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正南忙伸手将之抢了回去,可那画上的人却还是映入她眼里。

那一刹那,他倏地抬眼看向面前一动不动的官阡陌。

她站在那里,不动,呆滞的双眼望着画上的人,没有红色的衣服,没有飞舞的长发,即便这些都是全凭许正南的想像所画,但那张被他画的栩栩如生的脸,却还是能叫人一眼就看得出来,那是谁。

见她望着画像出神,瞳孔在急速的紧缩又放大,仿佛有什么惊恐的事情在眼前发生。

“阡陌?”许正南担忧的看着她:“你……可认识这个人?”

满地红裳的碎片,衣服撕裂的声音,伴着颈间的剧痛,还有那鬼魅的笑容,那个眼角的血蝶……

“阡陌?”

见她忽然浑身发抖,许正南事觉不妙,忙将画卷扔在桌上,上前就要扶住她。

“不……”她忽然双目圆睁,颤抖着低吼:“不!”

“阡陌?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你……”

“不要!!!!!!”

“啊——”她骤然抬起手,拼命的按住耳朵:“啊——不要笑!!!不要笑——”

“不要——”

“我求求你不要笑——”

“不要……”

“阡陌?!”许正南伸出手,将她搂进怀里:“怎么了?好,我们不想了,不想了……”

“不要碰我!!!!放开我!!!!”她忽然满脸惊恐的挣扎,抬手用力推着他胸口:“不要碰我!!!!放开我啊——”

“不要!!!混蛋!!!!不要碰我——”

“啊啊——”在许正南怕她伤到自己,正抬手想要将忽然失控的她敲晕时,她赫然捧着脑袋撕心裂肺的尖叫:“啊——————!!!!!!!!”

“……阡陌……”许正南的手僵在半空中,看着她痛心疾首的挣扎,尖锐的大哭,终于还是没有下手,一把将她紧紧按在怀里:“不要怕,别怕……没事了,已经过去了……”

“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看这张画。”

可是同时,许正南也更加确定了心头的疑问。

那个被皇上带走的人,也就是那天从街上带回的酒鬼,真的与官阡陌有关,更也可能就是……

怀里的人还在拼命的嘶吼,挣扎,许正南没时间多想,拍着她的背,吻着她汗湿的额头安慰着,轻声哄着:“没事了,都过去了,已经没事了。”

喜儿在听见官阡陌的尖叫后就急忙忙的冲了进来,一看见许正南正紧紧抱着似乎失控的她,不由愣住:“小姐……?”

“去叫大夫!”许正南一边搂着还在挣扎尖叫的官阡陌,一边转头拧眉看向小喜:“快去。”

“哦,好!我这就去!”

“好了,阡陌,不要怕,不要怕……你看,是我在你身边,没有坏人,是我,我在这里,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不要怕……”

正文花迟番外《血蝶--陌上花开》65

一日后——

皇宫内院。

十三派人给花迟安顿了一个住的地方,草草净了身换上龙袍后,便一脸兴冲冲的抱着那盆梨花去了佛堂。

却是在双脚停在佛堂外不远处的时候,赫然停下脚步,脸上的兴奋,渐渐收敛,剑眉微蹙。肋

四周没有旁人,于是他此时看起来莫名的,像个要送糖给心爱的小姑娘吃,却在送到之前,害怕人家不喜欢吃糖的孩子,犹豫,担心,又有些惶恐。

佛堂院内的柳树被风吹的轻轻摇动,阳光透过柳条间波动的缝隙,照耀在他白色绣着金龙的龙袍上,带着异样璀璨的光彩,朦胧的目光看向佛堂上方,许久,久到十三的双脚已经麻木,久到心里的忐忑和想念终于被狠狠压制下去,他才吐了口气,缓步佛堂院内的大门。

“嘿嘿……哥!哥哥,你再放高点啦~~~”

“凌念白,你慢点跑,一会儿摔着了,娘肯定要怪我!你慢点——”

一进门,向来安静的仿佛无人存在的佛堂大院,里边竟然传来孩童的笑闹声,十三越过门前的红墙,陡然看见小白和楠谨那两个孩子在里边笑笑闹闹追追打打的放风筝。

“哎?”小白眼尖,忽然停下脚步,转身便往十三那边奔跑了过去:“十三叔叔!!!!”

“皇叔?”楠谨忙将风筝拉了一下,也急急的拽着风筝朝他跑去:“皇叔你回来啦?!”镬

每次一看见这两个可爱的孩子,十三嘴角都忍不住升起一丝宠溺的笑,一手捧着梨花,一手伸出,弯下身来将扑过来的小白抱进怀里,低头又爱怜的看了看楠谨一眼:“你们两个这几天乖不乖?想朕了没有?嗯?”

“想啦!想啦!当然想~~~”小白嘟起小嘴,啵的一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楠谨看着她那贱.贱的献殷勤的小样子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抬手拽了拽十三的衣袖:“皇叔,你去哪里啦?这么久?”

“朕啊,出去给小白和楠谨搜各种好玩儿的东西了,怎么样?你们两个想个要如何感谢我?”

“真的?!”

“真的哦?”

“朕可是金口玉言,怎么能说假话?

“在哪儿?礼物呐?好玩的东西呐?在哪儿呀?!”

“去找原公公要,朕都交给他保管了。”

“哇!那十三叔叔快放小白下去,我要去和哥哥找原公公!快嘛快嘛~~~”

“好,臭丫头~!有了礼物就不要叔叔了!”十三笑着,将她放在地上,又在她和楠谨的小鼻子上各捏了一把:“快去吧,不要总是来这里打扰你们娘诵经,乖。”

小白已经一溜烟儿的跑了,楠谨却是在跑之前忽然回头大声说:“皇叔,是娘叫我们来这里玩的,娘这几天忽然变回原来的娘了……”

话落,他也一溜烟儿的跟着小白冲了出去,转眼便已没了背影。

十三因为楠谨的话微微一顿,手中的梨花泛着淡淡轻香,他抬眸看向佛堂殿门,稍倾,才缓步朝里走去。

这坐佛堂曾是已经荒废的佛光殿,在印阳山爆炸后,苏瞳便整日喜欢呆在这里沉默不语,他便叫人将这里重新整修了一翻,她说这里是佛堂,要住在这里,永远不再跨出去一步,他便叫人将殿扁摘了下去,将这里送给她,让她安心的住在这里,时常派人来收拾一下,尽量不打扰到她的清修。

刚一走进殿门,看见那道跪在蒲团上背对着自己正敲着木鱼诵经的身影,依然是一身白衣,长发在头顶随意的挽成髻,安静的跪坐在那里,一如这半年来每一天的模样。

在他走进门的那一刹那,有着规律的木鱼声忽然静止。

“你回来了。”

十三正要开口,却因为苏瞳忽然的说话声而僵在原地,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道缓缓站起,旋身来看向他的纤细身影。

半年多了,整整七个多月,她看见自己时,都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从未主动开口,任何人在她眼里都仿佛看不见,除了清灯古佛,她仿佛谁都看不见,谁都不认识,仿佛不会说话,早已忘记要怎么开口……

他以为她在恨他,恨他终究还是占了凌司炀的皇位,恨他和花迟这两个兄弟对凌司炀的残忍,恨他如此安然的享受着凌司炀留给他的一切。

殿内青烟渺渺,苏瞳目光淡淡的扫视着十三眼中的千变万化,直到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那盆梨花上时,眼神一亮,一步步朝他走去。

“谢谢。”她抬眸,清澈明亮的双眼对着他浅浅一笑,双手接过他手中的花盆,不必他开口,她就知道这是要送给她的。

十三以为她会因为这盆花而问他些什么,可她却只是一句“谢谢”,然后抱着那盆梨花,转身走到窗边,轻轻放在洒满阳光的桌上。

“苏瞳……”不知是欣慰,还是什么,十三莫名的想要流泪,仰起头缓了缓,才声音微颤的出了声。

苏瞳放下花盆,沉默不语的低头看着绽放的梨花,然后勾唇一笑,转过身来朝着正望着自己十三歪着头飒然笑笑:“我还是喜欢叫我姐姐,十三。”

话音刚落,苏瞳便只觉眼前一花,整个身子赫然被人紧紧拥入怀里,那仿佛害怕失去的轻颤和拥紧她的力道,几乎让她窒息。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十三的声音在耳边沙哑的低叹,将她越抱越紧:“你终于肯对我说话,终于眼里能看见我……”

苏瞳双手僵在半空,不知是回抱他,还是不动,双眸怔怔的直视前方,渐渐放下手,轻垂在身体两侧,温柔的勾唇笑笑:“我的傻十三,我哪有看不见你,哪有不和你说话。”

“我只是……不想说话罢了……”她垂下头,忽然觉得这样很温暖,便将脸贴在他肩上,任由他抱着,感受着他在拥抱自己时,浑身抑制不住的轻颤。

苏瞳从来不知道,原来十三早已经这样高大,抱着她的时候,她需要掂起脚才能将脸贴在他肩上,从来不知道,原来只要她轻轻一靠,就能听见他的心跳……

正文花迟番外《血蝶--陌上花开》66

直到苏瞳觉得有些呼吸困难,她才抬手小心的推了推:“十三……”

“别动。”

“……”

“让我抱一会儿,只是一会儿就好,不要推开我。”

苏瞳僵僵的放下手,感觉到他细心的微微松了些力度,却还是紧紧圈抱着她,声音里带着几丝忐忑,哽咽,请求。

她不忍,便继续由着他抱着,直到他的轻颤渐渐消失,狂乱的心跳也渐渐平稳,周身的温暖渐渐离去。

苏瞳低下头,看着十三向后退着的脚步,然后抬眼看着他已然平静下来的面色:“你说,我要不要给你行个万福礼,或者跪下,你现在可是皇上。”她笑。

十三叹气,抬起手,将她头顶微乱的发髻拢了拢,一边拢一边看着她轻声道:“你若敢跪,我就敢哭给你看。”

苏瞳挑眉,狡猾一笑:“那我跪了啊……”说着,身子便向下跪去。

“你!”十三忙伸手握住她手腕,一脸无奈道:“你还是饶了我吧。”

苏瞳笑了,轻轻甩开他的手:“算了,不逗你了。”说着,转身将桌上的几只草蚂蚱收起,放到一旁的盒子里。

十三看了一眼那些东西,见有编的很结实很好看的,也有编的很丑的四不像。

“这些啊,都是小白和楠谨编的,我教他们两个整整一天,两个小屁孩儿手笨的要死,编的连爬虫都不像。”不等十三开口问,苏瞳一边收拾着盒子,一边叨咕着。

“还有,我教楠谨和小白武功的时候,发现他俩似乎又学了什么,是不是你教的?”她转身,挑眉看着他,一副要与他闲话家常的意味。

十三不语,仅是享受着这片刻的温馨,片刻的安宁,淡笑着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听着她的每一个声音。

见他仅是看着自己,苏瞳看他几眼,依然没有开口问他这梨花是从哪里来的。

仿佛仅仅是一盆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花而己。

如果,如果他还能有一丝奢望,奢望他放下了凌司炀,他真想问她是不是已经想开了,放下了,可以开心的过着自己的日子,而忘记过去的人了。

许久,十三终究还是没有开口问出这句话。

宫里有一棵梨花树,曾是苏瞳最喜欢去的地方,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地方,半年前那棵树便不再开花,她已经许久未再闻到这种梨花香,他曾以为她会很开心,可现在,开不开心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苏瞳回来了。

只要她回到原来的样子,他便怎样都好,即便只是这样静静看着她一辈子,或者未来的某一天将她亲手送回到七哥身边,他也……甘愿……

“你怎么了?”见他一直望着自己沉默不语,苏瞳注视着他:“十三?”

“没事。”十三回过神,笑了笑,忽然觉得心痛的快要呼吸不过来,不由转身快步朝殿外走:“我刚回宫,想起还有些事没处理,先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苏瞳看着他,见他头也不回,逃也似的离开,才终于转眼定定的看向窗边那盆盛开的梨花。

“他还活着。”她淡淡开口,声音很轻很轻。

刚出了殿门的十三赫然停下脚步。

“对不对?”苏瞳转眼,看向他僵直的背影:“你见到他了?”

要怎么逃避?

要怎么逃避她心里永远只有一个凌司炀的事实?

她曾经那样心疼自己,那样喜欢着自己,那样保护着自己,甚至不惜在政变的时候还拼了命的冲出来要阻止凌司炀来伤害他。

可最终,是他亲手将苏瞳对自己的感情生生的熄灭,将七哥整个塞满了她的心,怎么可能逃避得了?

十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时,眼中盛放的坚定是苏瞳从未见过的,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十……”苏瞳上前一步,见他不肯回答,也不肯停下,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去,转而看着那盆梨花,陷入沉默。

“自己一个人对月饮酒,哪里是一国之主该有的风度?”

“呵!又被苏瞳那女人刺激了?

花迟夜里心烦,无聊逛到御花园,不巧看见凌景玥坐在亭中喝酒,酒香飘来,沁人心脾,于是走了过去,双臂抱胸,斜靠在亭柱边,邪气的勾起嘴角。

十三正倒着酒,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将一旁倒扣的杯子翻转过来,倒满,然后便不再管他,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便仰头饮干。

花迟放下手臂,闲散着笑着走了过去,在十三对面坐下,举起那杯刚被倒满的酒,喝了一口,唇边的笑意勾的更深:“宫里的酒果然不一样,够香,够烈。”

说时,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两坛酒,已经空了一坛,他不由一笑:“哟呵,小子,酒量不错啊,这一坛喝下去,还脸不红气不喘的?”

十三微微一顿,抬头看了一眼花迟调笑的眼神,没理他。

花迟将酒一饮而尽,咂了咂嘴,转手给自己倒满,然后举起,一边把玩着杯子,一边冷笑着看向眼前借酒消愁的十三:“如果我是你,就直接将那个女人强.抢过来,到手了之后再说其他,何必这样苦着自己,你如今身份不同了,曾经他是皇帝的女人,你不能抢,而现在,你才是皇帝。”

正文花迟番外《血蝶--陌上花开》67

话落,他将杯中酒饮尽,转手就要再倒一杯,却是被十三忽然按住。

“你错了。”十三抬眸,眼中终于些微染了些醉意,凉凉的对着花迟一笑:“她不是谁的女人,她是苏瞳,只是苏瞳而己。”

花迟冷凝着他,甩开手哧笑:“还不就是个女人,至于么,嗯?”

“如今她以为凌司炀已经死了,你不是正好趁虚而入,那个女人难得脆弱一回,你不趁着她脆弱的时候掳获芳心,难不成真要将她亲手送还给凌死炀?”

花迟不削的一笑,抬手将他按在酒坛上的手推开:“手拿开,爷好心一回可不容易,陪你喝两杯,怎么着?不舍得?”

知他故意奚落,十三拿开手,不与他周.旋。

“避开那个女人不谈,凌景玥,你是不是忘记了要花某进宫的目的?”花迟倒着酒,冷冷的瞥着他:“爷可不喜欢被人耍。”

“明天下了朝,我便带你去。”十三头未抬,半眯着眼看着手里的酒杯。镬

花迟不再说什么,举杯与他手中的杯碰了一下,独自先干了。

然后起身,一步步走出亭子,哧笑着说道:“你自己感伤吧,为个女人伤心至此,爷我还真是看不下去。”

花迟离开,十三缓缓转眸看着他远去的绯红身影,不由落落失笑。

“你也总会遇见那么一个女人。”

“早晚都会遇到……”

明月城——

许府。

月儿高挂,小喜等到官阡陌睡下了,才打开柜子一件件翻着她的衣服,满脸的疑问。

“奇怪,怎么不见了……”

房门骤然被推开,许正南看了一眼已经睡下的官阡陌,转头看向似乎正在找着什么的小喜:“在找什么?”

“啊,大人。”小喜回头看了他一眼:“夫人已睡了,你不用担心,我……我那个……在找些东西……”

见许正南凝眸看着自己,然后走了过来,小喜忙停下翻找东西的动作,转身恭敬的低下头。

“找什么东西?这么急?”

小喜无奈,蹙起秀眉:“是一块翠玉,小姐……不,是夫人挂在身上很多年了,一直当玉佩来着。”

“很重要?”

“唔……我也不知道,不过那块翠玉夫人她从来都不离身的,以前在荷月楼听李妈妈说过,自打夫人七岁……也就是十年前被卖到荷月楼的时候,那个人贩子怎么吓她,也死死的赚着那玉不放开,说那是她娘留给她唯一的东西,死都不给他们抢去,最后还是李妈妈说的好话,让她留下那块玉来,然后将她收下了。”

“现在夫人什么都不记得,肯定连这块翠玉也忘记了,我忽然想起她这几天身上没带着,就趁她睡着后找一找,免得真的丢了。”

“那块……刻有凤纹的玉佩?”许正南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