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奕鸣,跟上他的步子,一步一步地,如若人生就这样走下去,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呢?

奕鸣伏在她的肩上,轻轻说了一句话:

“帮我找到小白。”

看来今晚,他是不能亲自找到小白了,那么,惟有寄希望在这个看上去很象丫头的女子身上。

她轻轻点了点螓首,只一会,就传来这孩子趴伏在她的肩头,轻轻地鼾声。

再怎样混账,不过还是个小孩。

虽然他很重,她仍尽最大所能地抱得他十分平稳,迈出的步子也很小、生怕惊醒了他。

一直走在前面的玄忆仿佛看得到她步子的大小,她慢下来,他也一并慢下来,始终,若即若离地,和她保持不过一丈的距离。

他,是在听她的步子声吧?

这么想时,她把甜甜的笑意掩于奕鸣身子的后面,这娃娃倒还有些奶香气,这么大个娃娃,还有这味道,啧啧。脑中拂过这个念头,她的丝履底部忽踩到一个小石子,脚踝一崴间,她低低轻吟了一声。

他的步子立刻停了下来,回身,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神情,只有漠寒的意味——

他,到底怎么了?

她有些怯缩地停下步子,他径直走回她跟前,蹲下身子,第一次,他以帝王之尊,半蹲在她的面前,而她还站着。

她一惊,但,抱着奕鸣,她根本动不了分毫。

“别动。”他的声音低沉。

她低下螓首,隔着奕鸣,她看不清楚他的神色,只觉得,他退去她的丝履,把她的足置在他温暖的掌心,轻轻地操着,不一会,她威到的脚跟就在他的手心,渐渐地恢复。

这样的他,怎能不让她心动呢?

他觉到她的脚踩不再僵硬,才细心地帮她穿上丝履,做完这一切,他并不望向她,转而,继续向前行去,只是这一次,他走得更加慢。

他是照顾她受伤的脚跟吧。

她的唇边依旧漾满淡淡的笑意,跟着前面的他,这迷苑的路,原来,并不难走,或者应该说,他认路的本事可真好,若换成她一人,估计还得摸上半天,才出得去。

这怀里的奕鸣,虽没继承他父皇认路的本事,爬着进出的招式,倒也堪成是一“绝”。

她抱着奕鸣,好不容易随他走到迷苑外,旦听得一众嫔妃跪地请安的声音。

“怎地都在此处?”玄忆甫启唇,语意未辨。

为首一名着淡紫色宫装的女子柔声禀道:

“回皇上的话,嫔妾与三位妹妹见今晚月色着实明媚动人,故相携一同游苑,未曾想到,竟在此处,不期遇到皇上……”

“想不到七夕虽过,诸位爱妃对赏月仍颇具兴致。”

玄忆的声音漠然,没有往日对待众妃惯有的温柔。

她透过奕鸣的身子向外再望去,却是四名宫装打扮的女子,此时,皆执着纨扇,含羞地瞧着君王。

原来,是特意候在此,等着玄忆。

她的鼻子轻轻皱了一下,复抱着奕鸣,眸华凝住依旧滞立在一旁的果嬷嬷,轻声道:

“果嬷嬷,速替太子殿下去寻回小白。”

果嬷嬷原本滞愣的目光,触到她的眸华时,即刻恢复炯炯的神气,躬身领命:

“是,皇贵妃娘娘!”

这一语出,四名后妃皆是惊愕莫名。

今晚,她们可是耗了不少银子,才于晚膳时突然分别得知,皇上会独往迷苑,却不想来迷苑的途中,她们不仅发现,得到这则消息的,还有其余的三人。这也就罢了,她们方到迷苑,远远就瞧见皇上独自一人进得苑中,御仗又停在苑外,她们仅能站在原地等着,好容易等到皇上出来,未料到,他身后跟的那个抱着娃娃的女子,竟然是新册的皇贵妃。

而彼时,乍一瞧那被娃娃挡住脸的女子时,她们还以为不过是御前的宫女。

如此,哪里还有她们的位置,不过是自讨没趣罢了

“皇贵妃娘娘,什么是小白?”果嬷嬷方要吩咐值苑的宫人去寻,突然想起

什么,复问道。

“小白——”

绯颜看着怀里睡得正酣的奕鸣,眉一颦间,早有一名伺立在旁的内侍禀道:

“回皇贵妃娘娘,小白是太子殿下养的一只波斯猫。通体雪白,蓝绿双瞳。”

“奴婢明白,即刻吩咐人去寻。”果嬷嬷退下。

这时,旦听得玄忆冷冷地对那四名嫔妃道:

“见了皇贵妃,也不知行礼么?”

四名嫔妃哪里听过皇上这种口气,惊骇莫名时,忙纷纷福身行礼:

“嫔妾参见皇贵妃娘娘!”

“免礼。”

她愈觉得今晚的玄忆真的很奇怪,他,究竟是怎么了。她不自禁地略侧螓首,望向他,他却走至她的身边,紧紧地把她拥进怀里,宣道:

“启驾! ”

顺公公喏声,甫宣启驾,却见一众宫女拥着一宫装丽人姗姗前来。

那宫装丽人着一袭雪色纱裙,行至跟前,福身,行礼:

“臣妾参见皇上。”

顿了一顿,她轻垂水眸,复向绯颜:

“嫔妾参见皇贵妃娘娘。”

这一语起时,绯颜抱着奕鸣的手轻轻颤了一下,甚至忘记,免她的礼,幸好玄忆的声音,波澜不惊地在耳边响起:

“珍儿不必多礼。”

“谢皇上。”林蓁抬起眸子,瞧见奕鸣被抱于绯颜的手中,脸上盈满笑意,缓缓走至绯颜跟前,将手里的纨扇帝给一旁的莫水,方柔声道,“有劳皇贵妃娘娘,太子殿下,由嫔妾抱着即可。”

绯颜的唇借着奕鸣,轻轻地哆嗦了一下,不过须臾,淡然地道:

“也好。”

她才想把手掀开,未料,奕鸣丝毫不肯松却勾住她的手,甚至,还拉了一下身子表示拒绝林蓁抱他。

林蓁的手伸到一半,不自然地有些僵持在那。

“既然奕鸣睡得正熟,不愿挪身,明日待他醒后,珍儿再到合欢殿把他带回去吧。”

林蓁依旧笑得动人,只有她知道,这笑里,蕴了几分的真实,几分的虚假。

“是,臣妾谨遵圣谕。”

“启驾回宫 !”

玄忆并不愿再多语,手紧紧地将绯颜揽住,往御辇行去。

林蓁静立于原地,瞧着圣驾远去,眸底掠过一丝阴霾,但这丝阴霾,她不会有任何人看到:

“你们也跪安吧。”

四名躬立在一旁的嫔妃忙不禁地跪安离去。

这里,留着她们也没有用处,本来想着,让她们代她做个见证,也好让皇上不得护短。

却未料,匆匆步下的这谋算,竟让奕鸣搅了局。

即便她不愿承认,今晚的安排是个错误,如今看来,真真象是自己打了自己一个巴掌。

“小碌子,本宫让你好好跟着太子殿下,怎会让太子来到这迷苑?”

“回娘娘的话,太子殿下,执意要找小白,奴才跟着太子殿下,却没有想到还是跟丢了,但小李子还是跟着的。”刚刚回答小白是什么的内侍带着骇意地禀着。

“小李子在哪?还不去寻他来。”林蓁冷声道。

本以为,俩个内侍,总能拦住奕鸣往迷苑寻去,未曾想,都些不中用的奴才.

用奕鸣引来皇上,却还他又破坏了这原本完美的计划。

“奴才知道 !”那内侍忙不竭地返身寻小李子而去。

林蓁看着御仗的明黄色消失在夜幕里,唇边勾起一抹笑意,明日,正好,她该去会会这位皇贵妃。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皇贵妃,不过也是正一品的妃位,名号只是比她的贵妃多了一字罢了。

从冷宫出来的那石一日开始,她,林蓁,不会怕任何人,在这宫里,谁, 她都斗得起!

合欢殿。

一路上,奕鸣依旧死死勾住她,幸好,御辇一直行到合欢殿前才停下,这样,绯颜抱着他,总算没再多走几步路。

她把怀里的奕鸣放到软榻上,这娃娃的手还是不肯松开,死死勾住她的颈部,好不容易让他掀了手,她的左手酸麻得让她不禁有些怀疑,是不是要断了,揉着手臂,甫转身,恰对上玄忆冷冷望向她的眸子。

他冷冷地凝着她,没有丝毫的温度。

殿内,除了睡着的奕鸣,就他和她二人,一应的内侍,都被他摒于殿外。

此时,绯色的纱幔皆垂落,掩去殿外的月华,只映得殿内,鲛烛燃灼的余烬。

四周置放的冰盆,让她觉得更冷,她避开他冷冽的目光,径直走到衣架前,取了披风,才要拢于身上,忽然她的身子,猛地被他一扮,扮得那么重,让她手中的披风旋出一个弧度时,人也差点踉跄地栽进他的怀内。

可,现在她不要栽进那一处的温暖。

今晚他的举止,太冷。

所以那一处的温暖,必定也太冷。

眸华瞥到几案上置着的那张纸,依旧原封不动地置着。

原来他还未瞧。

所以他的生气,应该不是由于她去迷苑。

是太皇太后吧。

定是太皇太后说了什么,让他这样。

本来她想解释今晚为何去迷苑,但,冲着他莫名其妙的冰冷,她倦怠去说。

她低敛眸华,依旧不望向他:

“皇上弄疼臣妾了。”

是的,他弄疼她了,她的脚踝因着骤然的扮转,又开始隐隐抽痛。

她有些委屈,难道,太皇太后的话,对他真那么重要么?

“臣妾?”他骤然松开扮住她的手,用力地捏起她尖尖的下颔,迫使她不再回避他的目光,“好一句臣妾!”

第十七章 醋意

绯颜随着他这一句话,抬起眸华凝向他,眼底隐隐湮出些许的雾气,她用力反咬着唇,把这些雾气悉数地逼退回去。

瞧见她这样的神情,玄忆捏住她下颔的手,力道终是轻柔了下来。

这一轻柔间,她立刻挣脱他的束缚,松开樱唇,唇上,俨然留下丝丝的血痕,他凝着她的血痕,竭力抑制住翻腾的思绪。

她低下螓首,他再看不清她的神情,只听得幽幽的话语声,从她的口中溢出:

“皇上,臣妾知错了。”

“你知错了?”

他的语音里冷冽之气散去些许。

但,她并没有留意到这些。

她的心底,满满地,充斥的,是另外的情绪。

太后的几句话,他就对她这样,方才在迷苑,还左一句“爱妃,”又一句“珍儿”。

真的以为她是木头人吗?

真的以为她不会吃味吗?

她的手有些许的疼痛,她看到血色沁出了绷带,稍稍移了手垂下的位置,她不要自己手腕的伤痕落进他的眼底。

她不要在他的面前,要靠这一点点的柔弱,去换来他的疼惜。

是赌气吧,或许还有心里的不舒服。

是的,听着他喊那些女子的称谓,尤其,仍唤出那一句“珍儿”她心里,真的是不舒服的。

“是。臣妾错在惹您不悦,所以,还请皇上移驾别处。”

她俯身跪下,语音里只有清冷。

一语落时,他仍站在她面前,并不离开,许久许久,久到仿佛空气都停滞了一般,殿内萦绕开令人窒息的氖围。

“你,赶我走?”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扶她起来,许久的沉默后,终于,他问出这一句话,带着一种深浓的窒痛,这份窒痛把他话语里残留的冷冽悉数地淡去。

“臣妾不敢。”

她的心,随他的这句话,一并的疼痛,但,她有什么资格留下他呢?

太皇太后日间对她所说的话,如今想来,其实也是怕她摊薄了六宫的雨露吧。

彼时,她怎么就没领悟过来呢?

现在领悟,还不算太迟。

而他今晚突然对她这么冷漠,定是与此有关。既然,这也是他所要的,那么,她成全他。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也罢是我许你越发没了天!”

他的话语里带着明显的愠意,拂袖就要离去,离去前,目先掠到几案上镇纸压住的那张纸上,他的步子稍缓了一缓。

“是,皇上许得臣妾没有天,上一次是暴室,这一次,皇上是准备把臣妾贬入冷宫,对么?”

绯颜的身子瑟瑟地发抖,抬起眼眸,不管不顾地道。

因念着榻上还有那混小子,心里再堵着,她说出的话,终究压低了声音。

“你想去冷宫,我偏就不容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