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会!咱们先去山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别冒冒失失就往里头跑。”

铜山并不高,至少是露在海平面上的部分并不高,面积也不大,而且因为寸草不生,爬到山顶就一览无余--啥都没有。既没有活着的生物,也没有生物留下的痕迹。

“这地方--”小黑子疑惑,“什么东西都没有?”

“鲛人长老不是说铜山周围的海水有毒,鲛人不能靠近么?估计别的海中生物也一样吧?”

“那,这地方会有铜精么?”

“如果连其他海物都不敢靠近,也许真有点什么。”

“会有什么?”沈固现在觉得很需要问清楚,这位小祖宗,时不时的就给他出点幺蛾子,比如说请来了黑虎不知怎么送回去,比如说请风的时候请来飓母…万一这位小祖宗说这里有点什么,其实说的是有点什么要大家命的东西…沈固觉得大家都好去死一死了。

钟乐岑挠挠头:“这,我不知道…”

沈固叹口气,把他推到身后:“我打头,进通道里去看看。”已经走到这个地方了,如果不进去找找空青,岂不是遗憾一辈子?

小黑子倒没想这么多,钟乐岑一说这地方可能有铜精,他就开始四处张望,此时一听沈固说要进通道,抢先就转身要往山下跑。不过他刚转身到一半,就突然指着山脊上大喊:“马!”

马?沈固差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他跟着转头,果然看见山脊上突然多了一匹马。

这实在是诡异。因为他们刚才明明已经扫视过那个位置,并没有什么马。铜山不高,站在他们这个位置已经可以一览无余,而且山势平缓又寸草不生,绝对没有能藏住一匹马的地方。可是现在,却有一匹马突然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刚刚确定没有任何生物的地方。而且这匹马毛色黄亮,在微弱的天光下都反映着暗金色的光泽,也实在不是普通马匹能有的。

钟乐岑突然说了一句:“铜精!”

铜精?沈固一怔,立刻就想起钟乐岑所说的话--铜之精,如马,如僮。原来,这匹马就是铜精?

小黑子根本没想那么多。开始他是诧异--怎么会突然跳出一匹马来?怎么着,你也得有点马蹄声吧?然后钟乐岑一说这是铜精,他就激动了,直接猫着腰就往前奔。其实这个动作有点搞笑。这么平缓的地方,又是寸草不生,别说猫着腰了,就是匍匐前进也一样显眼。果不其然,他才前进了十来米,那马一扭头,四蹄铮铮地就跑了。马蹄过处,居然溅出耀眼的火花来。

沈固和小黑子拔腿就追,但是两腿岂能跑得过四条腿?那马轻轻松松就把他们甩在后面,一路下山,跑进了那条裂缝,进去之前还扭头往回看了一眼,像是有点舍不得似的。这下子沈固他们就算想不进去也不行了,于是大家一块冲--进!

通道很黑,微型手电也不过能照个十来米远,沈固打头,钟乐岑居中,小黑子断后,彼此紧跟着在狭窄的通道中前进。两边是潮湿的气息,但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再没有半点活物发出的声响。沈固一边比较放心,一边又担心起来--如果一时半时回不去,这铜山里没有一点儿生物,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正想着,眼前倒微微有了点光亮,不用手电已经隐约能看见通道的轮廓。再走几步,狭窄的通道豁然开朗,前面是一处巨大的岩洞,头顶的石壁裂开一条长隙,漏下几缕天光。岩洞里石柱丛立,穹顶高阔,简直像个宫殿,而且这宫殿--全部是用孔雀石建成的!

四面都是孔雀石,头顶、脚下,还包括那些石柱,各种深浅不一的蓝绿色,竟像是把大海搬进了山腹,并且把海波凝固成墙。仔细看去,那墙上的花纹像水波又像水草,水波之间似乎还有各种鱼的形象,真让人觉得是置身海底。沈固三人都有些看怔了,一时竟然忘记了那铜精的事。钟乐岑喃喃地说:“果然是铜山啊…”

小黑子眨眨眼,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全是--这,这是孔雀石吧?”

“中国古代称为‘绿琅玕’…”钟乐岑跟做梦似地轻声说,“可是这么多…就算是在巴若夫的童话里,铜山娘娘的宫殿也不过如此了…”

沈固随口问:“巴若夫是谁?”

钟乐岑的眼睛还牢牢粘在四壁的孔雀石上:“前苏联的童话作家。他写的都是乌拉尔古老工矿区的故事传说,故事里的铜山娘娘是掌握矿山的女神,她的宝贝都是与铜有关的矿石,孔雀石做为装饰用的宝石,算是最珍贵的一种。我猜,铜山娘娘也就是‘如僮’的那种铜精,只是被当地的人按自己的想法神化了。”

“你还看童话?”

“你以为神话和童话就没有相通之处?尤其是民间童话,其实和神话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只是创作手法和阅读对象不同而已。《海的女儿》不是童话吗?可是如果用另一种方法叙述,说是神话也并无不可。”

“嗯…啊。”沈固没想到在这里接受了一堂文学体裁教育,无话可说了。小黑子心里挂念着空青,忍不住问:“这里头会不会有空青?”

钟乐岑回过神来:“空青?就算有,你难道知道在哪里能挖出来?”

小黑子默默地扫了一遍整个岩洞,蹲下去把自己缩成了一团。钟乐岑四处张望:“要找到铜精。铜精经常出入地表之处,就可能生有空青。”

他话还没说完,沈固就指着岩洞深处:“在那儿!”

果然还是那匹马,但不知是不是被四壁的孔雀石映的,原本黄亮的皮毛也变成了青铜的颜色,在一片碧蓝里很不显眼。要不是沈固眼力好,可能走到眼前都看不出来。沈固两眼盯着铜精,低声说:“乐岑站在这里不要动,堵着出口。黑子你从那边,我从这边,包抄。动作要慢,别惊动了,要是再跑了,不一定有地方找去。”

钟乐岑环视四周:“恐怕凡是有孔雀石的地方,铜精都可以钻进石头里消失。”

沈固眯着眼睛四处看:“那边有块没有孔雀石的地方。”确实,在岩洞后半部分,有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面没有覆盖着孔雀石,只是灰黑的石头。

“明白了。”小黑子再次猫下腰,轻手轻脚向左边摸过去。沈固轻轻握了握钟乐岑的手,从右边包抄了过去。

铜精藏身在一根巨大的石柱后面,似乎是看见钟乐岑站在原地不动有些好奇,稍微把身体探出一些。钟乐岑眼角余光向两边扫一下,见沈固和小黑子正在贴着石壁悄悄前移。他遍身摸了摸,什么也没有摸到,于是万分窘迫地干咳了一声,向铜精招招手:“哈罗。”

沈固险些一个跟头栽到地上去。哈,哈,哈罗?我靠!钟乐岑越来越不靠谱了吧?

钟乐岑却很热情地继续向铜精招呼:“过来,过来呀,别怕。”

沈固嘴角抽搐。虽然知道钟乐岑这是想吸引铜精的注意力,有利于他和小黑子两边包抄,但这举动…一会儿他不会忽然跳个舞吧?

好在钟乐岑没有做出这么抽风的举动。不过铜精似乎对他颇感兴趣,真的向前走了两步,从石柱后面露出了整个身体。这时候大家看得清楚,铜精那黄亮的皮毛果然已经变成了青铜色,看起来极像出土的铜马。

沈固悄悄地从石柱后面想绕过去。他还没想好怎么能抓住铜精,更没想好即使抓住了铜精,又怎么能从它身上弄到空青,只是觉得一定要靠近一点。他几乎要成功了,但铜精在最后一刻猛然被惊动,撒蹄飞奔。沈固慢了一步,伸手只揪住了马尾。看起来柔软的马尾抓在手里却是金属的冷硬,马尾从他手心里猛抽出去,沈固觉得手心一痛,翻手一看,手里留下几根铜丝,手掌上却被拉出十几道血口,鲜血立刻渗了出来。

铜精直奔小黑子而去,到了近前突然发现去路也被挡了,四蹄踏出一溜火花,半途转向。小黑子虽然看见沈固拉了一把马尾就受了伤,但他心里悬着空青的事,不管不顾,纵身就扑向铜精。他站的地势比较高,不偏不倚,正好扑到了铜精背上。

咚一声,小黑子倒吸一口冷气--膝盖撞在马腹侧面,好像撞上了石头,疼得他怀疑骨头是不是撞断了。不过疼归疼,他可没有松手,紧紧搂住马脖子,硬是翻上了马背。

铜精猛地人立起来,马蹄踏碎了脚下的孔雀石,仰头发出一声长鸣,如同金属碰撞。小黑子死死抱着那又冷又硬的马颈,一手揪住了颈上的鬃毛,打算就是手被勒掉一半也不放。不过铜精一下子没能把他甩下来,也就不再折腾,撒开四蹄,对着岩壁就冲了过去。钟乐岑大叫:“黑子快放手,铜精要撞岩!”铜精可以毫无阻碍地从孔雀石岩壁里消失,小黑子可没有崂山道士的穿墙术,多半是要被撞个头破血流。

小黑子自然听见了钟乐岑的喊声,可是他怎么也不甘心,拼了命地把马脖子往后拉,眼看着那蓝色的石壁已经近在眼前,干脆把眼一闭,豁上了!

铮地一声脆响。小黑子觉得身体下面的冷硬质感突然消失,砰一声跌在地上。他睁眼一看,正看见铜精后半个身体在孔雀石壁里消失,沈固的金铁之英钉在它消失之处,剑锋上晃着一把铜丝马尾。

沈固怒气冲冲赶过来把小黑子提起来:“你怎么这么大胆!想撞死?”真是个傻大胆!

小黑子很失望:“跑了?”

沈固无语。伸手一招,金铁之英自动飞回,岩壁上留下一道裂缝。钟乐岑跑过来:“黑子,摔到没--空青!”

小黑子其实摔得身上从头到脚没一处不疼,但一听空青二字,精神陡然一振:“哪里?哪里!”

钟乐岑伸手指向金铁之英插出的那道裂缝,也就是铜精消失之处。黑色的缝隙中,有一块绿色的石头样的东西,卵形,生在裂缝之中。金铁之英恰好从它旁边插了进去,破开一条石缝,将它露了出来。

小黑子高叫一声,扑过去挖。孔雀石硬度不大,他一挖就一块块碎裂。沈固忽然觉得不对:“裂缝在扩大!”

确实,裂缝是在扩大,而且是以一种极其不正常的速度在扩大。不,应该说,是整面石壁都在迅速开裂,裂缝像蛇一样爬上穹顶,孔雀石碎块雨点般纷纷落下。沈固一手拉了钟乐岑转身就跑,一面大喊:“黑子快走,要塌了!”

小黑子一只手还在石缝里扳那块空青:“马上就--”最后一个好字还没说出来,哗啦一声,穹顶塌落…

第141章 恶战

沈固、钟乐岑和小黑子揣着手坐在铜山的废墟上。

铜山已经变成了一堆石块,大约有八米长两米宽、离海面只有三米多高的一堆石块。穹顶崩塌的时候,整座铜山都在往下沉。好在最后时刻小黑子把空青扳了下来,拿着就跑,虽然头顶上石如雨下,三人还是跑出了裂缝。然而他们刚跑出来,整座铜山就完全崩塌了,然后等沈固三人从终于停止剧烈震动的地面上爬起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等于站在一块大号礁石上,周围一片茫茫,全是海水。鲛人的船被崩塌的石块砸了个千疮百孔,后半截船身终于不堪重负断裂开来,连同那口雕花镀金的箱子一起沉入了水中,只剩前半截被砸得没了形的船身,像块破蛤蜊皮一样在水面上勉强漂着。所以现在他们有了空青有了贝子,但是没了回家的方法。

咕噜--沈固看了钟乐岑一眼:“饿了?”肚子响得连他都能听见。

钟乐岑还在冥思苦想。只是他想遍了所有的招术,也没想出来怎么样才能回家。沈固一问,他才觉得已经前胸贴后背了,于是揉揉肚子:“还行。”

沈固低头研究海水。铜山崩塌之后,周围的海水已经不是他们刚停靠时看见的深黑色,而是正常的碧蓝。沈固琢磨这是为什么,会不会海水里的毒已经没有了?那会不会有条鱼什么?即使是生的,也是可以吃的。

钟乐岑没明白沈固要做什么,随口问:“你看什么?”

“看看能不能抓条鱼。”

“鱼?铜山四周哪里有鱼?”

“你没看见海水颜色变了?”

钟乐岑噌地跳起来:“什么?海水颜色变了?”

“你自己看呀!”沈固赶紧拉住他,免得他在高低不平的岩石上绊一下一头栽进水里去。

“真的,真的!”钟乐岑激动万分地趴在石头边上伸手去捧了一捧海水拿到眼前看,“不是黑色的了。”

“那会怎么样?”沈固觉得如果不是有点什么,钟乐岑不至于这么兴奋。

“让我想想…”钟乐岑用拳头打着掌心,“铜山四周的海水有毒,肯定是因为铜含量太高。现在铜山虽然崩塌下沉,但它还是在海里,没道理海水会忽然恢复正常,除非是--”

“除非是铜山已经没有铜了。”沈固接过他的话,“但是铜山为什么没有铜了?”

“因为铜精不在了啊!”

“铜精不在,铜山就没铜了?”

“哦,关于这个的故事可多了。巴若夫,就是我跟你说写童话的那位作家,他的童话都是取材自当地的民间传说,里面就有铜山娘娘发怒,把铜矿沉入到谁也无法挖掘的地下去的情节。这就是铜精的离去导致了整个铜矿的消失。中国有类似的说法。《述异记》里就讲,桂阳郡有银井,挖银的越挖越深,当地的村民就在路上碰见三个穿白衣服的老人,说被追逐得太厉害,现在要离开这里了,这个村民觉得他们是妖怪,用刀去砍,砍下老人拄着的一截拐杖来,发现那拐杖是一段银条,然后银井就不再有银了。所以我想当时岩洞发生断裂,可能就是因为铜精消失。”

“铜精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钟乐岑捧住脸,“反正已经不在这里了,否则海水不会恢复正常。”

“那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海水恢复正常了,鲛人就可以来了啊!”

“等着鲛人来救我们?”沈固望望茫茫大海,觉得希望不大。

“那怎么办?”钟乐岑一摊手,“否则我们是没有办法回去的呀!”

“但是鲛人什么时候会来?这里没水,我们挨不过几天的。除非--能给他们送个信。”

“送信,送信…”钟乐岑嘟哝着四面的看,“如果有条鱼什么的…”

小黑子忽然问:“铜精为什么会消失?就因为被我们惊动了?可是我们也没想怎么样啊,只是要空青而已。它跑什么?”

“也对…”钟乐岑又沉思起来,“我们当时连挖掘都没开始挖掘,铜精为什么要消失呢?”

沈固看一眼小黑子:“没准就是因为他挖了那块空青?”

“不对不对。”钟乐岑头摇得像拨郎鼓,“我现在想想,孔雀石再怎么硬度不大,也不可能黑子拿手一挖就直往下掉,说明黑子在挖的时候铜精已经消失了,因为铜精消失,石壁才会变得那么脆弱,以至于崩塌。但是如果那时候铜精就消失了,空青为什么还在呢?”

小黑子提出想法:“会不会是因为沈哥拿金铁之英捅了铜精一下,把铜精捅死了?”

沈固觉得荒唐:“你还以为铜精真是一匹马?”还捅死…

钟乐岑却是眼前一亮:“等等!金铁之英,金铁之英--啊!”

沈固被他吓一跳:“叫什么?”

“金铁之英!你知道金代表什么?”

沈固略微一想:“铜?”在古代,所谓的金,一般是指铜而不是黄金。而且金铁之英是欧冶子一生铸剑得到的精华,有谁拿黄金铸剑的?显然,这里的“金”是指铜了。

“你把金铁之英拿出来!”钟乐岑抓住沈固的手,“快点快点。”

沈固一张手,金铁之英出现在手心里:“怎么--”话还没说完,他已经看见了变化,“这是--铜精?”

金铁之英的握柄处,多了一匹飞奔的马,看上去像是天然生就的图案,淡淡的,却鬃鬣飞扬,栩栩如生,赫然就是铜精的形象。

“啊,原来铜精当真是被金铁之英吸收了,难怪整座铜山都会崩塌。而且那空青--咳,早知如此,我们又何必到铜山来寻空青?金铁之英也是铜铁之精华,照样可以生出空青来啊!”

沈固无语了。早知道,早知道他们就不会被困在这个地方了。

“好,现在铜精在这里,对我们有什么好处吗?”

钟乐岑又耷拉脑袋了:“…没有。”沈固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一巴掌。

小黑子也有点失望,摸了摸扁扁的肚子:“那还是沈哥刚才说的靠谱,咱们还是先看看能不能抓条鱼来吃吧。”

“对。”沈固站起身来,“海水既然恢复正常,应该会有鱼了吧。”

小黑子遍身摸了一遍:“什么东西也没带,要不然也有点鱼饵。”

“这么茫茫大海,鱼饵估计是没用。”沈固半开玩笑,“把你扔到海里倒可以当鱼饵用用。”

小黑子做个鬼脸,正想说话,钟乐岑突然伸手指着远处:“沈固,那是什么?”

沈固放眼望去,只见远处碧蓝的海水有一大片变成了黑色,而且还在向着他们这边移动。以沈固目测计算,速度相当快,恐怕有个二十分钟就会到他们面前。

“水里有东西。”

小黑子赶紧问:“会是鲛人吗?”

沈固脸色冷峻:“恐怕未必!鲛人就算要来,为什么不驾船?就算不驾船,难道会一来就是百十条?看那黑色的面积,这东西恐怕比原来的铜山小不了多少。但是它的形状好像不停地在变化,看不出具体是什么。”

钟乐岑听他这么一说,脸色唰地变了:“糟了!会不会是缠住巨蟹的那个东西?那好像是条章鱼!”

沈固脸色也变了。能缠住巨蟹的章鱼,那得有多大?现在他们的立足之处就是这么几块碎石头,拿什么来抵御章鱼?

黑色海水在迅速靠近。钟乐岑却坐了下来,手按住额头闭上了眼。沈固知道他是在飞快地思索,并不去打扰他,只是四面观察。但茫茫大海中,他们又是身处这种地方,他看了又看,也找不出什么有利地形。

海水中的黑色阴影已经很近了,哗啦一声,水中探出几根蛇一般的触手,果然是条章鱼,只是那触手比普通船只的桅杆还粗,竖起来能有两层楼高,触手上那些血红色的吸盘更像一张张贪婪的嘴在一张一合地蠕动着,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钟乐岑突然睁开眼睛:“镇水柱!”

沈固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巨大的章鱼:“什么镇水柱?”

“把铜精叫出来,铸六十四根镇水铜柱,将章鱼镇住!”

“铜精?”沈固看一眼金铁之英手柄上淡淡的马形图案,“怎么叫?”

“你想办法啊!”钟乐岑叫了起来,“你是怎么控制金铁之英的?我不知道你的感觉!试着控制铜精,我需要六十四根镇水柱,否则我们都完蛋了!镇水符我写给你,要刻在镇水柱上。务必把镇水柱钉在章鱼四周,你现在就试!”

沈固真不知道怎么能控制铜精,还要弄出六十四根有镇水符的铜柱来。但是他也明白钟乐岑说的是唯一的办法,不这么办大家都完蛋。他握紧了手中的金铁之英,努力回忆当初是如何控制这东西的。钟乐岑拿金币在石块上飞快地划着镇水符,沈固一边看,一边记,一边试图让自己去感觉金铁之英里的铜精。他确实感觉到金铁之英里似乎多了一种跃动的东西,只是一时还抓不住。

触手越来越近,小黑子捡起一块从船舷上崩下来的栏杆权作武器,紧紧盯着那几根嚣张舞动的触手。钟乐岑摸遍全身,好歹摸出个五雷符来,虽然已经被海水溅湿了不知好不好用,还是死马当作活马医,权且拿在手里。倒是沈固一直全心探索金铁之英,对近在眼前的巨物视而不见。

波浪翻腾,溅起的水花扑面而来,打在脸上像鞭子一般,抽得人睁不开眼,波浪之中,两条触手借着水花的遮蔽向三人扫了过来。小黑子大喝一声,举起栏杆用力戳过去。栏杆是被生生砸断的,前端尖锐,小黑子这一下正好戳在一个吸盘上,触手往后一缩,吸盘猛然收缩紧紧吸住了栏杆。不过毕竟是吃疼,另一条触手本来要袭击钟乐岑的,这会儿也对着小黑子来了。

钟乐岑抢上一步,用力把五雷符掷出去。那触手不知是什么东西,半空中轻轻一卷,将五雷符卷住。只听轰地一声,半空中血肉横飞,触手剧烈甩动,已经有三个吸盘被炸掉。本来吸住栏杆的触手也松了开来。小黑子倒退一步稳住,喝彩道:“钟哥威武!”

钟乐岑心里却是暗暗叫苦。他现在灵力比从前高了些,五雷符用出来自然威力也会提高,如果不是被海水打湿了里面的火药,至少能炸断这条触手,现在却只是炸伤,还激怒了章鱼,实在没有达到预期目标。

果然,章鱼被伤到了触手,更加发怒,波浪翻涌之中又有四五条触手伸出水面,替换了那条受伤的触手,对着三人横扫了过来。小黑子挥舞栏杆勉强抵挡住两条,另外几条却是没有办法兼顾,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冲钟乐岑就去了。

沈固突然一伸手,金铁之英从手中疾射而出,冲着触手中间就射过去了。章鱼似乎也知道此物厉害,四五根触手同时收回,缠成一团挡在水面上。那触手极有弹性,以金铁之英之利,都没能穿透,只刺穿一根触手便倒飞了回来。

章鱼接连受伤,更加狂暴起来,搅得海水波浪汹涌。沈固他们的立脚之处高出海面只有两米左右,现在波浪一起,顿时被从头到脚打得透湿,还站立不稳。钟乐岑第一个被浪头打翻了,幸亏小黑子拽住他,才没掉到石头下面去。

沈固倒是不至于连这点浪头都顶不住,但他心里明白,这章鱼这么多条触手,光靠他一个是无论如何顾不过来的。钟乐岑趴在石头上狼狈地大喊:“镇水柱!”

沈固有苦说不出。他现在已经明确是感觉到了金铁之英里那奔涌的力量,但还不能完全把握。铜精若真是匹烈马,那他现在还没能给马戴上辔头,更不用说让它铸出镇水柱来了。

金铁之英随着沈固的心意拉长,变成一柄细长的刀,沈固抡起来,对着到了眼前的触手就砍。他用的是一股巧劲,借着触手本身的力量横拉一记,金铁之英锋利的刀刃立刻将一条触手几乎割断。但是他自己也被另一条触手抽了一记,半边衣裳都被吸盘撕了下去,露出来的皮肤上立刻起了一片片圆形的紫红血点。而另两条触手已经在他身体一歪的时候蹿过去直奔小黑子和钟乐岑。小黑子抡起栏杆就戳,跟一条触手战作一团,钟乐岑在石头上打一个滚,险险避开另一条触手。

突然间水花四溅,又有几条触手伸出来加入战团,海水猛地泛起巨大的浪头,章鱼小山似的身体有一半露了出来,三只海色的眼珠个个都有西瓜大,嘴形像是鹦鹉,但比鹦鹉又不知大了多少倍,摩擦之间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石堆上地方到底太小,钟乐岑躲避不及,被一根触手拦腰卷起,在半空中一晃,就直往那张巨大的嘴里投去。

沈固一眼看过去,心险些从喉咙里跳出来,可是金铁之英被两条触手同时缠上,一时之间无论如何抽不出来。眼看钟乐岑就要被投进那张嘴里,他突然之间在金铁之英里捕捉到了那一股游走的力量,几乎地本能地全力一扳,将金铁之英的前端对准了章鱼的头。猛然之间,金铁之英前端迸出一道冷光,一匹马腾跃而出,身后拉出一道暗色的铜柱,对着章鱼张开的巨嘴撞了过去。

小黑子看得眼都直了。铜精在章鱼面前突然消失了,可是它拉出的那根铜柱却结结实实撞进章鱼的嘴里,一声大响,章鱼那鹦鹉般的嘴居然被撞碎了一块。章鱼大怒之下,一甩触手,把钟乐岑扔上了半空。小黑子心里忽悠一下紧了--这么高,掉下来会被水面拍个半死,肋骨断几根也是可能的。不过他刚刚这么一想,铜精又出现在半空,飕地一声穿到钟乐岑身下,稳稳接住了他,落在石堆上。钟乐岑虽然被铜精硬梆梆的身体磕得到处都疼,但总好过掉到水里被拍断肋骨。

沈固这一下却是突然开了窍。心里默念着钟乐岑画出的镇水符,金铁之英猛然一指,铜精纵身而起,背后又拖出一条铜柱来,上面凹凸起伏,赫然正是镇水符的咒文。铜柱随着铜精飞到半空,直落下来,插进了海水中。

钟乐岑看得心里狂喜,高喊一声:“太棒了!”顾不得身上疼痛,跳起来大叫,“就这样,快,坎离兑巽,六十四位,把镇水柱打下去!”

沈固随着他的话,金铁之英已经又催出一条铜柱打入水中。初时他还有点滞涩,两三次后已经觉得金铁之英中的铜精之气与金铁之英已经合为一体,用来得心应手,索性将金铁之英在空中划了一个圆圈,便见一根根铜柱剑一般自上而下直入水中,本来被章鱼搅得白浪翻腾的海水立刻平静了下来。章鱼见势不妙,潜入水中想逃,但它的脑容量可能确实太小,等到发现不妙,六十四根镇水柱已经打下六十三根。沈固手中的金铁之英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收回手中,最后一根镇水柱打下来,恰好封住它的去路。只见海面上最后翻起一圈水花,就完全平静了下来。要不是沈固三人如同落汤鸡一般还带着伤,恐怕很难有人相信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恶战。

海面平静,沈固也觉得身上一点力气都没了,钟乐岑更是毫无形象地就往石头上趴。倒是小黑子跑到石堆边上想去看看那镇水柱,却忽然看见远处的水波:“沈哥,钟哥,你们看!那好像,是那些海豹啊!”

第142章 黄泉循环系统

钟乐岑是被饭香味弄醒的,睡着的时候不觉什么,现在一醒,就觉得肚皮已经贴到脊梁上去了,而且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他唉哟唉哟地哼哼着爬起来蹭到厨房,沈固背对着他正在炒鸡蛋,听见脚步声笑着说:“起来了?身上疼吧?睡觉之前忘记先给你做个冷敷了。没办法,一会儿做个热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