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低头吻上了她雪白的脖子,然后薄唇微张,牙齿落了上去。

尖锐的疼痛几乎在瞬间就席卷了眠眠的全身,她惊愕不已,一个没忍住痛呼出声,极其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牙齿已经刺破了她脆弱的皮肉。极淡的血腥味,在空气里徐徐蔓延开。

“……”其实他是个吸血鬼?这么突然地就要变身了吗……

她脑子里飞起许多离奇古怪的念头,疼得冷汗涔涔,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咬死的前一秒,他终于完全松开了对她的钳制,高大的身躯直起,橘色灯光下,那张面目冷峻漠然,漂亮的薄唇上嫣红丝丝。

毋庸置疑是她的血。

董眠眠疼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得到自由的右手抬起来一摸,猩红的血迹瞬间染上纤细白皙的五指。

卧!槽!

“你……”她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你”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陆简苍的神色却清冷如常。他取出一块干净的洁白手巾,不由分说地摁在她脖子上的伤口上,嗓音毫无温度:“它会时刻提醒你,欠我的东西。”

“……”特么的死变态……

她怒目而视,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道:“那么我的锁,陆先生准备什么时候还给我?”

“下次见面。”

干净而简洁的回答。她隐隐觉得这句话不对劲,却并没有功夫去思考,因为紧接着便听见那位指挥官沉声下令:“五分钟后准备降落。”

飞行员应了个是,恭敬地请示道:“指挥官,之后是否前往卢斯卡尼。”

“一切按原计划进行。”

第8章 Chapter 8

曼谷郊区的一片空地上,杂草丛生,几乎能齐人腰高。高速旋转的螺旋桨叶带动起巨大的强风,随着噪音的愈渐清晰,夜色中,一个庞然大物从天际缓缓降落。大片杂草被强劲的气流压弯了腰,佝偻得像一种膜拜的姿态。

没有月亮的天空,暗得像一块被墨迹染透的丝绸。

机舱门开了,董眠眠几乎是逃也似的从直升机上跳了下去,脖子上的洁白手巾沾了血迹,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是隐隐作痛,无声地刺激着她的感官和神经。

夜风下的杂草不断扫过光裸白皙的小腿,带起丝丝像痒又像痛的触感。眠眠咬紧牙关,捂住伤口举目四顾。马路距离这片荒草地几百米远,路边似乎停着一辆汽车,一闪一闪的白色车灯诡异阴森。

紧随其后,又一架直升机在荒草地上降落。她半眯了眼,看见仓门被人从里头滑开,之前那名叫做代号白鹰的南亚军人下了飞机,转身将之前和她一起逃出来的孩子们抱了下来。

几个孩子像是被吓坏了,看见眠眠的刹那便纷纷跑了过来,一个个瑟缩着躲在她身后,像几只负伤的小动物。

董眠眠显然已经习惯这种幼儿园园长的状态了。她忍着疼痛莫莫孩子们的头,目光关切地在生病的男孩儿脸上打量,比划着抄起一口蹩脚的泰语:“好些了么?”

“……”小男孩朝她露出一个略微虚弱的笑容,抬起左手伸到他面前,展示上面的针孔,语速缓慢道:“有医生为我输过液,我现在很好。”

她颔首,又察看了一番,见几个熊孩子没缺胳膊没断腿,心头稍稍安定几分。这时白鹰已经提步走了过来,她对这个士兵还算有好感,唇角一勾艰难地挤出个笑,正要挥挥手打招呼,对方却径直越过她走向了直升机。

眠眠抬着小细胳膊在夜风中凌乱了几秒,听见身旁的小雅很好心地提醒道:“姐姐,他没准备和你打招呼。”

“……”我靠,要你说。

她呵呵了两声,用沾了血和灰尘的左手十分轻柔地摸摸女孩儿的小脑袋,笑得很和蔼,“我知道。”

几个孩子中年纪最小的扯了扯小雅的袖子,怯生生的黑眼睛惊惧不定,扫过四周,压着嗓子道:“小雅,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我害怕。”

这句泰语董眠眠听懂了个七七八八,她定定神,柔声安抚道:“别怕,我想我们已经安全了。”说完,她捏了捏小丫头的脏兮兮的小手掌。

一个男性嗓音从背后传来,有些粗犷,每个发音习惯都和她接触过的英语不同,带着些南亚地区特有的味道。那个声音道,“将由我们负责护送你们前往最近的警署,董小姐。”

眠眠回过头,这才发现白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后头,身边还有一个身形魁梧的白人,五官俊朗,银灰色的眼睛闪烁着丝丝精光……像一头狡猾的狐狸。

她嘴角一抽,还来不及开口,又听见白鹰勾了勾唇角。笑容令眼前这张看上起有些凶恶的面孔生动柔和了许多,他说:“我是白鹰,我身边的这位是赌鬼,从现在开始到抵达最近的警署,你的安全由我们全权负责。”

董眠眠有点尴尬,天知道她有多想尽快远离这群人,不由干笑着道:“白鹰先生,我很感激你们的好意。其实……不用这么麻烦,你借我点打车费,我们可以自己去报警的……”

代号赌鬼的青年吐出了嘴里的口香糖,长臂一捞,将长枪背到了身后,挑眉道:“这位小个子小姐,这是指挥官的命令,你如果对这种安排有异议,可以向指挥官提出。”

眠眠扶额,心道我提个铲铲,你们指挥官和我八字不合还就喜欢啃人,再多呆一秒估计都是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她摸了摸脖子,只觉心有余悸,当即很识时务地摇摇头摆摆手,“不用不用,我没异议,一点异议都没有。”……也不敢有。

赌鬼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下,银灰色的眸子满是戏谑的笑意:“我打赌,她现在一定在心里骂我们。”

“……”这有什么好赌的 ……

处在这样一群神经兮兮的人中央,董眠眠心里毛毛的,想要逃离的愿望更加强烈。她不自觉地握紧了小雅的右手,挤出个不大好看的笑,催促白鹰:“那么……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

白鹰面色不变,他从制服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伸手递过去,“酬金汇到这个账户。我们一向为客人考虑,小姐可以放心,向这个账户汇款不会给你造成任何麻烦。”

董眠眠心里咯噔了一下,将那张纸条接过来,垂眸一看,只见上头是一串手写的数字,字迹十分的工整美观。

向境外账户汇款,是不能超过一定数额的,不过也仅限于普通账户。

她沉默了须臾,然后将账户号收好,颔首,“我知道了。”

交代完最重要的一件事,眠眠理所当然地以为她们可以离开,然而却并不是。她看见白鹰转身朝直升机的方向走去,在距离武装直升机两步远的位置,一个高大挺拔的黑色身影沉默矗立着。

看上去遥远而孤高,莫名令人觉得森冷。

是那个叫陆简苍的男人。他也下了飞机?

……他下飞机干什么?难道也准备送她们去警署么?这么大一人物亲自做这种事,也太纡尊降贵了,她面子有这么大?

心头无数种诡异的念头翻江倒海,董眠眠背脊僵硬,几乎是有些战战兢兢地注视着那抹笔挺的身姿。

白鹰照例行了个军礼,用完全公式化的恭敬口吻汇报:“账户已经给她了,指挥官。”

陆简苍淡淡嗯了一声,帽檐在那张英俊沉静的面容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声音听起来像幽深夜色的流水,安静淌过每个人的耳膜,“确保她的安全。”

“是。”

不知为什么,听见这句话,董眠眠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阴冷了几分。她想起之前那个充斥着暴戾与侵略气息的亲吻,不自觉地皱眉,在心头暗骂了一句脏话。

一阵电流声钻入耳膜,她眸光微闪,注意到发声源是那名代号赌鬼的雇佣兵的耳麦。里头传出一个有些沉闷的男人声音,恭谨道:“联合国已经往莫尼比压派出了维和部队,指挥官,我们要赶在这之前抵达卢斯卡尼才行。”

董眠眠知道莫尼比压。

那是一个东非国家,一个常年内战,被战火折磨得满目疮痍的国度。她心头大概明白了几分,看来这些佣军的下一笔生意在莫尼比亚——果然,战争是佣军的乐土,杀戮是他们的工作。

她浑身的血液温度都降低到了冰点,一面又松懈了些许——任务听上去十分紧急,他们应该不会再她和几个孩子身上浪费时间了。

眠眠以为陆简苍会立刻下令离去,不料那个十分高大挺拔的男人身形微动,竟然直直朝她走了过来。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加快,分分钟快要爆表。

等他完全停在自己眼前,董眠眠全身的细胞都警惕了起来。她抿紧下唇低着头,发现自己竟然紧张得连眼神往哪儿看都不知道——这个男人,实在令她不舒服。

大概……是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和此时此刻还隐痛着的咬伤。

静默大概只有两三秒钟,他低眸看着她,开口说话的声音低低沉沉,令她感到莫名的压抑。

“我的东西,”他眸光微垂:“还给我。”

“……”董眠眠蒙圈儿了,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陆简苍也没有催促,夜风变得更加寒冷凛冽,他军帽下的黑眸有些黯沉,却无比醒目。

古怪又难耐的死寂最后一个小小的声音,怯生生地打碎。小雅似乎看不下去了,她扯了扯董眠眠的衣袖,指了指那只白皙纤细的手掌中,攥着的染血手巾。

“……哦。”眠眠这才回过神,连忙双手将手巾递过去,脑子里却一副妈的智障脸——一块手巾都得要回去,这也太抠了……她还没找你还长命锁呢 。

他左手微抬,她这才注意到这只手套包裹下的十指是那样漂亮。

……一双艺术家般的手,常年握的却是枪,反差鲜明,却又丝毫不违和。董眠眠眸光微闪,很快移开了视线。

冰凉的指尖若有若无地从柔嫩温热的掌心拂过,她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缩回手。僵立着,好半晌才斟酌着说了句话,低低的中文:“……用萝卜条和冷水洗血迹,效果好。”

陆简苍嘴角轻微上扬,“谢谢。”

眠眠被这句突然的道谢弄得有点蒙,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了句“不客气”。说完她就开始后悔了……为什么她要这么彬彬有礼对待一个蛇精病?

就在她懊恼的当口,他已经转身离去。

白鹰上前,伸手只想那辆停靠在马路边上的汽车,“小姐,请放心跟我们来。”

董眠眠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牵着几个孩子跟在白鹰身后往大马路走。赌鬼漂亮的眼眸不住往她身上瞄着,唇角的笑意戏谑随意,忽然低头道:“我打赌,如果十天之内EO财务部没有收到全款酬金,你会很惨。”

她扶额,强忍住给那张俊脸一拳头的冲动,切齿道:“……我打赌,你如果十秒钟不说话,你会是全世界最帅的人。”

第9章 Chapter 9

离开了造成强烈压迫感的罪魁祸首,董眠眠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大半颗回肚里。在白鹰和赌鬼两人的护送下,她和几个孩子上了停在路边的黑色商务车。

车厢内的空间不算狭小,气氛却仍旧是压抑的。几个小朋友乖巧顺从地坐在最后一排,董眠眠抱着小雅坐在中间的里侧,身旁的白鹰坐姿十分随意,她余光一扫,看见他正拿着一张纸巾擦拭一把锃亮的匕首。

车里没有开灯,闪着银光的刀身有点点暗斑……大概是血迹。

眠眠用最快的速度收回了视线,眼观鼻,鼻观心,强迫自己不去好奇关于这群人的任何事。

坦白说,从被绑架到监狱到现在,她觉得自己像做了一场梦。回顾来泰国的这几天,她有种日了狗的感觉——旅个游也能被贩卖器官的盯上,最后还被牵连到这种类似好莱坞电影的剧情中,还欠了大笔外债,她简直无言以对……

忽地,董眠眠想起自己丢失的书包里还放着一学期下来的工程力学作业,顿时生出一种自挂东南枝的冲动。

妈蛋!

她蒙了一层细灰的精致小脸蓦然一垮,更加消沉了。

商务车在夜色下平稳和缓地行驶着,在返回城区的途中,还经过了曼谷著名的水上市场。不过这对于已经处于生无可恋状态的眠眠来说没什么意义,此时她脑子里只有三个念头:①赶紧脱身;②赶紧回国;③赶紧重新抄一份作业。

董眠眠脑子里胡乱思索着,就在这时,坐在副驾驶室里的赌鬼吹了声口哨。她蹙眉,有些不耐烦地抬眼看向后视镜,里头一双银灰色的深邃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很好奇,在向指挥官求助前,你知道EO么?”

她压根不大想搭理他,闻言只是很敷衍地哦了一声,“不知道。”

赌鬼像是听了很滑稽的一件事,干咳着笑了起来。他转身看向白鹰,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老大为什么和她交易,这个女人根本不可能支付得起我们的价钱,而且我们无法确保她的嘴巴严实。”

白鹰耸肩,将擦拭完匕首的纸巾随手扔在了一旁的垃圾格子里,“任何智力无障碍的人都不会想要成为EO雇佣军的敌人。”

说着,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垂着头静默不语的中国姑娘,“我相信小姐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董眠眠虎躯一震,悻悻笑道,“当然。”

赌鬼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哂笑了下,视线有意无意地扫过后排和董眠眠怀里的小丫头,“其实你也无法保证这群孩子不会乱说什么。”

她瞬间有些慌了,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小雅抱得更紧,眉头深锁:“他们只是一群孩子,不懂英语,也不认识你们,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

赌鬼挑眉,然后回过头摇了摇头,“小个子姑娘,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们执行不正义的任务,但并不是屠夫。比起北孔普雷里那群人,我们的指挥官仁慈很多,不是么?”

“……”呵呵,仁慈你大爷。

眠眠嘴角抽了抽,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只是沉默了半晌后才点头,昧着良心低声道:“陆先生……那是相当的宅心仁厚。”

这句配合性的说辞却令副驾驶座上的青年笑出了声。赌鬼捂着嘴一阵干咳,肌肉纠结的手臂往靠背上一搭,盯着她兴冲冲道:“老实说,这是我头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形容我们的指挥官,宅心仁厚。”

“……”日妈老子不是在配合你吗……

董眠眠一脸无语地看着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这个人耍了。

赌鬼的嘲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肆无忌惮,听得董眠眠俏生生的小脸蛋越来越黑。一旁的白鹰露出厌恶的神态,长腿一抬踢了下赌鬼的座椅,“消停点儿。”

“听说指挥官抢了你的项链?”赌鬼忽然问道。

“……”她的回应是很直接的一个白眼,也懒得纠正那是护身锁不是项链,只道:“怎么?》”

“小个子,我们来打个赌,一百美金。”赌鬼银灰色的眼睛闪烁着精光,正要继续说下文,却被董眠眠盯着张冷漠脸打断:“不赌。”

“……”赌鬼嘴角一抽,面上意兴阑珊,顿了下才又道,“你的英语好像不错。”

眠眠扯了扯嘴角,“一般,一般。”

白鹰踹椅子的力道更重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他这次一脚踢在了赌鬼的膝盖骨上,直疼得俊朗的白人青年倒吸一口凉气,捂着伤处说不出一句话来。

董眠眠觉得大快人心,心中对南亚大哥的好感度又往上升了一格。

这时又听见南亚大哥沉声朝自己道,“已经快到了,我们会在路边把你放下来。”

不用说她也知道他们不会真的送她进警局——开玩笑,这打扮这装备,走大街上不被当成抢银。行的才怪。她对白鹰的话表示深刻理解,一副很懂的表情颔首,道:“你放心,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白鹰嗯了一声,勾起个笑容,“不要忘了十天之内全额汇款。”

“……”好感度瞬间降为零:)。

夜色已经很深了,街道上行人寥寥,只有冷风带着寒意吹拂而过。董眠眠带着几个孩子下了车,站在马路边上朝那辆越来越远的黑色汽车行注目礼,整个人还有几分云里雾里的不真实感。

逃出生天。

这四个字的语境在这一刻被完全地诠释到淋漓尽致。

她捋了捋头发,牵起几个孩子四下张望了一番,过马路,往仍旧灯火通明的警署走去。

报。警之后理所当然要走一套繁复的流程,这间警署的警。察抄着一口不达标准的泰式英语,董眠眠表示,交流起来很有难度。她用座机打了个电话,简单地说明了一下自己所处的位置之后,便坐在凳子上和黑黝黝的泰国小警。察斗智斗勇。

比起已经成年的董眠眠来说,几个熊孩子显得异常幸运。他们只需要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吃棒棒糖,然后看着董眠眠装逼就行了。

她扶额,将羡慕的眼神从几张脏兮兮的小脸上收回来,第N次艰难地描述:“我们被绑架,关在一所监狱里……器官走私,对,没错……我也不知道那个监狱到底在哪儿啊……”

泰国小警。察拿着笔刷刷地写着,尽职尽责地询问每一个细节。这种敬业又负责的精神很可贵,只可惜,董眠眠十句里头可能就听懂了三句。

正纠结着,一个细细柔柔的嗓音却从背后响起,董眠眠回眸,看见小雅亮晶晶的一双大眼睛。

她说,“姐姐,我们要去做身体检查了。”她说的是泰语,然后指了指几个护士打扮的年轻女人。

眠眠明白过来,点点头,“恩恩,快去吧。”

小雅黑黑的漂亮大眼睛盯了她好一阵,忽然跑过来,伸出小胳膊牢牢地抱住她的脖子,用英语很轻地说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