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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会愧疚。因为我和景王的纠葛不清,才间接伤害到她。

或许, ‘叶夫人’的话真的是没有错。

今日是她,明日呢?会不会就是玄忆?

既然我慢慢发现,他心中的恨并非是大到无法抑制,甚至在无忧谷回来后起了些许的变化,我是否就该点到即止地抽身离开呢?

如此,我和他之间,除了身上的毒未解,还会有所关联之外,应该两清了。

因为,心里,有种愈深的惧怕,挥之不去,景王,他给我的感动,正逐渐地加多,而我,怕终将在他营造的一次又一次感动中,让自己的心陷进一种维谷的境地。

并不是我不专情,仅是,我无法不动容

这种动容,对于玄忆来说,莫过于是种伤害。

譬如无忧谷被蛇咬伤的那次,对我来说,就是一种警示“小妹——”景王妃有些艰涩地启唇,望向我,秀眉颦紧, “纵然你我并非嫡亲姐妹,可这四日,我自认待你亦是尽心的。不仅源于,你即将成为当今的婕好娘娘,更是因为,你的容貌和大姐一模一样,见着你,就如见着她一般,让我没有办法不把你当自家人看,或许,你会觉得我说这话有些虚伪,连我自己都觉得很不实在,但,这就是我的所想。”

“嗯,我知道二姐对我的好。”

是,她待我的好,即便不是亲姐妹,仍是犹胜昔日,我和澹台婳的关系。哪怕,这背后,是碍看皇权父命,又如何呢?

至少,表面上,她做得已经足够了。

“不论景王对你怎样,小妹,你如今是皇上的女人,稍有不慎——”

“稍有不慎,不仅我自身难保,还会连累林府一并受到牵连,对吗?”我接过她的话,说得,却是轻然的, “是林太尉赐给我这样一个身份进宫,对我这样的民女来说,是莫大的恩情,所以,我必定不会做出任何连累太尉府的事,二姐.请你相信我。”

这四日的相处,我明白,她对我的真实身份是并不知晓的,仅以为我是皇上民间邂逅的女子,因碍着身份,又与珍妃容貌相似,故才指于太尉为女。

我的手覆到她的手上,她的手很冷。

其实她和景王确是很配的,连手都一般地冷,所以,怎么能温暖彼此呢?

“小妹,二姐信你。”她说出这句话,脸上仍是没有办法掩去的落寞。

“二姐,早些歇息罢,明日还得赶早,此去镐京,路途遥远,这六日,少不得还要二姐照拂于妹妹。”

“应该的,小妹,今晚的事,二姐不会说出去,但小妹,你要答应二姐

她是明白人,说的话做的事,除了刚刚在前厅,都是明白的。

“二姐放心,姐夫只是因看要看圣旨,才与小妹站得太近,以后,不会了。

借着供案上置看的圣旨,我淡淡说出这句话,再不多解释,因为,我应允她不会再有第二次。

这.是她所要的。

她并不是一个愿意活在解释中的女子,未来怎样,对于她这样的女子来说才是重要的。

“嗯。”景王妃H拿首间,我退出闺阁。

沿着二楼的扶手,一径往里走去,是林太尉替我安排的闺房,照着未出阁的小姐闺房摆设所置,明日,我就将从那里出阁,以周朝显赫太尉三小姐的身份,在除夕的前晚,被迎进禁宫。

玄忆说过,会用最风光的方式迎我回宫,果然,他是做到的。

眸华流转,内庭的天井间,伫立着那个玄色的身影,景王就站在那,似乎仰着头,也似乎没有,但,我知道,他的视线一定跟着我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彼处。

彼处——也是我和他分离的彼时。

视线收回,我不再看他,微拢着袄袖,深深吸进一口气,闭上眼晴,一切都将过去……

房内仅点着一支蜡烛,在浴桶旁边,我用守宫砂点在右臂顶端,鲜红如血的朱砂痣再次显于臂上时,心中的滋味只有自己明白。

这一试,对我的意又如何,绝非是轻如燕羽的。

膈了一柱香的功夫,才缓缓步进浴桶,房中拢着银碳,所以并不会冷,只是那温润的水滑过手臂时,仍让我觉到一阵说不出来的寒意。

水珠子凝在那点朱砂红上,晶莹欲滴,闭起眼,我的手,用力向那里抹去心,在这瞬间,好象停止跳动般,连呼吸仿佛都停滞一样。

可,无论再怎样摒息,我还是要睁开眼晴,最坏的结果,就是失贞,假若我不是完璧,我是否还有面对玄忆的勇气吗?

,吉.

我明白,再怎样心理暗示,再怎样回避,这个问题,终究是要面对的。

我要干干净净地属于他一个人,若是失贞,我不会让这样一个残缺的自己入从接到圣旨的那刻开始,心里的百转千回,只让我纠结了四日,仍下定不了决心,而今晚,是景王迫使我下了这个决心。

他真的很了解我。

知道,我最需要的是什么。

所以,他守在下面,或许,也是怕我寻短见。

在知道,并非完璧后,这是我唯一的出路。

绝然的睁开眼眸,臂端,那点朱红,依旧清晰,并未因我的手拭,而有丝毫地淡去。

原来——我还是完璧之身

青阳慎远并未玷污于我

心里骤然涌起的惊喜,让我没有余地去想,青阳慎远为何要这么做,因为这个发现,终于让我困扰我心中一月的阴云烟消云散!

即便,我因着寒毒不能侍亲努但,至少,我的身子,是干净的,等到余毒肃清,我仍然可以许他这一分完整。

这也是女子对于所喜欢的人,最美的一种执意吧。

而我相信,这一次,景王一定会不会违约。

景王,念起这一字时,心,蓦地紧了一下,还是那种柔软疼痛的感觉。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将身子埋进浴水中,任温暖将我围拥,轻轻一吹,一侧的烛火已然灭去,景王应该安心离去了罢。

我不会再寻短见,这个真相,终究没有让我失望。

视线透过清澈的温水,久久地滞留在那抹红彤的朱砂之上。

黑暗里,那抹红鲜艳如血。

是的,如血!

未来的宫廷之路,哪怕我是太尉之女,高位后妃,亦是会步步惊心,丝履踩过的,若胜,是她人的血,若败,则是我自己的血!

翌日,我终是踏上再返镐京的归程,景王却率骑兵先行而去,我和景王妃乘坐车辇按期离开,如是,他会在五日后抵达镐京,我们的车辇在路途中所需的时间则是六日。

一日之膈,终是殊途无归。

景王妃一路中,对我照拂有加,俨然没有那晚的阴影,可我知道,有些阴影,是存在于心的,不能碰,一碰,还是会思及。

于她,亦是。

或许是心境的不同,这六日,不过白驹过隙,当镐京的巍峨的城墙映现于眼前时,我仿佛看到,出征的大军已然蓄势待发,蔽目的旌旗飞扬间,是:I士士发冲冠的凛然之气。

而我并不能掀开帘子去看,我们的车辇终是从一侧的边门驶进城内。

但,在驶入城的刹那,景王妃却执起帘子,我不禁顺着那执起处往外望去,出征的大军,果然,就在不远的主道之上徐徐经过,那玄铁煅造的盔甲在日光下,泛出令人不能直视地光芒,我稍稍用手挡着视线,于是,略带清晰地看到,骑着骏马,昂扬走在大军最前方的那个身影,真的是景王吗?

景王妃默默地看看,她在想些什么,我无法洞悉,我只能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一个女子的不合,在这一刻淋漓尽致地显现了出来。

毕竟是她的夫君,女子,嫁夫从夫,是三从四德之纲,之于太尉的千金,名门闺秀,自幼所受的礼仪更深,于我,其实何尝不是呢?

认定了玄忆,认定他是我的夫,就再不能让自己有后悔的余地。

收回凝向景王的目光。

我和他,终究还是在今日擦身而过,这一别,他的凯旋,会带回我所要的最后约定。

可,在这之前,要等待多少时间,我不知道,我同样亦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玄忆的翻牌,惟有坦白,可能才是最好的选择罢。

车子却在此时,陡然停住,如今应该还未到太尉府,车子怎会停下呢?

这车身外均饰以太尉府的印记,京中,该不会有人敢冒失拦下。

唯一的可能

随着车帘被掀起,景色妃的手蓦地紧紧捏住衣襟的一侧,我看到,景王着一身明光铠甲,略带憔悴的脸出现在车帘后。

“王爷——”这一声唤,带着不可置信地期盼,但,更多的是一种警示。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味融在这一声唤中,我听得明白,景王也该会明白。

“本王即将出征,再看一眼王妃。”

甫启唇,他的话,说得极其自然,甚至,让人会有一种,他对景王妃其实一直是这般地深情款款。

随着这句话,景王妃的语音也逐渐放柔:

“请王爷安心,妾身会好好照顾自己,今日是小妹进宫的大好日子,还请王爷不要误了小妹的吉辰。”

景王的眼眸顺着这句话转到我的脸上,只这一转,他凝得我很深很深,象是要把我的样子刻进心里一般,每一眼,都带着绝对的印铭。

“姬,本王不能亲送你入宫,自己小心!”

他还是不肯唤我小妹,执意地仅用他的称谓法,唤出那一字‘掘’。

这一句嘱托说得很淡,意思也很淡,但,却沉沉地压在我的心上,让我的心一并沉重起来。

深吸一口气,释出这份沉重,我绽出灿烂的笑靥,望着他,轻声:“姐夫,我和姐姐会等你凯旋归来!”

他也笑了,不过这笑,仅让他的出征添了一种更为悲怆的味道:“等本王归来——”

“妾身会等。”景王妃接过这句话,接得也是极其地自然,而我,只能低下螓首,不再去望他。

车帘子复被放下,车轱辘艰过去,终是,离得远了,俨然,有一首离歌在心中回旋起来,分离的滋味,其实,不仅仅是单一的,若有很多种掺杂在一起,就会连自己都辨不清个中到底是那种味道更甚。

不辨也好,与君别,华年锦瑟,旦知归。

景王妃不再说一句话,她的手也不再紧捏着衣襟,而是松了开来,有些无力地垂在袄袖边,指尖没有一丝的血色,苍白地,只映着那手腕纤细地,沁出青色的脉络来。

却是一种凄婉的纤细。

我不再去看她,闭上献努车停,就该到太尉府了,我,也将从那里,被迎进宫中。

车子甫进正门,便有喜娘将一方红喜帕盖于我的额前,另有两名嬷嬷搀扶我下得车来。

膈着那红望出去,太尉府中,四处都弥漫着绝对的红,府内每处柱子都高高悬起红色的灯笼,灯笼间又以红纱慢为饰,一切的布置,都好象民间百姓家嫁娶女儿一样,只是,仍有所不同的,是除了一色的红之外,正厅内,摆放的嚣皿皆为纯金所制,这是百姓家所不可得的,也惟有周朝的权贵显赫方能用如此奢华来行嫁送之礼。

四周,皆是熙熙攘擦之人,除了府内仆佣外,从衣着可见,都是达官贵人人群中,太尉身看深赭色品级官服,迎上前来:

“小姬.一路可还好?”

“爹爹,有二姐照顾,一切都好。”我按礼答着。

一旁早有那谄媚讨好之声响起:

“林大人,今日贵府三小姐,又得皇上青睐,甫入宫,就被册以婕妤,又赐以帝名为封号,可见,三小姐日后所得的隆宠必是不会逊于大小姐的。”

“那是自然,如今,大小姐才因诞下龙嗣被册为贵妃,三小姐再入宫,林大人,林家的千金,可真是我们周朝最显贵的女子!”

“按冯大人这么说,三小姐日后不逊于大小姐,那岂不是,林大人府中要出俩个贵妃不成?”

“那也是完全有可能的,我朝本无贵妃这一位份,却单单为了大小姐再次册出,难道,众位大人还看不出,圣意所向吗?”

“自然圣意皆向着林府的小姐,林大人,日后还得多多仰仗您的提携!”

在这些声音里,我只觉得脑中轰得一声,林蓁已涎下子嗣,并从珍妃一举跳过三妃,册为责妃?

三妃之上,本该是皇贵妃,如今,玄忆独为她加了一阶的位份,可见,他对她,始终是放不下的。

即便,她再让他失望,却还是帝王心里最早的那一处挚爱,血气不禁微微上涌,我努力拍,制自己的心绪。

我身有寒毒,断不能让血气上涌,万一压制不住,今日本应属于我的喜,反成了悲。

“小惜,先带你妹妹上楼,时辰快到了,眼瞅着,宫里,就该下辇来接,一切要尽快;隹备才是。”林太尉的声音越过那些谄言,吩咐道。

道:

“女儿知道,爹爹放心。”景王妃绕到我的跟前,一手从嬷嬷手中搀过我“小姝.跟姐姐先上楼罢。”

“各位同僚,今日老夫嫁女之喜,承蒙各位赏脸,待送嫁后,务必不醉不归才是啊。”

身后,是林太尉的敷衍之语,除此之外,一切的声音皆陷进浑沌中,我再听不得,也听不进,一步一步走上那台阶,心绪,终于在踏上最上一层台阶时,方平息下来。

迎面便是拾掇一新的喜房,喜房内,帐舞培龙,帘飞彩凤,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虽有数名嬷嬷,’r装侍立,却?悄然无声,静可闻心。

景王妃扶我在妆台前坐下,取下红喜帕,甫洁面,早有梳头嬷嬷上得前来手执象牙梳,将我如缎的青丝悉数放下,边梳边念:“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多子又多寿,这话,让我的心还是咯了一下,眉心颦了一颦,一旁另一嬷嬷忙问:

“可是梳疼小姐了?”

我轻摇螓首,只是我自己的心,又做了怪。

多子,我真的可得吗?

一定可以的,景王答应过的,他不会食言

那梳头嬷嬷见状,以为我是不悦的,梳得愈发小心:“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结同心佩。”

永结同心佩,这话着实是念到了我的心里,将方才那句的阴晦拂去不少,心里一念起,自有了计较,微微笑着:

“嬷嬷梳得甚好。”

“伺候小姐千金贵体,老奴自当是尽心,这也是宫里头吩咐下来的安排,一切都要照着民间的习俗来办,却又不能失了太尉府的尊荣。”

是宫里头的吩咐?

忽念起,那日逛街市,我看到寻常百姓家的迎亲队伍,曾随感而发说了句‘真美’,原来,他是上心的。

脸上终是不能做到平静,轻抿着嘴复浅笑了一下,一旁的嬷嬷讨喜地道:“老奴看小姐的额发生得好,梳了这么多的发,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高的额发呢,小姐果然是大责之人。”

“赏。”景王妃笑着在一旁道,一时,满屋子都陡然说开讨喜的话,自是少不得赏钱,在这一片祥和喜气里,我总算按看宫里赐下的锦衣金饰,妆扮得焕然一新,瞧着镜中的自己,竟是真真认不出来。

我喜欢浓妆,果然,浓妆亦是最配我的。

梳望仙九裳髻,髻左右按看正三品位份,插两支华光澄澄的金步摇,缀七彩旒苏垂下,髻顶端是一只用锤鲽掐丝芍药花蕊。耳坠上金累丝青金石珍珠结长长坠至肩胛,末端缀看的红珊瑚坠愈利’得肤若凝脂,洁滑似玉。

原先九嫔之首方可用两支金步摇,这一例是宫里赏下,着实是破例的。

芙蓉色金绣云肩鸾风霞帔,臂上挽着轻盈薄透的绯色纱绡,用纯金馕珍珠羊脂玉跳脱盘拢固定。一袭同色略深的珠翠蹙金裙,裙上用翠乌之羽粘绣成蝶栖芍药,每凤均饰猫限石一颗和珍珠三十颗,与腰间所系刻丝泥金银如意绶带莲耀生辉。

这身华裳做得也极是尽善尽美,尤其甚和我的身形,竟无一丝的不贴和。可见.这用心之处。

司衣坊的用心,自然,是得了他的吩咐。

心底,满满地,都盈了蜜意地甜。

妆扮齐整,吉时也已到,脸上复盖红红的喜帕,由众人簇拥着往大厅走去,方到大厅内,便有十来个内侍,喘吁吁一径从府外奔近来拍着手儿,并按着顺序站立于前进主道的两侧,一对红衣内侍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紧随其后走来,复垂手面西站住。

接着,两队龙旌凤婴,雉羽夔头按看仪仗缓缓前来,手执销金提炉的宫女后是八个内侍抬看一顶金顶金黄绣风版舆。

“皇上待妹妹果真是不同的,这是正一品妃位方用的仪仗呢。”景王妃在身侧徐徐启唇,我隔着稍稍透明的喜帕,望向眼前的一切,仿佛看到,那一袭明黄的身影,温暖地笑着,向我递出手来……

第廿七章 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