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芽呵呵几声,漫不经心道:“是又何妨,不是又何妨?谁坏了他无关紧要,眼下要的,却是他能坏谁。”

对于十二皇子的事情,其实唐芽一早就有结论:尽管表面上看是三皇子动机最足,可也许还真不是三皇子干的!

而圣人虽然在第一时间就叫宋平“彻查”到底,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不过是个幌子罢了。好歹也是在皇位上一坐二十载的人,他能猜不出这件事情藏头到尾都与自己其他几个儿子脱不开干系?若真要彻查,少不得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一众皇子、大臣……

水至清则无鱼,已经爬到有能力参与夺位的大臣们,又有几个手上没沾过血?只要圣人没糊涂到家,就必然不会真的执着于真相。

不过正如他方才所说,究竟是谁干的,真相如何已经无关紧要了,对他们而言最迫切的,是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在化解危机的同时,实现利益最大化。

既然三皇子与十二皇子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两人却都迟迟未向对方下死手,他们何不顺水推舟,轻轻推一把?

杜文瞬间福至心灵,点点头:“三思明白。”

说完,却又有些愧疚的说道:“三思无用,叫师公操心了。”

他知道唐芽素来不爱管闲事,这回若不是自己求上门,唐芽还真未必会搭理!

唐芽也不废话,只是摆摆手,顿了下又微微蹙眉道:“那牧家商号我也有所耳闻,这几年当真风头正劲,慎行的那个兄长……也不是什么省心的。”

都说树大招风,牧清寒以一届商户之子爬到如今的地位本就惹眼,又是那样刚直不阿的性子,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恨他哩!那牧清辉也有些年纪了,怎的反而不知收敛?这些年自己这个徒孙倒是谨言慎行的,字如其人,可那牧清辉反倒得意忘形了,叫人说什么好?

这么些年了,能入他眼的徒孙统共就这么两个,眼见着牧清寒只要能安全归来,便是前途无量,偏偏在这当儿又给自家哥哥拖了后腿!唐芽哪里能眼睁睁看着这么个好苗子毁在这上头!

“说来那人也是有能耐的,胆大心细,牧家商号也是经他之手才爬到如今大禄朝一等商号的地位,且兄弟又争气,便是个圣人,心中也难免欢喜,这才叫人有机可乘。”

到底杜文当年也曾受过牧清辉的恩惠,且这些年两家往来甚密,他也将牧清辉当做半个兄长,这会儿虽然难免恼火他因作风张扬而招惹是非,却也未行小人之举,说话乃至评价都相当客观。

唐芽也是知道这两家故事的,只是瞧了杜文一眼,非但未怪他替牧清辉开脱,心中甚至还暗赞他有情有义,做人不忘本,只嘴上仍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既然想做得一流,如何还能同寻常人一般懈怠?他岂不知自己早已不再是等闲商人,已有了牵一发动全身的资本?”

不管哪行哪业,一旦做到极致,影响力往往便会无限扩大,更何况牧清辉手握能使鬼推磨的巨富!

事到如今,杜文赞同不是,反驳也不是,真是有些两头为难,只好立在原地垂手听训,老实的不能再老实。

他这个样子,倒叫唐芽看的笑了,笑骂道:“却又装什么乖?杜氏狂生何来这般惺惺作态!”

要说杜文摇身一变,成了何厉的乘龙快婿之后,学的最多的便是老丈人那顺杆儿爬的脾性。

这会儿见师公已经笑得出来,杜文心中先跟着松了口气,知道对方必然已经有了对策,当即笑嘻嘻的凑过去,狗腿兮兮的替唐芽斟茶捏肩的,只继续恬着脸道:“师公火眼金睛,我是再瞒不住的,只我只有一个妹子,也只有慎行那么一个妹夫,毛毛才几个月,多么可怜,还请师公恁老人家多多劳心!”

唐芽让他这幅样子弄的浑身发毛,又忍不住笑道:“说过多少回了,你不是拍马屁的手,莫要再做此态!”

让杜文面对面骂人行,叫他背后耍心眼儿也成,可唯独不敢让他拍人马屁,做些阿谀奉承的事儿。倒不是他不尽力,而是……还不如不尽力!

等杜文退到一边,唐芽又道:“你且莫要声张,家去同你妹子说,头一个叫她将此事告知牧清辉;次一个传信与南边的人,将一应消息情报都尽快传过来。”

说到这里,唐芽又捋了捋胡子,缓缓道:“让她同九公主说,再多要些时日。”

说罢,又哼了声,慢悠悠道:“老夫毕竟是个匹夫,冥顽不灵,哪里是那般好说服的!”

江南离这边太远了,他们需要时间。

作者有话要说:嗯,真的快完结了,看我真诚的脸!这个月应该能完结吧……估计会有几个番外,嗯!

☆、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修文】

拿牧清辉威胁杜瑕, 进而控制杜文等一系列官员为自己效力……

想法是好的, 若果真能成,三皇子便几乎屹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果然能行吗?

三皇子自己也知道有利用价值的官员大多心高气傲,要么深知自己单打独斗也可保得一世太平,压根儿不屑与人结盟;要么要求极高,除非能出得起足以打动他们的价码,否则便是结仇了。

在过去的几年, 包括三皇子在内的几乎所有有意争夺皇位的皇子们都曾或明或暗的尝试拉拢唐芽,结果就是谁都没成。

唐芽始终都是坚定的皇党, 他绝不会效忠于任何一位皇子, 除非圣人已经明确下旨传位。

他只会锦上添花, 却绝不雪中送炭。

诚然,这么做会让他损失一些可能权倾天下的大好机会。可同样的,这种做法也帮他避免了身为人臣可能遭遇的绝大部分危机。

并且赢得了圣人宝贵的信任。

就比如眼下这些皇子,他们既已知道拉拢唐芽是不可能的, 最关键的是所有人都不可能, 因此反而会放心, 且对他忌惮又客气。毕竟他只是不会公开支持某位皇子,可却未必不会公开反对呀。

老实说, 九公主此举十分冒险,无异于虎口拔牙,稍有不慎就会将自己与三皇子推上万劫不复的境地,加速灭亡。但是她别无他法,三皇子本人也已经没了第二种选择, 只得提前计划,殊死一搏,这才在跟宋平去大理寺之前和九公主说了那些别有深意的话。

要么就此完结,结局或是死,或是生不如死;要么破釜沉舟,说不定还能有翻盘的可能……

杜瑕果然根据唐芽的安排,派人同九公主传话,说事关重大,自己需要考虑两日,且唐芽十分顽固,便是自己同意了,想要说服他也需要时间。

九公主只能同意。

而杜文……想要弄死三皇子。

他并非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但也绝非无害善类,只要旁人不来招惹他,他便绝不会无缘无故加害别人;可假如有人想害他或是他身边的人,那么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叫对方付出终生难忘的代价。

杜文与牧清寒不同,他是有那么点儿成为一代权臣,接唐芽班儿的意思的,而这对“祖孙”也早已开始了隐晦的相互试探和考验。

唐芽好不容易才彻底取得胜利,自然不可能轻易放手,不然他一朝倒下,不光处心积虑筹划多年的格局毁于一旦,依附于他的同僚和后辈们也必将被政敌除之而后快。

趁这些年自己还动弹的动,他必须提前找好接班人,并悉心培养。

说起来,他最喜爱的弟子非何厉莫属,可这几年冷眼看着,那老小子太张扬太冲动,却不是个当权臣的料。

宋平就不说了,提起来也是一肚子的气;

肖易生?罢罢罢,本就是个小心为上的,可为军师,却不可以一当百冲锋陷阵。

至于其他几个弟子,也都各有各的难处……

若没有杜文,恐怕再过两年,唐芽就要被迫从何厉与肖易生两人之中强行挑选一位可堪大用的,哪怕二人本身或许都不是那么情愿。

人生在世,不称意者十之八/九,既顶着唐芽学生的名头入了仕途,总得付出点儿什么吧?

可天可怜见,突然就斜地里蹦出一个杜文来!

这小子天生一股不怕邪的锐气,难得又有城府,少年老成,沉得住气,却比年轻时候的何厉更得唐芽的心。

可巧还有一个略显死脑筋的牧清寒,两个小子一文一武,也算殊途同归,日后倒也可相互照应……

因此“郎有情妾有意”,一老一少相互试探过两回,便正式开始了另类的教学模式。

朝堂风云变幻,不比学府之中悠闲自在,容不得优哉游哉的教与学,两人只能在实践中前行。

说了三皇子的事儿之后,唐芽就叫杜文走了,只说给他两天时间,任他发挥,两日后自己便要进宫面圣,能做到什么程度,单看他自己的能力和悟性。

杜文也不含糊,出门之后也不回家,先去成衣馆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毫不起眼的文生模样,然后花半两银子,胡乱从街上买了一卷字画,光明正大的去了十二皇子所在的别苑。

十二皇子年纪尚幼,并未成亲,自然没有出宫建府,可因近日来他心情不佳,时常在外留宿。圣人心疼他遭遇,也不逼迫,随他去了。

到了别苑之后,杜文直接报上自己身份,说有大事找十二皇子商议。

但凡能在皇子手下混迹的,没有蠢货,那门子也早闻杜文杜大人的大名,听后不敢怠慢,先上了好茶招待着,随后立即打发人进去通报,得了信儿后便亲自引着杜文进去,连对方给的打赏也是推辞再三才好生收下。

皇子别苑,自然非同凡响,哪怕如今正值隆冬季节,园中竟还有许多姹紫嫣红的花儿开着,馨香扑鼻,就连温度也比外头高一些。

等十二皇子接见的空档,杜文抽空打量一回,又大大方方的伸手试了试旁边约莫一人合抱粗细的承重柱子,心下了然。

这是烧了地龙。

北方冬日烧地龙并不罕见,难得的是整个院子都被烧热了!并催花卉常开不谢,隆冬时节要达到这样的效果,所需所耗简直无法想象。

“杜大人怎的有空来我这里?”杜文的手还未收回,十二皇子就已经出来了,语气十分扭曲,“看我笑话么?还是杜大人果然如传言一般,寒门小户出身,连个地龙都没见过么?”

因为得宠,十二皇子的脾气素来算不得好,而一只眼睛坏了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整个人都多了几分戾气,一言不合便要掀桌子了,听说这几日着实打骂了不少宫女太监,以至于他所到之处人人自危。

杜文出身贫苦人家,辛辛苦苦爬到这个地位,什么不好听的没听过?因此并不放在心上。

更何况,他与十二皇子本无交集,此番前来也不过是存了相互利用的心思,既然对方已经彻底没了继位的可能,自己还同他计较什么?

“下官不敢。”十二皇子不客气,杜文也不自降身份,几乎是带着几分敷衍的拱拱,“只是感慨一回殿下果然深受圣宠。”

他的脾气和行事风格,十二皇子也是有所耳闻的,这会儿近距离打量一回,果然见他十分坦荡,并不似说谎,表情倒是好了些。

“哼!”十二皇子重重一哼,甩开袍袖坐下,然而尚未开口,心情却又突然坏了起来,抬手就将桌上一应茶器尽数扫落在地,任凭这价值连城的好货摔个粉碎,这才咬牙切齿的说道:“便是受宠又有何用!不过是个瞎子罢了!”

这几日他的眼睛渐渐消肿,圣人特地吩咐宫中能工巧匠为他连夜打造精致面具:极其小巧轻薄的一片,只遮住一只眼睛,上面雕刻着繁复华美的纹饰,又镶嵌宝石珠玉,戴上之后非但不丑,反而让本就容貌出众的十二皇子平添几分华贵。只是到底十二皇子的心态崩了,这贵气中却又隐隐带着几分阴毒的邪气,剩下的一只完好的眼睛中也时常流出阴鸷。

杜文很想纠正,说殿下你还瞧得见,不是瞎子,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半瞎罢了……可又怕进一步刺激到他,只得忍了。

莫名其妙开始发飙的十二皇子一个人在那里又摔又砸又骂,折腾了半天才气喘吁吁的坐下。外头伺候的人听见没了动静,这才麻溜儿的进来,头也不抬,十分熟练地收拾残局,又有人训练有素的摆上一套新茶具,里面竟然还有已经泡好的热茶!

整个过程中,杜文都很平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老老实实的欣赏周围陈设,仿佛压根儿没瞧见十二皇子的失控一般。

等一切重新恢复平静,十二皇子也暂时整理好了情绪,自己扶好了因为方才发怒而弄乱了的发冠,面无表情的问杜文:“我如今不过废人一个,杜大人不放有话直说,也不必绕弯子了。”

他话音刚落,杜文竟就真的开门见山道:“好,臣此次前来,是想与殿下联手,彻底绝了三皇子的念想。”

室内顿时一片死寂,十二皇子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死死盯着他,如同锁定了青蛙的毒蛇,眼神说不出的冰冷。

良久,他冷哼一声道:“杜大人怕是走错地儿了吧,也说错话了。”

杜文轻笑一声,也不用他让,自顾自的取了茶壶倒茶,品了一口才赞道:“哎,果然是好茶,可惜入对了嘴,入不对心!这世上口是心非的事儿,实在是多得很呢。”

“你放肆!”十二皇子听出他的指桑骂槐,不由得暴怒。

杜文面上依旧笑呵呵的,语气却突然锋利起来,看向十二皇子的视线也如窗外呼啸的寒风一般尖锐:“殿下好个重承诺讲信用,方才叫微臣有话直说,可转头自己却又藏藏掖掖起来,叫人好生瞧不起!”

“你混账!”十二皇子长到这么大,何曾被人这般当面斥责过,又听到“瞧不起”这三个字,登时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涨红了一张脸,青筋暴起的瞪着杜文喝道。

“臣放肆,却也是殿下您要的,这会儿又混账,也是说不得了。”杜文素来能把活人说死,死人气活,想在口舌上绕晕十二皇子当真轻而易举。“大丈夫顶天立地,就讲究个率性而为,殿下贵为皇子,难不成还不如寒门小户出身的微臣么?若是微臣给人害到这般田地,便是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也势必不能叫那人得意!”

“什么意思?”抓到关键信息的十二皇子蓦地叫起来,“我问你什么意思!”

杜文却突然收了话头,犹豫一番,这才拧眉致歉道:“确实是臣放肆了,还没影儿的事儿,殿下只当没听见。”

这些日子以来,十二皇子的天都塌了,当真夜不安寝食不下咽,做梦都想揪出凶手,先千刀万剐,再碎尸万段,饶是如此也难消自己心头之恨。

宋平一直在查,可进度缓慢,十二皇子只有过问,却无参与审理的权利,这会儿早已是心急如焚,等的发疯!

今儿乍一听杜文情急之下喊出的几句话,他立刻就觉得大有隐情,哪里还能听得下去杜文否认的话?

十二皇子只叫杜文说,可刚还肆无忌惮的杜文竟又扭捏起来,被逼问得急了才谨慎道:“臣说过了,眼下证据不足,也不过猜测而已,殿下莫要当真。”

“我就知道必然是他!”十二皇子却哪里肯信,直接将他的话当做盖棺定论的,当即怒火冲天,竟抬手就将身前的桌子掀翻了。刚换上不久的茶具再次稀里哗啦碎了一地,连带着滚烫的茶水也迅速湿透了地上名贵的波斯地毯,眼见着就废了。

盛怒之下的人哪里会关心周围环境?杜文十分敷衍的劝了几句,就成功将十二皇子的怒火挑的更旺,只如火上浇油一般。

若说方才十二皇子是发怒,那么此刻就是发疯。

就见他开始拼命在屋里转圈,边走边砸,边走边踢,但凡能动的全都抓来撕破了砸碎了,便是不能动的,也都取了坚硬的烛台、熏炉等砸个面目全非……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除了杜文自己和脚下站的这块地儿,竟已经没了下脚处。

然而十二皇子尤在咒骂不休,且越想越气。

“我就知道,他哪里是将我当兄弟,他娘利用我娘,他又利用我!合着我们娘儿俩生生世世就是要与人当奴才的!我不服!”

“装什么宽宏大度,面上波澜不惊的,暗地里不知如何恨毒了我呢!”

“他自己的奴才不争气,屁股没擦干净给人抓住把柄,连累的他坏了事,我要起来却还暗中使绊子!”

十二皇子口水四溅的骂了良久,杜文只听,又觉得此人当真是严以律人,宽以待己,典型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他抱怨皇后利用他们母子,却不想想,当年若不是有皇后庇护,他能不能出生还两说呢!

他嫌弃三皇子不拿自己当亲兄弟,却不想想,他自己又何曾真将三皇子当哥哥!

他痛骂三皇子口腹蜜剑,却好似全然忘记了自己打从许多年前就开始扯虎皮做大旗,借着三皇子的便利,为他自己铺路……

说老实话,就十二皇子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又回头反咬一口,还嫌人家不高兴的吃里扒外行径,不管放在哪儿都是合该拖出去打死的。

这妥妥儿的一匹养不熟的白眼狼!

然而话虽如此,这兄弟几个的麻烦本来不关杜文的事儿,他也懒得去计较谁是谁非,更懒得去为谁抱不平。

可这会儿三皇子不长眼,招惹到自家妹子头上,杜文就不能不管!

便是三皇子倒霉,也是他活该!

他该死!

敌人的敌人就是战友,杜文觉得自己眼下很有必要联合十二皇子,先彻底将三皇子踢出局。

十二皇子独自发了一会儿的疯,神色癫狂,最终站在一片废墟中冷笑道:“好,我应了你!”

顿了下,他却又有些疑惑的问道:“听说你那妹子同九公主那小贱/人走的颇近,如何又翻脸?”

十二皇子早就同三皇子撕破脸,方才从杜文口中得知自己能有今日的落魄可能全拜三皇子同九公主所赐之后,更是新仇加旧恨的怒不可遏,恨不得将那两人抓来食肉寝皮,索性直接就贬低到了小贱/人的级别。

杜文叹了口气,半真半假道:“我那妹子也不是什么有心眼儿的,早先竟真傻傻以为九公主看上了她的画本子,还十分欣喜交加。等回头觉察出九公主动机不纯,她想要抽身已是悔之晚矣!再说,似这般缘故,公主不惜自降身份同我等相交,哪里有我们回绝的份儿呢?因此竟是甩都甩不开了!”

十二皇子听后,点点头,旋即嗤笑一声,道:“那蹄子生来便会算计,时常哄得父皇团团转,你们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如何是她的对手!”

如今杜文就怕十二皇子对三皇子和九公主的恨意不够深,哪里在乎他话里话外还挤兑自己?因此一个劲儿的长吁短叹、捶胸顿足,只说无奈。

然而十二皇子到底也是龙子,方才的滔天怒火过后,此刻慢慢冷静下来,也觉得事有蹊跷,便开始慢慢查问:

“她要拉拢,你们不理会便是了,如何又要对三皇子下手?”十二皇子不怀好意的看向杜文,阴测测道:“莫要拿我做傻子,若回头叫我知道你拿我当枪使,我虽不能抄你们的家,可叫你们身败名裂、生不如死,还是易如反掌!”

“殿下圣明,”杜文毫不犹豫的说出自己翻来覆去就会的那么几句马匹,老实交代道:“若不是被欺负到头上,微臣如何愿意同三皇子对上?想来殿下也知道,我那妹夫有个兄长,乃是大禄朝有名的豪商巨贾,家中怕不有百万财产,三皇子觊觎已久,不知使了什么法子陷害,说若是我们不从,便要坏了他!我妹子无计可施,这才找了微臣。说来惭愧,微臣也有些技穷……”

十二皇子追问道:“我也不过是个光头皇子罢了,略办了一回差事,能有什么本事?为何不去找你那权势滔天的师公?”

“此事莫要再提!”杜文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道:“微臣找过,可师公他老人家日理万机,同我本就隔了一层,更何况此番还是帮我那妹夫的大兄,绕了不知几绕,我话未说完就将我轰了出来,说他最多帮我敲边鼓,却不会径自出头……”

听他说到这般田地,再联想素日唐芽的冷淡模样,十二皇子倒是将疑心去了七/八分。

也是,若是他妹夫的大兄捅了篓子,辗转找到自己收拾烂摊子,他也要急了,更何况高傲如唐芽,寻常皇子都请他不动,这回却叫他去为一个商人收场,如何使得!

想到这里,十二皇子又冷笑连连,道:“那牧清辉,我也是见过的,瞧着却也有几分骨气,想来也是不肯轻易归顺,这才叫那厮使了阴招。罢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懒得问了……”

杜文一听,就知道果然当初收拢江南商贾的事情十二皇子也是参与了的,只不过应该只知道些皮毛,真正详情恐怕只有三皇子与九公主这对兄妹自己知晓。

却听十二皇子又突然问道:“你是如何知晓是三皇子动的手?”

他说的是被人害的瞎了一只眼睛的事。

而杜文却理直气壮道:“微臣不知,微臣打从一开始便说了,证据不足,真凶尚且不知,不过猜测,亦有可能是二皇子。”

言外之意就是老子什么都没说,是十二皇子你自己本就极度怀疑三皇子,结果我才起了个头,你就自己巴巴儿的将整条线索链全都脑补全了,这实在怪不得旁人。

十二皇子显然这会儿才想起来这些话,当即怔住了,不过旋即又冷笑起来,有些不耐烦的摆摆手,道:“罢了,管他是谁,且先一个个收拾了便罢!”

如今的十二皇子很有些仇视心理,恨这个怨那个,看谁都不顺眼,恨不得拉着所有人都跟他一样不幸,不,或许要更不行才能叫他舒坦了……

便如他所言,左右都不是什么好货,掐的一个是一个!

两人沉默片刻,杜文才拱拱手,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殿下却要如何做?可有微臣”

“废甚么话!”十二皇子很不耐烦的道:“我自有主张,无需你来多言,你只要能说动唐芽敲什么边鼓,也就够了!”

说完,就要端茶送客。

可等他要去端茶的时候发骤然回神,发觉不仅是茶盏没了,就连原先放茶盏的桌子都被他自己折腾的只剩三条腿儿,眼下正凄凄惨惨的仰面朝天躺着……

见十二皇子又有些恼羞成怒,已经达到目的的杜文很有眼色的告辞。

十二皇子瞪着他离去的背影发了半晌的呆,良久才愤愤的朝地上的残骸中踢了一脚,骂道:“混账,都是混账!”

转眼就是元月十五,开封内外处处彩灯高挂、锣鼓齐鸣,这座沉寂许久的古城终于再一次活过来,深深沉浸在欢快的气氛中。

时下流行赛灯,就是但凡有条件的人家都会悬挂许多花灯,且比起挂在自家孤芳自赏,众人反而愿意挂在墙外。若是多了,只管在街上两道墙头之间扯上绳索,密密麻麻的挂满了,不等天黑就点起,那才叫日月同光呢!

杜家女婿刚被封了爵,自然也要随大流庆贺一番的,也叫人采买了许多花灯。

有十二生肖的,有四时花卉的,有岁寒三友的,皆精巧无比,剔透绝伦,叫人挪不开眼睛。

王氏亲自带人挂了,又在上头坠了许多灯谜,几乎照亮了一整条街,映红了半边天,引了许多百姓扶老携幼的出来看,便是大家同乐的意思。

杜瑕与杜文心里揣着事儿,只是勉强出去应付了一回,然后便借着为边关将士祈福的由头缩回去了,任谁相请也不出门。

正月十六,杜文同十二皇子结成联盟的次日,宫中突然传出消息,说皇后突然被检举,说多年来打压嫔妃、残害皇嗣,又勾结前朝大臣干涉朝政等等,不管有的没的,罪状竟多达二十二条!

圣人同皇后乃是发妻,饶是当初结合有些政治因素,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么多年过下来,着实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这会儿乍一听到这个,自然是不大信的。

可紧接着,竟有宫女冒死指证,嫔妃附和,又给出了许多看似叫人完全无法辩驳的铁证!

刚因为边关打了胜仗而身子好些的圣人见状,险些气昏过去,刚要再细细盘问一番,那宫女竟重重叩头,求他庇佑她的家人,然后就在那大殿之上一头碰死了!

这还不算,又有唐芽深夜冒死求见,直接言明三皇子意图勾结党羽篡位,结果拉拢不成,便要陷害,如今苦主命悬一线,亲属已经求到门上来……

圣人就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然后手脚发抖,竟是又厥过去了!

原本圣人底子不错,这段时日调养的也好,恢复的可以,眼见着还准备试着重新掌政来着……这下可好,倒是绝了念头了!

圣人一昏,民间也跟着大乱,刚挂上去没几日的彩灯便都呼啦啦撤下,好容易聚起的一点欢喜气息便又迅速消散了。

还有人传言,说圣人不好了,看了几位太医都不中用,宫中已经在准备后事,他们也该多备些白布之流。再有谁家要预备婚嫁的,还需趁早云云。

太后年纪本就大了,今年已经七十有三,民间常有“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的话,且“熬得过冬,熬不过春”,近日本就病体缠绵,结果先是儿子中风,儿子倒了之后孙子们彻底乱了,紧接着就坏的坏、抓的抓,这会儿竟连儿媳妇也被牵扯进去!一时受不住打击,竟然殁了!

太后殁了,各家命妇需得进宫哭丧、守灵,杜瑕与何葭同在此列。好歹何葭腿伤未愈,报了休养,可怜杜瑕家中事情未完,又要顶风冒雪的进宫经历丧事。

好在她男人如今风头正劲,又在前线拼杀,兄弟也出息,宫中诸人都十分看重她,就连几位皇子妃亦不敢轻视,并不曾遭人冷待。还有人特地为她准备了避风的好位置,便是那跪着的垫子也是事先烘烤过的,十分柔软舒适,又暖暖的,除了腰酸背痛外,倒是不曾受罪。

只是可怜朱元老妻李夫人到底年纪大了,年轻时候跟着朱元驻守边关,也伤了根骨,跪了几日也病倒了。到底是功臣家眷,报给了皇太子妃与肃贵妃知晓,两位贵主还亲自问了两回,然后就打发回家将养了。

这还没完,又过了两日,肖云竟然在哭灵时昏倒了。

她男人官阶不显,连带着她跪的位置也不好,是个风口上。她身子也不大好,几天下来就隐约有些发热,今日终究支撑不住,吓坏了周围一群命妇。

好在杜瑕知道她的情况,也时时关注,这会儿见情况不对,连忙喊了太医。

宫中诸人也知肖云虽然嫁的不大好,可不管是父亲还是师公都怠慢不得,也忙叫了太医上前把脉,结果这一把脉不要紧,肖云竟已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众人不禁又惊又喜,杜瑕忍不住道:“你也是,怎的还一点儿不知道呢?”

肖云这会儿是欢喜的疯了,也是烧的有些糊涂,瞧着人都迷瞪了,只说自己身子素来不好,竟未留心。

因是三个多月,还是当初圣人没倒下时有的,并不犯忌讳,太子妃来问了一回,也允她家去了。

于是接连数日,杜瑕不仅要起早贪黑进宫哭灵,又要隔三差五便抽空去各处探望,今儿是李夫人,明儿又是肖云,后儿还得关心下何葭的胳膊腿儿恢复的如何了,当真忙的脚不沾地,一个头俩大,恨不得将自己劈成三瓣儿来使唤。

她忙活,九公主也是火烧眉毛。

因非但没能成功将三皇子捞出,反而又迎来皇后给人“陷害”,这会儿也被夺了凤印的消息。虽然皇后眼下还身居后位,可到底大不如前,宫权也给分出去了,若不能成功洗刷翻身,只怕来日便会有大臣跳出来要废后了!

九公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本想胁迫杜瑕找人帮忙夺位,可谁能想到他们这样大胆,竟主动向圣人交代,也不管圣人信多少!

她又想与皇后一同发力,前朝后宫左右兼顾,哪知皇后又给人阴了!

这可如何是好!

九公主管头不顾腚的折腾了几日,整个人都憔悴了,好好一个美人儿眼睁睁风干成了一朵冬日的枯花。许是实在走投无路了,九公主终究放下身段去找了苏平……

次日,苏平带头上书,公开参牧清寒利用职权之便,欺上瞒下,为其兄提供便捷,大肆搜刮钱财,竟还涉嫌贩卖私盐,其罪当诛!

☆、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修文】

苏平上表弹劾牧清辉的事情在朝堂之中引发了轩然大波。

且不说他素来不出挑, 得荫庇上朝这些年只跟着走过场, 何曾上过几个本子?

如今倒是出息了,不仅学人家上表,且开天辟地头一个参的竟然还是圣人刚刚封赏了的有功之臣!

但凡有资格上朝的都是万中挑一的人精,自然知道许多事情往往事不能只看表面的。就好比这一次,表面上是弹劾牧清辉,实际上却是在对付牧清寒。而牧清寒又是肖易生的学生, 唐芽的徒孙,近几年风头正盛的新秀, 未来的唐党中坚力量。

众所周知, 只要这一次牧清寒能够全须全尾的回来, 未来仕途绝对不可限量。若能在此之前斩断他的生机,就相当于提前掐断了唐党发展的一大命脉,用心不可谓不险恶。

可想要扳倒牧清寒又谈何容易!他本人虽然年纪尚轻,根基不深, 然关系复杂, 靠山强硬, 轻易动摇不得。

此番苏平敢行此举,若非有了铁一般证据, 笃定一击必杀,便是给人当傻子使了。

杜文头一个出言反击。

“简直荒谬,无稽之谈。牧将军早在读书时就勤奋刻苦,又素爱抱打不平,为民伸张正义, 便是路见不平还会拔刀相助,头一个见不得不平事,又如何会为虎作伥?”

苏平不甘示弱,梗着脖子道:“你与牧清寒是姻亲,又是同门,早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自然要包庇于他。”

他是武将世家出身,没正经考过科举,书读的也不好,说起话来自然不如杜文等人头头是道的好听。

可话糙理不糙,他这几句话到算是说到点子上,许多朝臣暗自点头。

“简直胡言乱语。”杜文冷笑道:“我且不同你胡搅蛮缠,你既要污蔑旁人,伪证可捏造好了?倒是亮开来,让咱们瞧瞧。”

人人都有自己的战场,对杜文而言便是任何能够通过辩论达成目的的场所,自然也包括这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