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固一甩手,金铁之英疾射出去,在半空中准确地切断了手铐中间的链条,左穆和萧轻帆脱离了钟乐岑,顺着山壁滚落下去,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素琴发出一声尖叫,毫不犹豫地也跳了下去。

钟乐岑险之又险地勉强把身体附在石壁上,欣喜地抬头看去,却看见了沈固旁边的乐山和尚:“师,师傅?”

“墨白…”虽然面貌已经换了,但身上那种自己亲手造成的阴气是万万不会认错的,乐山和尚心情激荡,半天才能叫出一声来。

沈固抓住飞回的金铁之英,一步冲到山崖边:“乐岑,稳着点,我想办法接你上来!”

“我没--”钟乐岑话还没说完,山崖下面的水面突然剧烈翻腾起来,猛然间,萧轻帆的魂魄像出膛炮弹一样被弹出水面,全身都包裹着金色的微光。那微光像火焰一样燃烧着他的身体,还没等他重新落回水中,就化成了灰烬。但是因为他弹出水面而腾起的波浪泼到了钟乐岑身上。那些波浪像是无数只手,溅到钟乐岑身上就紧紧扒住不放。

钟乐岑只觉得泼上来的水冰冷彻骨,这种冰冷像是能渗透皮肤直入血脉,使得他身体内的力量又跃跃欲试起来,几乎要冲破他的肌肤而喷射出来。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得到了这种命相,但他现在已经明白,他身体里的灵力来自黄泉,现在,被禁锢的力量想要回归了。

每个毛孔都像针扎似地疼。不过针扎是从外向内,而钟乐岑现在的痛苦是从内向外的。陡峭的石壁上,他再也挂不住,一松手,就落进了水里。

“乐岑!”沈固还没想出来怎么把他弄上来,就看见他松开手落入了水中。落下去的最后那一刻,他看见钟乐岑仰起的脸上带着痛苦。于是他不假思索,纵身也跳了下去。在他落入水中的时候,看见白色的衣襟一闪,乐山和尚也跟着他跳了下来。

黄泉水是彻骨的冰冷。沈固露出金铁之英逼开那些缠缚上来的手臂,强行睁大眼睛寻找钟乐岑的身影。但是到处都是头颅和手臂,他看不见钟乐岑在哪里。

白色的衣襟又闪了一下,沈固看见了钟乐岑的脸。乐山和尚托着他,从水底升了上来。无数只手臂拖拽着他,他两段小腿已经消融在黄泉水里,但仍然努力托着钟乐岑上浮。

沈固翻身下潜,拉住了钟乐岑的手。钟乐岑全身都在痉挛,沈固抱着他全力上浮,却觉得他的身体像铁一样又冷又沉,他竟然带不动他!乐山和尚已经沉了下去,他的身体从下而上,渐渐在黄泉水中消融,直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头颅,沈固仍然能看见他的双眼,一直注视着钟乐岑。

猛然间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沈固脚腕。沈固本能地踢了一脚没能踢开,低头一看,是左穆。他脖子上已经被萧轻帆咬开一个洞,血正在往外流,另一只手把素琴的魂魄紧紧抱在怀里,手印泛着微光,将素琴的魂魄护住。本来钟乐岑的身体已经很沉重,再加上一个他,简直像有一吨重。沈固一口气没憋住,喝了一口黄泉水。一种冰冷的感觉从喉咙迅速传遍全身,沈固觉得好像有只手伸进了喉咙在抓,似乎下一刻就能把他的内脏从喉咙里抓出来。他摆脱这种恐惧,用力踢腿上浮,却觉得自己像生了根一样,根本不动。

钟乐岑在血液沸腾般的感觉中醒过来,睁眼就看见沈固已经开始缺氧的脸,而他自己也一口水呛进了肺里。保留着最后一点清醒,他想推开沈固。有种感觉,他今天会死在这里,而他的力量会消融在黄泉里,从此不会再有那样的极煞命相。

沈固死死搂住钟乐岑。在这个时候,他反而突然明白了什么叫做“他心通”,用不着说话,甚至用不着看见钟乐岑脸上的表情,他都知道他想做什么。

钟乐岑的手盲目地在沈固胸前抓了一把,手指勾到了什么东西,是沈固的项链。软陶小瓶的瓶盖被拽开了,沈固瞥见一股暗褐色的东西从瓶子里涌出来,像是黑色的水流,加入到黄泉水中。不过他再看一眼,就发现那不是水,而是土。

“息壤?”如果不是在水里,沈固一定会叫出来。难道这就是遇水则生的息壤?

没错!小瓶子里涌出的是土,像一条龙一样,息壤迅速地生长着。它吸收着接触到的每一滴黄泉水,还有黄泉水中的魂魄,就像人们用木炭吸收水中杂质一样,息壤所到之处,黄泉水和其中的魂魄都化为了土。

沈固一把扯下钟乐岑胸前的软陶瓶子。又一条土龙游出瓶子,他们脚下迅速变成了实地,顶着两人往上升。沈固终于松了口气,谢天谢地,有海妖送的这盒息壤…

脚腕上紧抓的手突然松开了。沈固低头一看,就见左穆用两只手紧紧围抱着素琴的魂魄,但迅速生长的息壤无可阻挡地突破了他下的封印结界,素琴首先接触到息壤的双脚迅速化为土壤,然后是她的小腿、大腿、腰…虽然在左穆怀里,她仍然在变成一尊塑像。但是她的脸上带着微笑,嘴唇轻轻动了动,沈固听不见声音,但从她的嘴唇上,他读到一句话:“放手吧。”

第155章 结局

“那左穆怎么样了?”钟乐洋削完一个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盘子里,插上牙签,往前推了推,“哥,吃苹果。”

钟乐岑半躺在竹椅上晒太阳。从黄泉里回来,他身体受了相当大的伤损,说是阴气入骨也不为过,所以天天的任务就是晒太阳。这回廊是钟家整座宅子里阳气最足的地方,专门辟出来给他休息用。这时候他斜眼看看那削得跟狗啃一样的苹果,没啥胃口:“不想吃。”

钟乐洋抗议:“哥你不带这样的啊!老弟给你削的你就不想吃?昨天我看你吃了两个苹果,不就是土匪给你削的嘛!”

钟乐岑失笑,捏起牙签提了最小的一块,气得钟乐洋直翻白眼:“哥,你还没说呢,左穆到底怎么样了?”那天黄泉井突然井水倒流下陷,随即又向外喷射,钟家人联手压制也无效,好在没多久喷出来的就只是普通清水,先头随着黄泉水流出来的怨魂全被钟家人净化了,算是虚惊一场。只是最后井里居然冒出两个人来,一个是沈固一个是钟乐岑,这却真把钟家人吓了一跳。钟乐岑当时还在昏迷之中,沈固对任何人的问题都是一个充耳不闻,浑身上下寒气逼人,弄得钟家年轻点的孩子都不敢靠近他,直到钟乐岑醒了,这寒气才算散了,才跟钟家人说几句话。今天他回滨海去写给特事科的报告,钟乐洋捉了这个空子,得以跑来跟哥哥聊天,询问一下具体情况。

钟乐岑的苹果搁到嘴边上,却没送进去,出了一会儿神,才轻声说:“左穆啊,他死了。”

钟乐洋早就猜左穆肯定是死了,他要知道的是细节啊:“怎么死的?”

“自杀的。”

“自杀?”钟乐洋眼睛瞪得老大,“他居然自杀了?”

钟乐岑轻轻点点头,长长的叹了口气:“原来息壤不是遇水即长,而是遇到魂魄就能吸收从而生长。当年大禹用它来治水,想必横流大地的就是这种包含着怨魂丧魄的黄泉之水了。”他望着瓦蓝的天空,回忆着自己那片刻清醒时看到的情景,“息壤吸收掉一切魂魄,化为自身的一部分,素琴就是被息壤化作了泥土…左穆再留不住她的魂魄,于是他自杀了,魂魄脱体,立刻也为息壤所同化,他和素琴,化作了同一抔泥土,再也分不开了…”

钟乐洋送到嘴边的苹果也停住了,半天才说:“他,他也算是很痴心的了…”

钟乐岑笑了笑:“是啊,他很痴心,可是过执到不择手段,他错了。总算上天还垂怜,让他和素琴永远在一起了…”

钟乐洋嗫嚅半天,终于说:“哥,你知不知道你的命相是因为--”

钟乐岑点点头:“知道,沈固跟我说了。”

钟乐洋有点愤愤:“你那个师傅实在是--”

“师傅也赎了他的罪了…”钟乐岑微微闭起眼睛,轻声说,“而且他抚养了我二十多年,是只为赎罪,还是真心对我好,我知道。如果没有他,我大概已经淹死在黄泉里了。”

钟乐洋小声嘀咕:“哥你太好说话了…不过,不过你,你的身体…”

钟乐岑闭着眼睛笑笑:“你问我体内的恶鬼魂魄?被我封住了。”

“封住了?”

“嗯。其实封住灵窍的方式,师傅和爸用的是一样的…那时候我忽然什么都记起来了,包括黄泉井启封,妈妈抱着我…”钟乐岑的声音微微有些颤动,“还有爸用自己的血写下封灵诀,我都记起来了。于是我自己封了自己灵窍,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上爸封得好。”

钟乐洋呆了片刻,轻声说:“可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只是封住,万一…”

钟乐岑笑了:“万一日后再爆发出来?嗯,日后总有日后的办法。沈固有一次说过我,前世持佛二十多年,还是没能去一个执字,从前是执着于证明自己不是妖孽,如今却是执着于证明自己是个妖孽…”他轻声笑,“过犹不及,都是过执。所以我现在不再去想了,能封多久,就封多久,万一日后爆发出来,再封就是。有沈固,有你们,总有办法。”

他的脸色还是苍白得厉害,但在阳光下隐隐有种玉一样的微光透出来,加上眉睫本来黑得清晰,这下当真像画出来的一样;淡红色的唇微微翘着,唇角湿润。钟乐洋偷偷瞧着他,有点出神,冷不防背后空气微微波动,没等他回头,后脑勺上已经挨了一巴掌,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谁!”

沈固从空间裂缝里跨出来,脚边跟着犬鬼,一出来就摇着尾巴直扑钟乐岑。钟乐洋瞪眼问:“干吗打我!”

沈固哂笑:“你说呢?”

钟乐洋嘟囔:“吃飞醋!那是我哥!”

沈固走到钟乐岑身边,挤在椅子上坐下:“你哥也不行。”

钟乐洋一跳而起:“土匪!独裁!哥,你看他这么小心眼,你可不能跟他,万一哪天--”

钟乐岑笑得肚子疼,还没说话,沈固已经挑起眉:“今天特事科下了个任命,给滨海加派了一个人来,你说,我要不要回了,说我人手已经够用了?”

他话没说完,钟乐洋已经摇身一变,开始摇尾巴:“沈大哥,我错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回了,千万别回了。”

钟乐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任命?派谁来了?”

沈固一手搂着他腰,一手摸出张纸来,用两根手指夹着在空中摇晃:“东方辰已经不能做指导人,特事科认为滨海特事小组人太少,派了一个新加入特事科的来帮忙。”

钟乐岑越听越怀疑,坐直身子抢过那张纸,一看之下,钟乐洋三个字赫然在目:“怎么?怎么是乐洋?”

沈固笑而不答。钟乐洋摸摸鼻子,嘿嘿笑一声:“那什么,我总不能一直就这么散漫着不干正事不是?虽说,嗯,虽说爷爷有那个意思将来让我当这个家主,但现在我爸还春秋正盛呢,我呆在家里不像样,所以跟爸说了,去特事科做点事,也学点东西。”

钟乐岑皱起眉:“这么巧就去滨海?”

“那不是有人在好办事吗?这个,上阵亲兄弟--算了,”钟乐洋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我听说,空华要回国了?”

钟乐岑愣了一下:“你还--”

“哥,你别劝我了。有些事,怎么做是对,怎么做适合我,只有我自己明白。”钟乐洋说这话的时候,一扫刚才的不正经,表情严肃。他现在已经不是那个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耳朵上戴闪亮耳钉的非主流模样,将近半年的严苛训练将他脸颊的线条改造得坚硬起来,短短的黑发显得干练,钟乐岑微笑打量他,隐隐从他身上看出点二叔的气质:“越来越像二叔了。那,这事二叔和爷爷怎么说?”

钟乐洋眨眨眼,一刹那又变成了那个小痞子:“我托朋友让特事科批的,爸和爷爷能怎么说?难道说因为怕我跟个男人搞一块,就不让我去?我想他们也说不出来吧?”

钟乐岑失笑,靠回椅背上:“算了,你是大人了,自己拿主意吧。”

“谢谢哥!”钟乐洋并起手掌在耳边行了个歪七扭八的军礼,随即嘿嘿一笑,“我告退,不打扰你们了。”随手揪住犬鬼尾巴,“走,别在这儿当电灯泡!”

钟乐岑微笑地看着他和犬鬼扭打成一团地走了,转头看看沈固:“报告写完了?”

沈固轻轻撩开挡在他眼前的一缕头发:“写完了。”

“特事科怎么说?”

“他们能怎么说?”

“就是我的事…他们,没什么说法?”

“哦,他们想研究一下那个封灵诀。”

钟乐岑好笑:“我说正事呢!”

“我说的就是正事啊!怎么,你忘记上次他们对我的事怎么处理的了?现在你担心他们对你做什么?不说别的,就冲你姓钟,他们也不敢怎么样吧?不过,以后你这个编外身份是肯定的了,出力的事,你跑不了。特事科这帮人,属周扒皮的。”

钟乐岑再一次笑出声来,把头靠到沈固肩上,不说话了。沈固搂着他亲了亲,问:“今天好点没有?”

钟乐岑懒洋洋地靠着,像只睡午觉的猫一样:“还行吧。对了,东方辰的眼睛怎么样了?”

“不错。那空青还真有效,东方辰的眼睛已经有光感了,能模糊看见个轮廓。那女医生检查之后说视力在逐渐恢复,可能不能恢复得跟普通人一样,但能看见东西是没问题的。不过她很奇怪,说这都是违反医学规律的。”

钟乐岑耸耸肩,吁了口气:“嗯,这总算是好消息。东方辰有没有说以后打算怎么办?”

沈固好笑:“你没看见黑子那样,现在就打算大包大揽养着她了。不过东方辰说了,她要去读书。前头二十年都看鬼去了,今后得看点人间的事了。”

钟乐岑忍不住也摇头:“黑子真是…还是东方辰自己明白。”

“那是。我看那丫头比黑子有主意多了,将来要是结了婚,黑子肯定被吃得死死的。”

钟乐岑微微笑着。沈固搂着他,问:“乐洋跟你说什么了?”

“问我左穆最后怎么样了,还有我的灵窍是不是又封上了。”

沈固无语:“那小子!”他不想让别人再提起黄泉里的事,怕钟乐岑心里会难过,但想也知道,钟乐洋那小子是肯定按捺不住非要再来问一遍不可的。

钟乐岑闭着眼睛,悠悠地说:“我就看见了师傅那么一眼…”

沈固想起乐山和尚最后仅余的一个头颅,搂着他的手紧了紧:“你心里永远把他当师傅的,这就够了。”他最终还是没有把乐山和尚说的话都告诉钟乐岑,只是说他的命相是因为乐山和尚当年的失误造成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秋日的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一缕清爽的风在回廊里穿梭,带来恰到好处的秋气。沈固轻轻抚摸着钟乐岑的头发,钟乐岑把他的手拉下来:“都烧成这样了,别动!”因为半边脑袋被烧得惨不忍睹,他的头发就被剪得只剩一厘米左右,实在是不大好看。

沈固忍着笑用脸蹭蹭他的脑袋:“挺好的,看起来年轻了很多。”

钟乐岑狠狠白了他一眼。沈固笑着按住他的手,问:“不过我到现在还有几件事想不明白。”

钟乐岑被他抓着手,没法去掐他,只好翻个白眼:“还有什么事?”

“当时我们是沉进了黄泉水里,为什么最后反而从黄泉井里升出来了?”虽然放出了息壤,将横流的黄泉水堵住,可他最终也耗尽了力气,抱着钟乐岑沉进了水底。那时候他以为死定了,可是谁想得到最后一口气耗尽的时候,居然是从钟家后山的黄泉井里冒出了头?

钟乐岑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我记得好多年前了,《科幻世界》上有个故事,讲的是一群人建通天塔的故事。”

沈固皱眉:“巴别塔?”

“不是那个,是篇短文。故事里说,建塔的一个工人,他推着建筑材料走到了塔的最顶端,他觉得他穿越了人间与天界的最后一层障碍,结果最后他发现自己出现在塔的底部。”

“哦?”沈固起了兴趣,“这是怎么回事?总要有个解释吧?”

钟乐岑微微一笑:“嗯,有个解释,很有趣。那个工人最后看见了用来印刷的滚子。滚子在纸上一滚,能印出一副图画,可是这副图画的顶端和底部,在滚子上是连接在一起的。”

“呵--”沈固想像了一下,笑了,“确实,挺有意思的。”

“所以有的时候,你觉得最荒谬最不可能的,也许就是事实。”

沈固抱着他思索了片刻,觉得这事毕竟是太过高深了,而且他也没意思再去一次黄泉实地考查一下,也就转到了另一个问题上去:“那么三生泉水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你会引起三生泉水的喷射?”

钟乐岑想了想:“三生泉水,也许就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的黄泉水。天下之水,可能都是同源。”

沈固没听明白:“那么说黄泉水都是三生泉水了?”

“也有可能吧…只不过黄泉水里的都是怨魂,而三生泉水里的只是回忆。”

沈固沉吟着:“那么掉进黄泉水里,也能看见自己的前生?”

钟乐岑这次投降了:“我不知道。”

沈固没再说话。在他抱着钟乐岑精疲力竭地沉入黄泉水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看见了一些景象,碎片一样,一掠而过,连接不起来。有的是一个骑马挥剑的背影,面前是一片尸山血海;有的却是一个女人躺在床上,双手按着腹部惨叫。不过没等他看清楚,打着漩涡的黄泉水就把他吸了下去。

“咳!”一声重重的咳嗽,惊得钟乐岑立刻坐直了身体,结结巴巴地说:“二,二叔,爷爷--”

钟远鸿脸像锅底一样黑,手里的拐杖似乎很想向沈固头上敲过来:“在干什么!你怎么进来的?”

沈固站起来:“哦,急着来看乐岑,没先去问爷爷和二叔好。”

钟远鸿差点闭过气去:“谁,你,你叫谁爷爷!”钟益无奈地扶着他:“爸,您小心。”

沈固泰然回答:“当然是叫您。”

钟远鸿吹胡子瞪眼:“你凭什么叫我爷爷?”

“当然是跟着乐岑叫了。”

钟远鸿再一次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把拐杖在地上顿了一下:“你--”你了半天,硬是没说出第二个字来。

沈固无视他吃人一样的目光,继续说:“我想接乐岑回滨海去,终南山这边很快就要冷了,滨海暖和一些,对乐岑的身体好。”

钟远鸿沉着脸说:“我要不同意呢?”

沈固看一眼钟乐岑惴惴的眼神,笑笑:“哦,您要不同意,那我天天来看乐岑也是一样。”

钟远鸿胡子也翘了起来,指着他不知说什么好。钟益忍了忍,还是笑了笑:“爸,我早说过,这小子脸皮很厚的。”

钟远鸿板着脸说:“笑什么!”钟益赶紧严肃表情。

钟乐岑低下头偷笑。沈固表情却严肃起来:“爷爷,我想您应该很明白了,我和乐岑是在一块了,而且以后都不准备分开,希望您别在阻拦了。”

钟远鸿拿手杖直敲桌子:“说得容易,你空口说白话的,就准备把我孙子娶走了?”

沈固想了想:“您要聘礼的话我是拿不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不过,我有个阴煞的命相,跟乐岑正好是一对,这个怎么样?”

钟远鸿目瞪口呆,钟益也愣住了,只有钟乐岑笑了起来,也站起来,跟沈固并肩而立:“爷爷,我们真的特别合适,您再找不出来比他更合适我的人了。”

钟远鸿大败,拖起手杖让儿子扶着自己走了,最后留下一句话:“你们两个…算了,我不管了!还真是--那什么--不过小子,你要是仗着身手好将来欺负我孙子,信不信我钟家再把你打回黄泉里去!”

沈固对着钟远鸿的背影喊了一声:“不会的!”回头搂住钟乐岑,“你爷爷真会说话,眼力也好。”

钟乐岑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力好?”

“对啊,一眼就看出来是我娶你。”

“沈固!”钟乐岑恼羞成怒,操起削苹果的刀子,“你不想过了!”

沈固哈哈大笑,轻轻松松把他手上的刀子夺下来,反手拔出十握剑:“宝贝,咱们回家了!”回家,以后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作者有话要说:都市到这里就结束了,这么长的文,谢谢一直支持着的大家,先鞠躬…接下来准备攒一点文,所以暂定于明年2月1号开新坑,就是罗靖和小麦的故事,当然如果攒文速度比较快,也可能1月中开坑,不过名字现在还没想好,大家有好名字的话给支持一个啊?再有,定制印刷的事,我看现在已经有希望凑齐20本了,所以我要去问问编辑怎么办,如果能发起定制,肯定要加至少一个番外做福利。再次谢谢大家支持,咱们明年新坑见。

【——出书版番外——】

番外一 洞房花烛

“这样行吗?”钟乐岑耳听门外的音乐响起来,在镜子前面又照了照,有点紧张地问沈固。这是他们的婚礼,在寂莲举行,外面坐的,嗯,全是天师行里各个能叫得出姓氏的家族派来的年纪相当而八卦能力卓越的年轻后辈,当然,还有他在寂莲里认识的朋友。

沈固微笑着上下看一遍:“很好!半点问题也没有,漂亮极了。”婚礼是他提出要举行的。本来,两个人过着甜蜜而忙碌的小日子,倒也没想过这件事。然后在东方辰和小黑子的婚礼上,他看见钟乐岑眼神里的羡慕,才突然明自,其实钟乐岑是很在乎这事的,他渴望一种正式的、被大家所承认的关系。于是当时他在众人的喧哗声中倾身握住钟乐岑的手,说:“我们结婚吧。”

门忽然打开,郎一鸣一头冲进来:“到点了到点了,出场吧!”小溪跟在后头,手里拎着红布包的脸盆,里头是宽心面,“就是,大家都等着呢。哎呀乐岑哥,你很帅了,不要照了,两个人挽起手来,走吧!”

寂莲今天人满为患。左健带着狐狸过来,招致了全场天师们的侧目。如今这年头,真是没法说了,五大世家里净出异类,这个跟男人结婚,那个就带着只公狐狸到处跑。不过,还没等年轻天师们议论完,一对新人出场了。立刻,天师们的下巴又掉了一地,因为跟在新人后面的伴郎,居然也是个妖精!天师请妖精做伴郎,这,这真是——世界变了!

在沈固的威胁和牌九的贿赂之下,非非还是中规中矩地筹备了这次婚礼。双方来的长辈是沈芝云和钟益,虽然两人的脸色都有点诡异,但居然相谈甚欢。

到新人挨桌敬酒的时候,沈芝云起身:“我累了,先回去了。”

“外婆…”钟乐岑还是有点惴惴,倒是沈芝云笑了笑:“你们年轻人好好玩吧。汤圆和八云还在家里呢,我先回去了。”

钟益也站起身:“我送您回去。乐岑,爷爷说让你们回家再请一次,这里太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