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哥儿,你竟然为了救这个无伤而骗我!”沉珠直盯着留哥,狠狠地说,“亏我还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不是的,沉珠,你听我说!”留哥惊慌地说,“先生,你们听我说!”

“留哥儿,我一直以为你既然是我族抚养大的,自然也该像我们地狼一样是非分明,没想到你竟然…我不允许执圭兄弟说出你的身世,为的是怜惜你身世坎坷,为的是爱惜你的才华,为的是相信你不会叛族!看来我错了,我还是太天真了!”

素辛痛心疾首地说:“我竟然天真到把一个无伤的杂种当成儿子一样看待!如果不是今天我多了个心眼,你现在已经和这个无伤双双投奔他们去了吧!”

“不,先生,您没错,我还是留哥儿,我不会叛族的!”

素辛冷冷地看着他说:“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现在一剑杀了这个无伤,今日之事就当作没有发生!”说完拔剑递向留哥。

留哥看看任商,又看看面前的剑,摇了摇头。

素辛踏上一步,又把剑向前递去。

“不!”留哥摇着头,“我下不了手!”

“我来!”沉珠虽然弄不明白原委,但是看得出来关键在这个无伤身上,他有意为留哥解围,抽剑向任商刺去,想代留哥杀了他,也算是给素辛一个交代。

当!沉珠的剑被留哥伸臂挡开。

“留哥儿,你疯了!”

“不行!不行!”留哥挡在任商面前,张开双臂护着他,“他真是我外公,我不能害死他!”

“他是无伤!”

“我是他孙子,我是他女儿的孩子!”留哥自己喊出了实情。

“什么…”沉珠和在场的其他地狼一起看向素辛。

“我是若石和无伤的儿子!他就是我亲外公,毒茶是我给他喝的!”留哥下定了决心,大声说,“地狼也有坏人、小人,无伤也一样,也有好人啊,他离开无伤族很久了,不应该再算我们的敌人啊!我们再恨无伤,也不能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先生,您就放过他吧!”

“你真要护着这名无伤?”

“先生,他是我外公啊…”

“哼!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枉我地狼族养了你几十年,果然还是个无伤杂种!”素辛毫不留情地下令,“杀!”

“别,先生,听我说,别杀他,他已经离开无伤族很久了!”

任商拉住留哥的衣襟一带,躲过了一名地狼的攻击,喝道:“他们要杀的是你!”

“为什么?庆伯伯,山空叔叔,我是留哥儿啊!你们为什么…”又是一爪抓过,留哥的手臂抓破了一条血口,留哥看过去,出手的却是沉珠。

“沉珠,你也…”

“你为什么要背叛!”沉珠毫不留情,又一招攻过来。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我族的事!”

“你明明在和无伤交往!”

“我没有背叛,我没有!”留哥还手一掌,把沉珠打翻在地,厉声喊,“谁都可以怀疑我,你不许!连你也不相信我吗!你不知道我的为人吗?沉珠!我向你发过誓,永不背叛地狼族!你忘了吗?”

沉珠看着留哥愤恨的样子,不由停下了手。

“你是我的朋友,你都不相信我?”

“我…”沉珠一时忧郁了。

“如果有一个人,对你非常非常好,为了看你明知道有危险还从人间界千里迢迢地回来,即使他是个无伤,你能下得了手杀他吗?你能眼睁睁地看他死吗?何况他还是早已经背离了无伤族的,难道只是和他关系亲密就算是背叛了我族吗?”

留哥一边保护自己和任商,一边声嘶力竭地喊。

沉珠看着这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手中的攻击渐渐慢下来,最后退出了战团。他咬着牙想了半天,扔下一句:“我去叫静石叔来!”转身跑了出去。

留哥的话打动了沉珠,却丝毫动摇不了素辛他们的杀机,他本领虽高,却也不可能既保护任商又抵挡这么多对手,而且他在打斗中生怕伤到族人,族人们却是招招毫不留情。

不一会儿,留哥身上便添了无数大大小小的伤口。

任商又心疼又焦急,偏偏自己却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只好压低声音对留哥说:“幻术。”

反应过来的留哥抱住任商的身体,两人一起不见了。

“是幻术!”

“追!”

“别让他们跑了!”

“慢!”素辛阻止了大家,“他们只有去地面,我们漫无目的正好中他们的计,大家召集人手去地面!”他沉吟一下,“叫上静石吧…”

留哥抱着任商留在原地,紧张地看着大家离去。

“我们走!”任商抓住他的手,“赶快逃离这里!”

“去哪儿?”留哥六神无主。

“去胡兄家里,谅你的族人也不敢到他那里去。”

“我想想先回家,我娘会为我担心的。”留哥收回了法术,拉着任商想往家跑。

一个地狼从门外走进来拦住他们。

“爹!”留哥看清对方后,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我没做坏事,可先生他们…”

“别说了,快走!”静石拉着留哥和任商,向地面上飞奔而去。

三个人到了地面,正好出现在任商居住的山洞附近。

静石松开任商,向他拱拱手:“从这里去九尾狐族的居所并不远,我不再远送了,你去那里暂避,就谁也奈何不了你了。”

“多谢。”任商向静石拱拱手,又看向留哥。

留哥站在父亲背后,表情复杂地看着任商,半晌才说:“保重。”

“留哥儿…”任商刚要说什么,却被静石伸手制止了。

静石明白任商想说什么,不等他开口就说:“留哥儿是我的儿子,不管到什么时候他都是一名地狼,你就放心地走吧,我这做父亲的不会让他受一丁点儿委屈的。”

任商长叹一声,又恋恋不舍地看了留哥儿一眼,这才向静石拱拱手,转身向密林深处走去。

留哥一直看着他那一袭青衫隐没在树丛中,才移开了视线,他充满依恋地看看自己来往了十余年的这片山林,这条小溪,那棵青松和松下的青石,那个任商居住的山洞。

他知道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一切了,因为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像一名普通的地狼一样过日子,再也不随便到地面上来了。

留哥收回目光,对父亲说:“我们回去吧。”

“好,回去。”静石拍拍他的肩,“怕不怕?”

留哥一摇头:“不怕。”

“好,不愧是我的儿子!走,回去!就算地塌下来,有你爹给你扛着!”

父子二人相视而笑,挽着手臂向回走去。即使明知道回去后有一场风暴在等着自己,可是有父亲在自己身边,留哥就什么都不怕。

“留哥儿!静石叔!”不等他们父子没入地下,就听见沉珠的叫声。沉珠气喘吁吁地从地下钻出来,后面还跟着庚娘。

“留哥儿,静石叔,你们果然在这里。”沉珠喘着气,“不好了,执圭兄弟到处去说留哥儿是无伤的杂种,素辛先生又说是留哥儿放走了无伤俘虏,族里吵翻了天,正商量着要来抓留哥儿回去呢。你们快回去解释清楚吧。那个无伤呢?”他东张西望。

“我们让他走了。”留哥平静地说。

“让他走了?”沉珠着急地说,“这样一来,你要怎么解释清楚呢?”

“我没做坏事,怕什么!对不对,娘?”留哥向庚娘笑着说。

庚娘过来摸摸他的脸,笑着点点头。

留哥一手挽住父亲,一手挽住母亲,迈步向回走去。

任商在林间跌跌撞撞地走着,身体里未清除的毒素和身上的伤令他四肢麻木。要到达九尾狐族的住处还要翻过一座山岭,对于山林中的野兽、妖物们而言,现在的任商无疑是个很好的袭击目标。

“任商。”

任商抬起头,面前出现了几名无伤。

“你也有今天。”无伤们冷冷地说。

任商停下脚步,靠在一棵树上。

他知道从自己离开无伤族后,族人就一直将自己视为叛徒,并且从来也没有放弃过追杀自己的打算。

以前任商独来独往,行踪飘乎不定,无伤们很难找到他,但这十余年来为了教导留哥,任商长久地停留在一个地方,终于被无伤们摸清了行踪。

现在任商身上负伤,对无伤而言,正是除掉他的最好时机。

“想不到没有死在地狼手中,最后竟然要死在族人手中。”任商看着步步逼近的无伤们,苦笑一下。就让留哥以为自己去了人间界吧。妻子、女儿、女婿…都不在了,自己孤身一人去遥远的人间界做什么呢?只有留哥…再也见不到那个孩子了…

“啊…”

一声惨叫,任商面前那个无伤的一条手臂飞了出去。

“外公。”留哥从树丛中跳出来,他身后跟着静石和庚娘,“爹说闻到了大批无伤的气味,所以我们过来看看。”

静石和庚娘亮开了架式,准备对付无伤。

“留哥儿,你不该来的!”任商跺跺脚,“你是个地狼,不要来管无伤之间的事。”

“可你是我外公啊…”

“留哥儿别说闲话了!”静石厉声说:“敌众我寡,小心了!”

对方有二十几名无伤,而他们这边只有静石和留哥可以战斗,庚娘也许勉强可以自保,任商却连站都快站不住了。无疑是凶多吉少了,留哥和父母都这么想,但是大不了一家人死在一起,有什么可怕的。

“任商,你果然和地狼勾结。”无伤的首领断言,“今天一定要除掉你这个叛徒!”

“该死的无伤,谁怕你们!”静石抽出长剑,把妻子护在身后。

“无伤!”

“这里有无伤!”

“大家小心!”

“传令,戒备!”

“小心!”

随后遭杂的脚步声,一队地狼的人马出现在树林中,他们一看见这群无伤,立刻剑拔弩张,全面戒备。

留哥松了口气,却没有注意到静石和任商两人的神情越发凝重了。

“留哥儿,你果然在和无伤来往!”站在队伍中的糕儿叫道。

“没有,他们是敌人啊,大家来得正好,一起对付他们!”

“那么他呢?”糕儿一指任商。

“他…”留哥一时语塞,“他不是…他早就叛离无伤族了。他,他是我外公。”

“果然,执圭说的是真的,你是无伤的杂种!”糕儿愤怒地大声叫,“你一直在和无伤来往,我爹的死也是你出卖的吧?”

“什么…”留哥茫然地睁大眼,“我?那时候我压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怎么可能…就算我知道了,我也还是个地狼啊!糕儿,我怎么可能害你!你是我的朋友啊。”

唰!糕儿抽出剑,割下自己的衣襟丢在地上。与他同时,予等几名少年做了同样的举动。

“糕儿,予…你们误会了…”

“静石先生…”任商低声说。

静石看看眼前族人愤怒的脸,再看看留哥,最后看向任商。

任商说:“这个孩子在这里活不下去了,让我带他走吧…”

“留哥儿…”静石举手似乎想摸抚留哥的头,却咬着牙狠狠地把留哥向任商的方向一推,“滚!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杂种!”

“爹!”留哥向前踉跄一步,难以置信地看向父亲。

“滚!再也别让我看见你!”静石激动地斥骂,“枉我养了你五十年,却还是吃里扒外!滚到你的无伤窝里去,别让我看见你!”

留该像被雷击一样,身体一晃,差点儿摔倒。

“留哥儿。”任商一把挽住了他的手臂,“跟我走。”

“不!”留哥回过头来,一扬手甩开他,向父亲奔去,“爹,你不能赶我走!我没有做过坏事!爹,让我跟你回去,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他的手刚一触及静石,变被对方一记耳光重重打在脸上。

“畜生!还不快滚!”留哥刚刚看清楚父亲眼中的泪光,就被静石勾住衣服摔了出去。留哥在空中翻了个跟头,正好落在任商面前。

静石用的力道恰到好处,看起来力道沉重,其实留哥毫发无伤。

任商急忙拉住留哥,防止他再冲过去。留哥似乎明白了什么,并没有再试图向前冲。

“拿下!”

带领着地狼前来的素辛一挥手,地狼们向前逼来,执圭、执珂、糕儿等少年一马当先。

“走!留哥儿,快跟我走。”任商用力拉着留哥。

“爹、娘…”留哥不由流下泪来,向静石和庚娘伸出手,希望父母能和自己在一起。

“留哥儿,快跟娘回去!你是娘的亲生骨肉,不要被人家骗了啊!”庚娘声嘶力竭地叫着留哥,一边又拦着族人们叫,“他是我的儿子,不是无伤的杂种!你们要相信我啊!”

“娘…”留哥眼眶红了,向她走了几步。

“别过来!你这个小杂种!”静石大喝一声,“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留哥一下子停住了脚,喃喃地说:“爹…”

“相公,你怎么也这么说,留哥儿他是我们的儿子啊!”庚娘拉住丈夫的衣领用力晃动着。

“他不是我们的儿子,是无伤的杂种!他不念我们的养育之恩,还和无伤来往,我们怎么会有这样的儿子!我们族中怎么可能容得下这样的孽种!”说着,他狠狠地瞪了留哥一眼。

“爹…”留哥已经完全听懂父亲的意思了——自己有一半无伤的血统的事现在已经举族皆知,自己就算回到族里去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与其让自己回去之后死在族人手里,父亲宁愿自己跟他平生最恨的无伤走。但是留哥舍不得就这么走,哀哀地叫着父母:“爹,娘…”

“走吧,走吧!”任商拉着留哥的胳膊。

“不能放他们走!”几个地狼族的男子叫起来,“见到无伤杀无赦!”他们冲过来,把任商和留哥包围在中间。

无伤族的那一边也亮出了兵器,向任商和留哥包围过来,两个种族都无法容忍自己的族人和对方有来往,对于这种叛徒的处置,这两个水火不容的种族倒是一模一样的。

静石挡开了一名无伤的刀,庚娘则紧紧抱住离留哥最近的族人,不让他再往前走。

“把这些无伤和叛徒一网打尽!”

“把这些地狼和叛徒一网打尽!”

两个族的首领几乎同时下了命令。

留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爹娘和外公陷在了在这场争斗的中心,双方的兵器、爪牙都袭向他们,不一会儿他们身上就都带了伤痕。

“不要伤我爹娘!”

留哥嘶吼起来,手臂一伸,利爪弹出皮肤,狠狠地将最近的地狼打翻在地。周围的惨叫声传到他耳中,飞散的血花溅到他身上,他分不清自己伤的是什么人:是亲人、地狼、无伤,还是他自己…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没有做错事!我没有伤害过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你们为什么要杀我!留哥一边搏斗一边在心里呐喊:干脆你们都去死吧!不论是地狼还是无伤,你们都死掉好了!

当一条人影从上空落在留哥的面前时,他想也不想,一爪就抓下去。对方轻轻一侧身,伸手在留哥臂上一拍,轻易地便把留哥制止了。

抓住留哥的是一名“人类”老者,他用沉稳的声音喝道:“统统住手!”

“全都给我住手!”来人又大喝了一声。

地狼和无伤们一起抬头看向这个单手便制服住留哥的老者。

“九尾天狐。”素辛认出了这名老者正是九尾狐胡理生。

“全部住手,听见了没有!”胡理生冷冷地向几名依旧在搏斗的地狼和无伤喝道。

全场顿时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全集中在胡理生身上,不知他为何而来。

“唉,早就劝过你,你为何不听!”胡理生转向任商,长叹一声说。

任商垂头无语。

“你们没事吧?”胡理生上下打量他们一番后又说,“看来伤得不轻,不过应该没有大碍。”

“天狐。”素辛看着胡理生问,“请问所为何来?”

胡理生冷哼一声,一手拉任商,一手拉留哥,向树林中走去。

“且慢!”素辛和无伤族的首领几乎同时喊道,“把我族的叛徒留下!”

“你们想要拦我?”胡理生眯着眼睛问。

“天狐明鉴,我们不敢阻拦您的大架,只求留下本族的叛徒。”素辛不卑不亢地说。

“如果我说不行呢?”

无伤们和地狼们一言不发,但谁也没有让开的意思。九尾狐虽然法力高强,但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带走两名叛徒。无伤和地狼两族人多势众,胡理生也不能轻视他们。

无伤和地狼此时却很有默契,步步向胡理生逼去。

哗哗几声,又从树梢间跃下了几条人影,落在了胡理生的周围。来者全是神情精悍的青年男子,他们全是人类外表,但是身后都有九条雪白的尾巴,一落地便各自亮出手中的兵器,逼视着无伤和地狼,脸上带着不屑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