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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突兀,我没有想到,我的身份,是在这样一个时刻,由他来揭开。

或许在南越亡国的那日,他就已然知晓我的身份,他竟瞒了这么长时间,他的谋算,到底又有多深呢?

把南越的亡国妃献给玄忆,是不是也是他这部棋局里早就计算在内的一步呢?

“是,本王早就知晓你的身份。”他又看穿我在想什么,声音继续在我的耳边响起, “一名宫女怎可能生得如此殊丽?摄政王让本王寻找丽妃,本王又借机把你所指认的尸体让老宫人辨认,果然,那不过是丽妃身边的一名小宫女,随后,本王特意把你仍安置在洗玉宫,而你迫不及待地于当晚演绎了一出烧宫逃离之戏,试问,若你不是丽妃,何必如此急于离开后宫呢?不过,这些,仅有本王知道,回复摄政王的话,仅是丽妃已死。”

我所有的伎俩在他面前,原来一早就被看穿,只是他不说罢了。

而他在我面前所做的事,真真假假,我却是看不适的。

这是我的悲哀罢。

试图在男人的世界中,用除了美貌之外的智慧去拼得自己的一隅天,其实不过是痴人一梦,如此尔尔。

景王能识破我的身份,即便他没有告诉摄政王,那玄忆呢?难道他真就没有觉察出吗?

他的锌智不输于景王,毕竟,他们是骨血至亲的手足。

我不敢想,真的不敢再想

他觉得到我身子的滞怔,他的手更紧地拥住我,往日冰冷的手心在此时竟然会那么温暖。

可,他没有办法把这份温暖传递给我,属于我和他之间昨晚相依为命的温暖,在这一刻,早失了真实的意味,只化成铭心的寒冷,借着呼吸,慢慢二睁彼此残剩的暖意一并围拢住。

“本王时常在想,倘若你并不是南越的丽妃,并不生就一张和珍妃一样的脸,是否,本王会由得自己的私心,不把你献于玄忆。”他的话语里,含了一种笑,并不仅仅是哂笑的味道,或许还夹杂着其他,但,我什么都听不出来。

或许是我累了,不想再去听。

无论我再怎样去揣测这些男子,最终,只有我被他们看得透彻明白,而他们心中的几许乾坤,终不是我所能涉足的。

“王爷也会好女色吗?”冷冷地说出这句话,我能觉到呼进的是寒冷,呼出的,已成冰。

用尽全力挣开他的束缚,我向外走去,从谷底往上看,天很蓝,纵然峭壁上皆是萧瑟的冬景,但,正是这份萧瑟,衬出了那天的湛蓝。

我怕我坚持不了多久,因为越来越接近事实的真相后,我担心,那种本质的残忍,会轻易击跨我所有伪装的坚强。

墨瞳,你真是一个蠡傻的人。

我轻轻闭上眼睛,在闺上双眸的刹那,我对自己说。

缓缓蹲下身子,心底却清H忻地出现另一个声音:

亿……忆……忆……你真不要我了吗?真的吗?

我失踪至今,该有数十天了吧。或者,是他忧心着奕鸣的病情,所以没有再去未央宫?

又或者,云纱能诳我出宫,必然有暂时瞒着上面的法子,毕竟,这并非景王的授意,除非她不想活,否则定该有一个万全的法子吧。

心.好乱。

一切的一切,似乎越来越纷杂,而我就象在绝望深渊游泳的鱼,努力渴望着什么,四周却黑暗得看不到任何的憧憬。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慢慢站起身,谷底一直很安静,在这种安静里,我信步走到峭壁边,那里垂挂的枝蔓上,有数个青色的果子,咋晚倒是没有发现,其实,景王在日常的琐碎上,都是比我心细如尘的。

自然,我的些许破绽,无法逃脱他的敏锐。

我逐一把它们都摘下来,用手捧着,走回山洞。

他坐在洞边,修长的双腿有些随意地盘着,气色,比咋晚确实好多了。

我把果子放到他的跟前,不说一句话,只默默地走到离他稍远的地方,坐下“你真的一定要回宫?”

我没有望向他,仅是将螓首蜷于屈起的膝盖上,这样,我会舒服许多。

“你可知道.他已经以为你死了。”

这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却让瞬间,山洞内的空气都仿佛滞凝了一样,没有什么在流动,或许,惟有心还在跳动,这一脉一脉的跳动,让我知道,自己还活着。

他竟认为我死了?!难道就因为我失踪,所以,在他的心里就死了么?

“或者,应该这么说,你失踪的当晚,椒房殿被付之一炬。宗正寺查证后的回复,是椒房殿银碳燃烧太旺,将周围的帐幔一并点着,由此,借着当晚的风力,顷刻间,吞噬了整座椒房殿。而宫里其他宫人证实,椒房殿内,当时仅有你和云纱二人。现场残留的骸骨,经仵作鉴定,确实是两具女子的尸体。”

他的声音其实很轻,但这句话却如平地惊雷一般从我的耳边炸起。

云纱死了?

她竟然死了?

本来我以为我总是能猜出一点端倪,随着她的死,一切复又沉没进不可知的黑暗中。

这一切并非是景王在操控,那么究竟是谁操纵着这一切呢?

能让云纱违背景王的意思,协助青阳慎远劫我出宫,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呢或者,青阳慎远金蝉脱壳,澹台谨被押天牢之事,也与这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一环一环看似没有必然的联系,却扣得天衣无缝。

“所以本王说,你连回宫的最基本条件都已失去。”

原来,他的话是这个意思。

是啊,因为我死了,所以玄忆才根本不会来寻我。而一个死人,自然是连回宫的基本条件都是没有的。

倘若让他知道,我还活着,那又说明了什么呢?

这一念起时,骤然,心底的浑沌开始有一缕的清明,这一缕的清明逐渐扩散开来,可,始终还有些什么,蓦地梗在一处,使得,所有关于真相的凸显还是若隐若现。

他看得懂我惊?降的神情,用清越的声音依旧慢慢地叙述着,将这些天,他所知道的事,慢慢地,诉与我听。

“顺命候府阅府灭门,但,独缺青阳慎远和姬颜的尸体,这本是最大的疑点,却因北归候的证词,发生了根本的逆转,因为北归候毕竟不比青阳慎远。哪怕是玄忆,都不能对其所说的话,置若同闻。”

北归候的特殊,我也看得出来,不仅源于玄忆曾说的那句话,北归候所能为的,实是青阳慎远所不能为,更由于,他虽身为亡国降君,仍拥有亲兵封地,这也是青阳慎远所比拟不上的。

“固牵连到清远候,也就是你父亲澹台谨,所以,本王奉摄政王之命,另行查证。”

父亲?嚼着这个词,如今在我心底,连一丝的波澜都不会有。不愿多想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太多的东西我看不清,所以那些无关紧要的,就容许我难得糊涂吧。

澹台谨和摄政王之间是否有什么联系呢?如果是,南越灭国那日,摄政王命景王寻访我的原因,可能,也是由于澹台谨。

而,姬颜口中的澹台谨叛国,亦该是周朝有人诱使他做了内应,关于这一人,摄政王无疑是最有可能的人选——位高权重,又与林太尉一起文武镶佐,共举征伐南越的战役。

“但,由于青阳慎远一直在暗处,镐京四门每日出入者众多,为安民心,又无法逐一排查,惟待其出镐京之后,沿途则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是,他藏匿于镐京许久,都难以让人查到,若要I息蔽的出京,也非难事,更何况,此事,我越发相信,他是得了北归候的帮助。

只有北归候所下榻的驿馆濒临禁宫内苑,可以在那晚不必经过重兵把守的宫门,轻易将我劫走,而不引人注意。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至于如何出得宫,若得北归候之力,相信也不算是难事。

“所以,本王令亲兵设下沿途暗哨,每十亭一岗,才在十日前,得了确切的讯息,却没有料到,本王亲率精兵竟还是中了青阳慎远的圈套。

何止他没有料到呢,我都未想到,青阳慎远竟会有这么精妙的盘算。或许这盘算亦不是他所能想出的。

“本王此次共率千余精兵,在后山就曾遇到青阳慎远的阻兵,但,彼时,本王仍以为,自己用兵如神,仅用少量兵力分散他的注意,再压重兵而下,定能生擒于他。却没有料到,竟反逼自己陷进了绝境。”

原来,在这之前,原来就曾有过一场恶战。

不过,那场恶战无疑又是青阳慎远的诈敌。

“直到那时,本王才知道,他布下的圈套,是为滴血盟而设,可他并不知道,滴血盟若出现,必定是与帝王有关。滴血盟本就是帝王的亲随禁军,又怎可能擅自执行围灭他的任务呢?”

滴血盟,玄忆的亲随禁军,乐王于南苑谋逆的那次,假若我不去阻那枚暗器,或许,玄忆也不会有事,滴血盟应该早就潜伏于那,只等着乐王发出那枚暗嚣,便可执行围灭的任务吧。

所以,那不过是我的一次傻傻的行为,那次的行为,应该同样出乎玄忆的意料,而,他对我最早的感情,可能仅是出于愧疚。

“只是,连本王都没有想到,在青阳慎远的身边会意外地发现你。他没有死,不是意外,你出现在他身边,却真的是个意外。”

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被劫出宫,更没有想到原来宫内的所有人,都当我死了。

一个死人,无疑再不会和活人的世界有任何的纠葛,所以,今时今日,我可以拥有曾一直想要的自由。

如果景王也愿意放弃这枚棋子的话,我已经自由。

但,为什么,我竟没有觉到一丝一毫的开心呢?

他的目光凝注着我,我的沉默,或许让他觉得,有些反常吧。

可,我该说什么呢?

“如今的你.自由了。”

说出这七个字,他收回凝注着我的目光。

他.愿意放。

我起螓首,望着他,终于,启唇,声音很轻,但他听得到:“他真的相信我死了吗?”

他的眉心蹙了一下,旋即舒展开,道:

“起初连本王都是不信的,以为不过是你的故伎重施,直到,本王辗转得知,宗正寺其实隐着一条细节并没有公诸于众——起火之时,殿门是被人从外面用锁反挂住的!所以,本王不得不信,这宫里,容不得你的人,终于还是提前下手了。”

连他都相信了,玄忆更不会怀疑。不过是认为,这是一场别有用心的宫闱倾i化。

而,宗正寺隐看这条没报,应该是玄忆的意思,也表明,他不会为了我去查这件事,我的死活,不过是宫里的一段过往,一段不过持续了半年的过往。

烟消云散后,没有人会记得,被焚烧的椒房殿里,那具尸体的名字。

最末等的采女,即便死得不明不白,又有什么关系呢?

玄忆.这就是你所说的不负吗?

这比让我知道,你不来救我,更加让我难以接受。真的,难以接受……

头有点晕,是饿了吧,这些日子,我吃得很少,加上奔波劳累,我的身子难道真的撑不住了吗?

我闭上眼睛,终于不想再说任何话,蜷缩地靠在一侧的洞壁,沉沉地唾去。

或许,不会再醒来,这么睡过去,是不是,人会比较舒服呢?

在半梦半醒间,仿佛,有谁在我的耳边低吟:

“当经历过真的以为失去你时……悬崖上,我才不想再失去你一次……哪怕,这个决定让我自己比你更加的愚蠢……”

这句话,很清晰的印进我的耳中,嵌进我的思绪,我知道,这和梦境是没有关系的,因为,我突然发现,我开始没有任何的梦境。

入睡后,仅是纯粹的空白。

在这种空白里,我甚至开始希望,我能遗忘掉过去的一些事,或者,我才会真的得到释然。

但.我可以吗?

不可以

因为,过往的曾经,有我最不能忘记的那一人,许我不负诺言的那一人,只为了那句诺言,即便,再苦再难,我都不能轻易的就这样放弃!

我相信,他不会负我,当中一定有着外人所不可道的隐情,他才在椒房殿失火后.选择沉默。

他不会是负心的人.不会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等待景王伤口的复原中度过,或者也可以说,是我们日复一日寻找可能离开这里的途径,可,每次都是以失败告终。谷底的每一处我们都走过,除了上面的峭壁之外,竟宛然如铜墙铁壁一般让人无奈。

除去寻找离开的路之外,我们还要继续维系每日生存所必须的一些东西。

譬如,枯枝和食物。

他不许我去折那些枯枝,他负责每日折大量的枯枝供夜间的取暖,而我,只需去摘一些果子,带回后,再由他辨别是否可以食用。

入夜,我们没有再相拥而H民,仅是分睡在火堆的两侧,我靠里,他靠外。

有一日,他在寻找出去的路时,带回一些桔香草,替我镝在我睡的那一侧,桔香草特有的馨香仿佛对入H民有所帮助,那一晚,我睡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安宁,因为没有被褥,所以这些许的桔香草垫在身下时,软软地,蓄积着火堆的热气,竟不比锦褥差到何处去。

而他却仍是睡在硬硬的山洞地上,却在第二日复替我换新鲜的桔香草。

终于在当晚,我忍不住问他:

“为什么您不垫一些?”

“本王不喜欢这种味道。”他的语气是淡漠的。

“不必每日都换新鲜的,H乍晚的我仍是可以睡的。”我不希望他把力气用在这些上面,哪怕新鲜的桔香草更加柔软馨香。

“你想死的话,可以继续睡割下一日后的桔香草,它散发的霉变毒气确实可以要了你的命。”他冷冷地说完,兀自转身,慢慢睡去。

我有些怔然地望着地上柔软的桔香草,这是毒草吗?但为什么,它却能我睡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安恬呢?

“快睡吧,这草对你的身子有好处,只是割下后一日就会霉变。”

膈着火堆,他的背影在此时纵有些不真切,声音里的关怀仍是让我听得真切我躺在桔香草上,也转了身去,并不再望他。

翌日,我跟着他,才发现,长有桔香草的地方不过是靠近某一片岩石的缝隙中,并没有很多,如果每日换一次,顶多也只能撵上十天,所以,他自己不睡,而把这些桔香草留给我。

我或许并不能完全做到冷血无情,但,即便再动容,我知道,有些事,是不可能会发生的。

譬如.感情的转移。

而现实的情况正变得越来越糟糕。随着天愈来愈冷,假若我们不尽快走出谷底的话,意味着,可能会被冻死在这里,因为,靠近谷底的枯枝逐渐被折捡干净,包括那些可以食用的果子也吃得所剩无几。

他曾试图从湖泊中钓鱼,不过收获甚微,原来,并不是人人都能做一个合格的渔夫,哪怕他睿智聪明,文武双全。

没有取暖的火,没有食物,仅靠着水,我们没有办法活下去。

所以,不想死,就必须要想办法出去。

但,四面的峭壁,恁是连轻功再好之人,都恐怕很难借着枝蔓的助力,一气登到悬崖顶部,更何况,还有我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女子。

终于,在又一日的黄昏,我看他正专心地折着枯枝,站在他的身后,做出一个决定:

“王爷,您的伤口恢复得如何?”

“无碍了。”除了那一日他告诉我发生过的事,他索来是惜字如金。

“若以您的轻功,一个人是否能攀到悬崖顶部?”

他折枯枝的手滞了一下,不过只是一会,他便恢复手中的动做,二降几枝看上去较粗的杆子折到手中:

“不能。”

干脆地说出这二字,他的语音里依旧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我知道您可以的。我希望——”

“本王并不希望!”他骤然打断我的话,不容我再说下去,他知道我要说什么了吗?

他回身,把手中的那些枯枝直往我怀里一扔,我忙措手不及地接了,手心一阵刺痛,但我仍是紧紧抱着这些枯枝,毕竟这是我们夜间取暖的倚靠。

“本王不会留你一个人在这。”说完这句话,他径直走回山洞,再不理我。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这枚已死于椒房殿的棋子,他还有着用途吗?

其实,我知道,自己对他而言,或许不仅仅再是棋子的意味,从棋子,变成想要抢的东西,这个转变,还是发生了。

只是,这个转变,会伤到在局中的三个人。

俩个人的世界可以取暖,三个人的争,应该,仅是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