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葭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满是崇拜。

杜瑕也有些得意,不以为然道:“也不怕你不爱听,我从小也是有个厉害名声的,莫说生孩子的事,没出嫁之前就不知招了多少人的眼,终日在外头传我厉害泼辣,若我一味的在意那个,早就把自己气死了,哪里还能有如今的好日子!你呀你,瞧着是个精明的,怎么遇到这事儿反而糊涂了呢。”

“好姐姐,是我糊涂了,你莫要再说了,倒叫人羞得很。”何葭瞧着这会儿心结也解开了,又上前拉着杜瑕的手哀求,果然重现了几分原先的活泼。

“也就说你这一回啦!”杜瑕没好气的戳了戳她的额头,道:“你闹这一出,非但是看轻了自己,也是看轻了我哥哥,看轻了我爹娘,看轻了我呢!谁催你不成?偏你又在意了。”

何葭又哼哼几声,脸上做烧,抱着她的胳膊说不出话来。

杜瑕又问道:“那方子在哪儿?吃了多久了?可曾找人瞧过?往后可莫要这么胡来了!”、

一提方子,何葭到底难掩羞怯,不过还是乖乖去柜子里头翻了出来,交给杜瑕,小声道:“母亲来之前找人瞧过了的,说是正经补药,并没什么坏处。”

“还没坏处呐!”杜瑕恨铁不成钢的点了点她的脑袋,没好气道:“净胡闹,这药也是能混吃的?也不看看对症不对症!人家那是恨不得七老八十了都没个子嗣才着急的,且身子必然也是虚,可你看看自己和我哥哥,哪一个虚?闹这一出可是好玩的?便是方子对症,可人不对症,又有个鸟儿用!”

何葭冷不防听她说了粗话,登时就瞪圆了眼睛,片刻之后又捂着嘴咯咯笑倒了。

眼下这个年头可不比后世,“这厮”“鸟”之类的话绝对是非常粗鄙的爷们儿才会说的脏话粗话,莫说何葭这等大家闺秀,便是寻常市井乡野的贫户丫头也是不会沾边的,因此杜瑕突然爆出这一句,当真令人震撼。

回过神来的杜瑕也有些不自在,不过旋即就丢开手,脸上看不出一丝半点的尴尬,果然叫何葭越发的敬佩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不是白写的,写到上一章的时候突然觉得窝火啊!

上个月我妈面部神经炎兼轻微血栓,当时我在外地,我姐给我打电话,我立刻催着她们去医院检查,结果两个人就特么的拖。后来过了一个多小时,我妈自己觉得越来越严重,这才怕了,赶紧打车去医院,又做了CT,得出开头的病症。

当时她们去的是我们上一级城市的医院,医生检查完了之后说不严重,因为发现的及时,就主动说这边治疗费用比较高,写了药名,让回本地城市打,其实还是非常负责任的。

结果就特么的出了乱子!

回到本地医院之后,我妈在医院里碰到一个该死的老太婆!两人聊天,那老太婆一听我妈的症状,立即就大叫是医生骗人,故意让你打针啊他们好赚钱,又说她认识的谁谁谁也是这个症状,用了哪儿的一个偏方,贴了几贴膏药就好了……我妈信以为真,就不想打针了。

我姐当时就气疯了,给我打长途,我也气炸了,然后给我妈打电话,结果已经被洗脑了的她竟然不接!

后来貌似两个人就在医院闹起来了,具体我也不大清楚,反正最后还是强迫打了针,现在正在恢复期,医生说也是发现的比较及时,打针顺便帮她通通血管,治疗下前期小血栓什么的。

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好气啊,什么民间的狗屁偏方啊!都是“我听说谁谁谁差不多也是这个症状……”,差不多你奶奶个腿儿哦!

前阵子我回家,劈头盖脸把我妈给教育了一顿,她自己也是害了怕,哼!

所以说,最讨厌现在的什么大爷大妈了,不懂装懂,简直神经病!害人害己!合该拖出去打死!

PS,借此机会,我还是要说一句:

人,尤其是女孩子,一定要先为自己活着,真的,只有你自己尊重自己了,把自己当个值得尊敬的人对待了,旁人,包括家人在内的一切人才有可能尊重你!

要过年了,大家都要对自己好一点哦~!么么哒~

☆、第117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杜文于上朝之日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疯狂飙血,以至于在众人回过神来之前就染红了大半片前襟的事不仅牵动了何厉等人的心, 也着实让诸位同僚心潮起伏不定。

诚然, 这其中有确确实实担忧他身体状况的唐党成员和部分中立派人士, 而对那些恨不得与唐党不死不休的对立党派而言,众人都巴不得这位青壮派接班人突然被查出什么不治之症!

纵观唐党第三代之中,洪清缜密有余、魄力不足;牧清寒更是一介武夫,便是有军功在身,依照他的个性, 也很难在文斗中对他们构成什么威胁;何厉等几人的弟子出息的也就那么几位, 可数来数去, 竟无一人能出其右。

而冷眼看来,这几年唐芽对这个小辈后生也着实器重得很, 大有将他当做接班人培养的架势, 若此刻老天有眼, 叫他……死了, 该是多么痛快的一件事!

不光他们, 就是皇太子及二皇子本人对此事也颇为关注,而这几人在后面接受太医班子把脉的小半个时辰之中, 外面大殿上竟出奇的安静,一个两个大气不敢出,只把自己的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内室门口, 等着里面传来的或好或坏的消息。

结果稍后出来的众人表情竟都有些古怪, 而杜文也直接被皇太子叫人从后头送回家休养了, 只说是近来天气干燥, 杜大人忙于朝政,忧心国事,导致有些上火。

这说辞……他娘的谁信呀!

可没办法,皇太子或许在政事上还有些稚嫩,可好歹也是皇子,这么多年的皇家教育下来,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至于其他几人,诸如唐芽、肖易生、何厉,那就更不用说,不过是一个老狐狸领着几个小狐狸罢了,能从他们面上瞧出什么来才有鬼呢。

好容易挨到下朝,何厉不等一干同僚围上来打探便步履匆匆的往外走,哪知半路上却被自家师弟拦住了。

都已是儿女成群的人了,什么事猜不透呢?

因近来早晚已是有些冷了,而何厉自从那回进了一回大牢之后就伤了根本,如今也不敢骑马,今儿两人便都坐着轿子。

轿夫很尽职尽责的按照肖易生的吩咐保持与何厉轿子的平行,前者掀开轿帘,笑呵呵地问道:“师兄这般急匆匆的,是要去哪儿?”

何厉没好气的瞅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如今肖易生已是快要做外公的人了,且女儿女婿都是省心的,自然得意,见状又道:“儿女一事自有天定,急是急不来的,你也是过来人,如何不劝着些?”

何厉:“……”

何厉大约想要从轿子里跳出去,然后掐死他,哪怕背上当街谋杀朝廷大员和同门相残的罪名。

然后何厉愤然离去。

到了杜家之后,何厉也顾不上许多,同亲家略打了招呼之后便把自己和女婿关到一个房间密谈许久,末了又同女儿说了许多话,这才走了。

说起来,何厉知道自家女儿女婿感情甚好,也从未担心过什么无后的问题,若不是今儿闹出这一出,他还不知道女儿竟这样着急呢。

何厉也当真是操心,先劝慰了女儿女婿,又家去同自家夫人说了。

赵夫人听后也是呆了,她本是好意,却不曾想竟闹出这天大的笑话,当真是这大半辈子一来头一个滑稽的。

她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一张素日端庄和婉的脸也微微涨红了,面上带了些许无措,喃喃道:“我,我当真没料到会如此。”

不过才十月下旬,何厉却已经要穿棉衣了,这会儿入了夜,更是直接点起火盆,又抱着手炉,时不时往自己的膝盖和腰部关节按一按才好受些。

听了这话,何厉忍不住瞟了自家夫人一眼,颇有几分无奈的说道:“不是我说,你也是瞎操心,那两个孩子才几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又举案齐眉的,如何会没有后代?你一个当娘的不说宽慰着些,反倒道听途说,弄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过去……也亏得这一回就出了事,不然日后你胆子越发大了,只管弄出毛病来!”

两人成亲多年,风霜雨雪都一同经历过,谁也没叫过苦喊过累,何厉更是将这位夫人捧在掌心,凡有开口就没个不应的时候,何曾用过这样重的语气?

赵夫人怔了一怔,心底隐隐有些委屈,眼眶也泛了红,忍了又忍,才低声道:“我不也是为了她好么?薇儿孩子都有几个了,她那边却连个动静都没得,便是亲家嘴上不说,难不成心中当真不着急?每到逢年过节的,你也不是没听见这些人家总是含沙射影的说东道西,便是葭儿自己听了也不是滋味。”

她这么说,何厉反倒不乐意了,当即梗了脖子,罕见的要同她犟到底,只道:“莫说他们说东道西,便是说南道北又如何?你我何曾管过他人眼色!薇儿如何,葭儿又如何?她们虽说是姐妹,可自小到大哪里有能比的?儿女双全是福气,若是再没得儿女缘,也是天意,难不成日子还不过了么?今儿我也见了亲家,莫怪我说你心思太细,那都是些实在人,自打葭儿嫁过去可曾受过委屈?人家还没说什么的,你却急的甚么!”

“葭儿也是我的女儿,我能不急么?”无端将女婿弄成这般田地,又丢了大丑,且说不得还影响仕途,赵夫人本就心中有愧,见丈夫又一反常态,并不体谅自己,也是恼了,立刻就掉下泪来,气道:“你总说不在意不在意,可真能一点儿不在意么?人到底是要活着的,你是个男人,或许能不在意,可我是女人,葭儿也是女人,如何能真不在意!”

见她罕见的哭了,何厉也有些不忍,可这事儿赵夫人着实做得有些过了,且听这话的意思竟有些若何葭不生孩子就不能挺胸抬头的生活下去一般,也颇为恼怒,当即继续冷着脸道:“妇人之见!葭儿是我的女儿,我却敢说她非常人能及,也必然不会在意外头流言蜚语。你也莫要动不动就薇儿如何薇儿如何,葭儿又有哪里不好?你终日这样说,难不成葭儿就好受?说是旁人嘀咕,我瞧葭儿最在意的便是你说的话。”

这么些年来,夫妻二人头一次闹了个不欢而散。

当夜,何厉也没去正房睡,而是叫下人重新拿了铺盖,去了厢房。

平心而论,两人都有不是。

在两个女儿之中,赵夫人的确偏心何薇不假,也着实太过心急,可到底本意不坏。而何厉爱女心切,又素来是个不将世人评论和眼光放在心里的,自然觉得赵夫人做的过火了些。

然而殊不知前者反而容易让女儿压力倍增,后者……也并非人人都能如他这般视他人于无物。

不过两人都是有些脾气的,这回闹崩了之后,谁也不肯先低头,何府竟破天荒迎来了头一回主子冷战的情况。

就在何厉和赵夫人暗中琢磨究竟该如何不着痕迹的结束眼下这种局面之时,十一月初三,竟就开始下雪了!

厢房毕竟不如正房暖和,且如今的何厉又受不得凉,次日早起就觉得头重脚轻,浑身酸痛,尤其是受过损伤的腰腿关节更是针扎一般,几乎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他的小厮见他面上烧的通红,偏身上还打摆子,也慌了,忙通知了赵夫人。

一听多年来相濡以沫的丈夫病得不省人事,赵夫人哪里还记得什么冷战不冷战的,立即就叫了大夫,又亲自带人抓药、煎药,照顾他喝下,甚至半夜也不敢睡,亲眼看着何厉一点点退烧了才算松了气。

看着不过短短一日就形容憔悴的丈夫,赵夫人直觉心如刀绞,有些后悔前几日同他相争。

曾经的何厉是多么意气风发,肆意张扬,分明是文臣,却非要骑马出行,豪爽风流不下武将。便是如今风头正劲的杜氏狂生,倒退十来年在他面前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因酷爱骑射,何厉的身子骨着实不错,这么些年每到换季,往往京中多病人,而何厉却甚少请医问药,并曾不止一次的借助强健的体魄换区压倒性胜利……

可现如今……

不过区区一场落雪,竟就将他击倒了!

赵夫人越想越难受,忍不住低头拭泪,却听上方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哭甚么。”

赵夫人一怔,本能的欢喜道:“你醒啦!”

何厉咳嗽几声,十分虚弱的笑了笑,道:“不生气了?”

赵夫人这才记起来两人还在闹别扭,略一迟疑,却还是捶了他一把,道:“哪里能不气!如今嫌我老了,也晚了,瞧你这个样子,除了我,还有谁要你!”

见何厉嘴唇干裂,几乎要扯出血口子来,赵夫人一边说,却一边笨手笨脚的倒了一盏温水,想了一回,又舀了一个调羹,一点点的将水喂到丈夫口中。

何厉很配合的张嘴,小口啜着,不过始终有大半水都洒到了外头。

赵夫人手忙脚乱的去擦,到底急出了一头汗。

“是呀,瞧我这不中用的样子,也只你不嫌弃罢了。”何厉又轻笑起来,捏了捏她的手,感慨道:“这些年,难为你了。”

赵夫人本也是大家闺秀,诗词歌赋自然是通的,也做的一手好针线,只是平时不大动罢了,可这些伺候人的活计却哪里做得来?

越是要强的人,说出来的示弱的话才越叫人心酸。

听何厉这么说,赵夫人手上的动作就停了,瞬间觉得眼眶泛酸,方才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要汹涌的趋势。

自己的丈夫自己知道,这么些年来,他何曾认过输、服过软!这会儿却要亲口承认自己不中用……虽是说笑的口吻,焉知他心中不是在滴血?

“你,你莫说这话,”赵夫人抹了抹眼泪,泪眼模糊的看着他道:“你我都老了,许多事都心有余力不足,且由他们去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不管是薇儿还是葭儿,我也都不管了,日后,只咱们这两个老货好生过日子,行不行?”

何厉拍了拍她的手,又叹了口气,却是笑着说道:“往年你不大问我朝堂上的事,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你也从不劝,只叫我放手去做,如今竟也说这话,可见你我着实都老啦。”

赵夫人点头,唏嘘道:“老啦,都当外祖父外祖母的人啦,折腾不动啦。”

因着这个事情,老夫妻两个也顺势将冷战的事情丢到一旁,先打发人去给何厉请假,又说了会儿私密话。

稍后,何厉吃了药,又趁着出太阳赶紧挪回正房,药效上来,有些昏昏欲睡。

赵夫人便将人都遣了,自己拿了一卷书坐在熏笼边翻看。

正看着,却听何厉低声道:“待这回的事情了了,我也该告老了。”

方才赵夫人说什么好生过日子的话,原不过是有感而发,并没指望何厉能马上应下,因此这会儿一听这个,竟有些不敢相信。

实在是何厉今年才四十来岁,实在是官员往上爬的大好年华,且唐芽又历经千难万险入了阁,自然要大力提拔这个最钟爱的弟子。正是苦尽甘来的收获时刻,可何厉竟说要告老?

莫说赵夫人,便是外头随便一个人听了这话,恐怕也只当何厉在说着玩。

见赵夫人满脸惊愕,何厉反倒笑了,直言不讳道:“若是在以前,哪怕是我豁出命去呢,说不得也得再挣扎一二十年,恐怕最终也是死在任上的多些。可今时不同往日,且不说我身子骨一落千丈,反不如老师他老人家,便是后头的小子们也长起来了。我那个师弟,呵呵,旁的我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服他,他也确实不如我,可唯独一个收徒弟上,哼哼,他的运气着实好了些!我再多撑个三几年,想那小子也就能站稳脚跟,再有师弟他们从旁协助,我名下那几个小子虽不大争气,却也勉强能卖把力气……届时我也能安心离开啦。”

原先何厉没有退意的时候,是赵夫人巴不得离开这杀人不见血的漩涡;而如今换了主动想要退出了,她竟有些迟疑了。

同床共枕这么些年,对方想什么看不出呢?

见她这样,何厉就叹道:“说来,我也累了,我也是个人呐。想当年我也是年少得意,不过二十来岁便入了朝堂,迄今已有二十载,风光过,落魄过,得意过,狼狈过,名有了,财也不缺,也算够了。”

赵夫人也是无限唏嘘,既意动又迟疑,顿了下才道:“说的轻巧,朝堂那等地方,哪里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你的心意我已明了,还是顺势而行,徐徐图之,切莫硬来,如今你可经不起再折腾了。”

她是怕何厉一旦起了这个心思就会急不可耐的去做,而正如她所言,朝堂这种地方入的艰难,出的也不容易,往往是身不由己。若何厉真的发了犟脾气,惹怒皇太子事小,就怕得罪了唐芽,届时师生翻脸,他们才是真的天下之大,无容身之处呢。

何厉自然知晓她的意思,点点头,实在抵不过困意合上双目,含糊不清道:“我晓得。”

先是杜文当众喷血,后有何厉卧病在家,这一对翁婿排着号的出事,只叫朝堂内外议论纷纷,各色猜测层出不穷。

有不少人打着探望的幌子来打探信息,都叫两家无一例外的挡回去了。

赵夫人也真的趁夜色偷偷去了杜家一次,同王氏长谈,说自己这次的确鲁莽了。

事已至此,又没闹出不可挽回的巨大损失,且杜文虽是自己的儿子,同样是对方的女婿,还是她女儿的终身依靠,恐怕她不想让杜文出事的心不比自己要少,王氏自然也不会借题发挥,不过到底又说了好些话来安赵夫人的心。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杜瑕真的恢复了许久不见的工作状态,着实叫众人惊喜。尤其是书海的李掌柜,得了信儿之后简直感激涕零,欢喜非常,暗地里没少拜菩萨,甚至还顺道替杜文求了个签……

毕竟是兄妹,若杜文有事,指尖舞先生必然也是心烦意乱,又哪里来的心情写作!

杜瑕先做了一个通俗易懂,受众面最广的话本,讲的就是有一户最普通不过的四口之家,夫妻和睦,儿女孝顺,虽不算大富大贵,可书中描写的温馨场面直叫读者看后羡慕不已,恨不得自家就是这般模样。

然而紧接着,杜瑕就笔锋一转,写嫁出去的女儿继续秉承善良的本质,在同邻里友善相处的过程中意外得知对自己很好的邻居大娘得了一种病症,而巧的是这种病症与之前她的母亲得过的病症极为相似!

因都是平头百姓,并无多少积蓄,很多人都是小病忍,大病拖,很不愿意第一时间找正规的大夫,邻居家自然也不意外。

女孩儿看不下去,便主动说了自家母亲用过的偏方,并十分热情地表示并不需要什么贵重的药材,不过几样常见之物就好。

邻居十分感激,且听说她母亲就是吃这个好了的,当即一点儿不怀疑的照方子配了一副,哪知一剂“药”下去,老人家竟一命呜呼了!

两边人都吓得魂飞魄散,又叫了大夫来做垂死挣扎,谁成想那大夫来了一看便说不好,竟是被毒死的,就问之前给病人吃了什么药,那邻居自然是如实说了,又将方子说与大夫听。

大夫听后顿觉不妥,又要了药渣和没用完的所谓药材看了一回,只说是吃错了,那根本就不是药方。、“每一付方子都要讲究个中正平和,且不说这里头没有一味正经药材,偶尔几样竟是有毒的!混在一起岂不是要人命?青壮年尚且经不住,更何况是位老者?你们这不是救人,竟是杀人呢!”

再者,这两位老人根本体质不同,便是方子对症,还要讲究个药量和搭配,更何况两位老人得的压根儿不是同一种病!

原本和睦的两家人登时反目成仇,邻居家的儿女媳妇都要同这姑娘拼命,而那姑娘也是觉得委屈,只说自己本是好意。

“本就是我娘吃着好,我为了替他们省钱才说与他们听的,一般人我还不告诉哩,吃不吃在他们,如何又成了我的不是?”

老大夫问了死者家属死者生前的情况,听罢不由得喟然长叹道:“可惜可惜,糊涂糊涂呀!”

原来那老太太得的根本不是什么大病,若是老老实实找大夫把脉抓药,也不过一二两银子的事儿,不过三两个月就好了。可偏偏这群百姓都觉得药店便是那龙潭虎穴,大夫也俱是杀人割肉不眨眼的混账,竟不敢去,非要信什么不知哪儿听来的偏方!

说罢,又教训那姑娘,道:“你更是糊涂,好心就不能办坏事了么?更加可恶!医术博大精深,且莫说你半点医理不通,如何知晓,便是我等积年的老大夫了都不敢轻下断论!更何况你说的什么药材,又哪里是药材!便是你母亲吃了好的,也必然不是你同他们说的那几种!”

那姑娘越发委屈的狠了,又要在地上打滚,冷不防被这家的儿媳妇扑上去狠狠抽打了几巴掌。

两人登时闹成一团,最后一个不留神,那媳妇竟被这姑娘一掌推倒在地,可巧后脑勺磕到石头上,竟当场就死了!

呜呼哀哉,本来和和美美的几个家庭,这会儿竟都因为一张压根儿不知哪里来的混账偏方毁了个彻底,着实叫人叹息。

杜瑕将书稿送过去之后,李掌柜照例先翻看了一遍,见竟然不是以往那种说情爱的,可也是同民间风潮拧着来的,读后直教人汗毛倒竖,仿佛就是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故事一般,惊出一身冷汗,不由得赞了一声:“果然是先生。”

人吃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而民间又有一句话:没什么别没钱,有什么别有病,说的就是看病难。

但凡生了病,生活富裕的家庭也就罢了,可是寻常百姓家,生病就意味着砸锅卖铁、倾家荡产,哪里会有几户头一时间就跑去瞧大夫呢?也不过死撑,实在撑不过去就听长辈或是左邻右舍的说几个偏方,糊弄着来罢了。

甚至除了救命的之外,市面上也同样流传着许多所谓可以“强身健体”“百病不生”乃至吹破天的“长命百岁”的方子,一样受人追捧。

可平时听着也就罢了,如今看了这话本子,却又忍不住叫人细细琢磨:这些所谓的人家已经试过了,十分有效的方子,到底是能救人的多些,还是杀人的多些?

至于那些“人家”,又到底是哪家的谁呢?

不用往远了说,就是李掌柜自己,因为生意做得好,也算是腰缠万贯,日常十分讲究,打从前几年开始就花高价从南边来得一个商人手中买了一个据说十分灵验的养生方子,如今泡了酒,日日喝着呢。

原先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因为周围不少认识的人也都是这么做的,可如今看了这话本子,登时就觉得仿佛有人在自己脸上狠狠拍了几巴掌,只叫他冷汗涔涔,脑中嗡嗡作响。

是了,是了,他自从接了这方子,因怕好容易要来的“神方”外流,并未给任何人瞧过,自然也没有大夫验证的!

眼下他已经喝了几年,其实并没感觉到有什么功效,更别提那商人口中说的神乎其神,可往往同一众好友坐在一处闲聊时,哪怕为了脸面,也硬要说好……

自己是这样,那么是不是他们也都是这般呢?

想到此处,李掌柜也顾不得许多,当即一咬牙,先吩咐手下人刻板,准备印刷,然后即刻家去取了那曾经被他视若珍宝的方子,直奔开封城内最有名的药铺去了。

结果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那位成名已久,传说能气死阎王的老大夫看了方子之后哈哈大笑,只说这必然是逗人玩儿的。

“李掌柜却是从哪里弄的这纸?”他竟连方子都不屑于称了,只捋着花白的胡须道:“不过是胡乱堆叠罢了,却哪里有什么功效,李掌柜身家巨富,切莫叫小人蒙骗了。”

说的李掌柜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却哪里有脸说自己非但已经叫人得手,且还被骗了许多年,如今便是想□□都不知去哪儿寻!

不过眼下他最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若是照这方子吃喝,可有性命之忧?”

那老大夫看都懒得看那张纸一眼,只漫不经心道:“不过是江湖术士弄着玩儿的,压根儿没有一味正经药在里头,不过治不了病,也吃不死人罢了。”

李掌柜听到这里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郑重其事的道了谢,给了诊金,飞也似的冲回家去,抬手就将那盛满“药酒”的坛子砸了个粉碎!

去他娘的偏方!

☆、第118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

新话本的问世固然带来了一定影响, 部分读者真的如杜瑕所愿, 第一次开始思考起外面流传的那些偏方的可信度, 且部分人当真如李掌柜这般打消了使用偏方的念头,进而避免了悲剧的发生。

然而细细追究起来, 实际上这份影响力相当有限, 应该说只局限于一定的圈子内, 比如说中等及以上人家。

没能盼来预料中掀起惊涛骇浪的巨大反响, 杜瑕在失落之余用心思考,却又觉得虽然是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首先她推出的产品是话本, 一本少说也要一二百文钱,这在很大程度上限定了受众面:至少是生活略微宽裕,起码能解决之温饱的。

然而在现实生活中,最容易信赖并且使用偏方的又是什么人呢?毫无疑问, 贫苦人家。

富贵人家自不必说, 往往都有自己的医者供奉, 或是熟悉的名医, 中等人家也不差这几个看病的钱,身子不爽了, 自然头一个反应就是看大夫, 又哪里会注意什么民间无根无由的偏方?

所以除非是真的遇到连好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 病患以及病患家属走投无路,便如溺水之人,拼尽全力的也想要抓紧手边的任何事物, 哪怕是江湖术士的方子,都想用它来做垂死挣扎。

剩下的便是那些连基本生活都难以保障的贫苦人家,他们连日常温饱都难以保证,自然没有那个余力去看大夫的。那么在这种情况下,身边一旦出现了这样一种既省钱又有可能治愈的方法,他们自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抓在手中。

而偏偏也就是此类人,偏方的最广大应用人群,他们也是最没有可能掏出一二百文这样一笔在他们看来算是巨款的银钱,来购买话本子这样的非生活必需品的。

所谓的精神生活,往往都要在物质生活丰富到一定程度之后才会考虑,而当一个人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吃了上顿没下顿,又哪里来的闲情逸致去思考什么话本子!

所以说,即便杜瑕的话本子写的再怎么足以打动人心,最需要看到的人却根本看不到!这才是最要命的。

其实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们看到了,知道可能有风险,也未必会如杜瑕所愿的放弃使用。因为他们除此之外实在没有别的法子,百般无奈之下,不得不冒险。一次两次的小病治的起,可三次四次呢?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杜瑕不禁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无力。

她不禁想起了后世的一句话:不管什么时候,生病也只是有钱人的权利。

别说什么老天是公平的,其实老天爷……根本就不公平。

也别说什么世人都有生有死,众生平等的话,便是这生死,在一定程度上也可能人为操作的。

莫要急着争辩,不信你看,你瞧那些腰缠万贯的豪商巨贾或者是达官显贵,同样的病症,他们就能毫不在乎的求医问药,然后用最短的时间重新恢复健康,一应过程也不过是生活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点小波澜罢了。

而对穷人来说,哪怕一点点病症,也足够让他们倾家荡产。

所以他们不得不迟疑,也不能不迟疑,因为他们要考虑的还有很多,比如说能否支付起高昂的治疗费用?以及后续所产生可能带来的问题:好比饶是拼尽全力东拼西凑攒足了医药费,救回来这个人,而因此产生的巨大经济损耗又该如何填补,今后的生活又该如何继续……

不是不想治病,不是不想活着,他们活不起。

一句话,有钱人可以拿钱买命,而穷人却只能用命换钱。

杜瑕的心里突然就很难受,沉甸甸的,仿佛压了千斤的石头一样,让她憋闷的喘不过气来。

诚然,文字和语言是有力量的,因为它可以唤醒沉睡的心灵,涤荡蒙昧的灵魂,然而在很多情况下,它又是苍白无力的。因为不管你说的多么慷慨激扬或是天花乱坠,它都不可能在炎炎夏日给人带来凉爽,也不可能在隆隆寒冬给人送去温暖,更不可能让干憋的肠胃变得饱胀……

除了写东西画画之外,她突然就有了再做些什么的冲动。

这样说起来不管是她还是牧清寒都已经算是有钱人。

每年的俸禄自不必说,还有名下的店铺庄子等产业,再加上这几年卖的越发好了的轻袄一系列,以及话本画本,年末能剩三五万两没问题。而相较之下,他们的支出又很有限,吃喝用度都有各自的庄子送来,几乎不用去买。剩下的也不过是相互亲朋好友之间的人情往来,而不光是他们往外送,也有别人送给他们,时不时还有宫里的赏赐出来,往往不减反增。就好比家中的凌罗绸缎等各色布匹,就已经满满当当堆了一个库房,莫说自家人穿用,就是算上送礼,未来一二十年的都有了,根本用不完。

而在以后的日子里,只要他们如今的状态,不太走下坡路,这些财富会随着一年年的积累,最终变成一个十分让人惊骇的巨额数字。

匹夫无责,怀璧其罪,尤其是前段时间牧清辉的财产遭人觊觎,引发了一系列的惨案之后,杜瑕更加清楚的认识到了这个问题的残酷性。

眼下牧清寒在边关为国效力,又有唐芽等一众大权在握的师公、师伯、师父,自然是没人说什么,可以后的日子,谁又说的准呢?

诚然,杜瑕不愿意让自己辛苦赚来的钱白白便宜了旁人,可若是能用这些钱换来更大的利益,何乐而不为呢?

她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想做什么不用多犹豫,当打定主意之后,当即找到了何葭,开门见山的说道:“这几年咱们几家也都是多事之秋,大事小事不断,边关战事吃紧,我虽着急,却又帮不上什么忙。眼见着又要入冬了,许多本就不富裕的百姓想必越发难熬了!我琢磨着出些银子,开个善堂,日日请几名大夫前去坐镇,医药费一应从这里头出,再选那些真正的贫苦人家送些衣裳被褥之类的,也好帮他们过冬,也算是给咱们积福,你意下如何?”

其实不怕说句张狂的话,以如今杜瑕的身家,想做这些事根本用不着拉人入伙,自己就能毫不费力地张罗起。只如今到底住在娘家,又是此等积德行善的好事,便是旁人不告诉,也须得先同何葭说了才好,不然这会儿瞒着,往后曝光,岂不叫大家心中有隔阂?

因此杜瑕才过来找何葭,却也不是勉强,全凭自愿,不过过摸着何葭也不会拒绝。

果不其然,何葭听后眼睛都亮了,忙不迭道:“果然还是你心细,如此便算我一个。”

杜瑕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因不是外人,也不来那些虚头巴脑的,只道:“你同哥哥收入有限,莫要强撑,大头有我呢。”

“这个我自然知晓,”何葭也笑了,说道:“偌大个开封谁不知道你们夫妻最是财大气粗的?保不齐年年都有人替你们背地里算账哩,我与三思不过寻常官宦家,自然只好量力而行,却去吃你们这个大户。”

这却是实话。

何葭又问:“我记得你同卢家嫂子十分要好,还有云儿,可要请她们过来一同商议?”

杜瑕摇摇头,道:“先不忙,这事儿指不定成不成呢,没准儿折腾一通还没个好结果,反倒窝火,且不忙着拉她们,只咱们俩先合计合计,若果然能成,再请她们入伙不迟。”

何葭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同自己是最亲密不过的,也十分受用,当即埋头商议起来。

搬善堂这种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可喜杜瑕有的是银子,不愁资金问题,可具体怎么办却只能慢慢摸索。

姑嫂二人神神秘秘的商议了两天,何葭还亲自回了娘家一趟,瞒着赵夫人,爷俩说了一回,随即便拿着帖子去拜访开封城内几位积年的老大夫,希望用何厉的面子请他们出山。

杜瑕先定下一个临街的铺面,琢磨着即便日后善堂办不下去,也可以用这铺面做买卖。又联系了一批药材,雇了一众妇女日夜赶工做了许多衣裳被褥,又去粮店采购了不少米,这才预备着开张。

善堂开起来之后,陆陆续续便有人过来请医问药,或是畏畏缩缩的讨些粥米,后来见这善堂内诸人都十分和气,并不居高临下的,人才渐渐多起来。

过了几日,庞秀玉等人也知道了,众人纷纷怪杜瑕不早告诉他们,便也跟着出钱出力出粮食,整治的越发像模像样了。

可也是应了那句话,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善堂开了才几天,一应牛鬼蛇神就都冒出来了。

最叫人大开眼界的是,除了闲汉试图浑水摸鱼外,竟还有几个生活很过得去的中等人家的男女,故意将自己打扮的无比邋遢,每天一日三餐都从善堂里领馒头领粥!若非有个伙计眼尖心细,必然给他们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