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留哥离开了故土,失去了亲人,开始了他和叶灵、木听涛一起生活的岁月…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太阳的光芒从地平线下面透出来。

刘地捏熄最后一枝烟,把烟蒂从楼上丢了下去,回头看着木立在身后的周影问:“在想什么?”

“几点了?”

“六点,问这个干吗?”刘地看看天色说。

“我们没有回去吃晚饭,早饭再不回去吃的话,瑰儿会生气。”周影说出自己的想法。

刘地差点儿从楼上掉下去,睁大眼说:“这就完了?我呱唧呱唧说了一晚上,你就这么一句?”

“…我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刘地。”周影把手搭在刘地肩上,看着他的眼睛说,“你可以一直住在我家里,真的。”

“不知道多少美女求着我去她们家住呢,我干吗住你家?”刘地敲了敲周影的脑袋一下。

“可是那不是家。”周影认真地说,“什么时候都行,我的们一直为你开着。”

“我又不走门!”刘地又打了周影一下,恢复了那种吊儿郎当的笑容,拍着手说:“回去吃饭了,不知道瑰儿早饭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

“谁问你了,我才没指望你知道呢!”

刘地和周影并肩向楼下走去,清晨的阳光正好照在他们的背上,为他们拉长了像人类一样的影子…

奇谈之一:胡不归

白天时行人并不多的街道,天黑时反而热闹了起来。吃过晚饭的人们纷纷来到路边乘凉、打扑克牌、下象棋、聊天,小孩子们嬉闹著在灯下扑捉小虫子,张家长李家短更是这些老街坊每天的必修功课;在这里,国家大事与陈家小子带了女孩回家见父母的消息有著同等重要的地位。可是今天,一个陌生人的出现却转移了大家对评比孩子成绩之类大事件的目光,把注意力都放到了他的身上。

站在路灯下的这个年轻人,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人注意到他是什麼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年轻人似乎在等待和找寻什麼,脑袋像波浪鼓般地东张西望。他穿著蓝白相间的长袍,玉带束腰,腰间配戴著一把长剑,剑鞘上镶满了不知是真是假的宝石,脚踩黑色皮靴,头上长发盘在脑後,别著一根玉簪;眉目间英气勃勃,相貌颇为俊秀,引得许多路人驻足观看,并在他周围议论纷纷。

“这人哪来的?小伙子长的挺俊的,怎麼好像脑子有毛病呢?”

“穿成这样,大概是演戏的吧?”

“东关医院逃出来的吧?”

“多半是这附近在拍戏,演员戏服没换就出来了。”

“这是哪里的演员啊?长得挺英俊的,将来一定会红!不如现在找他签个名吧?”

“小孩子不准靠近他!还不知道他会不会咬人呢。我看咱们打电话报警吧?”

不管众人的议论声多麼大,这个年轻人都是一副没听到的样子,自顾自地东张西望。他一会儿看著民房两眼发直,一会儿看著远处的霓虹灯双目放光,连路边的路灯柱都要伸手去摸一摸,一脸对一切都感到好奇的神态,嘴里还嘟嘟囔囔地对周围的灯火通明大加赞叹。

这样过了半天之後,他才好像想起什麼似的,四下看著,自言自语地说:“我算到周影应该在这附近,怎麼没看见他呢?难道我算错了?这几位先生打扰一下,你们这里有没有个叫周影的人?”

围观看热闹的人一见他看过来,立刻一哄而散,把他晾在原地。年轻人难堪地抓抓头:“这里的人怎麼这麼不好客啊…咦?这是什麼…”他看著缓缓停在自己身边的计程车,又开始一脸好奇,用脚踢踢轮胎,抬手拍拍车头,又俯下身摸摸车窗,拨弄一下雨刷,结果透过车窗玻璃,他看见了一张平凡无奇、神情呆滞的熟面孔。

“周影,我正在找你。”年轻人颇为开心地叫。

周影刚刚送一位客人下车,就被眼前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惊吓过度的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就隔著车窗和车外的年轻人大眼瞪小眼。彼此对看了好半天,那个人终於伸手拍打著车头,笑说:“这东西要怎麼上去?要我自己钻进去吗?”周影这才勉强从看到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慌忙为他拉开了车门。

青年瞅了又瞅,倾身钻了进去:“人类真是努力呀,新东西太多了,我眼睛都看花了。这个铁乌龟不错,就是矮了点,进来还得低头。”他在车里左拍右摸,催促周影:“走吧,你快像刚才那样让它动起来啊。”

周影好不容易才问出一句:“你要去哪里?”

青年愕然地说:“当然是去你家啊!怎麼,你不欢迎我?”

“哦,去我家…去我家…”周影喃喃地重复著,机械式地发动车子後才问:“你来干什麼?”

“找你,找刘地和南羽啊,我在这里又不认识别人。你这人真见外,好歹我也招待你们过一阵子,你不会不想理我吧?至少也表示一下欢迎啊。”

周影实在无法言不由衷地表示欢迎,他闷著头开了一阵子车,忽然想起什麼似地,抓起手机拨给刘地,听著刘地自顾自地在电话那边罗唆了半天之後,他才冒出一句:“刘地,孟蜀来了,现在在我车上,他要去我家。”电话那边立刻一片寂静,半天之後才传来一句:“我去你家等著。”

“你在和刘地说话?这是什麼玩意儿?给我瞧瞧。”孟蜀笑咪咪地伸手去拿了手机,放在耳边听听,又随手扳成两片,饶有兴趣地看著里面的构造。

周影说:“我还没有告诉南羽你来了。”

孟蜀马上用手一抹,把手机完好无损地递回来:“要用这个?那你先说。”

周影沉默片刻:“已经坏了。”这样的事总要先通知南羽才行,周影正想用其他方法联系南羽时,孟蜀已经在自言自语:“南羽我来了,我要到周影家去。”说完手指一点,那句话便自己飞出车窗,寻找南羽去了。

因为孟蜀在路上看到什麼都要周影停一下,所以当周影终於带著孟蜀回到家里时,刘地和南羽已经等在这里了。

周影推著还在对防盗门表示赞叹的孟蜀进门,就看见刘地难得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南羽则坐在离刘地最远的位子上,两个人都盯著门口。周影和孟蜀一进来,他们就站了起来,而厨房中的瑰儿正偷偷地伸出头,上下打量著孟蜀,但当孟蜀的目光转向她时,她就立刻缩回了厨房里。

孟蜀先向南羽和刘地打了招呼,然後腆著脸望向厨房:“周影你真是太客气了,我刚到就准备这麼丰盛的饭菜。呵呵呵,真香,有我最爱吃的竹笋炒龙龟吧?”

刘地看看他那一脸馋相,无奈地对厨房喊:“瑰儿别藏了,把菜端出来让‘客人’吃吧。”

瑰儿气冲冲地伸头叫:“这是给火儿的宵夜…”可是看见孟蜀後就闭上了嘴,乖乖地从厨房里端出两样菜来。还不等瑰儿放下菜离开,只见孟蜀一手端起一只盘子,“哗啦”就倒进了嘴里,一伸脖子就咽了下去,然後舔著舌头说:“好吃,还有吗?”

瑰儿因为他这种比火儿还差劲的吃相惊讶得张大了嘴:周影和南羽不是都说他虽然性格古怪,但表面上看是个很有教养的青年吗?现在看起来怎麼…怎麼不但脸皮很厚,而且连吃相都这麼像火儿!

孟蜀的目光停在瑰儿身上,笑著说:“姑娘的手艺真好,能不能麻烦你待会儿再端菜出来时,给我拿双筷子,这麼大的蛇了,还改不了吞东西的坏毛病,真是教大家笑话。”

瑰儿认命地回厨房去端她辛苦做出来的饭菜。

屋里十分安静,除了孟蜀稀里呼噜地吃饭声之外,其他人都不说话;刘地对著镜子照来照去整理自己的头发,周影坐在孟蜀对面发呆,瑰儿则仗著南羽壮胆,躲在她身後看孟蜀。

又过了一会儿,眼看孟蜀就要结束这一餐时,南羽终於先开了口:“孟蜀,你来这里做什麼?”

孟蜀吃惊地抬头看著南羽:“周影一见面也这麼问我。刘地也就算了,不会连你们两个也不欢迎我吧!”

南羽看向“也就算了”的刘地,後者只是耸耸肩,没有半点想帮忙的意思,南羽只好继续对孟蜀说:“一直以为你不会喜欢现在的人间。我想如果不是有什麼事情,你不会到这里来的。”

“那倒也是,”孟蜀点点头,“我除了来看看你们,其实还想请你们帮个忙。”

屋里又沉默了下来。大家都在想,能让这个恐怖、蛮不讲理、精神状况异常的万年老祸害找人帮忙,那到底是什麼样的事情?

“我只是想找你们帮我找个‘人’而已,”孟蜀的口气轻松无比,“你们在这里住了这麼久,这点小事对你们来说应该算不了什麼吧。”他边说边把空盘子向瑰儿举举示意,“山鬼小姐再来一盘,你的手艺真好——你们知道我已经好久都不曾和人类接触了,什麼规矩都不懂,自己去找的话,不小心再弄出乱子来就不好了,对吧。”

南羽小心地确认,“你说的那人是个人类吗?”

“哈哈哈哈,你看我这脑子,在我那里的时候嘛,还算是个‘人类’。”孟蜀拍著自己的头笑说。

刘地双手交叉在脑後,重重的往沙发上一倒说:“哼,那就是个妖怪了!怎麼,你还在玩用妖怪当娃娃办家家酒的游戏吗?”

“我最近都没有这样做啊。那些妖怪不是都和你们一起放走了吗?就是因为好久没有那麼做了,闲得无聊才想整理一下自己的住处,结果发现少了一件重要的东西。我想来想去,一定是‘那个时候’被偷走了,实在没办法,才跑到这里来找的。”

“是什麼东西啊?”刘地用懒洋洋的口气问。他心里十分好奇什麼东西能让孟蜀那麼著急,亲自跑出来找。

孟蜀又吞下了几盘菜,笑嘻嘻地又看著瑰儿。

瑰儿警觉地说:“没有了,没有了,剩下的是火儿的宵夜,他吃不饱会大闹的。”

“火儿?是那只毕方吧?”孟蜀用手抹抹嘴,喝了口水才回答刘地:“是件法宝,对我挺重要的。”

“干什麼用的东西,这麼重要?说来听听。”刘地追根究底。

“你问这麼多干嘛?”

“不说就不帮忙。”

“不帮忙,我就在这里住下来不走。”

“你住得下去再说啊。”

“环境不好我不会改造它吗?”

孟蜀和刘地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威胁著,四目相对,两颗头的距离越来越近,言语间弥漫著火药味。对孟蜀而言,没有刘地这个“地头狼”的帮助,要在人海中找什麼人或什麼东西确实很难;而对刘地而言,让孟蜀这样一个超级“怪物”留在立新市,危险系数太高,尤其孟蜀的精神状态显然并不稳定,如果他哪一天想起要在这里搞个“蜀国”出来,可就真的天下大乱了。

正当他们斗鸡一样地大眼瞪小眼时,孟蜀忽然抬起了头,把目光移向窗外。随著他的视线,大家都看见天空中火儿正唱著歌、摇摇晃晃地背著林睿从远处飞来。这下连周影都渗出汗来,大家脑中不约而同出现了巨蛇与毕方在城市废墟上决斗的画面。

飞近楼房後,林睿纵身跳入了五楼的窗户,火儿则是自己打著哈欠飞进屋里:“我回来了,饭呢…哈呼呼,困死了,吃了赶快睡觉…你们怎麼都在看著我啊?咦,南羽,你来讲故事给我听吗?欢迎欢迎!还有,这个…这个是什麼?”他终於注意到了孟蜀:这个妖怪竟然隐藏得这麼好,自己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他的存在,究竟是什麼妖怪呢?火儿围著孟蜀,前後上下地打量起来。

“火儿,他就是孟蜀。”周影连忙说。

“呵呵呵呵,这就是那只在人间界的毕方啊?我第一次看见这麼小的毕方。”孟蜀伸手摸摸火儿的头。除了周影、瑰儿、南羽和林睿,再也没有谁敢主动碰火儿,火儿也十分讨厌被人摸来摸去,照他自己的话说:“我又不是小狗。”现在孟蜀一见面就这样对他,只见他羽毛倒竖,两眼放出凶光,显然马上就要发作,一场毁灭性的大战眼看就要爆发了。

孟蜀却正在怀里东摸西找,根本没注意到火儿的变化:“我记得是放在…啊,找到了。跑来打扰你们真不好意思,一点小小的心意,请你们收下吧。”说著,就一包一包地开始往外拿东西,“这是昆仑产的玉膏和五味果,吃了可以增长修为,可惜是几千年前弄来的,不太新鲜了(这是给周影的);这是些乱七八糟地方的乱七八糟特产,有些是治病的,有些能吃死人,你一定用得到(这是给南羽的);这些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东西,时间太久都忘了怎麼来的了,乾脆给你吧(这是给刘地的);还有山鬼小姐,我也不知道会遇见你,这里有点笋草的种子,你是山鬼,也许可以在人间种活吧;这些是…”

孟蜀本著礼多人不怪的原则,不停地拿出各种奇怪的礼物,火儿早就忘掉了不快,站在孟蜀肩上,看著他从怀里掏出一样接一样的东西,不住地问:“还有吗?还有吗?下一样是什麼?”

孟蜀在拿出来的东西堆满半间屋子後,终於停手了:“这都是些我前些日子收拾出来的玩意儿,带来做份薄礼,来来,大家别客气,收起来吧。”

刘地大声嘀咕:“根本就是把这里当成废弃物回收站。”

火儿可不在乎这些东西是不是“废弃物”。他在人间长大,很多东西都是听说过没见过的,小孩子的性情看到新奇事物总是高兴得很,马上用翅膀全部扫进他和周影的房间,拍著孟蜀的头说:“你这家伙真有礼貌,不像某些人天天来吃饭,连根鹅毛都不带来!我允许你来我家作客了。你的礼物我就全收下了,哈哈哈哈。”看来他是真的打算毫不谦让地全部接收了。

虽然火儿接受了孟蜀的存在让大家松了口气,可是他对孟蜀的欢迎却不能代表其他人也一样。而孟蜀好像一点也不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吃饱喝足就赖下来,先是用眼睛乱瞄,後来乾脆站起来在屋子里四处走动。他一起身,刘地、南羽、周影马上也都站了起来,一大串人跟在他的後面,就连火儿也飞了过来,周影头上站站,南羽肩上停停,两眼一直盯著孟蜀,最後飞到躲在厨房的瑰儿耳边问:“瑰儿,如果他现出原形来,咱们家的冰箱放不放的下?”

他此言一出,整间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孟蜀。

“哦,冰箱是什麼啊?”孟蜀随口问。

火儿热情地引他进厨房,拉开冰箱向他炫燿:“东西放在这里会被冻起来,很长时间都不会坏掉。你看这些‘肉’,都是我猎回来的。”

孟蜀恍然大悟的眨眨眼:“原来你想吃了我啊。”

“可惜我不一定打得过你。”火儿惋惜地叹了口气。他虽然自大惯了,但是对於强者还是肯给予承认的,知道像孟蜀这样的大妖怪有多难对付。他用翅膀拍拍孟蜀的肩:“虽然吃不到嘴,不过你现出原形来给我看看好不好?那麼大的肉看起来一定很好吃吧?我保证就只看看,一口都不偷吃。”

孟蜀一笑:“这里会塌的。”

“那去外面变,我知道一个大广场。”火儿立即推著他往外走,看来他真的十分渴望看看那麼大一堆“肉”是什麼样子。

“这个城市会塌的。”孟蜀对“这个城市”的大小有点认识不清,在他的观念中,一座城池就是他那个时代的样子,四四方方的一座,周围建著城墙,面积总也不可能比他的身躯还大。如果他现出原形,一定会弄塌房子压死人畜,所以马上拒绝了火儿的提议。

刘地听了,暗暗点了点头,至少可以看出孟蜀现在还是一心想要维护人类的安全,只要别把他刺激得发疯,立新市一时半刻还毁灭不了。

火儿对城市的安危半点也不放在心上:“没关系,塌一两栋楼算什麼。来!变给我看看!我把狐狸找来一起看!”说著,飞出去叫林睿了。

火儿一走,孟蜀忽然笑吟吟地看向刘地:“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变了?”

刘地阴沉著脸不说话。

“呵呵呵呵,在哪里变好、变多大好呢?”

刘地知道被他逮到短处,低头不语。

“塌上一两栋楼,死伤百十个人也是难免的啊,呵呵呵呵呵。”此时孟蜀那富有磁性的嗓音真是无比地刺耳。

“你到底要找什麼人?”刘地终於选择了妥协,无精打采地开口了。周影和南羽在这种事情上都只能以他马首是瞻,等著他和孟蜀交涉。

孟蜀取得了胜利,顿时笑容满面,洋洋得意地扳著手指头说:“我只记得她是女的,也是蛇精,别的不记得了。”

刘地虽然明知道他会出难题,听了这些话仍然不由得皱眉:“这就完了,就这样?怎麼帮你找!就算不说被偷的是个什麼东西,总要说说你的东西是怎麼被她偷走的?不知道详情我怎麼找?该不会你是中了人家的美人计吧?”

“谁中了美人计啊?你以为大家都跟你一样?”孟蜀悻悻地说,“还不就是有一次被传送到我那里的一个妖怪干的。那时候她被传送到我那里(孟蜀在人间设置了不少出入口,可以把妖怪直接传送到他建造的空间里,然後就把这些妖怪当作道具玩扮家家酒的游戏),本来是要按常规处理的(剥夺妖怪的记忆和法术,用他们来扮演各种角色),可是当时她说她是我的女儿。看她也是蛇精,又知道不少我过去的事,我也就相信了,所以没动她,还好心留她在我那里住了些日子。谁知道她会偷了我的东西呢。”对於孟蜀这种大妖怪,这样的事情说来确实丢人,说著老脸不由得有点泛红。

瑰儿第一个叫出来:“你连自己的女儿也不认识?这样也能让人骗?”

“活了这麼久,总也娶过几百个老婆,至於孩子…哈哈哈,我哪还记得清…”孟蜀不好意思地抓著头。

屋里一片静默,所有的眼睛都盯著他,然後从刘地到周影,一个个都开始摇头。刘地抓住南羽的手叫:“听见了吧,听见了吧!无论如何不能嫁给这种人!关键时刻宁愿嫁给周影!”瑰儿则是抓起了孟蜀那堆礼物中的一包摔到了刘地的头上。

火儿不知什麼时候把林睿载了回来,凑在一边静静地听孟蜀说话,这时生气地叫:“都别打岔,长虫,你接著讲,接著讲。”他听故事的瘾被勾了起来,索性飞到孟蜀腿上催促:“後来呢,怎麼样了?他是你女儿吗?为什麼偷你的东西?是不是因为你没尽到抚养责任,被她拿去当抚养费了?”

林睿轻巧地从火儿背上跃到一边;他拉拉南羽的衣襟,低声问:“怎麼回事?这种妖怪来干什麼?”——他知道问周影或者瑰儿绝对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所以找上了最值得信任的南羽。南羽悄声把孟蜀的要求讲给他听。林睿皱著眉沉思,让孟蜀这样的怪物出现在距离他母亲这麼近的地方,实在令他担心。

“这个…我也不知道他为什麼偷我的东西…也许她真的不是我女儿?”孟蜀被大家“审判”的目光看得脸越来越红,“我本来就半信半疑,不知道她是不是我真正的女儿,可是她知道好多我跟…跟她母亲的私事,所以我还是没有伤害她。在我那里住了些日子後,她说要走,我就爽快地把她放走了。”

“然後呢?然後呢?”火儿伸长了脖子问。

“然後是周影、刘地他们到了我那里…”

“喔,我听他们讲过,你那里到处都是妖怪吧?你什麼时候请我去看看啊,我喜欢这种地方。”火儿几乎是流著口水说。

“现在已经没有那麼多啦,早知道你喜欢,就留几个给你。”孟蜀拍拍火儿。

刘地在旁边插嘴说:“你不是说把妖怪全放走了吗?怎麼又成‘没那麼多’了?”

孟蜀笑而不答。

“别理那只狗,接著往下说,後来呢?”火儿关注的还是故事。

“後来刘地他们离开之後,我放走了那些妖怪,顿时觉得整天无事可做,就打算整理一下手边乱七八糟的东西。直到那时候,我才发现丢了一件很重要的法宝。算来算去,那个东西只可能是在那个所谓的女儿来的时候丢的,於是便追到人间来找她;最後根据我的推算,找到了这座城市,没想到这麼巧碰到你们住在这里。刘地,周影啊,这里你们是地头蛇,我就靠你们了啊,我变她当时的样子给你们看。呵呵呵,辛苦了。”

火儿瞪著眼问:“就这样吗?这故事就这样完了吗?”

孟蜀说:“这不是故事,这是我请周影他们帮的忙,你喜欢听故事啊?”

火儿用力点头。

孟蜀呵呵笑著说:“我最会讲故事了,你想听什麼故事就来找我啊!来,我先给你讲一个我自己的故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我还在蜀国,有一天我在山里睡觉,来了一群人莫名其妙地拖著我的尾巴玩,於是我就弄塌了山,把他们埋在下面…”

“你这个人脾气真好,如果我睡觉时谁敢拉我的尾巴,我就给他个五分熟!”

“…”

刘地和周影对视著,良久,两人都摇了摇头…

“洗衣粉、肥皂、沐浴乳、洗发精…”

区小妹推著已经在食品区装得半满的购物车冲过洗涤用品区时,嘴里念念有词地快速把要买的东西从货架上扫进购物车里。然後又在路过文具用品区时帮丈夫抓本笔记本,最後便推著那一大车东西,摇摇晃晃的往收银台跑去。她是趁著宝宝睡著的空档溜出来采购的,如果不能在小家伙醒来前赶回去,那小家伙睁开眼看不到妈妈,不哭个天翻地覆才怪。

收银员已经对这个隔几天就来疯狂采购的家庭主妇有些印象,手脚俐落地帮她算好了价钱。区小妹根本没仔细看帐单就照价付钱,然後一手拎著一大包东西,冲出门往家的方向狂奔。她一心只记挂著家里的孩子,没注意到有个人正从身前经过,一时收不住脚,眼看就要撞到人家身上;只听到“匡啷”一阵声响,区小妹和她那两袋东西一起摔在地上,那个快要被撞的人,在瞬间敏捷地跃到了旁边。

区小妹看著从袋子里流出来的黑紫色液体,知道买来的酱油已经粉身碎骨,其他的酱菜、老醋也不知是不是能保持完好,区小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麼办才好——再回去买的话,怕家里的宝宝醒了,不回去的话,晚上家里做饭还等著用。她就那麼坐在地上,都忘了站起来。

“美女,你没事吧?”

听到这个声音後,区小妹花了半分钟来反应是不是在叫自己,直到对方的手伸到面前要拉她起来,她才确定对方说话的对象就是自己。美女?就自己这副蓬头垢面的主妇模样,还是美女?区小妹对这位人士的审美观实在无话可说。她拒绝了对方的帮助,自己站起来,开始检查袋子里面的东西:酱油和一瓶辣椒酱摔碎了,淌出来的液体把其他东西给弄得面目全非,也不知道还是不是完好。区小妹叹著气,一样样甩掉沾到的酱油,往另一个袋子里放。

“啊呀,竟然害得你把东西摔了,罪过啊,罪过啊…”

那个声音又夸张地叫了起来。区小妹这时才看了这个人一眼,不由得有点吃惊,这个说话油腔滑调的男人竟然长得很帅。不管怎麼说,区小妹是不会排斥看到英俊帅哥的,她对那个正在感叹酱油和辣椒酱不幸命运的男子挤出一个笑容,耸耸肩,想著孩子不知道醒了没,准备先回家去。

“都怪我不好,没看到你在前面,还害你打翻了东西。这样吧,我赔你,你要折现还是我去帮你买来。”那个男子拍著胸脯表示自己会为这次“事故”负责。

区小妹虽然因为这次意外而大呼倒楣,但是心里很明白,刚才是因为自己走得太匆忙没有注意到前面才会出事,根本不能怪别人,再倒楣也不能迁怒於人吧。“是我自己不小心,没撞到你就算不错了。”

男子却拦著她不让她走,坚持要赔偿她的酱油和辣椒酱:“我这个人一向最尊重女性了,哪里有弄坏了美女的东西不赔的道理?你不能坏了我的一世英名啊!一定要赔,一定要赔!”

这跟一世英名有什麼关系?区小妹叹口气,可惜了他生的这张俊脸啊,原来脑子不太灵光。不知道宝宝醒了没,没空跟他纠缠了。她把对方推开,快步往家的方向跑去。那个男人还在身後喊著:“留个地址给我呀,我好买来赔你啊!”区小妹加快脚步,不一会儿就把他甩得无影无踪。

刘地看著区小妹消失在街角,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摇摇晃晃地往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孟蜀这个怪物虽然不讨大家喜欢,火儿却和他颇谈得来。当周影、刘地他们整天在外面为了他的托付忙碌时,他就和火儿四处游荡,惹事生非,弄得立新市鸡犬不宁。根据刘地的随机抽样统计,因为孟蜀和火儿的“同盟”出现,立新市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妖怪已经做出了搬家的决定。

今天瑰儿刚刚做好饭,他们两个就摇摇摆摆地从窗外飞进来,火儿还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那麼大的起重机,你居然一下子就‘爬’断了。”

“是你非要我变成蛇给你看的…”孟蜀满脸写著“不是我的错”,“不过现代人做的东西也太不结实了,怎麼会一盘就断了呢?倒是周影老弟,我真没想到你的拳脚功夫这麼好!那个起重机跟你有什麼仇啊?你居然要把它打得粉身碎骨?”

周影跟在他们後面进来,对孟蜀的话完全无言以对。刚才为了处理被孟蜀绞得像麻花一样的起重机,费了他一些脑筋,想来想去最後乾脆施展拳脚把那起重机打碎。总之,最重要的是让人类看不出那种被蛇类盘绞过的痕迹,其他的就没法兼顾了。

孟蜀进门後往沙发上一坐,大咧咧地叫:“瑰儿姑娘,今天有什麼好吃的啊?”

当明白孟蜀的来意之後,刘地招开了一次小型会议,紧急给大家做了分工。瑰儿负责一日三餐,无论如何要让孟蜀吃好喝好,免得他因为食欲而去吃其他妖怪或人类。周影负责做孟蜀的贴身跟班,二十四小时紧紧跟著他,除了为他解释城市中他不了解的事物之外,最主要的任务是善後——就是不论孟蜀闯了什麼祸,都得由周影来想办法弥补(瑰儿认为刘地这个分配太不公平了,根本就是把最艰钜的任务扔给周影一个人),南羽负责伤患救治,简单来说就是负责治疗因为孟蜀而受到伤害的人类或者妖怪;这个任务相对轻松,毕竟孟蜀伤害人类的可能性不大(不包括误伤),而妖怪们多少都会自己治疗,也不一定愿意“麻烦”南羽。最後,最重要、最艰钜的任务——找人(其实是妖),由刘地自己全权负责。大家保持联络,每两天见一次面开会以交换情报。

这样的安排除了瑰儿略有微词之外,大家基本上都认可。毕竟除了刘地,其他人都没有把握能在立新市准确找到某一个不知姓名、不知样貌的妖怪;而同时可以对孟蜀与火儿两个灾星有些影响的,就只有周影和南羽,可是总不能让南羽负责整天跟在他们两个後面这麼“痛苦”的任务吧?

摆好杯盘後,瑰儿同情地看著周影:整天跟著孟蜀和火儿的日子一定很难过。不过她的感叹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不一会儿,孟蜀和火儿就同时含糊不清地吵著要求加菜了。瑰儿叹口气走向厨房:到底什麼时候能找到那个妖怪啊?真是从来没对刘地这麼寄予厚望。

医院里的窗外永远是人来人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挂著异样的神情、匆匆忙忙的。

在这里待了这麼久,这样的情景从来没改变过。南羽对著窗外,托著腮发呆,连脚步声到了近前都没注意到,直到护士推开门大叫:“南医生你快点啊!十九号床的病人不行了!”——这名护士嘴里这麼叫,心里却对南羽微微吃惊:南医生刚才的样子看上去竟然十分漂亮,如果她肯好好打扮一下,说不定是个美人儿呢,也不用天天被人在背後叫老处女。

南羽当然不知道护士的胡思乱想,知道自己负责的病人突然病情恶化,她站起来匆匆往病房跑去。十九号床的病人病情本来就十分严重,再一次发作很可能会要他的命。南羽虽然不随便用法术医治病人,但是单纯作为一名医术高超的医生,她也是十分尽职的,如果因为自己的发呆而耽误了病情,她是无法不感到内疚的。

谁知当南羽匆匆赶到病房时,一切的治疗都已经结束了:病人躺在病床上沉沉睡著,病床前仪器所显示的各种指标也一概正常;病人的家属们已经抹乾了泪水,正围在一个南羽很陌生的医生面前表达感激之情。

那是一位年轻的男性医生,天生的娃娃脸和谦和的神情,使他看起来还有点学生样。站在旁边的主任为他和南羽做介绍:“这是我们医院的南羽南医生,最好的外科医生。这位是田尤俊,刚刚调到咱们这儿来,就在你们科里工作——刚才幸亏有他呢。”

“南医生您好,以後请您多多指教。”田尤俊笑起来有点羞涩,向南羽道歉:“不好意思,刚才没等你来就…”

“幸亏有你帮忙,我该说谢谢才对。欢迎你来我们医院,以後多多合作。”南羽礼貌周到地跟他打招呼。当两人握手时,南羽却被对方身上传来的那一丝淡淡的气息吸引,皱了一下眉头,而田尤俊笑得灿烂的脸上,却不见半分异色。

刘地溜达著进来,往沙发上一坐,伸手点点茶几说:“水。”

早就站在身边的瑰儿马上为他端上清茶。

刘地拿起杯子一饮而尽,又点点手指头:“饭。”

瑰儿马上从厨房里端出好酒、好菜。刘地也不客气,大吃大喝起来,其间还不时吩咐瑰儿干这干那的,一会儿拿毛巾,一会儿添茶水,一会儿又噎住了要求捶背。当瑰儿的忍耐快到极限时,他终於吃完了这一餐,摊开手脚躺在沙发上剔著牙、摸著肚子,心满意足地说:“还是瑰儿的手艺好啊…”

瑰儿忙问他:“你也吃饱喝足了,快说那件事怎麼样了?”

刘地长吁了口气:“味道还行…”

“什麼行不行?我是问你孟蜀托你的那件事!”

“托我?是托我们——我,南羽,周影,你…我们!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忙前忙後、累得要死。他们两个倒好,撒手不管了,我真是交友不慎啊…命苦啊…”

“你别叫苦了,周影整天跟著那个孟皮脸才该叫苦呢!反正只要那个孟皮脸在这里,大家日子都不好过!你快点把他要的妖怪找出来啊!”

瑰儿对孟蜀厚脸皮地纠缠她为自己做一日三餐这件事耿耿於怀,背後给他取了个“孟皮脸”的外号。她整天盼著这个“皮脸妖”快点滚蛋,而这个愿望当然就寄托在刘地身上罗,所以这几天才会对刘地服务周到,好声好气的。可是刘地这些天也不知道在干什麼,每次来到这里就是大吃大喝之後呼呼大睡,瑰儿问他事情进行的怎麼样,他老是答非所问,让瑰儿不禁对他的能力十分怀疑。

“其实你这几天依旧在外面花天酒地,什麼都没干吧?”瑰儿大胆假设。刘地给她的回答是一连串的呼噜声。

“天下第一不可靠的家伙!”瑰儿愤愤地下了定义。她匆匆跑回厨房开始准备饭菜,孟蜀加火儿的饭量是十分可怕的,弄得她现在不得不整天忙於处理材料、煎煮炒炸,连花店都没时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