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对呀,就是那个!大人,您认识夫人也有两年多了,应该也看见过,她从来都不离身的……”

他点了一下头,转身看向睡的似乎有些不踏实的官阡陌,便向床边走了过去。

“你先找,找到后拿来给我看一眼。”许正南一边走,一边轻声说,怕吵醒好不容易不闹了,肯睡下的阡陌。

“哦,好……”

旋身轻轻的坐到床边,看着官阡陌睡着时恬静的模样,虽然时不时皱着眉头像是在做什么噩梦,却终究还是比白天发疯害怕的样子要让人安心许多。

打从那天让她看见那张画像,之后她便见随躲谁,对于他的时常安慰,她虽已经习惯了,但还是对他有着恐惧,其他男人更是近不得她身边,只要被她看见哪个男人,马上就尖叫着缩进小喜怀里,谁拽都拽不出来。

大夫说她的失心疯本就是过度恐惧和刺激,现在只能静养,待稍有好转时再看情况,不能再拿任何东西来吓到她,否则只会比失心疯更可怕,更难控制。

抬起手,温柔的轻抚向她白嫩的脸颊,经过几天的调养,灰白的脸色终于好了许多,全许府上下,除了小喜之外,其他谁都不能靠近她,看得出来,小喜这丫头真的将阡陌照顾的很好。

就如小喜所说,是因为小姐这十年来对她很好,像对亲妹妹一样,所以,她无以为报,只能照顾好她,时时刻刻的看着她,不要她再受到什么伤害。

有时,许正南也想不清楚,像官阡陌这样善解人意,又安静而坚强的姑娘,怎么会这样不幸,本以为将她从荷月楼娶回来就能结束她那样的生活,却没想到……

“奇怪,难道真的不见了?!”

那方小喜忽然一脸纠结的上翻下翻,有些急了,许正南被打断思绪,转眸看向小喜:“别急,再好好找找。”

“找不到了,平时都是挂在夫人的衣服上,我把她带来的衣服都翻遍了,都没有!”

“会不会落在荷月楼?”

“不可能,那天夫人上花轿之前我还看见她的嫁衣上挂着那块玉佩呢!”

许正南不语,仅是回眸看向沉睡的官阡陌。

那究竟是什么玉?对她这么重要?形影不离……

那上边的凤纹曾一度叫他惊讶,后来想想,她身在青楼这么多年,所遇到的达官贵人不在少数,哪个皇亲国戚打赏的也不一定。

可小喜说,那是她十年前就随身带着的,又是她娘的遗物。

阡陌说过她有大仇要报,会不会和她娘有关?

她的父母究竟是谁?

正文花迟番外《血蝶--陌上花开》68

皇宫密林,那座已经荒废不再有人居住的竹林——

“想知道拓跋玉灵究竟是怎么死的么?”十三拿出一把有玄铁制作成的钥匙,世间仅此一把,是曾经凌司炀留给他的,还包括一封密信,上边记载着许多他所不知道的事情。

花迟打从进了竹林,便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双手环抱着胸门在十三身后不远处,听见他问,也未回答,仅是转眸看向竹屋四周早已被磨平的石头,和四圈一些干枯的半截的树枝。

开锁的声音传来,十三放开门前的玄铁炼,打开竹屋的门,在门前停顿了一下,微侧过头淡淡看他一眼,便缓步走了进去。

花迟冷凝着他,沉默的站在原地,直到十三好半天都没有出来,他才不耐的走进竹屋。

刚一进去,就被扑鼻而来的尘灰呛的受不了,紧拧着眉毛一脸不可思议的看了看布满灰尘的四周。

“咳咳——”

“那个老妖精十几年一直就住在这么个破地方,都没换过?”

十三将竹屋下的密道打开的那一瞬,花迟满眼的怀疑终于印上一抹诡异的光彩,凝眸看着十三缓缓走进地道密室,犹疑了一下,正要跟上去,却在走进地道之前,猛地停下脚步,缓缓转头,看向地上那张陈旧的画像。

回过神来后,又扫视了一眼这整个屋子里的摆设,心下莫名奇妙的压抑,不由的,快步走进地道,长吐了一口气,沉着脸穿过黑暗的隧道,直到眼前豁然开朗时,眼前出现大片大片的黑色曼陀罗花,仿佛长年剩开,永远不会枯萎。

那些花早已经没了根,与死花无异,但拓跋玉灵生前所遇奇人奇方无数,想将植物永远保存,也不是没可能的,但定会付出相当残忍的代价。

没人知道她是用什么浇灌了这些黑色曼陀罗,只是,它们真的会永远盛放。

盛放在她与文帝的棺木四周。

花迟的目光从那些妖艳的黑色花朵间穿梭,眼中的不可思议早已掩藏不住,直到目光落在花海之中的两座水晶棺里,一男一女保存完好的尸体安静的躺着,仿佛只是睡去。

“……这?”花迟惊的向后退了一步,匆忙掩饰去脸上的震惊,转头瞪向那方安静站立的十三:“这是什么?凌景玥,这究竟是什么?!!!”

十三笑了笑,转眸看向那片如奇迹一般的曼陀罗花海:“她就是你要见的人,而那位……”他倪向那凌询的尸体,那个被活活掏了心的尸体,叹息:“是我们的父亲。”

花迟妖美的脸上,阴冷的表情几乎碎裂,咬着牙挤出一丝冷笑:“不可能!”

骤然,绯红身影翩然而起,以着惊人的速度飞身至十三面前,抬手一把握住他颈间动脉,目欲震裂般阴狠的瞪着他:“别说是拓跋玉灵那个老妖精,就是凌询早已死了二十几年,怎么可能还好好的躺在这里?!凌景玥,你找死?!!!!”

说话间,手下力道加重,狠狠握着他的颈脉。

十三未动,亦没有躲开,黑眸注视着花迟眼中杀意的裂缝之下,所隐藏的恐惧。

仿佛是在看着一个陌生人,又仿佛眼前的是最亲的人。

仿佛眼前的人要杀的不是自己,他弯唇,意味深长的凝着花迟眼里渐渐血红的光芒:“父皇二十年前并没有死,他被七哥易容,守护在拓跋玉灵身边近二十年。”

花迟眼中红光更盛,久未蹿起的心魔因眼前不敢置信的打击而渐渐回笼,满头黑发在脑手妖野的飞舞,凶狠的咬牙怒吼:“你骗我!!!”

十三不动,定定的看着他眼里渐渐发狂的怒火,忽尔笑了:“花迟,你果真不知拓跋玉灵的死因?”

“我告诉你。”他笑,声音轻轻的,因为颈间的压力而微微暗哑,却依然字字清晰,明明放轻着声音,可在花迟的耳里听到,却是震耳欲聋。

“人之所以恨,皆是原自于爱。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有爱才会有恨,拓跋玉灵恨了二十几年,可她从来没有发现,自己不知是在什么时候早已爱上父皇,因为爱,她才不会原谅,因为爱,她才宁愿被蒙蔽了双眼,近二十年不肯去仔细探究身边的人究竟是谁,是真还是假,因为她一直都不肯接受这个事实,害怕面对事实,所以宁可被蒙蔽了双眼和心。”

“在七哥三十岁寿辰的那天……”

“也是你花迟三十岁寿辰的那一天。”十三勾唇,静静说道:“你强行掳走苏瞳和她的女儿,七哥亦是在那一天,前来密林问忘魂赤蛇的解禁方法,他没有得到答案,却在那天给了拓跋玉灵与父皇一个了断。”

“当她发现心底被按下去的秘密被揭发出来的时候,当她再一次亲眼看见那个她一个欺骗着自己,告诉自己,已经死了的凌询时,爱恨交织,心裂成魔,她不肯原谅,更不肯接受事实,亲手……”

颈间的痛楚越来越深,十三脸色微微泛白,却依然没有挣扎,淡看着眼前眼中汹涌着血光的红衣之人,或者,是魔鬼。

“亲手挖出了他的心。”

“父皇尸体里的心脏位置,是空的。”

花迟手下力道骤然减轻,仿佛为了确定他真的没有骗自己,红着眼飞身而起,飞到那两座水晶棺一旁,待看到那具男尸胸口凹进去的一块时,眼里是近乎崩溃的血光。

十三一边轻轻揉着脖子,一边转身看着他悬在半空,盯着两座水晶棺不放,骤然蔓延冰冷的绝杀之气。

沉默了许久,十三低头轻叹:“七哥很早以前就想让你知道一件事,想必你也一直不愿去相信,当初他身负重伤,被莫氏兄弟偷偷带走,在罂粟花汁里泡了三年,才勉强得以续命,但却依然命不久矣。”

“那时我们所有人都在想办法,甚至求你帮七哥换一半的血,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你应该知道,唯一能让他到现在还活着的理由,就是还有另一个人替他换了血……你说,这个人会是谁?”

正文花迟番外《血蝶--陌上花开》69

花迟骤然转身,疯狂的目光死死的瞪着他:“真的是拓跋玉灵?!!!!”他几近怒吼。

“你曾想到过,却最终还是不肯相信?”十三落落的笑着:“你知道,我们三人虽同父同母,但能替他换血的,只有你这个孪生胞子与生母才行,那时苏瞳说过,人的体质随着时间与遭遇的变化,一切都会改变,七哥的身体经不起更多的折腾,我非孪生,血液并不一定十分切合,不能冒险。”

“而你不肯。”十三轻笑,抬眸淡看着前方悬在半空中墨发废物的红衣妖人,忽然收起笑容:“当我们开始绝望的时候,谁都没有想到,最终救了七哥一命的,是我们所有人灾难的始作俑者。”

“自从知道身世原由,我从未将拓跋玉灵当过母亲,她死前所做的这件事,我终究还是原谅了她带给我们三人的一切罪恶。”镬

看着花迟眼中因为打击而崩溃的怒火,血红的光芒几乎要吞噬了自己,十三忽然仿佛嘲笑的看着他:“花迟,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一切?”

“拓跋玉灵被恨蒙蔽了双眼,但当她亲手挖出父皇的心,看着他真的死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刻,她被汹涌而来的事实击败,走火入魔。”

“她为什么会崩溃到走火入魔?又为什么要在临死前,救了七哥一命?”

“你,真的不懂吗?”这句话,十三问的很轻:“连拓跋玉灵都放下了,你为什么放不下?”

“连那个想要亲手将三个儿子推入地狱的拓跋玉灵都肯救七哥一命,她在临死前用着这样的方式告诉了他,她放下了,她不恨了。”

“你又为什么还要恨?你从未爱过,你的恨皆是年幼时被灌溉的信念,心魔是拓跋玉灵给你的诅咒,如果你离了恨就活不下去,心魔终究还是会将你吞噬!”

“连你都不知道自己在恨着什么,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灵魂被什么所控制,这样盲目的杀戮,报复,到哪一天才会是终点?”

“啊——”

赫然间,花迟周身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四周的黑色曼陀罗花被摧碎许多,黑瓣飘零,水晶棺被炸碎,疯狂的怒吼带着恐怖的内力,十三未做躲闪,被弹的向后退了几步,募地单膝跪地,嘴角缓缓流出腥红的血迹。

“花迟!”他抚着被内力震的生疼的胸口,抬头看着他红衣翻飞,掌中突现的剑光凶猛的飞舞,直到四周的黑色花朵渐渐燃起火光,汹涌的火海将因水晶棺保存而并未腐烂的两具尸体淹没:“不要——”

已经来不及。

花迟的剑下仿佛是要摧毁一切的力量,十三咬牙:“还记不记得,在印阳山爆炸时,七哥对你说过的话????”

“司烨,来世,那只血蝶便刻在为兄的脸上罢。”花迟被愤怒填满的闹中赫然回荡起这样一句话。

熊熊火光几乎将地下密室吞没,他静立于半空,手中的剑无力的落进火海。

“呵呵……”忽然的,他竟笑了,冰冷的目光看着脚下的火海,笑了。

原来,错的不是拓跋玉灵,不是凌司炀,更不是花迟。

错的是命运。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迟……”见他在火海中疯狂的仰天大笑,十三无奈的轻唤,却又忽然发觉,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眨眼间,即将被火吞没的绯红身影迅速飞出密室,震耳欲聋的笑声却并未减小,十三一看,抚着胸口,缓缓站起身,对着地面吐了一口,将血腥吐了出去,抬眸深深的看着眼前将拓跋玉灵与凌询的一切吞没的火光,在大火要吞噬到自己脚下的刹那,转身沿着隧道追了出去。

苏瞳正在念经,忽然隐约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手中的念珠赫然停滞,转眸看向殿外,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出了佛堂,那阵笑声便听的愈加真切,不远处,仿佛是那座竹林的方向,竟起了浓浓的烟雾,是曼陀罗花被焚烧的味道。

发生什么事了?

那座竹林自从拓跋玉灵死后,早已被封闭,怎么会起火?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看一眼,那阵震耳欲聋的笑声仿佛越来越近,募地,她抬起头,看见一道熟悉的绯红身影在空中迅速的飞过,是他在笑!

“花——”到了嘴边的名字喊了一半,她便皱起秀眉,虽然心里隐约知道些什么,但终究是无法确定。

可那道身影……

不是花迟还能是谁?

如果花迟没有死,那就代表凌司炀也是真的还活着!

不待多想,苏瞳扔下念珠,飞身而起追了上去。

刚沿着一路追来的十三发现花迟竟然路过佛堂,就已心觉不妙,一看见苏瞳的身影快速的追向花迟,忙向她追去。

待飞身到她面前,抬手欲拦住她:“苏瞳!”

苏瞳转头看了他一眼,清澈的眼里满是希望,不管十三怎样拦她,她都挥了开,朝着那边像疯了一样狂笑着闪过的红影奔去。

“苏瞳!不要追!”十三见她太执着,纵身一跃,落到她眼前的宫顶:“别追!”

正文花迟番外《血蝶--陌上花开》70

“让开!”

“你听我说——”

“凌景玥!我叫你让开!!!”苏瞳双眸睁大,瞪着他:“快让开!!!!”

“苏瞳你听我说,先不要追,我……”

“你给我让开!”她一咬压,忽然抬手在他胸前一打,十三忙躲开,见她居然动武,忙又追了上去,强制的一把拉住她的胳膊,不管她怎么锤打自己,都不放开。

“你放开我!快放开!!!!凌景玥!你什么意思?放开我——”

本就被花迟震出了内伤,这一番穷追猛打,苏瞳又在他胸口肩膀拼了命的锤打,十三未说话,紧拥着她,带着她回到佛堂。

苏瞳出招要将他打开,他便压下她的招数,募地一把将她推在佛堂外墙边上,倾身将她压制在墙与自己胸口之间,顾不得许多,一个冲动,俯下头来便要吻她。

苏瞳猛地抬起脸,圆睁的双目痛恨的看进他的眼里,他一顿,温热的唇停在她唇边,或许仅仅是一张薄纸的距离,便能碰触得到。

苏瞳未躲,更未迎合,胸口剧烈的喘息,眼中汹涌的痛恨之意不用说,他也看得清楚。

他低着头,鼻间满是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忍了又忍,终于将头与她拉开些距离,闭上眼平复心头的怒火和惊惧。镬

“你居然和我动手?”十三睁开眼,掩饰不了眸底的伤心。

苏瞳挣扎,却挣扎不开他的钳制,整个人还是被他牢牢锁在墙边,双眼怒视着他眼中的伤心:“你为什么要拦我?”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凌景玥!刚才飞过去的那一个,是花迟!你也正在追他,对不对?”苏瞳眼里渐渐湿润,几乎用着企求的目光望着他:“花迟没有死,司炀没有死,你不让我追他,那好,你告诉我,那盆梨花是不是凌司炀给你的?他在哪里?你告诉我!他在哪里?!”

“……”十三看着她,久久说不出话。

“你告诉我啊!!!凌司炀在什么地方?他为什么又不见我?为什么每次都和我开这种玩笑?他在哪里啊……”她忽然哭出声来,第一次,像个孩子,那样可怜那样哀求的大哭:“我求你告诉我!十三!我求求你,告诉我他究竟在什么地方!!!!”

“我求求你……”

陡然,他将她紧紧按进怀里,牢牢的抱着她的肩背,紧搂着她的头,手指在她发间渐渐握成拳,几乎忍不住的疼痛将他淹没:“不要哭,苏瞳,你不能这样哭,你这样我会受不了,不要哭,不要哭……”

苏瞳整个身子哭到抽搐:“我求你……”

到了嘴边的答案几乎要说出口,身后不远处升起的烟雾却使他硬生生将梨花谷的事咽了回去。

七哥要做的事还没做完,花迟还没有解决,他不能……

他将她轻轻推开,双手握着她的肩,低头看着她眼里的哀求。

苏瞳第一次这样看他,第一次……

十三自嘲的一笑,看了她许久,许久,才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

“苏瞳,你相信我吗?”

苏瞳平稳着呼吸,收回眼泪,抬眼盯着他。

见她不说话,眼里明显带着排斥和痛恨,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坚定的看着她:“好,我最后问你一遍,你信不信我?”

好半天,苏瞳不说话,只是甩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靠在墙边上,低着头,安静的吓人。

等待答案的时间漫长的可怕,十三几乎等到绝望,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听到她说。

“十三,我信。”

他一愣,转回身看向她已经抬起的脸。

苏瞳忽然释然的笑笑,深呼吸,又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我信你。”

仿佛很久很久的以前,她就曾对他说过这句话。

“那好。”他笑了,抬手将她凌乱的发丝拢至耳后:“那就等着,什么都不要问,好好的活着,好好的陪着小白和楠谨。”

“七哥死了,和花迟一起在印山阳送了命,这是事实。”

“可是,你是谁啊?”他忽然笑着:“你可是苏瞳,死人都能被你翻找出来,更何况永远都活在你心里的凌司炀?”

“所以,什么都不要问,一切你自己的心里最清楚。”

“还有,给我点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