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在这一刻既温柔又冷厉,说不出的复杂。

杜若心里却高兴,轻舒一口气。

见她自顾自进来立在旁边,老夫人奇怪道:“你这孩子,我可没有使人请你来,怎得自己过来了?”

因不是女客,原是不必请姑娘们来见面的。

杜若一早就已经想好说辞:“我见那桌屏很是好看,想当面问问章大叔,家里可还有别的蜀绣小件儿?有的话,我想借过来,让玉竹她们长长见识,将来绣艺指不定能大为提高呢。”

章执为人豪爽,声音似洪钟:“那时候打紫阳县,很多好东西,不过被一通哄抢,老子…”

见他要说粗话,章凤翼连忙咳嗽一声。

他侧眸瞪儿子一眼,暗想娶个儿媳妇也是恁麻烦,连话都不给好好说,不过他犯错在先,也知晓杜家没那么容易把女儿嫁给儿子,当时就恨不得不要了,要不是看在儿子一片痴情,本是不愿来。

现在既来了则安之,总不能此前白费功夫,他稍许挪动了一下,笑道:“我是还得了一对罗帕,极是好看,本是想…”他顿了顿,“凤翼的娘死的早,不然她用着定是喜欢的,而今放着也是放着。”

粗犷的男人念及亡妻,不自禁语气也温柔下来。

听到这句,老夫人竟有些动容,因她想到章执虽是马匪,可他膝下四个儿子,他竟是没有再找一个续弦。

可见人是长情的,这倒也是难得的优点。

章执继续道:“杜三姑娘要,这罗帕便借予你罢,或者你哪日来我们家也行。”他看向老夫人,“礼尚往来,不知我们章家可有幸请老夫人也来做客呢。”

老夫人笑道:“听说你们家是在长风街?”

“是。”章执道,“没有你们国公府大,但也干净整洁,我使人每日打扫,便是老夫人明日来都是方便的。”

到底还有些急躁,杜云壑道:“这倒不必的,隔个三五日…”话未说完,就见杜云岩从外面进来,他并不耽搁说话,“等哪日天气晴好,我们自然愿意来拜会。”

杜云岩听到这话,眉头就挑了起来:“倒不知大哥说得我们是指谁呢?也不知是哪一天,谁知有没有空,我看还是要从长计议。”

他果然是一点不同意,杜若盯着自己的二叔,很是紧张,生怕他像那日在游舫上,表现出很强的敌意。

可偏偏章执这人有时也真是思虑不周,与杜云岩道:“既不知哪一日得空,便由二老爷选罢。”

杜云岩一下子就很恼火。

这是什么意思?强迫他去不成?

又为何非得请他们,他左右环顾一眼,想到刚才老夫人好像也有意要去章家,想到老夫人从来不会胡乱收别人的东西,今次竟然要了桌屏,还有杜云壑偏帮章凤翼,今日又早早到了,与老夫人一起招待这父子两个。

他突然间就全想明白了。

原来那二人知道章家的意思,在收到桌屏的时候就知道了,所以老夫人才会与杜云壑关起门来商量。

他冷笑起来,明明他才是杜蓉的父亲,倒是只将他排除了。

真是好啊!

他缓缓道:“我不会去你们章节的,趁早死了这条心。”

丝毫没有留情面,杜云壑喝道:“你怎么说话的?”

来者是客,章家父子俩今日满是诚意的过来,并没有冒犯他,他就不能好好静下心,考虑一下章家吗?杜云壑实在生气,他觉得杜云岩太没有道理了,连基本的礼仪都不知道尊重。

老夫人也皱起了眉:“云岩,章老爷请你去做客也是好意。”

“什么好意?你们难道看不出来?”杜云岩尖利的道,“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绝不会将蓉蓉嫁给他们家!”

两人吃了一惊。

章执则已经站了起来,满面怒容。

见他那么顽固,杜云壑道:“凡事没有绝对之说,云岩你作为父亲,是该要替蓉蓉考虑好,可也不要一棒子就打死人,凤翼这孩子哪里不好?母亲也…”

“你别拿娘来压我!”杜云岩道,“这家里很多事情都是你在做主,你是家里的长子,父亲去世了,你便是当家人,我是不如你,可我们二房的事情还用不到你来指手画脚罢?我是蓉蓉的父亲,你不是,所以这件事没有什么好商量的,除非你是想让我连一个父亲都做不成!”

杜云壑讶然。

对面的弟弟眸中满是怒火,还有很多的不甘,原来他对自己一直都是不满的,怪他管二房太多事情。

难怪妻子曾质疑,到底要不要插手。

他现在把父母之命都抬了出来,假使他还要管,便是越俎代庖了,毕竟他只是杜蓉的大伯。

章执见到这一幕,再是大大咧咧也清楚杜云岩的意思,眼见杜云壑为此也难做起来,他愤声道:“今日打搅,告辞了!”

人始终还是要脸面的。

就这样不欢而散吗?杜若终于明白他们为何要私奔了,就是杜云岩的坚持让父亲不得不放手,为保全杜云岩最后的体面,牺牲了杜蓉。

她心头沉甸甸的,双手紧握在一起,说不出的难过,可她怎么办呢,连父亲都帮不了杜蓉,还有谁…

茫然间,她把目光投向贺玄。

他还在,他没有走。

可他又能如何?比起杜云壑,他更是个外人。

她的神情看起来落寞极了,好像要失去重要的东西,可杜蓉嫁人与她有什么关系?贺玄眉头挑了挑与杜云岩道:“郎中大人,不妨还是多考虑下,毕竟关乎大姑娘,虽然与你在三学街的那档子事不能比,但你也应该知晓它的重要。”

平平无奇的话,却让杜云岩脸色惨白,他见到鬼一样盯着贺玄:“你,你怎么…”他自己也说不出口,只觉有股凉意从脚底直窜到头顶,浑身都是寒意,他咬紧了牙关,终于一拂袖子道,“好,随便你们!你们要把蓉蓉嫁给谁,便嫁给谁罢,我再也不会管了!”

他掉头而去。

众人都有些吃惊,杜云壑深深看贺玄一眼,心知那什么三学街必是杜云岩的把柄,还是极为紧要的,所以杜云岩才会连脸都不要了!

他也第一次发现,他看着长大的少年,原来他并不了解。

因为三学街的事,他是一点都不知的,而贺玄既然知道,却也从来不曾与他提过,但却在突然之间,给予杜云岩致命一击,何等的可怖!

第019章

杜云壑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

而章凤翼却是松了口气,不管如何,杜云岩做出了让步,虽然这可能会让他们翁婿结仇,然而只要能娶到杜蓉,他是不介意用任何办法的。他朝贺玄看一眼,投以感谢的眼神,但并没有说出口,因谁都看得出来,贺玄是在威胁杜云岩。

这种事放在杜家来做,多少是有些失礼的。

老夫人此时便是半惊半疑,惊得是贺玄一句话就让儿子丢盔弃甲,疑的是,她这儿子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能被贺玄这样一个年轻人给控制住?作为母亲,心里不是滋味,但今日既然请了章家,总不能突然下逐客令。

幸好章家父子识趣,知道他们要处理家事,没有再留。

堂中只剩下五个人。

杜凌现在还在晕头转向,他一是没想到章凤翼要娶杜蓉,二是没想到杜云岩会顶撞父亲,三是没想到贺玄又会插一脚,愣神间,听到杜云壑的声音:“凌儿,你与若若先出去。”

很是严肃。

杜凌本想问个清楚,与父亲目光对上,就打了退堂鼓,连忙拉着杜若去了门外。

屋里有片刻的安静,老夫人坐在上首,杜云壑坐在左侧,贺玄是站着的,面无表情,像在等待他问什么,又像是对什么都不在意。他记得那时他对谢氏说,贺玄这孩子孤独的可怕,希望谢氏能多关心他,让他忘掉丧父的悲痛。

可这些年来,他并没有改变,仍是不喜说话,沉默寡言。

杜云壑心想,但今日看来,他料错了,贺玄假使真是一个沉浸在悲痛中的人,他是不会对任何人的秘密有兴趣的。他缓缓问道:“玄儿,你提到三学街,到底云岩他做了什么?”

老夫人坐直了身子,也十分的想要知道答案。

贺玄淡淡道:“我原该将这件事详细的告知你们,可刚才既然杜二爷答应将大姑娘嫁入章家,我恐怕也不好做出不义的事情,假使你们想知,便去问杜二爷罢。最好早作打算,因也不知哪一日会被其他人揭发出来。”

他略一颔首:“告辞了。”

打开大门,耀眼的阳光瞬时倾斜在他身上,将这黑都照得淡了。

杜若一直在门口等着,此时迎上来道:“玄哥哥。”她对他笑着,露出雪白的贝齿,“今日多谢你了,要不是你,二叔不会同意的,现在可好了,大姐能嫁给章公子了!”

贺玄看她笑得那么甜,心想她还在为别人的终身大事担心,却不知道自己,今日谢氏请他来,说了赵豫的事情,便是怕赵豫娶杜若。这种担心是有理由的,因大燕的重兵,有四分之一是握在杜云壑的手中,齐伍当然也算得上一个,但齐伍没有女儿,作为大皇子,又忌惮着赵蒙,娶杜若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他让杜若告知杜云壑,他定然是已经有打算了。

他道:“只是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就能让二叔答应呀?”杜若好奇,“到底是什么?”

他嘴角挑了一挑:“不便说。”

想到杜云岩那时候仓皇的样子,一定是犯了大错。

杜若丝毫不同情他,笑道:“不管如何,你反正做了好事了,我得好好谢谢你才行!”为这件事儿,她已经烦恼许久,生怕改变不了将来,但现在一切都解决了,她浑身的轻松,对贺玄自然是满满的感激,邀请道,“我请你去酒楼吃饭罢。”

要不是她,他不会冒然出手,所以一顿饭是不是简单了点儿?

贺玄淡淡道:“没什么意思。”

“那看戏呢?”

“你看到我看了吗?”

杜若就有些犯难,吃饭没意思,看戏他又不看,总不能请赏花罢?寻常人情往来也就是吃吃喝喝,她思虑会儿,忽然想到之前遇到他时,他手里拿着母亲做得鞋子,或许她能送他一双罗袜?可这好像也不妥,姑娘家怎么好送男人贴身的衣物?

见她想得很头疼的样子,贺玄道:“下回再说罢,先记着。”

他转身要走,她一眼瞄到他腰上的宝剑,那剑柄虽是镶金嵌玉,可却是光秃秃的,她一下就笑起来:“我给你扎个剑穗罢,一定会漂漂亮亮的,上面用最好的宝石,你觉得怎么样?”

好像是多好的谢礼,她水眸闪着盈盈的光,求他夸赞似的仰着头,面上满是寻到办法的得意。

贺玄嘴角牵了牵,半响把手放在她头顶轻轻一拍:“好吧。”

被太阳晒得有些热的头发,在掌心里软软的,那是他许久不曾碰到的触感。

她冷不丁被他摸头,也有些发怔,可还没等反应过来,他就收回了手。

“就这样罢,做个剑穗。”贺玄道,“我先走了。”

他转身而去。

杜若把手放在自己头上摸了一摸,说不出的奇怪,因贺玄从来不摸她的头,刚才是怎么回事?难道是为表现下他们的亲昵?不过说起来,自从她与他和好之后,好像关系是越来越不错了。

这样下去,将来他称帝,肯定不会为难他们杜家,也不会为难她的。

她高高兴兴的去杜蓉那里。

听说章家父子两个没有用膳就离开了家里,杜蓉正当着急,生怕又谈不拢,这样一次一次的失败,最终必是要不成的,故而听说杜若来了,她仍有些郁郁不乐,只面上仍波澜不惊的出来招呼她。

知道她藏着的担忧,杜若坐下来笑道:“大姐,刚才我在堂屋呢,好像祖母说要让你嫁去章家。”

杜蓉瞪圆了眼睛,惊讶道:“什么,你说什么?”问出来之后又觉自己太过激动,脸色一红,低头将衣摆整一整,“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怎么会提到我嫁不嫁的事情呢。”

“我也不清楚,听得云里雾里的。”杜若道,“反正二叔最后的意思是,同意你嫁给章大哥。”她也不好让自己显得很明白,“过几日许就会知道了,我这会儿来是向你学做剑穗的,上回见到你扎得很好看。”

被这突然的喜讯冲得有些轻飘,杜蓉稳一稳神才道:“剑穗不难,我教你几下就会了。”

她命人拿来各色丝绦,耐心的教杜若。

上房里,老夫人,杜云壑没有得到回答,老夫人只得又使人把杜云岩叫来,结果里里外外找得一遍,没寻到身影,听说是出门去了,这一出去,到得天黑才回来。两人审问他,他死活不说,这里不是衙门,总不能动用大刑,更何况,他到底也是大燕的官员,老夫人气得晚膳都没有吃。

谢氏去看了一回,与杜云壑道:“玄儿也是的,偏不告诉你们,这下可好,二弟也不说。”

“他不说也罢!”杜云壑沉着脸,“我就不信查不出来!”

“你也莫要冲动,这回玄儿既说了,二弟便算是犯事儿,肯定也会好好善后…总不至于是关乎人命。”谢氏手握住丈夫的胳膊,“二弟的性子你还不知吗,不会闹出太大的事情,他没这胆子,也没能耐。”

总是跟在他后面,小时候欢欢喜喜的叫着他大哥的弟弟,到得今日,终究是不一样了。

可到底是从哪一日变得,他怎么也想不出来。

杜云壑捏一捏眉心:“不管如何,总算成就一桩好事儿,云岩现在这样,不会再管蓉蓉了,母亲说在章家面前丢了脸,那什么三学街的把柄也被章家父子听去了,还能不结亲吗?就这阵子,与二弟妹商量下,选个好日子便定亲了。”

谢氏点点头:“那有得一阵子忙呢,要准备嫁妆。”

杜云壑将她揽在怀里:“又得辛苦你了,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记得告诉我。”

“老爷在衙门的事情都忙不完,妾身哪里敢劳烦你。”谢氏笑,伸手戳一戳他的胸膛,玉指纤细,指端涂着丹蔻,极是勾人,杜云壑捉住了,低头朝妻子唇上亲去,两人夫妻十来年,情投意合,从来都不曾争执的,谢氏被他亲得气喘吁吁,稍许离开他一些,嗔道,“老爷我话还未说完呢。”

“我们进去说。”杜云壑把她横抱起来。

谢氏怕自己掉下,忙搂住他脖子,一边道:“长安而今安定了,定是欠缺官员罢,乱世也不易科举,我是想,阿彰在绵州,老爷能不能给他在长安谋个职?兵荒马乱的,我怕他离得太远危险,我那弟媳也命苦,早早没了,苦了两个孩子,以前我是怕他跟着也不好…”

“那是我小舅子,我还能不管?”杜云壑笑,“你放心吧。”

听到丈夫的承诺,她安心了。

过得几日,老夫人便与刘氏说同章家定亲的事情,听说女儿要嫁给章凤翼,刘氏此前已闻风声,没想到是真的,当着老夫人的面就是一通哭,抽噎道:“章家四个孩子,还没个母亲,都说长嫂如母,蓉蓉嫁过去,伺候丈夫不说,还要带三个弟弟,我的蓉蓉,真是命苦啊!”

哭得极其悲切,好像谁要把她女儿卖掉似的。

老夫人道:“也就两个儿子没到十岁,二儿子都十五了,你哭什么?带几个叔子,总好过有婆婆头上压着罢!再说了,蓉蓉有这能耐,不像别个儿草包,什么事儿都办不成,光知道哭。前些日子,她不肯嫁给包家,你怎么劝不了她?现在肯嫁给章家了,你又哭闹?”

刘氏被说得满脸通红,一句话也回不出来。

可她心里还是觉得女儿应该嫁个更好的,可她实在做不得主,连杜云岩都不管了,她这个母亲又能管什么?她拿帕子不停得抹眼泪,老夫人看着心烦,摆摆手叫她走了。

然而杜蓉那是十二分的欢喜,笑意在她脸上时时绽放着,比任何花儿都要美,杜若瞧着,也不自禁的高兴,这日在随女夫子学弹琴,抽空她就做一会儿剑穗,想着要做得很漂亮,到时候送给贺玄,好好谢谢他。

谁料老夫人使人来说,皇后请她们去宫中赏荷花。

杜若当时听了就有些不乐,她现在就是要离皇宫远一些,然而没病没灾的不去也不行,耳边听老夫人道:“请了好几家的姑娘,许是娘娘在宫中也闷了,想让你们去热闹热闹,逗逗趣的。”

大燕才立,赵坚并没有三宫六院,皇后也没个女儿,那样大的宫殿,是有些冷清。

杜莺道:“上回芙蓉苑我不曾去,这回去宫里,我定是要开开眼界呢。”

老夫人吃了一惊,生怕她受不住,忙道:“那天端午我许你出门,也是因为不用应酬别人,去宫里可不一样,莺莺,你去了作甚?谁都知晓你体弱,娘娘定然不会怪罪的。”

因这,杜莺几乎从不出门,所以她刚才说要去宫里,众人与老夫人一样的惊讶。

杜莺笑一笑:“既然别人都晓得我身体不好,那么我便算少说话也不会责怪的,祖母,便让我去罢,我以后可未必有机会了,而今身子尚算不错,比起天冷时舒服很多呢。”

老夫人又很高兴,打量她一眼道:“既如此你便去罢,小心些,蓉蓉你看顾好她。”

杜蓉答应。

四位姑娘各自回屋换了身鲜亮的裙衫,便去二门那里坐轿子。

第20章

看着四个孙女儿走了,老夫人转过身,只见谢氏手指紧紧捏着帕子,极是紧张。

老夫人有些奇怪,但略是思索就明白了,轻声道:“你莫要多想,云壑为皇上出生入死,我们杜家为大燕立下无数功劳,皇上绝不会为难杜家,纳她们为妃。再则,真要纳妃,恐会学历代帝王择良家女子入宫,以明文示天下,不会这般胡来。”

谢氏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母亲。”

她当然不是担心杜若被看上成为妃子,她是担心赵豫。

不过杜云壑说他有办法,应不是假的,她定一定神,扶着老夫人回房。

说起长安,在前朝便是都城,大周建立之后,移都北平,但长安的宫殿仍是完好的留在此地。

杜家姑娘们到得宫门口,纷纷从轿中下来,抬头就看见巍峨的土黄色宫墙,高高的耸立入云,十分的壮观,可不知为何,却也让人心里产生一种很强的压迫感,丝毫不想走入其中。

至少杜若是如此,她在门口踌躇了好一会儿不动,宫人催三催四,她也是拖拖拉拉。

杜蓉放开杜莺,三步并作两步走回来,拉住她胳膊道:“你啊,当这里是家里呢?这样慢,便算娘娘喜欢你,你也不好仗着这层关系怠慢的,快些跟我走,省得你这幅样子被人报上去,娘娘知道了不喜。”

不喜才好呢,以后就不会对她有好感了,杜若叹口气:“我真害怕这里,你看,这墙太高了,逃也逃不走的。”

听到她孩子气的话,杜蓉笑道:“你又不住在这里,你要逃什么?真会胡说八道。”

杜若垂下头,心里闷闷的。

梦里,她遭遇赵豫的背叛,站在凤栖楼上,也不记得在想什么了,唯独记得这墙十分的高,就是站在那楼最高的一层,也无法与墙齐平,那时候,她恐是想逃出去的罢?

再也不想做这皇后。

她深吸一口气,笑道:“是我胡说八道,你快些去扶着二姐,瞧她风一吹就倒了,偏还要出来。”

杜莺噗嗤声:“又在拿我开玩笑了,等会儿去看荷花你们都拉着我,别被吹到荷花池里去。”

杜蓉忙上来:“是了,是了,我抓紧你,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她声音放轻了,“非得来宫里,我们家池塘里的荷花也很好看啊。”

杜莺没有说话。

这几日她看清楚了杜蓉,她是真正的快活,因为能嫁给章凤翼,她像是从出生起都没有那样的欢喜过,她又能如何呢?虽然不喜欢这样的姐夫,可祖母父亲都同意了,杜蓉也不愿再嫁给别人。

她抬头看一眼前方,隔得很远,都能见到碧蓝色的琉璃瓦,闪着耀眼的光。轻声一笑,她道:“你说得没错,只是我现在也很想看看别处的花儿。”

杜蓉心里就有几分的伤感,因杜莺从小就容易生病,她在外面玩耍的时候,杜莺总在家里,总是在吃着药,渐渐长大了,她听到别人说,杜莺活不长。她脾气大,为此不知与多少姑娘争吵过,后来,也不太去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