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云岩其实也有些被他的目光震慑。

因章家这父子俩在沙场是出名的狠,两个人打起仗来都是不要命的,为此章执也得了指挥使的官位,不过那又怎么样?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其他将军都封了爵位,唯独章执不曾,便因为他是马匪出身。

说到底,那本是要坐牢的,要不是因为运气好正好遇到战乱,章家父子还在荒漠里抢劫财物呢!

他怎么能把女儿嫁给这样的人,真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气氛剑拔弩张,眼见父亲出来了,杜若生怕事情闹得复杂,她实在不想章凤翼与杜家结仇,杜蓉更是难做。

她忙与老夫人道:“祖母,人人都说章大哥是马匪家的儿子,可我瞧着挺有礼仪的,刚才在船上,也是规规矩矩的没有惹事,可二叔怎么要赶他走呢?他好歹是章大叔的儿子,父亲与章大叔很好的,父亲肯定要生气了。”

其实老夫人原本也觉得杜云岩有些过分,那章老爷是黑道上的人物横行无忌,可章凤翼还是个小伙子,且也没有做错事情,倒不知这二儿子发什么疯。

节日里,该是欢欢喜喜客客气气的,现在杜云壑也听见了,她可不想两个儿子为章凤翼争执,便朝外喊道:“云岩,你刚才是不是喝酒了?快些进来,我使人弄些醒酒汤给你喝!”

杜家老爷子早早去世,老夫人持家数十年,还是很有威信的,且杜云岩惯会讨好她,听到母亲出声,就有些犹豫起来。

恰好杜云壑此时也开口了:“凤翼,刚才我还来不及与你说话,你父亲今日怎么没来漕运河?”

杜云岩脸色就很难看。

真不知道杜云壑什么意思,他属下也不是章执一个人,怎么就偏对他父子俩那么客气,不知道的,还当怕了他们章家。

“大哥,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二十岁的人在我们游舫赖着不走。你是知道的,我们家四个姑娘呢,他在外面,蓉儿跟莺儿都不能出来。”

杜云壑眼眸眯了眯:“什么赖着?你也真像是醉了,刚才与钱大人在河边,是不是就地喝酒了?不要再胡言乱语,母亲叫你进去,你便进去罢。”

他的神情在这瞬间很是严厉,杜云岩气得不知怎么办,章执那日跟他说的话他总归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杜云壑也不知道章凤翼这小子是想要娶杜蓉,杜云岩心想,假使换成娶杜若,看他还能不能有这种态度!

他拂袖走了。

杜若见状,缓缓吁出一口气,侧过头时发现杜蓉正看着她,她那时候很想跟杜蓉说些什么,可到底没能说出口。

她希望杜蓉好好的。

等到游舫靠岸,杜绣才出现,她疾步过来与老夫人道:“三姐姐与贺大哥走得太快,我没回过神,木桥就收起来了,豫哥哥说索性便送我在岸边等你们。”

想到贺玄冷冷的样子,老夫人倒也不怀疑,定是他将杜绣拉下的,这孩子与二房的人都不亲,有时候她甚至怀疑,恐是连死活都不会管。

杜若则忙着问周惠昭:“周姐姐人呢,周家有没有接她回去?”

“她身体不大好。”杜绣眉头挑了一挑,“在豫哥哥的游舫上就晕了过去,刚才豫哥哥给她请大夫,而今许是醒了罢,我看到周家的马车来接她。”

难怪她那时没有看到周惠昭的人影,杜若心想,她竟然也是那么羸弱。

杜绣道:“你是不是也在想,她竟然比二姐还要吹不得风呢?”

“大约是惊吓到了,”杜若道,“她也很愧疚,说早知道不该请我们去。”

瞧着她那样认真的辩解,杜绣笑一笑没有说话。

众人陆续坐上马车,杜若挑开车帘往外面看,只见章凤翼与父亲说了什么,父亲露出沉思的样子,两人又站得一会儿,章凤翼才告辞而去。

她回眸看一眼杜蓉,她依在车壁上,垂着眼帘也不知在想什么。

端午节过后,赵蒙便领兵前往兰州,赵坚为表现对此事的看重,亲自送这二儿子到城门口,赵豫瞧见弟弟穿着铠甲,英姿煞爽,浑身上下都有父亲的影子,心下就有些沉重。他自小不喜武艺,便算勤奋习得几年,终究也没有赵蒙五分的本事,后来便认真念书,众人都称赞他二人一文一武,是赵坚的左膀右臂。

是不是因此,父皇也难以做下决定?

他手指在袖中摩挲,说不出的烦闷,最近事事都不顺心,太子没有定下,杜若又翻脸无情,那天他没有控制住,为拦住她而踢到她的脚,也不知杜家的人会怎么想。

在这节骨眼上,他原是最需要支柱的。

秦氏看他郁郁不乐,手搭在他胳膊上道:“你不要太担心蒙儿,听你父皇说,金军遭受大创,应该是不足为惧的。”

“母后,我知道,我只是担心弟弟,他年纪太小了,若是我能一起去就好了,彼此还能互相照应。”

“你是要留在长安的,你父皇这里更需要你。”秦氏伸手给他正一正玉冠,关心的道,“你这几日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是不是还有别的心事?”

他的心事,难道秦氏不知吗?赵豫心想,她可是皇后娘娘,一早应知道立太子的重要,可父皇拖着,她竟然任由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明明年幼时,母亲是最疼爱他的,但他不能明说。

自从父亲称帝之后,好些事情都忽然变成禁忌,他知道他不能提太子两个字,他伸手捏捏眉心:“那日端午节,周家的游舫沉了,我正好路过救了他们,杜家三姑娘也正在这游舫上,后来出了些误会,她许是害怕急着要离开游舫,我误伤到她,也不知有没有好。”

“你想知道还不容易吗,我过几日便请她过来宫中。”秦氏很温柔的道,“这孩子很是单纯可爱,我也很喜欢她,那时在芙蓉园我便与杜夫人说了…”

听出母亲的意思,赵豫念头一动,他为拉拢杜云壑与杜家走近,那时杜若尚小他是没想到别处,可上回瞧见她,已有殊色,亭亭玉立,他不如就此娶了她,倒也安心。只要母亲出面,这桩事定是能成的,到时杜家还不是与他坐一条船?

他半垂下头,略是羞赧:“若若还有些小。”

“可以先定亲。”秦氏看他愿意,笑道,“等明年再成亲,你父皇也会高兴的,你可是我们赵家的嫡长子,等生下儿子,那是更好了。”

这话意思含糊,可也带给了赵豫一些希望,他又笑起来。

魏国公齐伍立在不远处,他是赵坚最信任的心腹,这回也一起来送行,眼见皇后与大皇子母慈子孝,他不禁想到自己的儿子,曾经与妻子也是这般的融洽,所以无论他去何处打仗,只要回到家中,什么疲乏都会烟消云散。

然而如今只剩下一夜白了头的老妻。

赵坚看他竟伫立不走,笑道:“你怎么了?是不是日头太大晒的不舒服?”他使人把皇帝专用的御扇抬到齐伍的头上。

也只有他能得到赵坚这样的关心。

因当初赵坚曾派齐伍与另一位将军陈士古去明州征兵,谁料他们半路遭遇伏击,齐伍虽是留下一条命,可陈士古,甚至还有齐伍的独子都没能活着回来,这两位都是赵坚的心腹,那次对他的打击也是颇为严重的。

后来,齐伍再也没有离开过赵坚的身边。

他忙躬身道:“臣不敢受此大恩。”

赵坚打趣:“一把伞也能算大恩?朕与你往前,饭一起吃,水也一起喝,就差没有盖一条被子了!”

众人都笑起来。

齐伍侧眸看到贺玄,高大挺拔的身材裹在黑色中,像把绝世的利剑,没有出鞘,便能斩人首级,这很有些像他的父亲贺时宪,但是他比贺时宪要狠辣的多。

“既如此,臣便不推却了。”齐伍笑道,“臣恐是身子不济,当真是头晕眼花的,也想向要皇上讨个假。”

“你要歇息,朕还能不准?”

“臣是怕耽搁操练守军,皇上既准许,便让雍王爷代替臣罢。”齐伍道,“这支大军原也是他麾下,怕没有人比他更为合适。”

赵坚微怔,但很快就笑道:“说得好像要许久似的,”他目光掠过身边的众位臣子,笑一笑道,“玄儿,那便由你继续操练,可不要太过苛刻,那都是为大燕江山立下汗马功劳的将士,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

贺玄领命。

赵坚搭在齐伍的肩膀上:“我们快些回去,省得你还中暑了,被你夫人晓得,指不定要怎么怪责朕。我再赐予你几桶冰,这几日便好好歇息罢。”

齐伍应声,垂下头来,目光落在贺玄的黑靴上,他就跟在自己旁边,走得慢而沉,一步步,好像从不会走错。

城中的八仙观,这日收到皇后的口谕,宁封披着白色的外袍,坐在竹榻上与礼部左侍郎卢树村道:“我这道观何时成为钦天监了?竟要我测八字,不过也罢了,既是娘娘旨意,我便看一看。”

卢树村陪着笑脸:“劳烦国师。”

宁封把两人八字拿起来细细推算,过得半响道:“八字虽是不错,然知晓面向恐更为精准,卢大人,不凡透露一二,那未来皇子妃是哪家的姑娘。”

“这,”卢树村犹豫道,“还未定下,娘娘也只是以防万一。”

“如此说来,卢大人是不信任本国师了?”宁封看着卢树村,“卢大人今日来也是想把事情处理周全的,我也一样,说到底都是为大燕着想,毕竟皇子娶妻那是慎之又慎的要事…我已提醒过卢大人,若是将来有何闪失,我恐是帮不上卢大人的忙。”

卢树村心里咯噔一声,忙道:“姓杜。”

大燕能配得上赵豫的,也就那么几家,宁封想到一个人,嘴角就挑了起来,杜家三姑娘,倒不知她可能预知,她将要成为皇子正妃了?

第017章

宋国公府,姑娘们学习的碧云轩设在府邸南边一处芍药苑里,此时正当花开,浓郁的香味从窗口飘进,让人有种昏昏欲睡的迷醉。

杜若手撑着香腮,眼睛不知不觉就要闭起来。

一只手忽地拧在她脸颊上,她吓一跳,连忙睁开眼睛。

杜蓉清脆的声音响在耳边:“瞧,被我抓到了罢,今日教《孟子》你竟然还打瞌睡呢!小心被夫子看见了罚你。”

杜若揉揉脸颊,轻声道:“这种天气呀最合适弹琴,手一动就不困了,也不知为何非得教孟子。”

杜蓉噗嗤声:“你别狡辩,好好听着。”

“是了,你在旁边看着,我怎么也不好睡的。”

见她认真起来,杜蓉方才不管。

夫子教完今日的课,先行告辞,怕姑娘们被太阳晒到,丫环一个个撑着油伞在外面等候。

杜若将将走进来,玉竹就与她说府里的新鲜事:“刚才章老爷送了一座桌屏来,一开始都以为是什么呢,拿个绸布盖着,后来抬到老夫人那里,掀开来一看,竟是前朝的《双冠图》,听说是正宗的蜀绣呢,也不知章老爷哪里寻来的,老夫人很是惊讶。”

突然送蜀绣的桌屏…

杜若眼睛一亮,看来章凤翼是又在想办法了。

老夫人出身金陵,世代簪缨家族的姑娘,过得极是精细,原先用的东西很多都是旧物,对绣件这种要求更是高的。不过章家送的这蜀绣,听起来很是稀有,定会博得老夫人的欢心的,就不知道老夫人会不会收。

“还在上房,没退回去?”她好奇的问。

“没有。”玉竹摇摇头,“好像老夫人很喜欢呢。”

那桌屏上面是只栩栩如生,颜色亮丽的大公鸡,地上绣有两株鲜红的鸡冠花,与公鸡的鸡冠是相得益彰的,故而叫双冠图。老夫人当时看一眼就喜欢上了,可总觉得章执送得礼太重,也有些莫名其妙,等到杜云壑回来她就问起此事。

杜云壑笑道:“儿子一早就知晓了,这桌屏是有次与大周打仗的时候,被章执得了的,但他这人娘知道,是个大老粗,家中也没有主母会欣赏这个,晓得母亲您颇有眼光,说是借花献佛,再者,也是想成全一桩美事。”他坐下来,“凤翼这孩子想娶蓉蓉。”

“啊!”老夫人大吃一惊。

在她心目中,杜蓉虽然性子刚烈了一些,并不是她最喜欢的孙女儿,可她实在没有想过要把杜蓉嫁给章凤翼那样的男人。毕竟杜家是名门贵族,而章家,虽然乱世出英雄,可章家并不是很好的结亲对象。

看她沉默不语,杜云壑心里晓得她是有些犹豫的,事实上,这也是很正常的心态,不光是他们杜家,便是在外面,好些人提到章家,提到章执,还不是有些嘲笑的语气?那不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他极有耐心的道:“母亲,我是觉得凤翼不错,他不像章执,那时候章执归于我麾下,我第一次看到凤翼,他袖中藏着兵书,我便与他说,我们虽不是文人,可多看书是有好处的。后来他遇到很多不解的,总会来问我,他现在还年轻,将来定会把章家发扬光大。至于家世,英雄不问出处,我们杜家要放在几十年前,也只是草莽。”

没想到他那么看好章凤翼,老夫人想到那日端午节,章凤翼很是礼貌的样子,就笑了一笑:“原来这小子早有预谋,不过这样大的事情,可不能一时做下决定。”

“母亲说得是,不若请章家来家中做客罢,倒也不是为还这蜀绣桌屏的人情,母亲介意,儿子便换个相同贵重的于他,瞧着母亲是很中意罢?”他略有些请求的样子,“便让他们来,母亲好好看看,要儿子说,包公子是文弱了些,蓉蓉这样的性子本也不合适。”

还反对起包家了,老夫人暗自腹诽,不过她向来信赖杜云壑,他赞同章家,肯定是有理由的,总不至于害他们杜家。

老夫人便答应了。

谢氏知道这件事,倒有些犹豫,与杜云壑道:“到底是二房的事情,那天在游舫,我看二弟很讨厌凤翼。”

“他是一时没转过弯,章家马匪是马匪,可现在封了官,那便是大燕正式的官员,一代代学规矩,不用多少年与我们杜家又有什么不同?他早晚会改变主意的。”杜云壑端起茶来喝,“我也是想让母亲考虑考虑,凤翼说他与蓉蓉两情相悦,总不能拆散他们。”

“他竟然这么说?”谢氏惊讶极了,她忽然想到以前,好似是见过杜蓉与章凤翼在一块,可那时在打仗哪里有什么外宅内宅,章执与杜云壑外出了,章凤翼就会来找杜凌,可能与杜蓉见得多了,日久生情。

世上最难控制的便是感情了,谢氏叹口气,心想怪不得杜蓉不想嫁给包公子,老夫人为此还有些生气。

她眉头拧了一拧,拿起案头的鞋子:“先不说蓉儿的事,若若那里,你又怎么说?”

“我早安排好了,到时大殿下定是不能娶若若的。”杜云壑沉下脸,“他要实在想娶,我便把兵符交还皇上。”

“那可不行,你这是威胁他了!”谢氏吓一跳。

杜云壑道:“只是随口一说,你莫担心了。”他看着她手里的鞋子,笑道,“这是给玄儿做得?”

谢氏收一收线:“是,他又没有母亲,谁给他做鞋子,倒不知王府里可曾有绣娘。”她顿了顿,“索性请章家时也一并把他请来罢,我明日做好这双送予他。”

在年轻一辈中,贺玄最得赵坚重用,但今年被封王,她仍有些不解,后来杜云壑说,实则是封给贺时宪的,当年要不是贺时宪,赵坚未必成事,谢氏心想,或者他也能帮上点儿忙,多一条路总是稳当的。

到得那日,杜家便请了章家父子前来。

听到这消息,杜若极为振奋,杜家以老夫人的名义请章家,说不定祖母对章凤翼有些满意,到时只要章凤翼好好表现,指不定就有希望的。

她不时得问玉竹,章家的人有没有来。

玉竹完全不明白她的想法,自家姑娘这样的性子,什么时候毛毛躁躁的了,章家跟她有什么关系呢?可还是使人一趟一趟的跑,直到未时,方带来消息,说刚刚入二门。

杜若就站起来,整一整裙衫朝外走去。

在一大片的荆葵花旁,遇到贺玄,他手里拿着双褐色的布鞋。

“玄哥哥。”她有些惊喜,“今日祖母还请了你吗?我当只请了章大叔跟章大哥呢…不晓得章家几位弟弟可会来。”

章凤翼二十岁,可他三个弟弟,有个最小的才七岁,杜若想到的时候,脸是有些苦相的,她被他拿泥巴不小心砸到过,把她漂亮的裙子都弄脏了,章凤翼看到,连忙过来道歉。

她心想,原来章凤翼那时候就对他们杜家人很有礼貌了。

贺玄道:“是你母亲请我来的。”

“是为送你鞋子罢。”杜若盯着那鞋瞧了一瞧,“母亲很早前就在做了,她对你可好呢。”

贺玄手指在鞋面上摩挲了下,没有说话。

杜若又问:“你见到章公子了吗?”

“我刚才看见在前面,应是去拜见老夫人了。”贺玄道,“我现在也正要去上房。”

原来章凤翼走得那么快,比她到得早。

“我也要去。”她走到他身边,“我们一起走吧。”

两人沿着青石小径,往上房的西角门那里走,他步子一向大,可杜若慢吞吞的,步子又小,总是落下大段的距离。他停下的时候,她花了不少力气追上来,甚至越过他,走到半途的时候,脸都是红扑扑的。

贺玄垂眸看着她:“今日你走那么急,是有什么要事吗?”

她当然不只是为追贺玄,更是为章家,因为照现在的情况看,像是很顺利的,可偏偏梦里出现了不好的结果,她就有些担心会不会是在今日出了问题。

是不是二叔已经到了?或者就是在他手里搞砸的,但这些她从来没有跟人说过,看着贺玄,她忽然朝他招招手,“你过来。”

他怔了怔,慢慢弯下腰,把耳朵对着她。

她轻声道:“其实章公子是想来提亲的,但是我怕二叔不同意,怕他们打起来,那样大姐会很伤心。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你能帮我先去看看吗?”

声音细细的钻入他耳朵,伴随着她的呼吸,像柳絮抚到脸颊,痒痒的。

曾经,她也那样对他说过话,自以为是的秘密,非得说给他听,那时他觉得杜若真有些烦人,可现在她这样,时隔多年,竟是叫他耳朵一下有些发烫起来。

他直起身道:“有老夫人在,二老爷再如何也不会放肆。走吧,你只要走快一点,还是来得及的。”

他大踏步而去,杜若忍不住轻哼一声,只是让他帮个小忙竟然也不肯,自己去就自己去,她两只手拉起裙摆,走得更快了。

第018章

其实杜云岩根本也不在上房,自从老夫人要请章家,他就窝了一肚子的火,奈何那是她亲娘,又看上章执送得桌屏,他总不能为此拦住老夫人吧?

说起来,这章执也有些头脑,竟然晓得投其所好了!

是不是谁给他们出了主意?

杜云岩眉头紧锁,去吴姨娘那里逛了一圈,吴姨娘见到他来,被禁足许久只晓得用股风骚劲挑拨他,杜云岩在她身上花掉了力气,身体疲累,心里的烦躁仍是没处发泄,要与她说两句,她抓不到重点。

杜云岩气咻咻出来,瞧见一个小丫环端着青瓷碗碟正往西跨院去,上头摆了红艳艳的寒瓜,瞧着就很解暑,他拿起吃一块问:“你们姨娘在作甚?”

比起吴姨娘,唐姨娘是很不显活泼的,当然比起刘氏死气沉沉还是有些意思,不然杜云岩也不至于会问起她。

“在摘瓜呢。”小丫环笑道,“姨娘在庭中种了黄瓜,这会儿已经长了十几条出来,说摘了晚上拌着吃。”

杜云岩觉得新鲜,便跟着那丫环进去。

果然唐姨娘正站在碧绿的瓜藤下面,穿着月白色的襦裙,浑身素雅,她生得并没有吴姨娘俏丽,但胜在温婉,在杜云岩看来,甚至是比刘氏还要像大家闺秀的。见到杜云岩,她就把手中剪子放下了,笑道:“老爷,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正巧路过,看看你。”杜云岩瞧着瓜藤,只见上面的黄瓜长得不错,一个个胖乎乎的,便问道,“怎么种的,看着跟集市买得也差不多。”

“是因为下了肥,妾身从花农那里要得一些埋在泥里才能长那么好。”唐姨娘道,“老爷今儿可要过来尝尝?”

“现在我吃什么都没滋味!”杜云岩在旁边的小杌子坐下。

见他满面忧愁,唐姨娘小心翼翼问:“难道衙门出了什么事情?不过以老爷的本事应是不难处理的。”

“衙门能有什么,还不是母亲…”他一摆手叫下人退下,“章凤翼那臭小子看上蓉蓉,想让她嫁过去,章执便送了桌屏来,母亲喜欢得不得了,这就被收买了,你说我能不气?章家配得上咱们杜家吗?还有大哥,竟然也喜欢那章凤翼,我是瞧不出他哪里好!”

唐姨娘沉思片刻,柔声道:“只是请章家,又不是定下了。”她手轻轻按在杜云岩的手背上,“不管如何,老爷您才是二房的当家人,我们女子谁不知道三从四德的道理,老来从子,老夫人定然明白这事儿是要问过老爷的。”

这倒也是,杜云岩点点头,母亲是没有提到他两家定亲的事情,她应是还不知道。

“必要的来往,老爷您大人有大量,不必理会,毕竟那是章家与老夫人,大老爷之间的事情。那日老夫人收到桌屏,后来就与大老爷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许是有要事罢。”她安抚道,“您纵是不喜,慧眼识人,可别人未必有老爷这等眼光啊,往后慢慢就会明白老爷的想法。因老爷您是真心疼爱大姑娘,我记得大姑娘年幼时生病,老爷您抱着她深夜跑到医馆呢,又守了一夜,自然是想替她选个最好的夫婿。”

想到那事儿,杜云岩叹口气,心想果然只有唐姨娘最了解他,他笑道:“听你一席话,我舒服多了,这就去上房。”

唐姨娘送他到院门口。

章家三个小捣蛋鬼没有来,杜若进去的时候,就看到章执与章凤翼,两人都端端正正坐着,身姿如松,面容整洁,原先章执留着的络腮胡竟然也刮得干干净净。这实在是有些隆重,便是贺玄看见,也是惊讶的。

不过想到杜若说的话,他又了悟。

看来章执很疼章凤翼,愿意为让儿子娶上心爱的女人,为此做出很大的让步。这种父子亲情,他是没有办法体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