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这就是杜家妹子吧?往日里总听小叔提起,今儿可算是见了,来来来,快到我这边来坐。”

这人要放在现代,怕不就是个御姐范儿,真是十二分的美丽。

杜瑕冲她抿嘴儿一笑,又叉手行礼,还没彻底蹲下去便被一把拉起来。

就听商氏笑道:“得了,也没有外人在,还弄这些个虚头巴脑的东西作甚。”

杜瑕噗嗤笑了,还没正式开口称呼,就听她又说道:“左右都是自家人,你也不必害羞,不必见外,只跟着小叔唤我嫂嫂便罢了。”

一旁的牧清寒正逗弄小侄子的听了,登时喜得尖牙不见眼,不由的发出嘿嘿两声傻笑。

磅礴的热情简直叫杜瑕有些承受不来,脸上也热辣辣的,便扭过头去,也看那个正好奇打量自己的小娃娃。

牧清辉与商氏之子牧植今年刚三岁,乳名阿壮,生的雪玉可爱,又随了父母高挑的身材,虎头虎脑的,很讨人喜欢。

见杜瑕看过来,阿壮也不怕生,冲她咧嘴一笑。

杜瑕不由得跟着笑,又去拉他软乎乎的小手,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也跟着软了。

她正玩儿着呢,却听那头招呼杜河与王氏等人坐下的商氏又咯咯笑道:“呦,瞧着般配的,当真是一对璧人!日后若有了娃儿,怕也说不得就是这个景儿。”

这回好么,连带着牧清寒都红了脸,杜瑕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转身央求道:“好姐姐,可饶了我吧!”

商氏笑的越发欢,促狭道:“还叫姐姐,若是好好地叫一声嫂子来我听,我便再也不说了。”

谁说的来着,未婚女青年千万别跟已婚妇女碰上,不然绝对是自寻死路!因为她们的尺度之大必然是你拍马难及的,当真防不胜防。

此时此刻,杜瑕就意外领教了一把已婚女性的威力,真是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杜文和郭游不耐烦家长里短,已经一人拎着一壶果子酒去登高望远,凭栏远眺,指着周遭一片灯光璀璨说的兴高采烈,你一首诗,我一首词,只把古往今来和当世名家的大作都说了个遍,哪里知道这里的情景?

牧清辉、与杜河夫妻也都不加阻拦,只笑眯眯的看,尤其是后者,竟然满脸欣慰。

他们也知道如今牧家是牧清辉当家作主,今日一见这夫妻二人对女儿这般亲密,真是欢喜都来不及,又哪里会阻拦?

没奈何,杜瑕只得自救。

她先扯着商氏的袖子软声哀求,对方却打趣道:“哎呦呦,这却是找差了人了,若换了小叔,怕不是天上的星星也搭梯子给取下来!我却是不吃这一套的。”

杜瑕双颊滚烫,本能的斜眼看向牧清寒,却见他竟像是个呆子,只一味憨笑,眼睛也亮闪闪的,仿佛真的在等着自己求他。

没奈何,杜瑕只得蚊子哼哼似的唤了商氏一声嫂嫂,转头手里就被塞了一个大红包。

在场众人登时笑声一片,这才正式开席。

偏那阿壮眼巴巴的瞅着,只觉有趣,也笑嘻嘻的跟着学:“嫂嫂!”

先前的笑声未过,第二波便又再起,众人都笑的东倒西歪,只把杜瑕臊的麻木了。

牧清寒虽也难掩羞涩,可到底心下欢喜异常,偷偷捏了捏小侄子的手,小声纠正道:“是婶婶。”

气的杜瑕狠狠踩了他一脚,又瞪眼:“哄着小孩子不学好!”

牧清寒吃痛,抽了口凉气,索性也厚着脸皮跟在她身后,理直气壮的辩驳:“如何是不学好?他不叫你婶婶,难不成叫姐姐?便是如今是姐姐,日后也是哎呦”

却是杜瑕听不得,红着脸又捶了他一下。

阿壮一只手抓着牧清寒,见状便用空着的另一只手递了自己的小荷包上去,奶声奶气道:“婶婶送你,莫要打叔父。”

杜瑕见他小小年纪便口吃如此清楚,难得说话还有条有理,竟是个小大人儿,便蹲下/身去,轻轻捏了捏他肉嘟嘟的笑脸,顺手摘了自己腰间的金红锦鲤挂件,道:“这个给你玩,不过要叫我姐姐,记得么?”

小孩子偏好色泽艳丽的物件,难得这锦鲤又十分精致灵动,阿壮一眼就爱上,忙不迭接了,立即改口:“谢谢姐姐。”

杜瑕噗嗤一声,摸摸他的小下巴,夸赞道:“真乖,下回再做好的与你。”

牧清寒哭笑不得,捏了捏小侄子的小手,心道真是不禁哄。

杜瑕却挑眉看过去,瞧着很是得意。

恰外头放烟火,五光十色的烟花在半空中炸开,照亮了半边天,落到她眼睛里,便似整个世界都亮了。

牧清寒一时看呆了,喉头滚动,刚开口说了一个你,却先往宴席上头望去,果然见一群人都瞧着他们小声说笑呢!

他顿时就有点不好意思,再回头看时,就见杜瑕也匆匆入席,只留下一个背影,也是无法言说的好看。

牧清辉做东,张罗的自然都是珍馐,但见席面上什么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煨牡蛎、蝤蛑签、黄金鸡、红丝水晶脍、旋索粉玉棋子群仙羹,山珍海味应有尽有,便是酒水也是京师才有的琼浆碧水流香。

冬日青菜难得,可今日席面上竟也有许多碧色,清炒蒜苗,虾仁韭黄,还有鸡丝汤羹里头飘着的被细细切成丝的菠菜叶,用蒜泥儿麻酱等秘制酱料调拌的爽口小菜……

一时楼下又有人叫了歌姬进来行乐,只闻歌喉婉转,清亮动人,十分不俗,一曲罢,呼者如云。诸多看客不免解了钱袋,或是打发人现采买绢帛丢上去,立时银钱纷纷如雨下,噼里啪拉响个不停。

那歌姬怀抱琵琶,盈盈起身行礼,便轻启朱唇,又歌一曲。

歌声传到楼上,牧清辉等人也都停了谈话,细细品味。

偏郭游十分入迷,不觉取了笛子,去门外头合了一曲。虽是头一回听的新曲,可他精通音律,不过顷刻便已摸到规律,再起调便也□□无缝了。

那歌姬是个柔情似水的女子,弹得琵琶之声自然也婉转缠绵;而郭游则是个洒脱男儿,曲调正气浩然,刚劲有力。如此阴阳调和,实在比单一琵琶动听得多,众宾客都痴了,便是过往行人也不觉停住脚步细细聆听。

少顷楼下歌毕,有丫头上来询问酒楼跑堂,道:“才刚不知何人合曲?可否一见?”

外头的人不知道,可酒楼的人却知道是牧清辉等人在上头,不敢擅自做主,另遣人过来问,众人都看向郭游。

郭游却笑着摆手,只解了腰间荷包,掂了一掂,约莫有一二十两银子,遂尽数丢到托盘中,爽快道:“不见。”

他虽爱热闹,却不过分,凡事只讲究形兴尽而至,方才也不过是一时兴起。莫说是个绝色歌姬,便是个没面目的糟老汉,但凡他觉得对胃口,自然便爱动弹。

君子之交淡如水,相遇即是有缘,何必非要继续相交?

牧清辉哈哈大笑道:“你倒果决。”

郭游嗤笑一声:“如今我学业未成,天下无名,却又何必再添烦恼?”

他也无甚佳人相伴的念头,自是不愿与歌姬有甚纠葛,故而不见。

待到饭毕,已至三更,外头却还一派繁华,处处皆是行人。

阿壮年幼,此刻却已是累了,闭着眼睛呼呼大睡,商氏便与奶娘丫头等先带他家去,又嘱咐牧清辉几句,再拉着杜瑕的手笑道:“前几日没得空闲,明日我再邀你出来,不叫旁人,咱们自在些。济南府虽不大,却也有些个意思。”

杜瑕笑着应了,目送马车远去。

乐了一天,杜河与王氏也有些撑不大住,也都告辞,只留下牧清辉带着一众家丁逛去。

春节一年一回,又有守夜的习俗,济南府又繁华,故而这几日只要你撑得住,便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也都不愁没处乐去!

多少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也都纵情欢乐,街上处处皆是倩影,夹杂无数娇笑,香风阵阵,银铃四起,便是寻常难得一见的快活景象。

被气氛感染的杜瑕一行人说不得也四处乱看,这儿拿一个糖宜娘吃,那儿买一碗麻腐鸡皮,再走的累了,说不得便要几个软羊面,再浇上浓浓的浇头,真是享受。

那羊肉用的老汤反复熬煮,酥烂入骨,却也不腥膻,入口即化,十分香甜。

饶是牧清辉这样腰缠万贯的人,竟也跟着几个小孩儿到处胡蹿,撩起自己不知价值几何的锦袍,稳稳当当坐在粗糙的木条凳上头,弯了腰,稀里哗了的吃面,一边吃一边点头,好似刚下肚的那一桌价值千金的珍馐不是他准备的似的。

街边还有好些卖首饰挂件的,大约几文到几十文,都十分粗糙,摊主也都是身穿布艺的平头百姓。杜瑕只满眼乱看,觉得有趣就自己买了个小鸡形状的香囊,拿在手里甩着玩儿,哪知不到街头,竟就散了,众人都相对无语。

杜瑕自己先就笑了,不过几文钱的玩意儿,也不在意,随手便丢开。

转角又瞧见好些做关扑的,旁人倒罢了,前儿抓彩球未果的郭游先就乐开了。可巧有一老汉背了一筐蜜桔,个个小儿拳头大小,金灿灿黄澄澄,玲珑可爱,郭游便又跑过去要玩。

那老汉见他身穿绚烂锦衣,一身衣裳佩戴怕不要几百两上下,不敢怠慢,只陪笑道:“若要买便是三文钱一个,五文钱两个,若做关扑,也使得。”

郭游当即挽袖子道:“买又有什么趣儿!便要关扑!”

说完就要掏钱,哪知一摸一下却摸了个空,这才记起方才在酒楼上,自己就连着钱袋就都赏人了,此刻却不是两手空空?

他挠了挠头,亦不放弃,转头对牧清寒道:“牧兄,快快,接济些个,回头加倍还你。”

牧清寒失笑,随手取了钱袋中最小的一块碎银丢过去,浑不在意道:“这又值什么。”

郭游大笑几声,转手将银子递给老汉,那老汉一摸,却不是得有一二两?不由得十分惶恐:“使不得,使不得,找不开!小官人若是稀罕这蜜桔,不若拿几个去吃,不要钱。”

郭游哪里肯依!

说不得又叫小厮换了一大把铜板回来,闹得不可开交,周遭围了无数的人看热闹。

关扑玩法甚多,这老汉取的却是这一种:

取三枚铜钱,同时抛掷,若得正反一致,便胜了。

听了玩法之后,杜瑕只抿嘴儿笑道:“这个却有些意思,说难不难,若说容易,却也不容易。”

若是两枚铜钱倒也罢了,可这个竟是三枚,说不得要好运气。

郭游也不在意,只道:“若是容易的,还有什么趣儿?”

杜瑕等人都点头:“有理。”

杜文笑说:“他便最爱反着来,这可是合了胃口了。”

说话间,郭游已经投掷一回,定睛一看却是一正两反,不由得捶胸顿足,周围百姓也都大呼遗憾。

郭游却不气馁,再三投掷,接下来却又出来了什么一反两正等等诸多花样,最蹊跷的是,竟有一回一个铜钱滚了几圈,出去老远,碰到一人靴子尖儿后原地打了几个转儿,竟顺着不知哪里飘来的爆竹外皮立住了!

众人先是一滞,继而哄然大笑,郭游自己也笑个不住。

杜文笑的打跌,拍着他的肩膀道:“郭兄呀郭兄,你这却是个甚么运气,若是自己立,怕还未必立的起来!”

转眼间郭游就扔了不知多少回,竟是一次未中!牧清寒借他的一两三钱银子竟使了个差不多。

郭游大呼活见鬼,越发起了倔劲儿,赌咒发誓,扬言不扑到便不走了。

那老汉却是赚的心虚,只赔笑劝道:“小官人,唔要再扑了,您便随意挑选便是了。”

城中多有富家公子寻有趣做此游戏者,便有好些因屡扑不中,恼羞成怒,打砸了摊子也是有的。

这蜜桔也不过三文钱一个,眼前小官人给的一两多银子怕不是能买下足足两大筐!便是霸王的买卖也没有这般暴利,故而老汉十分担忧。

那边郭游却不肯轻易放弃,只继续钻牛角尖,围观百姓也纷纷起哄,叫他继续。

杜瑕等人都笑嘻嘻的看他发疯,一回又一回,待到那一两三钱银子换的一千五百六十枚铜板用的只剩下十来个,这才中了!

郭游喜不自胜,当真被取了案首的时候也未必这样喜形于色,只捧着一个蜜桔大说大笑。众人越发哄笑不已,只暗自腹诽,这是哪里来的傻子,大过年的拿着钱打水漂。

又有绑了轻弓小箭,交十文钱就能射一回,前头一个牌子,上面用黑墨画了无数圆圈,或是香囊,或是挂坠儿,或是不值钱的玩意儿,零星有几样成本高的小玉佩之类,位置都十分偏僻。

这个诱惑却比关扑大了好些,许多人围着射箭,其中不乏女孩儿家,几乎没有中的,都只是取了乐子做耍,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娇笑不休。

年轻女孩儿们便如那花骨朵一般惹人怜爱,亭亭之态说不出的娇媚动人,只在这里便是一道风景,许多看客竟不似看热闹,而是看姑娘来了。

这回确实牧清辉催着弟弟上前,也叫同样练骑射的杜文也去,两人尚未应承,他却已经丢了二两银子出去,只道不必找。

没奈何,两人只得上了。

杜文且不必说,牧清寒却是一箭就射中最值钱的玉佩,只唬的摊主脸都白了。

那玉佩成色虽不好,可也值得几两银子,这一下被拿走,他今晚都未必回本。

他也看得出来,这位小公子准头极好,若是真射满二两银子,他当真要血本无归,一年都未必赚得回来。

牧清寒却笑了笑,道:“我只做耍便罢,这一回就够了。”

那摊主登时长出一口气,一颗心也放回肚子里。

那边杜文挽弓射箭,却是十回才得一中,还是个红绿俗艳的荷包,紫红色的缎面上头绣了一团血红牡丹,只叫他想起前几日调戏自己的妇人,登时绿了脸,死也不要。

杜瑕笑个不住,转头手里就被塞了弓。

杜文道:“妹妹也别干站着,既然出来了,便乐上一乐。”

因本就有不少姑娘在玩,杜瑕也不推辞,当即略摆摆袖子,接了弓箭,拿在手中摆弄几回,只是不得其法,却又笑道:“我从没弄过这个,想是姿势不对,怪别扭的,哥哥也教教我。”

杜文当即讲解起来,不多时杜瑕便抓住要领,凝神射出,竟就中了!

现场登时掌声雷动,那摊主也赔笑道:“竟没见过这般巾帼,倒是中了个钗子。”

看来今夜他是铁定没得赚了,也不知哪儿来的姑娘少爷,分明准头极好,也不缺吃少穿的,偏要来他这小本生意跟前耍子……

那钗子也不是什么好的,不过是一根弯曲铜条上头粘了几朵红花,材质既不好,模样也不好看,莫说杜瑕,便是杜文也不中意,故而也不要。

杜瑕却起了瘾头,又对着唰唰唰几十箭,都落空了。她也不在意,只笑个不停,十分开心。

下剩的还有不少余钱,几个人也都不爱再射,也不叫找钱,心满意足的去了。

次日商氏果然约杜瑕一同外出游玩,牧清寒本想跟着,又怕被笑话,只得依依不舍的留下,与杜文、郭游两人一同逛书市。只是人在心不在,中间难免数次走神,又答非所问,偶尔还对着远处青山朦胧顶峰发怔,被郭游逮住狠狠笑了好几回。

大禄朝盛行佛教,各地多有佛寺,这济南府西面有座大青山,山内有个青山寺,做主持的却是个得道高僧。听说这高僧佛法精深,是难得的真修行,故而引了四方雷动,招了八方香客前来,香火十分旺盛,终日缭绕不绝。

今日商氏便是带着杜瑕去那里。

前几日她倒也同爹娘一同来过,上了几柱香,王氏也大方给了十两银子香油钱,求了两个符,却不知今日商氏再带自己来又有什么新花样。

商氏是个爽快人,不大爱卖关子,两人刚一见面就兴冲冲的说了:“你哥哥家里只这一个兄弟,我也没有妯娌姐妹作伴,迎来送往又多场面话,我只硬着头皮应付。往日十分寂寞,可巧今儿你来了,咱们便好生逛他一逛。”

杜瑕点头,笑道:“我却是外来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这寺院里有甚好看?”

商氏抬手拢了拢鬓发,道:“你却不知,这青山寺后头山上却有一大片梅林,里头白梅红梅各半,都开的极好,说不得还有几株百年老树,枝干遒劲,错过当真可惜。你大哥不爱这个,也不爱陪我过来,我却也不稀罕旁人聒噪,今儿只咱们俩吧!”

顿了下,又微微压低了声音,带些俏皮的说:“若说好玩,却还有另一样好玩的,青山寺梅花好不少人都晓得,却甚少有人知道青山寺的大师傅做得一手好素斋,不搁一滴荤油,不用一块肉,做的竟比肉还好吃!”

商氏虽然早已嫁为人妇,如今儿子也三岁了,可也不过才二十二岁,心态也十分年轻,性格开朗,是个爱玩的。牧清辉虽忙于生意,可对妻子很好,也不差钱,更爱她一份天性自然,越发惯着。

来济南府之前,杜瑕还有点担心,怕跟牧清辉夫妇处不来,可如今看着,牧清辉虽积威甚重,但对家人极好,疼那个弟弟也是疼到骨子里;商氏爽快利落,有心计,却待人真诚,难得也是个爱玩的……是以来之前的担心,倒是白担心了。

杜瑕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点头说好,又问:“我送姐姐的年礼,可喜欢不喜欢?”

因商氏爱捉弄,杜瑕面子薄,又因她与牧清寒终究还不是夫妻,如今杜瑕就称呼她为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噗,听说杭州西湖已经被游客挤断4G信号……外出旅游的朋友你们还好吗?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之前杜瑕给牧家回礼, 不光送了牧清辉几尊威武的神兽、猛兽、瑞兽羊毛毡相,考虑到他的妻儿,也送了些略柔美的, 像是狐狸、梅花鹿、猫儿狗儿等物, 或自己玩儿,或送人都很好。

说起这个,商氏就欢喜起来, 拉着她的手道:“瞧我这记性, 你不说我倒忘了,当真极好, 竟是你自己做的?听小叔说你又读书识字,还会作诗, 见识丝毫不逊色男儿……”

话音未落,杜瑕就忙摆手道:“快别说这话, 不过自己弄着玩儿的,我哥哥他们也不嫌弃跟我一块胡闹罢了, 什么作诗的,说出去没得叫人笑话。”

两人说说笑笑,也不觉得道路漫长, 外头小厮提醒的时候, 竟还有些意犹未尽。

冬日天寒, 山上积雪不易融化,前儿好容易飘了一点薄雪也都冻了起来,路面不免湿滑, 可商氏竟也不用人搀扶,自己走的稳稳当当。

她还嘱咐人照顾杜瑕,哪知见杜瑕也十分麻利,便笑了:“好好,这才好呢,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俗人。”

说话间有另外几名女眷从她们身边经过,商氏便停住话头,待对方过去了才冲杜瑕略撇嘴道:“我最不耐烦跟那些人来往,风吹似的娇弱,连个路也不能自己走,非要几个人搀着,这才多大年纪就这样了?若等到五七十岁,岂不是动都不能动了?怕不是一个活死人,却又有什么趣儿!”

此等言论却是犀利,杜瑕捧腹大笑,走的歪歪斜斜。

却见商氏走了几步又愤愤道:“你听说没?这两年不知打从哪儿兴起一股歪风邪气,竟叫女人缠足!且有不少人追捧,我听了只欲作呕!便是你哥哥也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杜瑕一怔,骇然道:“竟有这样的事?!”

她原先还庆幸来着,这里竟然没有缠足的风俗,当真是女子之幸,没成想暗中竟也已经悄然滋生……

也许是碧潭村和陈安县都太小了,人们普遍生活艰辛,便是女子也要承担起一小半养家糊口的重担,若是缠足,不管做什么都不利落,故而不曾有此事。

“真是没天理没人论的!”杜瑕勃然大怒道:“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便是须发都不忍心轻易割舍,如何又要自残肢体?!何其荒谬!在这种事情上兴风作浪的人,岂不是自打嘴巴?”

“正是呢!”商氏一拍巴掌道:“到底是读过书的,说的就是好,我只气愤,却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她又叹了口气道:“前儿我与你大哥说话时还气呢,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当真是捧着怕摔了,含着怕化了,心疼尚且来不及,哪里来的狼心狗肺的爹妈,竟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折断手脚!”

她与牧清辉暂时没有女儿,可偶尔说起来,也都无限神往,又时常说笑,道若是有了女儿,必要打从出生起就攒嫁妆,千娇万宠,不让她吃一点儿苦,遭一丝儿罪。再择一个天下最好的男儿做夫婿,届时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将她嫁出去。若是没得十全十美中意的好男儿,便是一辈子不嫁,他们也必然叫女儿快活一生,无忧无虑。

故而夫妻二人乍一听说竟当真有人狠心将好好的姑娘摧残了的时候,都不敢相信。

杜瑕半晌无言,叹息道:“说不得便是那一干黑了心、扭曲了心的,只想叫女子都诸事做不得主,沦为那一等玩物,由着他们戏耍罢了!”

商氏亦点头道:“这就是了,我听外头的人说,此等论调便是一起子读书读傻了的酸腐文人提出来的,说什么男子为乾,女子为坤,乾天坤地,女子合该顺从……”

两人边走边说,直将这些个破烂事儿都揪出来批判一通,说的口干舌燥,并暗中庆幸自家兄弟不是那等杂碎。

稍后到了庙里,两人先去上香,商氏添了厚厚香油钱,青山寺的和尚便十分恭敬。稍后主持方丈也亲自出来接待,又给了极好的话,说她们二人都是有福气的云云。

商氏笑道:“多谢方丈吉言,只今日我们却想好好赏一回红梅,中午便在这里吃饭。”

方丈十分上道,闻言念了声佛,笑的慈眉善目:“两位女檀越自去便是,午时自有小沙弥领二位去后头厢房用膳、休息。”

为了尽可能多的招揽信众,各地的佛寺也十分拼命,每到一年中几大年节,都要于各处施舍粥米,又派机灵可亲的小和尚或是在山下,或是直接入城,四处分发糖块、果品,故而今日寺庙内外都人头攒动,其中不乏衣衫褴褛者。

商氏与杜瑕见后不免唏嘘,商氏又叹道:“这两年气候不定,听说地里头的收成也越发不好了,刨去租子、赋税,下剩的竟很难维持生计……”

杜瑕也点头:“可不是,便是我家那几座山上,需水并不大多的果树也明显减产了,地里庄家指不定如何呢!”

两人又议论一回生计与市面上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营生,也就到了山脚下。

她们都身手灵便,只各带了一个丫头,在一众前呼后拥的太太姑娘们中间当真是一股清流。

两人吭哧吭哧爬山,不过一盏茶时间,竟是那两个丫头先乱了气息。

商氏嗤笑出声,对自己的丫头道:“瞧瞧,素日你道白跟了我了,这点路都走不了。”

那丫头热的头上都出了汗,闻言陪笑道:“太太好脚力,只奴婢却也还能爬,不过今儿穿的厚了些,迈不开腿罢了。”

商氏就笑骂她耍嘴,也叉腰往四周环视,但见周围只余黑的白的石头,又有无数枯树残枝,虽凄凉,却也必有一番滋味,况且连带着空气都清冽许多。大口呼吸几次,便觉心旷神怡,十分畅快。

她又对杜瑕笑道:“你说,若是咱们也裹了脚,莫说爬山了,怕是路都走不得,如何能见这般景致?”

一行人便继续爬,到了中途亭子里稍事休息,之后一鼓作气登顶,眼前便是梅林。

但见群山之中,果然长着无数梅树,或红或白,成片成片的分散在山里,随着山势不断起伏。

那山石俱是黑灰色的,如今草木都枯了,只剩下不多的松柏依旧泛着些许绿意,又有这梅花,真是别样生机。

杜瑕看的痴了,突然一阵风袭来,便有清幽的梅香。

“真是好景!”

她由衷赞叹道。

陈安县方家万家也有几株梅树,但一来不如这个多,二来也是精心修剪过的,诸多匠气,不如这个合了天然的野趣,枝干遒劲,树皮多皴裂,虽不够貌美,可自有勃勃生机。

见她面上喜悦不似作伪,商氏也深吸几口气,笑道:“只可惜这两年雨雪极少,不然等它结结实实捂几场鹅毛大雪下来,铺盖了漫山遍野,俱是银装素裹,到时雪映红梅,那才是真好看。”

杜瑕顺着她说了想了一回,点头:“必然是极好看的,可惜我没福了。”

商氏噗嗤一乐,斜眼瞅她:“怎得没福?日后嫁到这里来,还怕没人陪着你看?”

杜瑕面上一红,转过身去,啐道:“真是没个正经。”

她们两个认识时间虽短,可都不是扭捏的,既然性格相投,将来又是一家,也很放得开。

两人闹了一阵,沿着山中羊肠小道好好欣赏一回,商氏又催着杜瑕背了两首梅花诗,也说好得很。

约莫走走停停一个多时辰,众人都乏了,这就下山去。

到了山门口,果然已经有个小沙弥候在那里,见了商氏便上前稽首,道:“方丈叫我在这里恭候二位女檀越。”

商氏与杜瑕都还礼,道:“有劳。”

小沙弥带着她们在山中兜兜转转,抄近路下去,又去了厢房。剩下的丫头小厮早已备好了热水,商氏与杜瑕都净面,重新梳理,又换了衣裳。

少顷,外头已经送进来热乎乎一桌素斋,有那素蒸鸭,玉灌肺,假煎肉,清炒面筋,萝卜汤,另有野菜干儿蒸的素馒头。

素蒸鸭便是一枚蒸葫芦,也不知事先做了何种处理,竟没有一般葫芦的邪气,很是清新爽口。玉灌肺是用真粉、油饼、芝麻、松子、核桃等几样干果一同加了饴糖与少许红曲,和了末,反复上锅蒸熟后修整成动物肺脏的模样。

至于假煎肉,则是混了瓠瓜和麸切成薄片,再加上各家自己配置的调料,与其他葱、椒等物煎炒,俱都十分费工夫。

杜瑕每样都尝了几口,确实好吃。

她最爱野菜包子,又刚爬了山,着实又累又饿,竟一口气吃了两个,回过神来还有些不好意思。

商氏见了却分外欢喜,连问她饱没饱,是否还要再用些。

她是真心欢喜的,因为在她看来,这种爽利不造作的姑娘才是好姑娘,能吃是福!左右他们家有的是银子,吃才能吃多少?身体康健了日后也好生养不是?

不然都跟那些娇滴滴的姑娘似的,自己连个路都走不稳当,出入需得有人搀扶,更别提爬山了,她才不爱搭理!

吃饱喝足又休息好了之后,两人又去后山欣赏一回,稍后杜瑕还跟寺里借了纸笔,趁着兴头上,画了许多寒梅图,其中有几幅还是听商氏口头描绘后,画了雪映红梅,都很好看。

商氏爱得不行,一口气要了三四张,说回去就请高手裱糊起来。

她笑眯眯欣赏一回,又趣道:“哎呦呦,这可是了不得,日后你同小叔琴瑟和鸣,读书写字、舞刀耍棒,再者弹琴作画的,当真美死了!”

接连几天,商氏都带着杜瑕到处游玩,真正叫她见识了诸多好吃的好玩的,偶尔还把阿壮带上。

这小娃娃胆子极大,又爱动弹,不几日就同杜瑕混熟了,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只爱腻着她玩。

因这么着,牧家虽未广而告之,然有心人都知道商氏进来总带着一个小姑娘各处出入,十分亲昵。后头再一打听,便传出话来说是杜秀才的嫡亲妹子,正是那同牧秀才订了亲的……

*****

十天很快过去,杜瑕一家这就要回去了。

商氏十分不舍,拉着杜瑕的手道:“何必这样快?不若你们娘儿俩且留在这里多耍几天,眼见着要开春了,届时大明湖畔绿柳如荫,鲜花烂漫,草长莺飞,当真是好个景致。你好容易来一遭儿,若不亲眼见了,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