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官员附和几句。

男客院里留着服侍的不是婆子就是小厮,初进来的男宾很是诧异,有官员小声地解释了几句,有官员好看地向慕容恒的目光就变了。

“这女魔太可怕了,京城知府是干什么吃的?怎不把人给抓住呢。”

“我瞧冒犯雍王的与现在劫持京城书院学子的是两个人。”

“京城知府已经令命彻查此事了,想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

“就该让大理寺查啊,今日听说又丢了三个英俊公子。”

“我家的两个弟弟近来都不敢出门了。”

谁说八卦是女人的特性,此刻的官员也不例外。

*

慕容恒在温家二房吃了喜酒告辞离去,回到雍王府,温彩就服侍他泡了香汤,换了身衣袍,他懒懒地躺在暖榻上看书,将自己在温府的事又细细地说了一遍。

温彩不悦地道:“你还真是,哪有如此严重,非得一副生人勿近之状,也不怕人笑话。”面上如此,他如此做的原因,她却是明白的,慕容恒是要借着被太子妃姐妹算计的事大做文章,绝了往后再有人提他纳娶侧妃、侍妾的事。

“我是真的不喜有年轻女子靠近我,也就你还能近我。”

为了兑践承诺,为了他们的一生一世,他被人说道又如何,大不了被人说他落下了病根,只要他们的日子平实安稳就好。

如若能背上“落下病根”的名声,他便认了。

只要他们夫妻能过安稳日子,牺牲一下声名又如何。

温彩轻叹了一声:“要不寻个时间,就说你的病好了?”

“不要,我瞧着现在这样挺好。那些年轻丫头、小姐,看到我都躲得远远的,再没人敢来招惹我,便是入了宫,就连养性殿的宫娥也避着,只得太监近前服侍,我瞧着挺好。”

现在的日子与以前比着实清闲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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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入宫,养性殿几个美貌的宫娥就直冲他抛媚眼,而太子宫里,太子与太子妃更是几番给他提娶侧妻、纳妾的事,现在多好,太子都不提了,甚至还因他的“病”,对他心生愧疚,还私下询问太医关于慕容恒的事,一听太医说“雍王殿下这病,在心里头,俗话说心病还得心药医。”

谁敢去试着成为他的心药,还不得被慕容恒拉去给砍了。

慕容恒在太子宫一看到有年轻女人靠近,就大呼小叫地喝斥:“离本王远些,保持一丈以外的距离,违令者——死!”他自己倒连连后退,真真发挥了见到女人如面对老虎一般的模样。

太子慕容恪无奈地问被责罚禁足的太子妃:“你说贺兰柔到底对四弟做了什么,他现在看到女人又厌恶又畏惧?”

昔日在凤仪宫,慕容恒身上那些纵横交织的伤痕,他可是历历在目啊,也难怪皇帝要生气,秦荣妃哭成了泪人,一看就是慕容恒被“欲\女”凌\虐过啊,有男人虐女子的,这女子玷\污、凌\虐男子还是天下少闻,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太子妃就算说没做什么,可整个天下的都认为贺兰柔是欲\女。即便贺兰柔被贺兰家送到了明月庵静修,还是甩不开这个名声,就连家中未出阁的姐妹都受此牵连,屡屡被人退亲,“贺兰家出欲\女,我们可不敢娶,还请退亲。”

欲\女,欲\求不满,就要把人弄残弄伤,太可怕了,他们可不敢娶这样的女子回家,弄不好本家的人伦、体统全都给破坏。

慕容恪又对周良娣道:“那次我真该阻止啊,你看现在的四弟怎么就变了一个人,瞧着让我心疼,也难怪父皇颇有微词,都是我害了四弟啊。”

周良娣微蹙着眉头,她倒是听说近来京城闹出个女魔,专掳英俊年轻的男子,有的失踪几天又出现,被人发现却已经疯了,还有的直接就是一具尸体,更有的被变成太监…直闹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

难道,雍王殿下遇上的是此女魔?

慕容恪道:“兰儿,你比我聪明,你说近来闹的女魔是不是贺兰柔?”

京城百姓把女魔(欲\女)都说成是贺兰柔,这也使得贺兰家声名狼藉。

“这案子不是交给京城府衙了么?”

“堂堂皇子竟被女魔头给采了,皇家颜面何在,不行,本王得管管这事,最好把那女魔头捉拿归案,也算是我给四弟的一个交代。”

周良娣阻挡不住,暖声道:“你出门小心些。”

心里反复地思忖了一遍慕容恒的事,周良娣越发觉得这事是慕容恒故意为之。当年江南选妃,她与温彩有过几面之缘,还说了几句话,“周小姐,你为何想要入宫?宫外天地广阔,自由自在。”她忘了自己是如何答的,可她知道那时的温彩有告诫提醒之意,更在温彩眼里看到了怜惜与关切。

温彩不赞同她入宫,这是除家人以为最懂周良娣心思的人。

雍王是要用这种方式,来做到对雍王妃的承诺,成全他们一生一世一双人么?

一定是这样,否则雍王的表现太过奇怪了,也太夸张,既然是奇怪就定有不为人知的缘由。

周良娣吐了口气,“彩彩,你、我虽只几面之缘、几句之情,但我又怎会做这小人。”她不会点破这事,更会成全。

*

太子离宫,迎面遇见刑部尚领着京城知府。

他凝了一下,勒住缰绳:“女魔头的案子有眉目了?”

刑部尚书抱拳答道:“禀太子殿下,已经寻出这女魔头了,兹事体重,罗知府就当面呈报皇上。”

既然有结果,他也不必出宫,慕容恪道:“本王领你们去养性殿。”

然,结果却惊住慕容恪。

罗知府在说什么?他说“据微臣数日跟踪调查,所有失踪证据指向庆阳公主府。”

皇帝一掌落下,拍得龙案传出嗡嗡之音:“你是告诉朕,闹得京城惶惶不安的女魔头乃是九公主庆阳?”

罗知府扬起下颌,“臣奏请皇上,允许臣入府搜查。臣手里有几位呈堂证供,所有失踪男子,皆是十五至二十岁之间的英俊男子,且个个知书达理,最差的也是秀才功名,而人人都无强势后台背景,全是小户人家之后。失踪之前,有人瞧见一个下巴长痦子的婆子在周围打听转悠,而此婆子正是庆阳公主的乳母嬷嬷。”

慕容恪在脑子里恶补了一番:难不成庆阳染指慕容恒,这才造成慕容恒的巨大反应。前有贺兰柔算计,后有庆阳染指…

他不敢想下去,咬牙禀奏:“请父皇下旨,儿臣愿陪罗知府入庆阳公主府搜查!”若真是如此,他便是赐死庆阳也不能传出有辱皇家声名的流言。

太可恶了!

庆阳居然染指全京城的英俊男子。

这可是天子脚下,早前在宫里瞧着安分守己,不想竟是如此之辈。

皇帝左右为难,他不信庆阳会这么做,可事实摆在

眼前,由不得他不信。“朕允了,太子,你陪罗知府走一趟,此案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

吏部尚书道:“皇上,若女魔真是庆阳公主…”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朕…绝不姑息。”

几人领旨出宫,太子带了自己的数百亲卫军,浩浩荡荡前往庆阳公主府,第一时间将庆阳公主府团团围住,连只苍蝇也不放过。

罗知府则带人进了庆阳公主府。

九公主一袭华贵的锦袍,正欣赏着歌舞,突地见罗知府撞了进来,大喝一声“大胆”,罗知府抱拳道:“下官奉皇上之命搜查庆阳公主府,还请公主配合。”

“搜!本宫让你搜,罗知府,你要是搜查不出来,本宫便请奏父皇,治你个欺凌本宫、诬陷本宫之罪。”

罗知府一挥衣袖,带来的官差四散分开,开始仔细地搜查。

半个时辰后,无果!

一个时辰后,还是无果。

就在罗知府准备离开之时,却有一名年迈的官差气喘吁吁地进来,递了罗知府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着“公主府寝殿牙床下有秘室。”

罗知府微敛眸光,转身离去。

九公主在后面叫嚷道:“罗知府,你欺人太甚,等着本宫的弹劾吧。”

没过多久,只见下巴有痦子的嬷嬷奔了进来:“公主,不好了,罗知府搜到牙床下的秘室了…”

九公主身子一摇,“奶娘,怎么办?怎么办?你快替我想办法,是你告诉我,我要做一个不同世俗的公主,我…这快活日子才没过多久,怎么能…”

她的胞兄被贬庶人,亲娘也自尽冷宫,她除了这样麻醉自己,再不知如何生活下去,她所嫁的驸马又是个胸无点墨,全无脑了的人,她不甘心。

罗知府从秘室里搜出了七个英俊男子,有四个被关在木笼内的,双眸木讷,失去了神彩,另有三个也是落魄不已。“在下京城知府,请各几位可是近期京城书院失踪的学子?”

“我是!我是!我是前天被抓来的,大人救我…”

罗知府带了几人出来。

门外,太子正坐在一张小案前喝茶。

罗知府抱拳道:“太子殿下,京城书院失踪的三个学子已经找到,微臣请问太子殿下,当如何处置庆阳公主。”

慕容恪思忖片刻,“来人,捉拿庆阳,带她回宫,等候皇上发落。”顿了一下,“罗知府,查抄庆阳公主府。”

“微臣遵命!”

虽不是皇帝旨意,可是太子之意,就算有人追究也不畏惧。

待周礼迷迷糊糊在夜色中回到公主府时,立时吓了一跳,定睛一瞧,公主府上贴着京城府衙的封条。

庆阳公主府被查抄了!

怎么就被查抄了呢?

他进不去了。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可是庆阳公主府。

周礼想问左右,可四下无人,只得派了随从小厮去打听,而回来的消息,更是惊得他几近昏厥:“你说什么?你说名动京城的女魔是…庆阳公主?”

“是,九驸马,今儿午后,太子和罗知府便带人查抄了公主府,从里面搜出了近日失踪的京城书院学子…”

他被庆阳公主戴了绿帽子啊!

虽然他知晓庆阳养俊美小倌的事,可没想到除了先后的三名小倌,其间还另有他人。九公主庆阳送了他一大片绿油油的帽子,究竟多少顶怕是连他都数不清。

还以为他娶了皇家的金枝玉叶,原来是一个欲\求不满的公主。她赏他美婢为妾,只当是大度,竟是她早已背叛了他。

这个庆阳!该死的庆阳,让他成为全京城的笑话了。

周礼恨得牙痒。

第295章 九公主获罪

养性殿。

慕容恪将九公主交给了皇帝,抱拳道:“禀父皇,此事已查明,从九皇妹府上秘室搜出了七个年轻男子,经证实其中三人正是京城书院的学子。”

证据确凿,再不容九公主狡辩。

皇帝的脸,阴沉似要掀起狂风暴雨,皇帝逾是沉默便逾让九公主害怕。

完了!一切都完了!是乔嬷嬷说这事会很隐秘,离开的英俊男子不是疯了便死了,又或是傻了,她做的事不会张扬出去岛。

九公主娇\躯微颤,她做这事儿的时间还不长,怎么就被人抓住了,她自认秘道无人知道,是谁把秘道的事捅出去的?

她想到自己的亲娘,想到自己的胞兄,她不想死,更不想成为皇家的笑柄。她心下一慌像狗儿一般趴在地上,虽是五六月时节,天气转热,她却身心俱寒,“父皇,这不是儿臣做的,是乔嬷嬷教唆儿臣做的,儿臣是听她教唆的…暇”

到了现在,她还不能正确的认识错误,把所有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乔嬷嬷让她去死,她怎不去?

九公主的话却足以证明,劫持英俊男子私囚府中,害其致残,甚至是害得其中两人丢其性命,皆是她所为。

皇帝龙颜一暗,强行按下了怒容,声音冷若寒霜,“恪儿,皇家的颜面得顾哇…”

公主可以杀人,前提得站理;公主也可伤人致残,那人必须得有该罚的理由。可现在,九公主所伤之人,个个都是大燕的良民百姓,更有的是小有才名的学子、未来的国之良臣,他们并没有犯过,没有或死或残的理由。

京城近来连连失踪的英俊男子,闹得整个京城人心惶惶,已经引得了御史关注,朝堂瞩目,即便是皇帝的女儿,他也不能包庇纵容。他曾对京城知府罗盛说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能因他的女儿就要饶恕。

慕容恪面无表情,这可是他插手的案子,虽然这是他皇妹,但为了京城百姓,更是为了因为被女子所辱现在见到年轻女人就变得惊慌失措的雍王,他甚至有杀人的冲动。

他蓦地想到当今皇帝看皇家体面与尊严。“回父皇,儿臣明白。儿臣已令罗知府抓住乔嬷嬷,对外宣称乔嬷嬷借着庆阳之名私囚男子,供其宣泄。”

九公主心头的紧张轻减了六分,心里暗道:保住性命了,太子的意思是让乔嬷嬷背黑锅,对,这是她的转机。大声道:“父皇,儿臣与此事无关,是乔嬷嬷做的,是她背着儿臣抓了英俊男子供其宣泄、折磨…”

皇帝一道寒冷的眸光射来,九公主身子一颤,再不敢说一个字。她怕皇帝,即便小时候还偎依在他怀里,看着他批阅奏章,但她还是怕,怕皇帝杀她,怕皇帝赐她一杯毒酒或是赏下一段白绫。

她还年轻啊,还不到十八岁,怎么能就这样死了。她得活着,她是皇家女,只要活着就有无尽的好日子。

该死的乔嬷嬷,不是与她说这事做得严密,不会有事么。为什么她的事闹得这么大,惊动了京城知府罗盛,还惊动了太子,更惊动了皇帝。

慕容恪默声望着龙座上的皇帝,不看脸皇帝的神色,而是暗暗注视着皇帝的手,若握着便要杀人,若舒展着手指,便只是训斥。可这么久了,皇帝连训骂九公主的话都没说,他的拳头一直紧握着一片龙袖。

这分明就是要杀人的意思!

这一回死的会是谁?

大殿人上针落可闻,慕容恪依昔听到皇帝的吐纳呼吸之音。

皇帝大喝一声“来人,拟旨!”他顿了一下,“九公主庆阳乳母乔氏私囚无辜秀才、学子,草菅人命,为祸京城,现经京城知府罗盛查明,乔氏冒用庆阳之名为非作歹,对乔氏处以凌迟之刑,以儆效尤。”

九公主频住呼吸,忘了害怕,她触及了死亡,与死亡擦身而过,若不能乔嬷嬷也就死定了。心里暗暗地松了一口气,呼吸又恢复了平稳,然而,皇帝后面的话,如同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庆阳驭下不严,枉为公主,过继陈王熔为庶女,夺其公主位降为县主,赐封号凉。通晓内务府,从即日起,凉县主享七品县主俸禄,收回公主府,其违例嫁妆一律收回,余留良田二千亩。”

凉县主,这是什么封号?凉,有冷静冰凉之意,皇帝是希望她往后行事要冷静思量,而不是任意胡为。

陈王慕容熔是先帝的大皇子,曾与当今皇帝争夺储君位,夺嫡失败后被贬庶子。后,当今皇帝登基,复其亲王爵。数年后,陈王慕容熔病逝,由其唯一的儿子承袭王爵。

照大燕朝规矩,皇后、四妃所出皇子除有竞逐储君资格外,可封亲王爵;而嫔位及以下嫔妃所出皇子可封郡王爵、候爵。可由其子孙袭其爵位,但每代降级袭爵,若立有大功受到朝廷特赏又可嘉奖特赐。

大燕朝对处罚犯下大罪的公主,先将其过继有罪亲王为女,再夺其公主封号降为县主。也就是说,从这一刻起,九公主庆阳不再是皇帝的女儿而是陈王慕容熔的庶女。<

九公主俯身于地,她未曾想到皇帝对她的处罚会如此严苛,声声哀求:“父皇,儿臣知错,请父皇宽恕儿臣。父皇,儿臣亲娘已亡,求父皇看在儿臣亲娘冷氏二十余年的夫妻情分上饶恕儿臣,父皇…”

皇帝龙袖一挥,面露怒容:“凉县主嫁入周家为妇便是周家人,送往周惠妃寝宫,允她管教。”

周惠妃不喜九公主,在冷淑妃失势之后,就没少折腾于她,这也使她性格骤变。

“父皇…”九公主声声呼唤,皇帝不动声色。

除了她,除了与她所育的儿女,他方才是看重的。为了他,为了朝堂和天下,他已经辜负了她、委屈她太多。

当年那些算计她,伤害的她的人也该为此付出些代价。

冷氏,不提还罢,一提起皇帝满心恼怒。

大总管道:“凉县主,你要尊称皇上为叔皇,你现在可是先陈王之女。”

九公主恼怒地瞪着大总管,心中暗恨他多事,扬头望向皇帝:“这么些年,父皇对我亲娘就全无夫妻情分么?你将我胞兄贬为庶人,你现在已要将我过继陈王…”

她指责他?

不正确认识冷氏、慕容悰的错误,反而指责他,他可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岂能容她指责。

冷氏那些年做过些什么,别当他不知道。

皇帝厉声道:“传旨翰林院拟旨:凉县主降位…”

不能说出口,一旦说出,九公主将会再降,就如昔日皇帝对五皇子慕容悰一般,只有顺从的皇子、公主,才会得到他的喜爱。

慕容恪提袍跪拜:“请父皇恕罪!凉县主,还不快快谢罪,难道要皇上再罚你。”

九公主,不,现在她是凉县主,弯腰重重一磕:“臣女领旨谢恩,臣女磕谢皇上不杀之恩!”没有半分的诚意,眸里含着深深的讥讽。

这便是皇家,儿女做错了事,便要接受最严重的惩罚,不是逐她出族,而将她过继罪王为女,剥夺她的公主身份、封号。

皇帝不看阿九,她嫁人为妇是大人了,不再是他记忆里曾经那个单纯可爱的小九,也不再是他的女儿,语调冰冷,却又带了几分疲惫地道:“阿九,走吧!往后好自为之,做一个贤妻良母,不得诏令不入宫门。”

阿九着他的背影,不知所措。昔日,她看着皇帝一纸诏令,冷淑妃从妃位降为嫔,再降为贵人,最后因冷家之祸,被贬为冷宫,冷氏哪里受到冷宫的凄苦,在关入那石墙高院内的第三天就悬梁自尽。死后化成了一捧灰,随着宫中那诸多屈死的宫人一般,落入了枯井之中。

这,便是她母妃的一生。

阿九更见识到一代帝王的凉薄。她想念幼年时的光景,那时候她是何等的骄傲,是宫中仅次于七公主华阳的公主,那时候她可以捉弄小十安阳,任她如何欺负,小十也不会顶嘴,她只会顺从。

可现在,高高在上的是安阳。

明明秦荣妃也不得宠,明明是冷宫妇,却一步步成为后宫仅次于皇后的女人。

她不明白,不明白…

她的亲娘步步谨慎,每走一步都精心谋划,最后却是如此凄凉下场。

阿九走远了。

皇帝语调痛楚地道:“恪儿,你以为朕真是那等凉薄无情之人么?”

“儿臣不敢。”

没人敢指责的不是,更不能说皇帝无情,皇帝手握万里江山,掌握着世间苍生的生杀大权,需要果决,更收敛自己的个人情感,只为了不辜负天下,不辜负苍生。

皇帝声音低沉,是心痛,是悲哀,“冷家满门获罪后,冷老太太身边一个婆子为了保住全家性命,向顺郡王招供,说当年算计你御花园溺水之人正是冷氏,而献计之人正是冷老太太。你大舅父特意调查此事,冷老太太临终前更对此事供认不讳。

朕…必须给你们母子一个公道!冷氏为了让他的儿子脱颖而出,算计了不少后宫嫔妃,她阳逢阴违。周惠妃虽然骄纵,行事还算光明磊落,周惠妃虽言语偶有刻薄,却并不狠毒。这,也是朕为何容她之故。

恪儿,对于身边的女人,狠毒的,你则要比她更狠,因为女人有时候就是毒蛇,被她缠上,你一生都休想得到安宁。冷氏如此,今日凉县主也是如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凉县主往后是陈王熔之女。”

皇帝在教他如何对待身边的女人。

慕容恪心生感动,皇帝行事很少会解释,可今天却给了他一个原因,皇帝待冷氏凉薄,那是想还他们母子一个公道。

大总管挥着拂尘,沉声禀道:“禀皇上,皇后携七公主到了。”

“宣!”

七公主人未到,声先至,远远儿就喊道:“父皇、父皇,你可不能推脱了,母后答应儿臣嫁给孙建华。父皇,你不信可以问母后,母后答应了。父皇,卫国公亲自入京提亲了,你就答应儿臣吧,父皇…”

听到这欢快如百灵

般的声音,早前的阴暗一扫而空,皇帝如此,慕容恪也是如此,这宫中便又办一场大喜事了,七公主可是嫡出公主,她的大婚一定会办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

皇帝面露笑意,似乎已经忘了早前的不快,笑道:“你这孩子,哪有女儿家自己吵嚷着要嫁人的?”转而问皇后道:“诗儿,你当真应了?”

诗儿,顾诗,皇后的闺名,皇后已经很多年没听他这么喊了,俏脸一窘,红霞满颊。

七公主连连撒娇,拉着皇后的衣袖,左右摇摆着腰肢,俏皮又可爱,小嘴儿呶着,仿佛能挂油瓶,“母后,你快告诉父皇,说你同意了。你不点头,父皇就不会下旨赐婚。母后,你还要怎样嘛,卫国公为这事特意入京提亲,我现在可是比二皇姐当年还风光咧,母后…”

景阳当年出嫁的经过,皇后亲手操办,她可是费尽心思,传了二驸马父母入宫商议,以权压人,逼得二驸马父母悔婚才遂了景阳心意。

可现在孙家看重华阳,卫国公特意从卫州转往京城提亲,这大燕建国以来,能被臣子提亲想娶的公主可是寥寥可数,多是由皇帝指婚,且驸马家人还不乐意的更多,能像这样得对方看重、欢喜的却是不多。

皇帝笑微微望向皇后,眼里有一抹柔软,但不是柔情,这是慈父之情。

皇后一个错眼,觉得皇帝今儿难得的和善温柔,甚至以为这就是柔情。

温柔与柔情,对于不熟识男子动情模样的人还真能判断错误。

多少年了,皇后已经没再看到皇帝这样的神色,这样温和的笑,这样温柔的眼,心中一动,微笑里充满了幸福。

慕容恪抱拳一揖:“母后,难得七皇妹与孙建华两情相悦,你就应了吧。孙建华有些才华,今科大考成绩不俗,当得七皇妹的夫婿。”

皇帝虽没有明言,可也有心疼七公主之意。

皇后娇笑一声,这是慈母的笑,“罢了,罢了,今儿瞧在你父皇、皇兄求情的份上,本宫成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