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峋轻笑一声说:“你这么聪明,慢慢想啊。你要反击也好,要反抗也好,都随你,不过良辰,你动了心眼就别怪我耍手段。百姓既然点得灯,州官当然更能放火,这是你的选择。”

见叶峋摆开一副“我尊重你的选择”的态度,真把宋良辰给恶心到了:“说得好像我有很多选择似的,叶峋,别摆出这副嘴脸来,恶心。”

听她这么说,叶峋也不冒火气,依然带笑:“讨不到欢心,恶心也可以,我并不是很介意这两者的区别。”

“你这样有意思吗?”

“还好,我觉得不错。”

只要你在身边,爱也好恨也罢,欢心也可恶心也行,只要你在,并无区别,但求长伴左右,其他的…不敢奢求。

第九章 山不来,我过去

既然州官说他要放火,也许她点灯,宋良辰就更无所顾忌。

人生路上,谁能没有割舍不掉的白月光,叶峋也不是一夜之间就长成现在这样的。他也有缱绻温柔少年时,也有被记忆窖藏成一坛老酒的曾经,也有旧照片里永远不会褪色的美好少女。

叶峋十七八岁时,也有那么一片洁白的月光,陈蕴楚的远房堂姐陈颖微,曾经是个浪漫可爱,永远充满各种天真美好念头的少女。职业芭蕾舞演员,这些年一直在美国一个芭蕾舞团演芭蕾舞剧。二十五六岁,对一名芭蕾舞演员来说,正是金子一般的时光,陈蕴楚之所以回来,是因为音乐学院的殷殷邀请,她归国后将在舞蹈学院芭蕾舞系开课教学。

陈蕴楚和她关系很亲密,所以宋良辰很清楚这些年陈颖微一直没有放下过叶峋,当年陈颖微之所以会和叶峋分开,正是因为陈颖微要出国。而叶峋那时候正在读大一,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他不可能离开国内,两人只能分手作别。陈颖微一去近八年,在美国边上学边演出,如今总算是又踏上故土。据陈蕴楚说,陈颖微回来,除了因为舞蹈学院的聘请之外,更重要的是为叶峋。

“我姐你也清楚,永远心怀浪漫,为爱痴狂,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她这些年为叶峋把自己虐得够呛。又怕叶峋恋爱结婚,又不愿意放弃她浪漫的理想与追求,怕自己一回来就会拖着叶峋,耽误他的人生,叫他大好年华全空磋砣。好不容易理想达成,追求得手,又有一份很不错的聘用邀请,再一听说叶峋还没结婚也没找女朋友,而且正在相亲,立马泪汪汪地答应下来。我那姐姐啊,活生生一朵真得不能再真的白莲花,只除了有时候叫人起鸡皮疙瘩,人单纯到蠢!”陈蕴楚又说起这些年,要不是他哥在国外罩着陈颖微,陈颖微早叫人给吃得骨头都不剩下。

“你是在跟我备案呢?”

“对啊,我那蠢姐姐要是当了你嫂子,你可别欺负她,我可知道你家那一窝子都什么人。也就她又纯又蠢,非要自己往你家那坑里跳,还死乞白赖看上你哥,怎么想我都觉得够呛。可她喜欢,我们有什么办法,谁拦她她糊谁一脸眼泪,只能由着让她往里跳了。”陈蕴楚满脸无奈,叶峋皮相也就中上水平,陈颖微却从小就是出了名的美人,身段修长,瓷白的小圆脸蛋,一双永远水汪汪的眼睛随时能眨下几滴悲春伤秋的感伤泪来。

“安心,我跟你这么好,她跟我亲姐有什么区别。我们家没你说的那么可怕,爷爷向来开明,至于我,像会为难嫂子的人吗?”宋良辰万分盼望白月光姑娘能早早把叶峋给收了,她也好继续平平稳稳过日子。

“你怎么不说你哥,这么些年,他对谁有好脸。远的不说,就说上回我给你拿果汁,顺便给他拿了一杯,我端半天他不接,你不知道众目睽睽之下,我手悬在那里有多尴尬。结果他还给我来一句‘端走’,那语气,活像我是他二钱银子,在草市上买来的小丫头。”陈蕴楚说起叶峋,永远槽点满满,

“颖微姐对他来说,是特殊的。”

“要不冲这点,我姐她家里哪肯答应,只希望能一直特殊下去,圆了我这蠢姐姐的执念。”说实在的,陈蕴楚不怎么看好,她深以为,一旦结婚,不,也许都不用结婚,多相处一段时间,陈颖微就会将叶峋抛下,转投他人怀抱。不为别的,只为叶峋杀伤力一向突破星系,有时候不张嘴都能秒杀人。

“几时的飞机?”

“明天下午一点一十五,透个气叫你哥接机啊,最好带束绣球花,我姐最稀罕这套。我几乎能想象得到,当你哥捧着花出现在出口时,她笑中带泪一路飞奔的情形。”陈蕴楚素来吐得一口好槽。

宋良辰想了想,觉得自己说痕迹太明显,她把这差事给辞了,只说她最近跟叶峋闹矛盾就行,左右他们从前没少闹矛盾。陈蕴楚听了就把这差事转给她哥,话要带到,人去不去就看叶峋自己了。

几天后,当陈颖微到达机场出口时,她满含期待看向人群,寻找着记忆中那个于她而言万万人之中,也一眼能认明的人,那个与她在彼此人生中都曾留下许多不褪色加快的人。一定会有变化,陈颖微在第一眼没能认出来时这样在心里跟自己说,十几岁到二十几岁是容貌气质最容易发生改变的年龄,所以陈颖微没有气馁,依旧睁着盛满湖水的双眼在人群中一遍,再一遍地寻找。

人越来越少,然后随着下一班航班转多,再次一走而光,又重拥挤,陈颖微固执而不知疲倦地寻找着。她坚信,只要她看得足够仔细,那个人一定会走到她面前来,如同摩西分海般,从人海里一路彼此注目着走近。但是没有,从下午到黄昏,从黄昏到月上中天,那个她以为会出现的人都依然没有影踪,陈颖微低下头来,静静看着屏幕上的未接来电,有很多名字,唯独没有那个叫叶峋的人。

“你堂哥不是去接你了吗,是飞机晚点了,还是临时改签了,今晚能不能回家,需不需要妈妈来安排?”来电的是陈母,好半天没听到陈颖微回话,就有些着急:“到底怎么了,说话,人在哪儿,我马上去接你。”

“妈,我没事,临时有事改签了,明天早上回,不用来接我了,我自己回家。”陈颖微考虑再三,最后只有一个念头——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陈颖微按下电话,从通讯录里翻出琴山别墅的电话,接电话的是芳姑,陈颖微报上名字后,芳姑过了会儿才想起来:“是阿微啊,这么晚打电话来,有什么事吗?”

“芳姑,阿峋现在住在哪里,打他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我有事想跟他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他现在的住址。”陈颖微完全没有想过,芳姑不会告诉她的这个可能性。

但是在芳姑记忆里,陈颖微只是个和叶峋曾经比较谈得来,带到琴山玩过几次的同校同学。很多年都没来往,却忽然大半夜来电话问她地址,芳姑可不敢随便报,而是直接报上叶峋公司秘书室的座机,并明确告知接待访客的时间。虽然芳姑没有明说,却让陈颖微明白,这个时候打电话不合时宜,会面接待访客更不合宜,总裁也有私人时间,电话打不通正是印证了这一点。

“谢谢芳姑,我知道了,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兜头一盆冷水倾泻而下,瞬间从身体到心都被浇透,陈颖微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迎接她的欢迎仪式竟会是这样的。

“不要急,不要乱,陈颖微,他也许真有什么事,芳姑只是不太记得,加上这么多年没联系,她不跟你说才是正常的。”陈颖微深吸几口气,推着身边巨大的行李箱走到路边,伸手招来出租车,驶向市中心离叶峋公司最近的酒店。

这个深夜,城市的灯火格外空旷寂寞,陈颖微辗转难眠,彻夜不能合眼。令她彻夜思量的人,在城市的南端也没有合眼,却不是为陈颖微,而是为宋良辰。

长年外号“打不倒”的宋小虫,在夜里九点忽然烧起来,幸好陆曜看出不对劲来,一剂退烧贴下去,烧倒是退了,人却没醒。她在琴山别墅里,有老爷子在,他只好遥遥监控,让芳姑每刻钟来一通电话,直到刚刚芳姑打来电话说老爷子已经睡下,他才开车赶往琴山。

至于陈钟裕说的接陈颖微,他已经明确拒绝了,并表示他已经放下了过去的事,不便再作出任何能让陈颖微误会的举动来。并非是他擅长遗忘,而是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他终于挖出了自己内心深处潜藏着的执念——从来只有宋良辰。在他不曾察觉的时候,已暗生*,已刻骨铭心,已无法抹去。

车开得飞快,到琴山原本需要四十几分钟,却被缩短到半小时,叶峋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宋良辰。只有亲眼确认她安好,看到她重又活蹦乱跳,才能平息他胸中那颗躁动不已的心。

“陆医师说只要夜里不再发烧就没事,睡足了就会醒过来。”

“芳姑去睡吧,我这没什么事了。”

打发芳姑去睡,叶峋自己上楼,宋良辰屋里只开着两盏灯光微弱的小灯,躺在被窝里的宋良辰脸色倒和平时没什么太大区别,只除了嘴唇有点发干外,什么都好好的。叶峋端了杯水过来,拿棉签蘸水往宋良辰唇上涂抹,棉签还没挨近宋良辰,叶峋就已经收回手。

一口将杯中水喝下,叶峋俯首轻柔*着因为干燥而略显粗糙的嘴唇,有水的滋润,很快又恢复弹软红润,叶峋看罢十分满意。当他准备进一步撬开唇瓣时,宋良辰睁开了双眼…

第十章 移不开,遮不住

在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宋良辰就已彻底清醒过来,晕蓝色灯光下,原本冷峻的叶峋却被衬托出十二分柔情来。宋良辰一个念头升起,不怎么经大脑深思,就已经脱口而出:“景云。”

虽然这一声没经过大脑,但是她脱口而出后在脑子里转几遍,就忍不住为自己这神来一笔叫好。郑景云现在远在国外,叶峋还要留着他安安稳稳地来威胁她,所以这一声不会对郑景云造成困扰。唯一能困扰到的,仅仅只会有叶峋这个人。

她清楚地看到,在“景云”这两个字出口后,叶峋那十二分柔情瞬间化作飞灰,就仿佛有什么把他整个人吸干了一般,至于被吸干的是什么,这就有些微妙不好言说了。宋良辰心道:“是你把伤害你的刀放到我手里,我不好好利用岂不太对不住自己,也太对不住你。”

嗯,这样是很渣,是很矫情不是东西,可这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角力与争夺,不是他压倒她,就是她战胜他。他们手里都握着能伤害彼此的刀,注定要把对方和自己都捅得血淋淋。他不是心善手软之人,她也一样,只看谁先放弃这不明智的行为而已。

“激怒我,你能落着好吗?”

“反正已经落不着好了,为什么不让自己痛快点呢。”宋良辰说完,甚至露出笑脸来,她都有点意外,这样的时候,她居然还能冲叶峋笑得出来。

“那就继续,不过,放聪明点,别挑不合宜的时间,挑错时间的后果,你肯定不会想看到。”叶峋说着低头,在那瓣唇上轻印一下,然后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看宋良辰:“我会叫营养师做定餐计划,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自己去跟营养师说,定餐计划做好了拿给梁庆海,叫他照着做。我明天十点的飞机,要一周左右才能回来,调养身体的药记得吃,营养餐也不要耽误。”

听叶峋说要出差,宋良辰轻轻皱一下眉,她还等着好戏上演,怎么叶峋这时候出差,把她的计划都打乱了。不过也没关系,不过是往后延迟一周的事,相信陈颖微应该不会因为这一周把八年的期待给消磨去:“知道了,我会的。”

见宋良辰乖乖答应,叶峋颔首:“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出差这种事,对叶峋来说十分日常,但这么多年以来,叶峋从来没有过给宋良辰带礼物的时候。这算什么,曾经期盼的时候,没有收到过“哥哥”礼物,那么以后的所有人生里,她都不需要再收到:“没有,不需要。”

这个回答,叶峋却跟没听到一般,丢下一句“回来给你带礼物”就转身推开门出去。留下宋良辰看着门发愣,好半会儿才哼笑一声,满面嘲讽地捂住自己的眼睛,倒不是说有眼泪要冒出来,而是想把叶峋刚才的样子从眼底彻底抹去。

“叶峋,我们都会有报应的。”为一个叶峋,她把自己固有的道德观价值观全都踩到了脚底下,所以她会有报应,而叶峋…她会努力让自己成为他的报应。

第二天起来,宋良辰和老爷子吃早饭时,叶峋早已经驾车离开琴山别墅,老爷子连孙子昨天晚上来过别墅都不知道:“好点了没有,如果不舒服就不要去上学,多请几天假在家里养好身体再说。”

“爷爷,我没事了,前段时间还去医院体检过呢,哪有什么毛病,这不是最近几天没睡好,加上冷冷热热地吃了太多,这才发烧的,陆医师也说没事。”宋良辰说到最后,老爷子也不放人,直接打电话到学校请假。宋良辰见状,只能举手投降,老老实实待在琴山跟老爷子一起打拳钓鱼晒太阳。

至于赶十点飞机的叶峋,在八点四十赶到公司,经过秘书台的时候,秘书跟在他身后走进办公室:“叶总,合约和资料都已经打包好了,已经提前送到机场。合约方刚才发了传真过来,需要您确认签字,今天早上本来有早间简报会议,已致电副总请副总主持。另外,除了公事,还有一件私事,有位姓陈的小姐自称是您的女友,说要来拜访您。因为我们从来没听说过,所以秘书台拒绝了这次会面,她留下了酒店房号和手机号,您看是否要给您安排会面?”

叶峋接过传真,一边逐字逐行地看着,一边回话道:“把地址和电话留给我,叫孙助理另外坐车先去机场,我自己开车过去。”

秘书接过已经签好字的传真,心里不免有些好奇,但却很有职业操守的没有多问一个字,只点头应声:“是,叶总,我知道了。”

从办公室坐电梯直下车库,叶峋开车行驶到酒店外,陈颖微住在1505,叶峋在车库时就已经打了电话给陈颖微,告诉她在餐厅见面。陈颖微喜不自禁地对着镜子看了又看,确定自己没有半点不妥当才欢悦无比地下楼去。餐厅设在二楼,舒缓的丝竹声夹着中式早餐的香气扑面而来,让陈颖微眉不由自主上扬,觉得这真是个好的开始,熟悉的声音,让人眷恋的香气和味道。

但是随后出现在她视线里的叶峋很快让陈颖微的心跌到谷底,那个多年以来一直在她记忆里固执不肯去的少年,不复从前,他面容冷峻,态度疏远,看她的眼神与陌生人无异。但是陈颖微还是满含欢喜地站起来,迎向叶峋:“阿峋。”

“坐。”叶峋点点头,很是绅士地请陈颖微先坐下。

陈颖微却怔怔然不知该怎么才好,叶峋的脸上固然有笑意,不过却是客套的,客套得令她如坠冰窟:“阿峋,我…”

“颖微,恭喜学成归国。”叶峋继续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与礼仪,但接下来嘴里吐出来的话却足够让人体无完肤:“不过,以后不要再到秘书台开玩笑了,我怕她会跟闹脾气。”

瞬间,陈颖微脸上血色褪去,纵是擦着淡淡浅浅一层腮红,也遮盖不了苍白的脸色:“你,你有心爱的人了?”

就算心中已只能容纳得下一个宋良辰,曾经的回忆也并不虚假,陈颖微这样,叶峋多多少少有那么一丝半缕不忍。但他没有选择放软语气,太过斩钉截铁固然伤人,但只是暂时的,给她希望,让她以为还有可能,那才是真正的残忍。他光与宋良辰就够耗神,对于其他的,快刀斩乱马才是最稳妥的作法:“是,她是我将与之相伴一生的人,这辈子都不会生变。”

当时年少,又太长时间没有见过,是好放下的。这世上,最恐怖的不是一见钟情的天雷勾动地火,而是悄无声息的细水长流,令人溺毙其中不自知。

叶峋还要赶飞机,所以并没有多待,陈颖微既然不再开口,他便客客气气地告辞。直到叶峋站起来时,才听到陈颖微开口问他:“我能知道她是谁吗?”

“你不必知道。”叶峋离开的脚步半分不曾停顿,哪怕陈颖微再无威胁,他也不能容许任何人任何事多给宋良辰添烦恼。除他这桩烦恼外,这世上所有烦恼事,他都一力挡去,更何况是因他而产生的烦恼。

陈颖微眼睁睁看着叶峋离去,在记忆里从不曾褪色的缱绻少年,此刻在盛光如沐之中,褪色成一片苍白。陈颖微死死抿唇,既没出声相留,也不容许自己哽咽,甚至是流泪。在陈颖微的观念里,眼泪只属于失败者,而她不想就此成为失败者,她不甘于从此死心,更不甘于在数年的期待与思念之后,将她渴望的最美好的拱手让人。

“蕴楚,你是不是和阿峋的妹妹很要好?”

“是啊,怎么了?”

“我想见见她,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我打电话问问,颖微姐怎么忽然想见良辰?”

陈颖微随便托了个借口,只要陈蕴楚替她问问宋良辰什么时候方便,既然长达八年的时间她都等了,自不惧再慢慢等些日子。

接到陈蕴楚的电话,宋良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把消息传达出去是一回事,要她亲手把人推进坑里是另一回事。她不愿意见陈颖微,她怕自己忍不住利用陈颖微的一片痴心:“病了,在琴山别墅呢,现在爷爷也不能放我出门,等我养好了,爷爷肯放我出来时再约行吗?”

“你也会生病,打不倒的宋小虫居然也生病,真稀奇。严重不严重,要不要我带点鲜花水果点心来探你。”陈蕴楚忍不住笑起来。

“我也是*凡胎,当然会生病,不严重,就是发烧后有点浑身使不上劲。你要上课就不用来了,过几天我就生龙活虎地回学校,到时候再找你去。”宋良辰说着想了想,接着道:“你堂姐也等我好了再说,你看行吗?”

“当然是养好身体再说,我堂姐已经打算入职舞蹈学院,以后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聊。”陈蕴楚说着挂上电话跟陈颖微说了一声。

陈颖微得到答复后在酒店里独坐一个多小时,才整理行李回家,她已经作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这世上,总有些人为爱成魔,为爱痴狂,前者如叶峋,后者如陈颖微。他们或朝霞白露,很快消逝在岁月这条河流里,或如日月山川,恒久矗立,移不开,遮不住,挡不了。

他们,惯于给他人的生活带去波澜,且从不管如何平息。

第十一章 如所愿,必不负

叶峋几天后出差回来,果然给宋良辰带了礼物,且是宋良辰不会拒绝的礼物——满满几个货柜面料。红黄蓝绿青蓝紫,市面上找得到的颜色,找得到的材质,基本都有那么一两卷。叶峋落地就让助理去北海市场办理,他和助理办妥公司坐航班落地时,那几个货柜还在海上漂着。

宋良辰见叶峋回来不声不响的,一半是宽心,一半是稀奇,叶峋惯来是个守信重诺的,居然也会有失足掉坑里的时候,这可真罕见。不过,她也不过宽心十来天而已,老爷子朋友大寿,正好是周日,宋良辰早已答应好要和老爷子一道去,因此一放学就回了琴山。

人还没到门口呢,就看到几个货柜车在别墅门口停着,不少人正推着轮车送进送出。宋良辰远远看去,怎么看怎么觉得那些东西应该是各式各样的面料,“咯噔”一下,她就想起叶峋的“礼物”来,一时间哭笑不得。

进门问芳姑,芳姑果然不出她所料地回答道:“这是叶峋从北海市场专门买来给你的,这半个月顶楼都在拆装,给你做成工作室了。老爷子说,既安全又省得以后你两头跑,毕业后就在家里玩,市里再弄间铺子,什么都齐活了。”

“呵”一声,宋良辰去顶楼看了一眼,放面料的架子都早早做好了,把面料整匹架上去,只要往外抽就行,不需要再搬来搬去。那颜色摆放,整整齐齐,简直就是按着色谱来的,要有强迫症的话,看一眼就能被治愈。

等到所有布匹一一上架摆放好,宋良辰在里边看了很久,很有种想跟叶峋道谢的冲动,可才掏出手机来调出叶峋的号码,她就歇了这心思。按照叶峋的脾气,不可能送礼物送得默默无闻,必然会前来收取点回报。一想到这,就算是看到理想的工作室,她都没有半点感谢的心,她现在需要想的是,当叶峋索取回报时,该怎么对付过去。

“颖微姐,努力呀。”她到底没能下得去手推陈颖微一把,不过,陈颖微也不需要她推就是。

黄昏时分,叶峋开车过来,一进门就含笑看宋良辰,问她:“礼物满意吗?”

不等宋良辰回话,老爷子就发话了:“早该这么干,良辰在学校连把剪刀都要跟人共用,你现在才想起来给她准备这些,不嫌晚啊。”

叶峋看向老爷子,明显心情不错,满嘴服软:“是我疏忽,以后我要是疏忽了什么,良辰可以提。”

当着老爷子的面,宋良辰没下叶峋的脸:“谢谢哥,我很喜欢。”

老爷子眉开眼笑,他就喜欢看这兄妹俩处得好,一个屋檐下一家子人,总要和和乐乐的才好:“这样就对了,你们俩相互扶持,我以后也能对你爸妈有个交待。赶紧去换衣服下来吃饭,今天良辰下厨了。”

叶峋明显很意外,宋良辰从来没下过厨,正正宗宗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竟然今天会进厨房,莫不是“礼物”的奖励?叶峋挑眉看宋良辰,眼神中满含“我要的奖励可不是这个”。

“爷爷,我就去翻了两下勺而已。”食材洗好切好装了盘,连油锅都坐好了,她进去只管翻勺,芳姑在一边下料调味,还要指点她怎么翻炒,按芳姑的话说指导她比做菜还累。至于为什么去翻勺,她是想着自己以后肯定要出国精进一下学业,得先准备准备,免得以后在国外饿着自己。

至于结果——最后她特地打了电话给梁庆海,问他以后愿意不愿意做海外劳工。梁庆海哪能答应这个,只说到时候如果需要,可以给她派个徒弟过去,他本人家小都在国内,走不开。

没想,叶峋兴致盎然地问哪个菜是宋良辰的手艺,芳姑端着菜上来说:“麻婆豆腐和苜蓿苗,可得好好尝尝,为炒这两个菜,良辰差点烫着手。”

“我再也不进厨房了。”在老爷子和芳姑地侃笑里,叶峋意味深长地注视里,宋良辰瞬间绝了学厨艺的心,她还是踏踏实实张嘴吃吧。

“真不?明天我还打算教你做蔓越莓饼干和芒果布丁呢。”这两样小点,还是芳姑为宋良辰特地去学的,芳姑本来只会做中式菜肴,因为宋良辰格外喜欢吃蔓越莓饼干和芒果布丁,跟从前邻居家那法国媳妇学的。

“真不,我很坚定的,芳姑不要动摇军心。”宋良辰觉得自己在这方面真没有天赋,与其折腾这个自己大感困难的,还不如好好钻研自己喜欢且擅长的。

芳姑和老爷子齐笑出声,叶峋虽然没出声,却也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正在这和乐一室,满屋子笑声的时候,传来一小段门铃音乐:“这时候了,不知道是谁,老爷子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打开门,芳姑半天没认出人来,还是门外的人轻言软语地开口,芳姑才认出这声音来:“陈小姐?”

“芳姑,我找叶峋,他在吗?”陈颖微这么久,都没能再见到叶峋的面,之所以这时候能找来,还是陈蕴楚告诉她的。叶峋周五周六的时候,多半都会去琴山别墅陪老爷子和宋良辰吃饭,陈颖微知道了,当然要来试试。

叶陈两家还算有点来往,老爷子虽多年没见陈颖微,不过与陈颖微的祖父有些交情,自然不会把人拒之门外。既然人来了,虽然挑的时间不对,不过在国外几年,老爷子觉得也能理解,总有些小年青,一出国门就轻易移风易俗:“来吃饭,别客气,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总不能叫你饿着,要不你家里祖父父母该着急了。”

陈颖微没坐,却是看向叶峋,叶峋连眼角都没多给她一个,陈颖微不免表情生硬。到底还是没能坐下来,她来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冒冒然上门打扰,自然是有理由可找才来的:“我正好在附近,下周家里有宴会,就想顺路过来给送个帖子,到时候,老爷子、阿峋和良辰妹妹可要一起来。”

老爷子如今除老友们生日,儿孙结婚,多半是不参与这类宴会的,所以一般都是叶峋去,如果是宋良辰的朋友,宋良辰也会去。不过,他们的帖子从来是分开的,且鲜少有同路的时候,如今被写在一张帖子上,怎么都有些微妙。

老爷子叫芳姑接过帖子道:“我一把老骨头,不比你们小年青经折腾,阿峋和良辰去就行了。”

“好啊,到时候我和蕴楚一起去。”宋良辰一口答应,她一惯就是和陈蕴楚一块搭伴参加各种宴请,有时候再加上陈蕴楚的几位堂兄。

叶峋搁下筷子,笑看向陈颖微:“下周要去工地,恐怕不能前往,陈小姐,见谅。”

“陈小姐”三个字令陈颖微脸色又是一变,原本见面时还是叫“阿微”的,这回上门来竟然称呼“陈小姐”,这让陈颖微深切意识到,这个人对自己的接近已充满反感:“没…没关系,阿峋不去,良辰可不能不来。”

事实上,宋良辰比陈颖微还要震惊,那个在叶峋年少时光里留下浓墨重彩的“阿微”,竟然再不能牵动叶峋的心肠。初恋是不同的,宋良辰一直这样认为,而且叶峋那几年就是这样表现的,但眼前这一幕如同狠狠一个耳光,扇得她头晕眼花。看向叶峋时,发现叶峋正含笑看向她,那笑中饱含深意,她却能直白地读明白——你就这点能耐?太不够看了!

“当然不会,我会去的。”也当然不止这点能耐,叶峋,都会让你看到的,都会的。

原本只想有个人缠住叶峋的脚步,令他深陷,既然这招不起作用,那就换招,也省得她为推陈颖微下陷阱而心有愧疚。这样也好,总不过你与我互相折腾,比憋着坏折腾完别人还折腾自己要强。

她只是不想太过激烈与极端,没想到底还要那样做。

叶峋,还有下一回合,咱们继续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送走满怀失落的陈颖微,宋良辰转身上楼回自己房间,门还没全推开,就看到在灯下看书的叶峋。看到她进来,叶峋抬头扫她一眼,夹好书签合上书,站起来示意宋良辰坐下:“怎么样,心里舒坦了?”

“痴情女,负心郎这样的戏,有什么好舒坦的?”

“是吗?”叶峋走到宋良辰身后,低下头贴近宋良辰耳后,呼吸轻吐,声音低沉舒缓地说:“不应该是美景有意,良辰无情吗?”

宋良辰扯开嘴角“呵呵”笑两声,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不应该。”

叶峋听了笑出声,轻咬一下宋良辰的耳垂,说:“以后这样下乘的计就不要用了,就是我想中计让你舒心,也到底太违心了些。教你那么多,现在不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来,良辰,让我看看你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宋良辰侧脸,接开距离看向叶峋,只觉得这人愈发变态:“如哥哥所愿,必不相负。”

“好,静待良辰。”

一语双关,含笑的眼如银河横亘于夜空,满目唯有星辉。

(叶峋这样想:噢,你想这样玩,那我陪你这样玩。宋良辰想法则是:既然这样玩你才肯来,那我们就这样玩。摊手…他们俩完全没法一起愉快地耍,但作为亲妈,我非要把他们俩捏一块玩耍,亲!请尽情享用这美(狗)味(血)吧~)

第十二章 这个人,多忘情

其实,不管是叶峋还是宋良辰,他们都小看了陈颖微,她是个真正敢为爱成狂的人。虽然平时陈颖微看起来略显绵软,但一个能放下心之所系,一走就是八年不曾踏足故土的姑娘,骨子里怎么都有股狠劲。

约不到心上人,打听不到心上人付出感情的对象,那么就慢慢来,在心上人反感着自己的时候,先迂回一下,不着急直接贴那么近。宴请本人不来没关系,有妹妹来也一样,打听打听这些年的经历,先混个脸熟,至少下次上门不能再这么突兀而尴尬。

宋良辰倒是很好接近,三言两语,就熟络起来,老爷子那里却有点麻烦。老爷子对陈颖微回国的第一印象就不好,不为别的,只为那“轻易移风易俗”的标签。老爷子很小就在国外成长,自认几十年都没改得像陈颖微那样彻底,所以老爷子不怎么很待见陈颖微,还私下跟宋良辰说过“人不能一离故土,就连自己祖宗姓什么都忘掉”。

不过,陈颖微上门,老爷子也不能把人直接关在门外就是,一来二去,从待几分钟,到待半小时,渐渐的陈颖微跟老爷子也熟络起来。老爷子爱打拳下棋垂钓,下棋垂钓陈颖微够呛,但打拳她行,曾经教她舞蹈的老师曾有把武术编进芭蕾里的想法,最终选的就是太极拳,为此,陈颖微学过两年太极拳。

这东西,捡起来不难,找个师傅练几个月,凭着陈颖微出色的运动神经和对韵律的掌握,很快就似模似样,比练十几年的也不差多少。

陈颖微总上门,老爷子当然能看出来她为什么,有人惦记自家孙子,虽这姑娘他不很待见,但有人缠着孙子,他还是很乐见的。能成不能成的,一看缘分,二看这姑娘能不能撬开那颗木石心,老爷子很想看看这姑娘有没有这能耐。

“这个周末阿峋和良辰会在家里,到时候来玩。”这天老爷子打完拳,给陈颖微透了这么个消息。

陈颖微听了当然喜出望外,她没想到老爷子能这么快松口:“嗯,叶爷爷,谢谢您。”

老爷子摆摆手:“难为你天天来,今天早点回去,好好收拾收拾,后天早点来。喜欢吃什么跟芳姑说,叫芳姑给你做。”

“嗳,好。”陈颖微跟老爷子道别后,迈着轻快地步子走远,脸上满是不自禁的笑容。

芳姑眨了眨眼,没想好要不要给叶峋打电话,这下可好,相亲都安排到家里了。明天宋良辰也会回来,这要是叫宋良辰看到,还不得更离叶峋远远的,想来想去,芳姑还是给叶峋打了个电话。

接到芳姑的通风报信,叶峋琢磨片刻回答道:“芳姑,你照爷爷说的做就是,我自有办法解决。”

芳姑觉得陈家姑娘也不容易,天天捧着笑脸来,总不能让人家姑娘太下不来台:“叶峋啊,到底是个姑娘家,别对人太狠。”

“不至于,芳姑放心。”

一般要回琴山渡周末,宋良辰和叶峋都会在周五下午就回来,老爷子提了一句陈颖微明天会来家里玩。叶峋丝毫不意外,宋良辰倒有些意外,她没想到陈颖微真能越挫越勇。

“那叫蕴楚还有蕴楚的堂兄也来吧,再叫梁师傅过来帮芳姑作菜,省得累着芳姑。”宋良辰这是替陈颖微着想,叶峋那样明显的拒绝,陈颖微还要往他跟前凑,真不知道叶峋会作出什么来。多叫几个陈家人来,一是好让叶峋收敛点,二是也好宽慰陈颖微。

老爷子没意见,叶峋则是无所谓,老爷子觉得人太少,年轻人一起玩,总要热闹一点:“良辰多叫几个同学来家里玩,总不能上几年大学,交好的同学连家门都认不得。”

宋良辰点点头,真正说交好到需要彼此认家门的同学,还真没几个:“好,我叫周舟他们几个来。”

吃了饭宋良辰就给同学打电话,加上周舟也只叫了四个人来,周舟悄悄问宋良辰能不能带她表姐钟令瑜来。宋良辰现在另有了计划,不想再推人进坑,想了想告诉周舟,另有叶峋的追求者在场,恐怕不是很方便。

周舟倒是答应得好好的,没想第二天还是带了钟令瑜来,宋良辰见状把周舟拉到一边问:“不是说有追求者吗,你怎么还是带上你表姐来了?”

被这么一问,周舟满脸无奈:“我才从宿舍出来,就看到我表姐在楼下,一打照面她就问我去哪,我没多想就答说来你家玩。她死活非跟着一起来,还特地去买了裙子换上,我要不带她来,非被她念叨死不可。你就当没看见吧,回头我看着她,不让你为难就是。”

“我倒不怕为难我,就怕回头她不好受。”宋良辰心想:就是有心安排,这人也凑不得这么齐整,这场面多热闹,叶峋看了别以为是她特意安排的才好。毕竟叫人来是她提议的,名单是她定的,谁能想到有这么巧。

“没事,打击着打击着,她也就能死了这份心,省得还天天跟我打听你哥的事,对这点,我真是烦死她了。”周舟确实不堪其扰,她这表姐对“真爱”实在太过奔放不羁热情如火。

把人引进门,陈蕴楚和周舟是认识的,一行人很快凑在一起熟悉起来。陈颖微和钟令瑜一个穿着果绿真丝衫一个穿着水墨晕染的裙子,前者名媛范十足,优雅得像一只伸长雪白脖颈轻歌的白天鹅,后者跟江南三月的雨一样灵秀,气韵悠然,俩人怎么看都令人赏心悦目。只可惜,媚眼都抛给了瞎子看,还让宋良辰得了叶峋好几个“意味深长”的笑和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