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知道她的这番话,不会合眼前这个男子的心意。

罢了,这二十年来,出于一种愧责,为了合他的心意,她觉得累了。

“本王并不喜欢皇上陷进不该有的情感之中,譬如这名圣女,带来的仅会是殃及后宫乃至前朝的不幸!是以,本王希望太皇太后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莫要以妇人之仁再误了国政大事才好。”

“你昔时除去林婳,让皇上悲痛四月,如今,既然有一女子可以暂缓他的悲痛,哀家不认为这会是我朝的不幸!摄政王,哀家也请你不要再居功自傲,越触君权!”

第一次,她用这样厉责的口气对他说话,第一次她用她的身份去压着他。

原来这样的话说出口,不会太难,只是昔日,她不愿意,这样做而已。

即便再如何尊贵,曾经的她,在他的眼前,宁愿只是卑微的,渴望爱的女子。

如此罢了。

不过真的是讽刺呢。

“莫以为本王不知,你赐下这“帝”字为封号,难道本王就会容得下她。”

“哀家知道你不会容!但哀家也告诉摄政王一句话,这一次,你要动这个女子,除非是皇上自个不要她了,否则,有哀家在一日,哀家就不会允你为了莲妃再去动她!”

“宛如,想不到,你也会用这样的语气和本王说话,这么多年,你的恨,还是没有消散啊。”他转回身子,不再背向她,他的眸底,纵是深黝,却是她曾经心醉的所在。

他唤她的闺名,有多久,他没有这样唤过她了呢?

从她入宫那年开始,他就没有这样唤过她了吧。

入宫前,他的心里也只有那女子,那个即便最后自愿带发修行于清莲庵的女子,才是他的所爱。

也是过了那么多年,她才发现,即便那个女子不在了,他为她所熏的清莲香依旧仍在。

这是种缅怀,更是种牵念。

就如同,“帝”字曾经是那名女子的封号,却是一个可笑的封号。

那个女子,名叫安陵羽熙。

安陵羽熙的狠,终究让当年的皇上,她的夫君熹宁帝赐下这封号,最后,让安陵羽熙亲眼看着被夷十族,痛彻心扉。

熹宁帝真是狠啊,在心爱的女子被那人所害时,设下这一计,一步步培育安陵羽熙背后家族的势力,最终当权欲膨胀到鼎峰时,借着先帝的手,彻底除去,这一除,不仅是除了安陵一族,更是让先帝,失去自己所爱的女子,因为,那个女子,也姓,安陵。更导致了最终先帝抛却江山,陪她一起归隐于尘世。

先帝是她的唯一的儿子,她在一夕间,失去了儿子,哪怕他还活着,这辈子却是不得再见。

所以她不要玄忆步上他父皇的后程,他要什么样的女子,若她能给的,她就给他。

江山,美人,谁说,不可以兼得呢?

除了,林婳,那个女子的出事,在她的预料之外,如果她来得及庇护,她不会坐视不理,只是她的讯息,终究没有摄政王来得快。

这个男子,为了爱,痴狂了这么多年,直到安陵羽熙死都没有停止的爱。

“这无关乎哀家是否恨谁。或者,应该说,从天烨离开哀家时,哀家已经没有恨了,惟有悔。所以,哀家请摄政王高抬贵手,让皇上,真正的去爱一回吧。

“本王不容许任何人让嫣然受一点的委屈。这,你也该知道。”

“是,哀家知道,所以,当年你提出让嫣然进宫陪着哀家,哀家也并没有因为她是羽熙的孩子,阻止她和皇上接触,若皇上爱上她,哀家当然亦不会反对哪怕,她是你和安陵羽熙的孩子!是不容于世的孩子!”

太皇太后一字一句地道,话语里,她早不会再嫉妒,即便,在知道纪嫣然是他和那个女子的私生女时,她都没有嫉妒。

哪怕,她一直,还爱着他,但,这种爱,不过是带着绝望的爱。

既然绝望,就不该再有嫉妒。

“不容于世?羽熙没有得到的,难道本王想让她的女儿得到,都不可以么?”

“爱是强求不得的,譬如,哀家一直爱着你,可你呢?你难道会因为哀家爱你,就会施舍一点爱于哀家?”太皇太后静静地道,这,是她心底的话这么多年早就不用去隐藏了。

“本王不与你多说这些无益的 ,本王今晚来此,只再说一句,后宫的事,请你莫再干涉。”

“摄政王似乎是说反了,后宫之事,如今中宫空悬,理该由哀家代执。哀家只要还活在这长乐宫一日,就不会允许,前朝那些事再次发生!”

“很好 !”摄政王冷冷掷出这一句话,再不望她径直往殿外行去。

“仲逸—— ”

她轻唤这一声,有多久,她没有这么唤过他了呢?

也是有好久了吧。

纵然每每梦徊,她都会不禁低吟出这个名字。

当年她愿意为了他不入宫应选,可他却并不要她。

原来,她并非是一个适合权势荣尊的女子,不过命运的巧合,让她得到了安陵羽熙一直想要,然,终其一生,都未得到的权势。

阴差阳错,不过是阴差阳错!

若换她得到仲逸的爱,她真的宁愿把权势奉于安陵羽熙。

可,天不遂人愿。

一错,就是这一辈子!

而,此时,这份当年湮生出来的错,却还在继续。

她一定要用最大的可能去中止 ,不再让更多的人为了这份错,赔上不该赔的,包括,人最珍贵的——命。

因为从玄忆在祭天前的言行里,让她觉到的,是深深的忧虑。

摄政王的步子略停了一下,侧脸依旧是最坚硬的线条,这么坚硬的线条,是不是惟有对着安陵羽熙时,才会柔软呢?

她不知道,只知道,他没有对她柔软过。

哪怕,他有求于她时,都那么坚硬。

“不要再做任何看似为皇上好 ,实则伤害他的事,就算哀家求你,这么多年第一次,哀家求你,念在以往的恩情,念在,他是安陵宸的儿子份上,让皇上过得舒心点,好么?”

“当年,你可曾让羽熙舒心呢?”他冷冷地问出这句,“嫣然的舒心,是我承诺羽熙的。”

“皇上待嫣然并无不周啊。”

“但随着你今日册的这位皇贵妃,嫣然必会受冷落。”

“哀家会规劝的,可,也请摄政王应允哀家,这名女子的事,摄政王莫要再管。”

摄政王并不再言,只是走出殿外。

他是当朝的摄政王,又是王父,无谕都可入宫,何况,这长乐宫角门的不远处,就是直通宫外的明定门。

太皇太后的手松开那串珠帘,金丝耀眸间,她记起,上次他主动来这是在选秀前吧,他请她能出席选秀大典 ,直册嫣然为高位。

可她选择了拒绝。

因为她不想在选秀的事上,去束缚着皇上。

她曾经用她以为的爱,束缚她唯一的儿子,最后换来的,不过是厌烦。

所以她选择拒绝。

若,彼时,她不拒绝,或许,当中就不会经历这么多吧。

但,谁知道呢?

绯颜,她今晚亲册的皇贵妃,莫要让她失望才好啊。

昭阳宫,泰然殿。

已过了亥时,可,玄忆仍没有回宫。

披散下的青丝犹带着湿意,垂及腰际,轻薄的纱袖下,纤白的玉手执着黄杨木梳轻轻梳着如瀑的青丝,高逾三尺雕刻着龙纹的镜中,映出妩媚的女子面容。

她只着贴身的亵衣,外披一件轻薄的纱罗。淡淡渲染着桃花绯意的纱罗下,她晶莹如玉的肌肤若隐若现,轩窗前的鲛绡拂起,掠过她的眸前,连那透过鲛绡的月华,都比不过她眸底的清澈皎洁。

她慢慢地有一下没一下梳着,心绪终没有随着梳发,渐渐归宁,反是有些许的不安弥了上来,方才,紫燕伺候她温泉沐浴,她问起七夕夜宴可散了,紫燕回说是早散了,皇上去了倾霁宫。

紫燕并未认出她就是原来的林婳,回答得确恭敬十分,更识得眼色的让她早点歇息。

她能歇息得下么?

他还是陪了林蓁。

说什么会陪她看鹊桥,如今,仅是她一人对着如水银泻下的月华,他却拥得那人在怀抱。

而那人……

她重重地咬了下唇,觉到痛时才松开,未施口脂的唇上,刹那嫣红几许,比施了口脂更显娇艳。

可这分娇艳,只是她为了咬去心底骤然涌起的厌恶。

是的,厌恶!

今晚,若他真的临幸了那人,她断不会再让他碰她的身子。

纵然,她打扮成这样,是舍了女儿家的小心思,可,随着更漏一点一滴敲在她的心里,她唯独品到一种失望。

她并不是吃谁的醋,仅是她的情何以堪。

那个,昔日陷害她的女子,今晚,承恩在那个说爱她的男子怀里。

心底这一念起时,梳子里愈加了力,几丝秀发旋即被扯落了下来,她并不觉痛,只有些怔怔地望着那些飘落的青丝。

深深吸气,她让自己别再去念这些凭空的臆想,将梳子往妆台上一掷,缓起身,纱罗曳地,她慢慢走向轩窗前真的,要一个人赏这鹊桥么?

风,吹进她的薄纱袖中,微觉到有些冷时,她不禁缩了下身子,向后退去,却猝不及防地退进一个温暖的怀中,她震惊地想回身时,一只有力的手紧紧地把她拥住。

她才想喊出声,却被人轻点腰际,再发不出声,身子也随之僵硬。

拥得那么紧,紧到她无法去拒绝。

随后,一条玄黑的绸子缚系到她的眸上,她的眼前,顿时陷进一片漆黑中。

漆黑里,抱着她的手,把她放开,用一件披风拢住她的身子,随后,一个打横就把她抱起,她心底的惧怕愈深,看不到,触不到,她的身子任由那人抱着,只听得殿门开启,应该已至殿外。

那人抱着她,速度很快,似乎并不是走在地上,而是施了轻功掠飞起来。

为何,禁宫防护最周密的昭阳宫竟无一人发现呢?

她的心缩成一团,觉到窒息的恐惧逼近时,那人终是停了下来。

抱着她的这人该是个男子,她努力想闻出是否有熟悉的味道,可,她没有闻到一丝一点的味道,惟有,一种熟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却并非是龙涎香。

覆在她身上的披风被那人解去,她因用力去唤空气里的香味,使得呼吸有些急促,这让她高耸的胸部在纱罗下,更为诱人。

她的紧张,终于成为现实,那人,低俯身,手指掠开她的青丝,接着,细密的吻落在她的颈部,一径往下,她的纱落在那人的手下,亦渐渐褪去,空气,有些清冷,但,更冷的,是她此时的心。

究竟是谁!

即便再怕,她不能动,她一动都不能动......

备注:玄忆的生父:嬴天烨(先帝) 生母:安陵宸 无忧谷看到的,就是他们。安陵羽熙为当年的帝太妃,也是安陵宸的姑姑,因陷害当时的贵妃,才间接导致了安陵一族的灭族惨案。

第十三章 占有

纱半褪,那细密的吻仅是一径吻在她的箭伤处,便不再移往任何地方。

辗转的温柔,吻上那早就愈合的伤口,许久许久。

箭伤如今只剩下一道红褐的印子,这道痕迹连冥霄的膏药都再无法去掉,所以,留下这样一道无法泯灭的痕迹。

这个痕迹,提醒着她,过往的种种,可以不恨,但,不能忘。

这处痕迹,最初是源于她的轻信,其次才是那人的罪恶。

她的心,并不能停止一丝的攫窒。

男子抱着她坐于一处极其冰冷的物什上,接着,他的手拂过她的脸颊, 最后停在她的樱唇上,她的恐惧愈浓,他——

半褪的纱开始滑落,他的手终于转移了目标,抚过她裸露在外的肩,手轻轻地,绕到后面,把滑落的薄纱复替她拢上,拢上的刹那,他似看到了什么,手滞了一滞,一滞间,她觉到他的指尖停在她右肩后的某处位置。

那里,是纹绣的位置。

今晚沐浴后,她并没有用药水掩去,此刻,合欢花正绽开在她的肩下。

她身子略略侧着,是以,男子若替她去拉滑落的薄纱,应该能瞧到,肩下的合欢花。

这世上,惟有一个人,会这般在意她的合欢花,因为,那是属于他和她的合欢。

所以,眼前这个男子,应该只会是他。

她刚刚,怎么会没想到呢 可见,她还是在紧急的情况下,思绪紊乱得瞧不出端倪。

昭阳宫为帝王夜宫,且不说守卫森严,任何人不可能一路畅行无阻地进入,更不用提还带一个人出去,即便,轻功再好,都是行不通的。

除非,那人,就是昭阳宫的主人,后宫之主。

如是这般想着,她攫窒的心,终是松了开来。

他,没有宿在倾霁宫。

真好。

这一念起,心底对他方才的埋怨悉数淡去。

不过,埋怨可以淡去。可他不声不响,扮神秘地把她掳走,让她受惊,则一定不可以饶恕。

她不喜欢被人掳走,上一次被青阳慎远掳走还历历在目,这一次 ,即便换成他,也不可以让她不计较。

好,他喜欢扮神秘,她奉陪。

她的心底起了一丝坏坏的笑意不过,他看不到,谁叫他点了她的穴呢。

现在的她,一个表情都做不出全然似一个木头人。

他最好永远不要解她的穴不然,她一定会让他为今晚的行为后悔。

他会点穴,她也会其他的招术啊,虽然就那么一招,不过,对付他,绰绰有余。

忍,姑且忍他一忍。

这一忍,并没有忍多长的时间随着他的手往下移去,在她的腰际轻轻地点了一下,她的身子,便又能活动自如,但,她却没有动,依旧这样地任他轻拥着,一动都不动。

眼前蒙着玄色的绸带,辨不清现在在哪。

鼻端能嗅到熟悉的香味,先前有些闻不透这种香味,此刻,心底骤然有一丝的清明。

那一刻的闻到,注定,这一辈子无法忘怀的熟悉。

掌风起时,周围一阵窸窣之声他凑近她,轻轻地把她蒙在她眼前的玄绸丝巾取下,可,她的眼眸并没有睁开,依旧紧紧地闭着。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个小小的人儿,就这么坐在那,与其说是坐着还不如说是倚着他手的力量才勉强坐在那。

“婳婳……”他轻唤她的名字她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他的手松了一下,她的娇小的身子,软软地瘫了下去,瘫于他的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