捧了茶盏浅呷一口,“我的陪嫁庄子上,苞米试种成功了,我是在西山县长大的,自然要在西山县试种,这一旦成功,苞米种子就会成十倍乃至数十倍的价格上升,皇上已经决定在全国推行种植。”

苞米种成了!温族长一脸激动,能想着娘家人啊,不愧是温家的女儿。

六叔公则是巴巴地望着温彩,就像狼看到了一块美味的肉,还是不带骨头的净肉,垂涎欲滴。

九叔公神色里颇有些骄傲:这是不是说温氏族人要发大财了。

“另外,我陪嫁庄子上的木棉花也试种成功了,如今已有三年的种植经验。瞧着时节,该种苞米、棉花了,我会从庄子上拨一批种子,再给两个对此有种植经验的人回西山县,两种作物,我先各给五百亩的种子。”

温族长道:“雍王

妃放心,到时候定让族人听他们的。”

“族长伯公,各家种多少全凭各家意愿,莫要强求,以往大家都没种过这些,先让一些人试种,无论是苞米还是木棉花,采用的都是套种技术,是在不影响小麦收成的同时又能收苞米、木棉花。”

这可是好事,是造福族人的大喜事。

温族长道:“这种好事,谁家不乐意?”

可偏就有人不乐意,因为他们之前没种过,而且大家都想让别人试种成功后再种。

温彩道:“还是得说好,不可强求,要是种的人达不到五百亩,让我的人把种子带回来,我可以在陪嫁庄子上多种些。”

她又饮了几口茶,道:“第二件事,今儿酒宴上,有族里的伯母、婶娘与我提了族中未出阁的姐妹想托我在京城寻门好亲事。我可以搭手,但不是所有人都会帮。要帮,也要帮族中性情好,懂晓大局,目光长远有见识的姐妹,如果她们仅仅是为了荣华富贵,没有荣辱观,刁蛮任性,不懂进退,别说助族人、父兄,怕日后就是个招灾惹祸的根源。冷家是如何覆灭的?我以为是冷氏女连累了娘家。我们温家赌不起,宁缺勿滥。”

六叔公轻咳一声,他的孙女可也在这次来吃喜酒的队伍之中,这次带着孙女来,也有此意,忙道:“雍王妃,不是个个都要嫁到皇家,没这么严重,帮忙寻个体面的官宦人家就成。”

温彩道:“高门候府,看起来风光,丈夫妻妾成群,又怎比山野小户人家一夫一妻过得自在,便是妻妾争宠算计就让人心生疲惫。正因为对族中姐妹好,我个人倒赞同她们寻些门第较低的人家为妻,至少日子过得简单、幸福。”

九叔公摇头,到底是妇人之意,道:“贫贱夫妻百事哀,温家也是大族,族里的小姐们哪里受得哪等苦,我们也不望嫁入皇家、候府这样的泼天富贵之家,就寻些体面的官宦人家即可,若是有此届高中的进士、同进士为夫,也都是使得。”

温彩心下微沉,她原是想让他们打消念头,但瞧族长、六叔公、九叔公的意思,似乎都有让族中小姐嫁官宦的意思,可这族中各支各房,做官的毕竟寥寥可数,像温子林兄弟这样有功名官身的到底是少数。

她想了一阵,帮,是为了温青在家族中建立声威。就算是为了温青,温彩也得帮上几个,否则族里人会因为她的原因对温青有意见,私下甚至会认为是温青对族人无情。所以温彩还当真拒绝不得,温青被温子群薄待,以温子群的性子怕是他日还不得给温青找些添堵事、荒唐事来,而只有族里的长辈才能约束温子群。

温青与族里,是彼此有求。

而温青更不可能脱离温氏族里。

既然如此,她就帮温青获得最大的助益。

温彩若有所思:“族长伯公回头把族中未订亲的姐妹情况整理成簿子给我,出生年月,性情如何,又擅长何物等,不拘年轻大小都给我。待有合适的,我便替她们谋划一二,但你们不能皆等着我来一一安顿,这得看她们各自缘分,若有人提及好亲事,你们也可应下。”

温子林有些意外,愣愣望向温彩,就在去岁,温子群想过继族侄女为女儿选妃,都被温彩拒绝了。

这回,温彩竟答应了帮忙,还说了这番话,确实让他意外。

温彩道:“我回雍王府后,从府里挑一个宫中出来的教\引嬷嬷,你们先把嬷嬷带回族中,让她教教姐妹规矩,三个月后,我便将嬷嬷接回雍王府。往后每过三年,就会派一位教\引嬷嬷回西山县教导族中姐妹、侄女,每次时间为三月。

另,族长伯公还是严令族中子弟守祖训、族规,温家在京城的地位越是超凡,族人们就越是得体。任何一个大家族想走得远,就得门风严谨,在外不树敌,在内没有乱七八糟的争斗,还盼族长伯公、六叔公、九叔公多加约束族人。”

九叔公眉开眼笑,有温彩这话,温氏一族不走上辉煌都难,果然是天命所归之人,看来往后还得对温彩好啊。

“雍王妃,你看…族中到了议亲年纪的后生,你是不是也帮忙拉扯一把。”

六叔公附和道:“是啊,我们族中优秀的后生不少。”

温青急,一脸铁青,这都是什么人,温彩答应了照看族中姐妹一二,又提让温彩拉扯族中后生。

温彩轻叹道:“他们的前程,靠他们努力,若是高中要谋官职,我帮帮忙倒也使得,至于旁的我就不大好出面了。我到底是嫁出阁的女儿,便是对亲兄亲嫂府里的事都不好过加干涉,更惶论是族中兄弟们的事。”

九叔公信誓旦旦地道:“谁敢非议雍王妃的关心,你这是记挂族人,他们不敢非议的,谁要是谁议,我第一个不饶他。”

温彩笑了一下,怎么觉得自己跳进狼窝了,其实拒绝了也挺容易,可他实在不想给温青树敌,别人不说她不是,只会说温青。

温彩道:“姐妹们的事我记下了,我瞧着族中姐妹中有几个性子刁钻的,这可不好,嫁寻常人家便

罢,若是许的官宦人家,是要惹出麻烦的。知道的,说她性子不好。不知道的,会说温氏家风不好,教出来的女儿刁钻拔扈。若因一人坏了名声,后面的族妹、族侄女也会被牵连。”

他们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自然知道如何约束族中被骄惯坏的女儿。

族长连声应“是”,有温彩这些话,他那几个未议亲的孙女就会有好婆家,他们这房没有功名,照矩是很嫁入官宦人家的,可现在族里可是出了个雍王妃,温氏一族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温彩道:“时辰不早,我得回雍王府了。”

温子林起身道:“雍王妃,请!”

私下里是自家人,可现在温彩嫁入皇家,便是君,当行君臣之礼。

温青与族中长辈抱拳行了告辞礼,追了出来。

温子林面带忧色,低声道:“侄女这是何苦?我们三支两房的小姐嫁出阁的不少,也没人这样帮衬族里小姐,原是他们提的要求过分,你不用理睬的。”

温彩扭头,面有动容,关键时候就能瞧出亲疏,到底是她二叔,能知道她的难处,族人只管提要求,哪想过她的为难。

温青追上道:“妹妹不必管他们,那些年我们这支的人过得艰难,祖母一个弱质女子拉扯子孙,他们没少刁难。”

“可也有确实帮忙的人,十七支的子仓叔没少帮忙跑前忙后,族长也帮着我们这支说过不少公道话,族中安分守己的人、有良心的毕竟是多数,一个也不帮,我倒无所谓,可就怕他们说二叔和哥哥,不帮是我的意思,可他们却会以为是二叔和哥哥的意思,不是又要在背后说三道四。帮上几个,他们也找不到话说。”

温青气恼道:“他们爱说就说,反正我们住在京城,又不常回西山县,又能拿我们如何?”

“可西山县温氏族里到底是我们的根啊!”

温子林一脸沉吟,“侄女若是太为难,就不必管,象征性地给他们介绍几个,最好都能不成,到时候他们就不好说话了。”

他也不喜欢族人,瞧着是热心地来吃喜酒,温子林又何偿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个个都有自己的心思,想替自家的女儿、孙女、儿子谋好婚事、好前程。以前温彩与冷昭和离,族里背后说闲话的可不少,温彩回西山县当面摆脸色的也不少。

“二叔和哥哥疼我,能为我所忧,我很高兴,正因为你们一心为我,我行事也得为你们所想,不能因我自己的一己喜好就一棍子把事做绝。你们可还是温家人,也还要与族人打交道,不求他们帮衬,但求他们不给你拦路、坏事。”

温子林只觉这个侄女比亲生女儿还强些,脸上的心疼更甚了,暖声道:“有事就着人来说一声,你娘家还有我这二叔,还有你大哥能帮衬。”

“二叔,我省得。”她含着笑,又对温青道:“哥,我这就回去了。”

叔侄二人在二门上,看着温彩上了车辇,慕容恒已经在车里了,拿了一本书正看着。

温彩挑起车帘,道:“二叔、哥,问问二婶和嫂嫂,看庄子上要不要种苞米、木棉花?若要种,我各给你们拨二百亩的种子,再派我庄子上的人教他们种植。”

温子林道:“我们种上二十来亩尝尝新就是。”

他着实不想给温彩添麻烦,这些种子可都金贵着。

今儿温子林、温青与慕容恒闲聊了,知道了朝廷要推广种植木棉花和苞米的事,正因为这是赚钱的机会,温子林更不想要,他总觉得这样太让温彩劳心了。

雍王府的事繁琐沉重,温彩已经够累了,怎好因为娘家的事再劳力劳神。

族长一回北府,把温彩的意思与众人说了,一时间北府的院子里便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

温彩依在慕容恒怀里,轻声把自己在安然阁说的事与他说了。

慕容恒微微蹙眉:“你还管她们婚嫁不成?”

“你们没瞧太太们的意思,那分明就是要我帮忙,助她们的女儿嫁个好人家。你以为我不想拒绝么?可族里人的性子,我太了解了。我祖母何等精明能干的人,在他们面前也服软不少,可是想着二叔、想着哥哥也都是姓温的,若是开罪了他们,万一他们在背后使些什么手段,一样能达到他们的目的,如此反而会牵累二叔、哥哥。他们有时候为了做成什么事,是会使出逼人法子的,我可不想他们逼着二叔或哥哥来找我做这事,不如先应下。就如二叔说的,象征性的介绍几个,让他们知难而退。”

她有退让,却也会用自己的心思。

慕容恒宠溺地轻叹一声“你呀”,搂住她的腰身,低头轻吻,“你手头的苞米、木棉花种子可金贵得很,怕是用不了几日,就会有人上门来求。”

“不是农局的官员来么?”

“父皇流露出要大力推广种植的意思,他们还能闲着,谁先种上,就能大赚一笔,光是卖种子就能发财。”

这一点,还真被慕容恒给猜中了。

刻,在雍王府的迎宾殿内,已有几位官员在那儿候着了。

虽然他们知道今儿雍王要陪王妃回娘家,可想着吃顿午饭就会回来,一过晌午饭就陆登门拜门,虽被管家告知雍王夫妇不在,可他们还是耐着性子等着。

车辇刚进二门,管家就禀报了此事。

夫妻俩相视而笑。

温彩道:“他们来得可真快?”

“这可是他们建立政绩,赚大钱的机会,求名求钱都不容他们放过这大好的机会,要是晚了,这机会被别人得了去,他们还不得哭死。”

温彩吃吃笑了起来。

迎宾殿,几位官员起身见礼。

“微臣拜见雍王殿下,见过雍王妃!”

“免礼!”慕容恒广袖一挥,笑微微地示意众人落座。

温彩在他身侧坐下,仪态端方,贵气逼人。

农局官员抱拳道:“雍王妃,臣等几位工部官员是前来向雍王妃学习木棉花、苞米的种植技术,再领取种子的。”

温彩对一侧的双双道:“把沙虫儿唤来,一会儿由他带着几位大人去我的陪嫁庄子。”

双双应声“是”。

温彩指了指茶点,笑微微地道:“各位大人请!”顿了一下,又道:“现下正是育种苞米的好时节,你们去看看营养团育种法也好。再过半月就过了好时节,你们学过之后也好带着百姓们开始育种。”

一屋子的大人纷纷起身,跟着沙虫儿去了石桥镇的庄子上。

庄头一见:我的个天,这些都是朝廷官员,是来跟学种苞米、木棉花的,哪家的庄头有他这等风光的。在皇帝那儿挂上了名号,就连朝廷官员也要拜师跟他学习!他这个庄头当得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庄头很是热心,挽着衣袖、裤腿,穿着草鞋,领着几位大人到了田间地头,庄子上的百姓正在育种苞米,在地中有一块空地,地上的泥土湿润的,上头依稀还能看到大粪的影子,泥土也散放着一股粪臭味,几个农妇、农夫正在用手捏团,地上铺了一层草木灰,他们把拳头大小的泥团放在草木灰上,一排排地,然后用手背敲平,再将精挑过的苞米种子按在泥团上,每枚泥团都按上两粒或三粒种子。

有官员抓了一把种子:“怎有一股子味道?”

庄头道:“这是包衣过的苞米种子,包衣过后能保证出苗率,还能保证苞米苗更为壮实。这些泥团,我们称为营养团,这法子还是雍王妃想出来的。

今年我庄子上种了二百亩的早苞米,是为了给百货行供货的,那二百亩是作蔬菜供货卖给百货行的,现在已经长得有一筷子长了,到时候会比这些苞米早一个多月成熟上市,大概端午节后就能吃嫩苞米。”

官员不解地问:“何为包衣,何为营养团?”

庄头又耐心地讲解起来,还带着他们去看了那二百亩早苞米,全都是插种在麦田里的,风一吹过,麦浪翻滚,就能看到麦田里一行行长得有筷子高的苞米苗。

官员惊道:“这些苞米长得可真好,高矮粗壮一般无二。”

庄头道:“这就是营养团种植法的重要。营养团能保证苞米苗出苗齐整,待苞米苗在育苗圃里长出二叶一心时,便要移栽到麦田里。”他很有经验地道,“麦子成熟收割后,原来的地方便可以翻土种上别的东西,或种蔬菜,或种薯蓣大豆等,总之你根据季节来种,这地上一年四季都能不落空。”

这是套种啊!

官员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种植方法,以前他们见过的水地种稻谷,旱地种麦子,照着这位庄头的介绍,这地里可以变着花样地种上好几茬,若大燕各地的百姓都这样种,天下岂有吃不完的粮食,百姓们也不用再饿肚子了。

农局的官员只觉热血腾沸,到了这里,见到的都是新鲜花样儿,前所未见的,有官员早前也种庄稼,此刻学着农夫们的模样,坐在矮杌上捏营养团,又与农夫们闲话起家常来。

“麦地套种苞米,这一亩能收多少麦子,又能收多少苞米啊?”

农夫们一一答了。

官员一听,天啦,这不是比前单一地种一样多收了八成的粮食,以这样算下来,一个四口之家的百姓,光是二亩的口粮就够了,这可是解决了一个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