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只是巧合吗?”张阅仲说,“祖宗守了好几代的收藏,现在不但要卖了,还为了谁多分谁少分天天在那里吵,真的在天有灵也闭不了眼吧。”

张倩双手抱着膝盖,把头放在膝盖上,看着张阅仲说:“你为什么不去跟爸爸他们说,这座楼应该保存下去?”

张阅仲沉默片刻说:“谁来照看它?要象曾祖父他们那样花一辈子,不顾生死的看护它,咱们家里谁做的到?”

“…”

“别看我,我要还要打球呢!而且我从小最怕看书了,一看书就想睡觉,就连睡不着的时候想像一下自己在看书,也会马上睡着…想像一下自己在看书…呼噜…呼噜…”“阅仲,阅仲?”张倩伸手推推他,不禁苦笑:“真的睡着了,太夸张了吧!”她的目光移到窗外的藏书楼上,笑容渐渐消失了…楼下的争吵越来越激烈,张倩想要装做睡着的样子都变的很难。和她睡在同一间屋里的堂姐大概也和她一样,早就被争吵声惊醒了吧?但是她和张倩一样,装做睡着的样子。曾经感情很好的堂姐,总是把自己的薪水拿出来为张倩买书的堂姐,自从她的父亲和张倩的父亲为了遗产大吵一场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张倩说过话。

“《大雅》久不作,吾衰竟谁陈?《王风》委蔓草…”张倩在心里捡最长的诗来背诵,竭力不让自己去听楼下的争吵声。

“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德性!就凭你这样,有了钱就能高人一等了吗!”

“你的德行可是好!背后里的龌鹾事以为别人不知道!”

“哐啷!”杯子破裂的声音。

“…绮丽不足珍。圣代复元古,垂衣贵清真…”张倩越背越快。

“我总好过为了钱六亲不认的人!某些人有了钱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

“你们吵什么!看看几点了!让别人听见笑话!”

“伪君子!轮不到你说话!”

“秦皇扫六合,虎视何雄哉?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张倩喃喃地念出声音来。

“我不跟你们争吵!钱本来就是身外之物,但是大家都是张氏的子孙,要分就分的公公平平,要不然不如不分!”

“说的清高!骨子里还不是为了钱!”

“…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方知黄鹤举,千里独徘徊…够了!”张倩终于忍不住从床上坐了起来,抹着眼眶流出的泪水——父亲和亲戚们的这种丑态让她想起了分赃不均而内讧的盗贼,而其中声音最大的就是自己的父亲,这让她更加难以忍受,她推枕起来,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时近午夜,天上疏疏点点的几颗星星陪衬着一挂残月,风吹过,这个院落颇有几分凄冷。想象曾祖父在这样的凄风冷月中或灯下读书,或伴着书香入睡,或许他看守藏书的岁月也不是那么枯燥、寂寥,至少不必为世俗的欲望所干扰,所烦恼。

张倩绕着藏书楼转悠一圈,看准了四下无人,迅速地溜进了夹道里,“记得那个暗门就在这里。我只是进去看书,又不是偷东西,应该没问题吧?”一边这么给自己的行为找着借口,一边用手在楼上摸索着。

“小倩。”一只手搭上了她肩膀。

“啊 ̄ ̄ ̄”夜深人静的时候,这种事情很吓人,张倩惊叫一声回过头来,却看到刘地站在背后,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张倩板下脸来,“你又在笑我的名字!”

“没有…”刘地脱长了声音回答,“你反正也不姓聂…”“哼…”“不是要进来吗?来吧。”刘地轻松地推开了暗门,招呼她进去,“快点,别让人看见了。”

楼中象张倩预想的一样,书架都翻遍了,有价值的书还好,那些不是珍本的普通书则被丢的到处都是,有的甚至弄到了地上。张倩有些歉意地看着刘地,藏书楼是张家的没错,可是刘地为它付出的比张家任何人都多,更象是自己的亲戚侵犯了刘地的东西一样。刘地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立刻一挽袖子,开始打扫。

张倩看着他忍不住问:“你怎么晚上也来?你帮我曾祖父打扫这个地方很多年了吧?”

“我明天有事不能来啊,这个样子总得打扫吧?在这里打扫多少年啊?很多年…”刘地夸张地说,“我来算算,唔,六、七十年了呢!”

“真是…”张倩觉得刘地怎么看也象那种新新人类,不是应该在这里打扫藏书楼的人,又问:“那你一定非常喜欢看书?”

“不,我不看书,”刘地说,“我喜欢看人,人比书好看!你信不信,一个人的一个念头,有时候一本书都装不完?”

“…很有哲理…”

“哲理?哈哈…”刘地又开始了那种夸张放肆的大笑。

“那我可以看这里的书吗?”

“当然可以,这可是你们家的书,怎么来问我。不过不能带走,谁也不可以把这里的书带出去。”

“我知道——这是我们家的祖训。”张倩说的黯然。现在张家的人,谁还在乎这条祖训?反而是刘地这个外人记得牢。

刘地说完,为她开了一盏灯。张倩发现那盏灯的设计很巧妙,虽然有足够的光线,可是从楼外是看不到它的。

张倩靠在橱子上静静地看书,刘地在旁边收拾整理,时间在小楼中慢慢过去,等完全沉浸在书中的张倩回过神天色已经微微泛亮了,她揉揉眼睛,放下书,抬头看见刘地正坐在一个橱子上看着自己,她歉意地说:“你打扫完了,是不是我耽误你回去了?”

刘地耸耸肩:“你很喜欢看书。”

张倩把书小心地放回架子上说:“家庭遗传吧。”

“遗传?那也只有你一个人遗传到了,其他人啊,没有一个是进来‘看’书的。”

“你相信吗,我爸爸其实是很爱看书的,一天不看书都睡不着觉,我的好几位长辈都是这样。我记得我小时候他们常常聚在一起,都是讨论什么胡适啊,鲁迅啊,矛盾啊,左拉啊,我会喜欢看书也算是受了他们的影响吧。”

刘地歪着头看着她。

“你不相信啊!现在他们要卖这些书也是有原因的埃”张倩解释。

“买房子、买车、出国、开公司…”刘地把两条腿叉开伸攻,双手按在两腿间的橱子上,向前塌着身子,一副坐没坐相的样子,慢慢吞吞地说。

张倩不清楚刘地到底对自己的家族有多少了解,他竟然连各家卖书得钱后的目的都知道。她听出刘地的话里对卖书有些抱怨后说:“你为这些书付出了这么多心血,一定很舍不得它们吧?”

刘地一挥手:“哪里舍不得!早卖早干净,省得我天天伺候它们。”

张倩在他对面坐下说:“卖掉祖宗的收藏怎么也不是光彩的事,我堂哥阅仲也为了这件事气呼呼的。”

“你堂哥?昨天找你的那个?哈哈哈哈…(不小心想起“小倩”这个名字了)”张倩白他一眼说:“是啊,他很反对这种为了钱卖祖宗心血的事。”

“叫他来管这一楼书啊!”刘地热切地建议着——看来他真的很想把书楼交给别人打理。

“他?叫他整天对着书还不如叫他死。张家的遗传因子到他那里才真的出了变异。”

刘地一下子垂下了头,叹了口气,从手指缝里问:“那你呢?你这么喜欢书,把书交给你怎么样?”

“我?有那么多长辈,轮不到我说话吧?”

刘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反正…”张倩正要再说什么,看看手表又止住了,说:“快六点了,再不走就会被我爸爸他们发现了,你还不走吗?”

“马上也走了。”刘地笑咪咪地看着她说,“改天见。”

“改天见!”张倩匆匆离开了。

“她…可以吧?”刘地还坐在那里,对着一屋子书自言自语地问,好象它们可以听懂一样,“你们觉得她怎么样?她再不行的话,我也无能为力了…”“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有结果!”张卫国大声吼着,指着张卫东的鼻子问,“我可不象你们,个个有钱有势!我等钱救命的!你说让你找买主,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你也看到昨天的事故了!这能怪谁,你急有什么用!”

“反正我不管你们那么多!等到四号再看不到钱就分书。把我该得的一份书给我我自己处理。”他说完,重重地一摔门走了。

好好的一顿饭被他这么一闹谁也吃不下去了,张倩放下筷子,听见旁边一位堂姐在问:“四伯怎么了?突然发神经。”

张阅仲这个“天通耳”加“大嘴巴”马上抢着回答:“你不知道啊,他迷上了赌博,不但把自己的工厂输掉了,还欠下了一屁股债,真的是等着这笔钱救命呢!”

“哼…败家子!”那位堂姐不屑地说。

张倩低头苦笑——难道卖掉祖宗的心血不算败家?败的更彻底吧?听到父亲他们已经讨论起来:能不能在一周之内找来买主,找不来的话分书不分?万一非分不可的话怎么分?用不用公证…天色从早上开始就阴沉沉的,空气中尽是夏季雷雨前的湿闷,藏书楼里也显得格外的昏暗,张倩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根本看不下去,幽幽地说:“昨天下午,我的四伯父出了车祸,要不是一位路过的出租车司机心肠好,把他送进了医院,恐怕他就没命了。”

“是吗,他运气不错。”刘地那副表情就算不是幸灾乐祸,至少也是没有什么同情心的表现。

“…我觉得很害怕…你知道,最近来联系要买书的商人一个接一个全出了事,而我四伯父刚刚说完要把书分掉就也…阅仲说是有祖宗的灵魂在处罚这些想买卖藏书的人,我虽然不信这些,但是…接连的出事…你说那么宽的路面,好好的车怎么可能开到桥下面去!”

“他喝了酒吧?”

“他和我们一起吃的晚饭。”

“再不然是想钱想的走神了,刹车失灵了、对面有车冲过来了…交通意外吗,常有的事。”刘地下结论。

“万一…阅仲猜的是真的怎么办?”女孩子总是胆小,边说边打了个寒颤,“我爸爸一直是支持卖掉藏书的,这么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轮到他…太可怕了!”

“不可能的!”刘地义正辞严地说,“世界上怎么会有鬼魂这种东西,什么年代了还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难道还不明白什么鬼魂妖怪根本就不存在,我们应该相信科学!”他的话音刚落,窗外忽然传来了雷声,震得窗扉微动,几道闪光划破了天空。

张倩被突然而来的雷声吓了一跳,惊叫了一声。

刘地看着窗外喃喃自语:“说个小谎而已,不至于要被雷劈吧…”雷声就象一个信号,阴了半个下午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本来就光线不足的藏书楼现在更加阴暗了。一排排书架,一个个书橱影影幢幢的,颇有和些神秘又危险的气氛透露出来。张倩心里本来三分的担忧被这样的气氛渲染成了七分,不安地说:“可是连四伯都出事了,你叫我怎么不担心我爸爸。”

刘地站在窗边,双眼看着窗外说:“不如劝他别一心卖这些书了,也就没事了。”

张倩苦笑说:“那怎么可能?他需要这笔钱成立自己的公司呢。”

“那么担多余的心也没用埃”

张倩这几天来第一次看见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刘地竟然笔直地站着,在阴暗的窗边仿佛一个剪影,一道闪光照亮了他半个脸庞…什么时候自己也看到过这样的景象,张倩皱起了眉头,自从看见刘地那一刻他就觉得熟悉,究竟何时…“我们,是不是什么时候见过面?”

刘地目光一跳——第二次了,自己消除记忆的法术对张倩竟然两次失效了。

“我总觉得什么时候见过你,”张倩用手敲着头,“却偏偏想不起来。”

“怎么可能?”刘地走到张倩身边,指着自己的脸大言不惭地说:“象我这么英竣潇洒、气质出众的帅哥你如果见过怎么可能忘的了,我可从来没有被女性忘掉过哦!不要随便破坏我的名誉。”

张倩简直不有相信他的脸皮竟然可以这么厚,不过他说的也很有道理,象他这么英俊出众的人如果以前见过,自己就算想忘记只怕也是很难的。

“喔,我想起来了!”刘地突然叫,“那是在前生啊,小桥墩下,杨柳岸边,晓风残月,你握着我的手…”他闭着眼,一副陶醉的样子向张倩逼近过来,“啊,那时候你的目光温柔如水…”“闭嘴啊,恶心死了!”张倩忍不住捂着耳朵叫起来。

刘地睁开眼看着她的样子哈哈大笑,张倩也不禁跟他一起笑起来。

“对了,要不要跟我去‘看人’?”刘地忽然问。

“看人?”

“看人啊,人比书好看!”刘地伸手拉住她的手,搂着她向外走,“不信跟我去看一次!”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也不用雨具,就这么拉着张倩跑了出去,在雨里一边跑一边大笑。

张倩虽然生活在风气开通的城市里,但她是个保守的女孩,从来没有和自己亲戚以外的男子牵过手,可是为什么和刘地手牵手的在雨中跑的感觉这么熟悉:刘地紧紧拉着自己,在冰冷的雨中温暖一直从他手上传来,一直向前跑,周围全是雨的声音,风的声音,远远的有一辆车驶来的声音…对他说:“上车!”

“上车。”

刘地的声音把正在恍恍惚惚回忆的张倩叫了回来,发现他们正站在一辆红色的出租车面前。“红车…”仿佛连和刘地一起坐上这辆车都是经历过的…为什么?(张倩上次和刘地的相遇请看拙作《荒山夜语》,不过…嘿嘿,我还没写。)车在一家酒吧前停下,这时雨已经停了,刘地拉着张倩下了车,张倩发觉他根本没有给司机车钱。而那个司机竟然也没有他向要,发动车扬长而去。张倩诧异地看着车去的方向。

“喂,喂,看什么啊?难道他比我帅!”刘地在她面前晃晃手指。

“你没给他钱。”

“我朋友,给什么钱啊!”

张倩不由失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疑心疑鬼地一路在胡思乱想,一件这么简单的事都…真的快被阅仲传染了!她甩一甩头,把脑子里盘旋的乱七八糟的念头丢开。

“来,我最喜欢的酒吧!”刘地拉着她,当张倩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自己从来没有踏进的“酒吧”里了。

酒吧和电影电视里给张倩的感觉差不多,只是因为抽烟的人太多,烟雾缭绕的程度要比影视剧里的严重的多。刘地对这里不知道多熟悉,一边和服务小姐打着招呼,一边找了个位于角落,却能看见整个酒吧大厅的位置坐下来。点了一大堆酒和水果。张倩看着他几下子打发走一名来和他打情骂俏的女服务生,扬扬眉毛说:“这里果然比较适合你。”

“藏书楼不适合?”刘地颇有自知之明,他给张倩倒上果汗,自己打开一瓶xo就着瓶子大大地喝了一口说:“这里是我的‘阅览室’和‘娱乐室’,比看书有意思多了吧。”

张倩把目光转向大厅里的红男绿女,若有所思地说:“是很有意思。”她爱好写作,本来就喜欢用置身事外的眼光看人看事,所以完全能明白刘地的意思。

刘地又喝了一大口酒,抹抹嘴说:“你看那个女人,和她男朋友在一起多么亲密,多么深情,可是我常在这里看见她,每次和她在一起的男人都不同;你看那个女服务生,刚才一定被客人骚扰了,眼圈红红的。我也认得她,很洁身自好的女子,从来不肯接受男客人的戏弄。可是她又为什么在这里打工呢?后面的故事很有想头吧…”他招手叫过这个女孩子服务生,又要了一瓶酒,递给她一笔小费。“还有那个男人,和他一起的一定不是他妻子…”刘地看着别人,指手画脚,口沫横飞地说着。

张倩皱起眉头:“刘地,你的心态有问题吧!”

“有啊,有啊!”刘地点头,“我最喜欢幸灾乐祸、落井下石看热闹。嗨,你看那个人…”“…”张倩发现刘地真的是在这里“看人”。他的观察力很强,看到一个人就分析他在干什么,他的目的等等,头头是道,而且很了解别人的心理,只是这种爱好未免让人不能恭维。张倩很难理解刘地这样的人,他看起来既时髦又玩世不恭,但是却能数年如一日的耐下心来整理一座藏书楼,他看起来熟悉并且喜欢出入这样的娱乐场所,但是又只是在这里“看人”。不知为什么,张倩对刘地从心里感到亲切,就好象很久以来就知道、就认识一样。她看着刘地的侧脸,那种带着讥讽的微笑,和从一举一动里透出来的玩世不恭都似曾相识,张倩在回忆里苦苦地寻找着那样熟悉的神情。

“看那个男人…”刘地还在指着酒吧里的人给张倩看,满怀心事的张倩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他指的人,却无法再收回目光来。“看到那个女人了吗?二十出头吧,怎么可能和那个四十心上的男人是正常的情侣——也不是叫的小姐,因为他们很熟稔…”刘地还在喋喋不休地分析。

“二叔…”张倩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位堂叔。他一向老实谨慎,不是应该出现在这种场合的人。

两个位子本来就相隔不远,张倩一旦专注了注意力,虽然酒吧里环境吵闹还是可以断续听到那边的谈话。

男人:“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尽快和她离婚。”

妇人:“哼,你离不离婚关我什么事,我问是你说的遗产啊!”

男人:“反正我祖父已经去世了,等我离了婚,那些遗产却是咱们俩的埃”女人:“遗产,遗产,说了八百遍了,我在一毛钱都没见到。我跟你说明白,见不到这笔钱,你趁早也别跟你老婆离婚,我可没空陪你过穷日子。”

男人:“你放心,我一定尽快催他们把书卖掉,一定尽快!”

“他是我二叔…他一向是个好丈夫,好爸爸的,怎么会…”张倩沉浸在震惊中。

“男人有钱就变坏罗。”刘地见怪不怪。

张倩真的不能明白这个摆明了为了钱的女人有哪里好?二叔又为什么突然有了这么多转变?

“有些人啊,平时是看不出来的,一旦有了钱不会象变了个人的。”刘地又开了一瓶酒来喝。

“刘地…”张倩咪起眼盯着他,“你是特意带我来这里,让我看到二叔的对不对?”

“我怎么知道他是你二叔?”刘地把酒送进嘴里说。

“我们张家的事你什么不知道!”

“那倒也是。”刘地不怀好意地笑着,“不过你的三围我就不知道。”

张倩一下子涨红了脸,腾地站起来大声问:“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张家的事与你何干?二叔和你有什么过节?你为什么要在那里山风点火!”

刘地自若地问:“他不弄火,我怎肯弄风?”

张倩警惕地盯着他:“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不卖书,他可以过回本份日子,卖书,他家破人离。”

“那又怎么样?”张倩提高了声音。

“不怎么样。”刘地淡淡地说,“你们张家的事与我何干?”

张倩吸了口气,让自己冷静地坐下来说:“我知道你十分不希望那些书被卖掉,但是是那些长辈们在做主,你和我说也没用。我也不想那些书被卖了啊!”

“真的不想?”

“当然了,我怎么会希望祖先的藏书被当作商品卖掉!”

“只要你不想它们被卖就有用!”刘地好象松了一口气似的笑起来,“来,来,喝一杯,我又不是来和你吵架的。”

张倩喝了一杯饮料,心情总算平静下来,对刘地说:“不该对你发脾气的,对不起。”

“随便发,没关系。”刘地心情好得很,举着酒瓶笑嘻嘻的。

张倩这才注意到桌子上已经摆了三、四个空酒瓶,不由叫了一声:“你喝了这么多酒!”

“才四瓶埃”刘地面不红心不喘地说。

张倩伸手推他送到嘴边的酒瓶:“别喝了,这可是白酒。你会醉的。”

“太小看我的酒量了!小姐,再来两瓶。”刘地反而来了精神,把手中的那瓶一饮而尽,对服务生叫起来。

又是那个刚刚哭过的女子端了酒送过来,快要走到刘过边时,还是刚才戏弄她的几个男人中有一个伸出手,突然在她胸口摸了一把。女子一惊,手一晃,一个酒瓶落在他们的桌子上,碰倒了好几个杯子。“小姐,你的服务可不太好哦,”几个男人这下有了因头,开始向她动手动脚。女子又敢高声叫喊,只好奋力抵挡着,口里却要向他们道着歉。

“不用道歉,乖乖,亲一个就行了。”其中一个醉的最厉害的男人驽着嘴扑上去。

“又是这种事,真无聊。”刘地把空酒瓶扔在桌上。

“酒吧的人会管吧?为什么没人阻止?”张倩紧张地问,一回头,刘地却站起来走出去了。

“喂,你,”刘地向那个男人勾勾手指头,“碰翻了我的酒呢。”不等那个男人说什么,刘地用膝盖向他下身一顶,迎面又送上一拳,把他打趴在了地上。

“碍…”那个女服务生惊叫起来,扔下酒跑了。

“你现在才叫啊?”刘地冲她的背景耸耸肩,“对着他们又不叫,对着我这样的帅哥叫!”

另外几个男人当然不肯罢休,向刘地包围上来,刘地左面一拳,右面一脚,三、五下就放倒了其中三个,剩下的一个恶狠狠地看着刘地,亮出一把匕道来。一步步向他逼过去,刘地装模作样地举起双手,站在原地等他过来。

“碰!”

一声闷想,拿匕首的男人应声倒地,现出身后双手抓着一个酒瓶的张倩来。

刘地瞪大了眼睛,看看地上的男人,再看看张倩手中的瓶子,推开手无奈地笑了一下。全酒吧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张倩和她手里的瓶子上。刘地拉住她的手,推倒了一个走过来的酒吧保安,跑了出去。

刘地拉着张倩从酒吧里跑出来,“哈哈”大笑着,一边跑一边笑,终于喘不上气来了,索性停住步子,扶着路边的电灯柱子笑的弯下了腰。张倩从来没有干过这么疯狂的事,本来还惊魂未定地不住往回看,怕有人追来,但是看着刘地前仰后合的样子不知不觉也被他感染了,失笑起来。

“我不是说过人比书好看吗,怎么样,今天晚上看得精彩吧?”刘地好不容易止住了笑问张倩。

张倩扔下一直拎在手里的那个瓶子,问:“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多少事,你能告诉我吗?”

“哈哈…”刘地又开始笑,“天天跟我出来的话,常有这样的精彩。”

“你天天这么过日子?”

“我的原则是这样,想笑就笑到够本,想玩就玩到够本,喝酒就喝到够本,打人就打到够本。怎么样,觉得我很潇洒,很酷了吧!”

“这种日子亏你过得来…”张倩这可不是表扬他。

“也只有我过得来。”刘地马上把她的话当作表扬,“我只过自己的日子,谁都别想让我不自在,我只捡生活快乐的一面来过,把其它的全丢给别人,很有个性吧?”

张倩微微一笑,没有附和他,却说:“我记得读过一首诗,其中有几句是这么说的:活着所谓现在活着是敢哭是敢笑是敢怒是自由…我本来以为没有人可以真正这样的活着,但是现在看来,这几句诗句象为你写的一样。想别人可以不赞同你的生活方式,却无论是谁都不能不羡慕你的生活方式吧?”

“哈哈,”刘地笑起来,背着手到退着走,看着张倩念:“活着所谓现在活着那就是口渴是枝桠间射下来的耀眼的阳光是突然想起的一支旋律是打喷嚏是与你…哈!”他突然不再念下去,正过身子来走路。(刘地和张倩念的是同一首诗,下文是“是与你手牵手”)他突然发觉自己泄露了心事,不再念下去,转过身往前走。

张倩装作什么也没觉察到地说:“不是说自己不看书吗?”

“我送你回去吧?很晚了。”刘地把话题岔开去,嬉皮笑脸地催促着,“快走、快走,女孩子家不要在外面待的太晚!”

“…这句话不太符合你的生活态度吧?”

“我的生活态度只针对我自己!”

“…严于律人、宽于待己才是你的生活态度吧。”

“知音啊!拥抱一下吧!”

张倩看天色已晚,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书,四望一下叹口气说:“这次看来是真的找到买主了,听爸爸他们说连价钱都谈好了——早上阅仲还在咕囔:怎么这商人不出事,以后我怕是没有机会在这里看书了。”

刘地还在收收拾拾,边说:“那有这样的傍晚盼人家出事!这是什么心态啊?怎么和我一样!太可恶了!不过,我太喜欢他了,下次介绍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