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演唱会是几只独立乐队联合举行的售票表演。在一家还不错的演艺馆,场地不大。因为几只乐队都有各自的死忠粉丝,听众席挤得满满当当。

段洵给宁迦的票在前排,他其实对摇滚不怎么感兴趣,前面两只乐队出来时,因为隔得近,她那颗小心脏都差点被震碎了。好不容易挨到hell出来,还没等她鼓掌欢呼,观众席已经响起各种狂热尖叫呼喊。

段洵照旧站在后面的阴影处,也不知是因为隔得近,还是心有灵犀,宁迦明显感觉到他一双目光在对她死亡凝视。想起他的叮嘱,她赶紧举起牌子,站起来,扯着嗓子大声叫道:“sin神sin神sin神……sin神一出谁与争锋!”

虽然她的声音并没有压制住其他人,但小小的身体爆发的能力,也不容小觑,至少她旁边的一个女孩被她震到了。

这女孩也是hell的歌迷,不甘示弱高喊:“sin神我爱你!”

宁迦一听这么直白,也不管丢不丢人了,撸起袖子:“sin神我更爱你!”

两个女孩像是比赛一样,声音越拔越高,眼睛就要失控了。舞台中央的苏达头冒黑线暗自扶额,赶紧示意阿坦打鼓。音乐声响起,这才终于将女孩的呼喊压下去。

宁迦气喘吁吁坐下。

旁边那女孩也落座,像看情敌一样瞪她一眼,她难得不甘示弱瞪回去。

sin可是她的第一忠臣,别人没份儿!

两首歌演唱结束,台上的人谢幕。sin罕见地走上前两步,在观众的疑惑中,朝台下的宁迦招招手。

宁迦不明所以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段洵点头,又招招手。

宁迦意识到他是在叫她上去,反应过来,赶紧跑上了舞台。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sin神牵着那个叫得最凶的女观众,一块下了后台。在离开舞台前,宁迦还不忘朝刚刚和她竞争的女孩,挤眉弄眼示威了一番。

看着手牵手离开的两人,女孩一颗心碎成了渣渣。

“你们俩兄妹能不能别这么肉麻了?”苏达简一脸受不了的表情吐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sin神在公开恋情呢!”

宁迦这才意识到自己和段洵手牵着手,赶紧将手抽出来,脸上却抑制不住爬上可疑的红云。

段洵斜眼看她:“刚刚表现还不错。”

宁迦指了指自己的喉咙:“我嗓子都快喊哑了,您老要再不满意,我就只能手动拜拜了。”

“待会儿给你点一盅梨汤。”

“要去吃东西吗?”

苏达替他回答:“我们在旁边订了位,你刚给你哥捧场那么卖力,待会儿多吃点!”

宁迦心说,我这是自愿的么?我都是被压迫的?一个被公公压迫的公主,我上哪儿去说理去?

在她的腹诽中,很快来到了餐馆。是一家装修雅致的高档粤菜店。

五个人刚刚走进包厢,苏达便接到电话,嗯啊了两声,挂上电话后,一脸视死如归地看向段洵:“sin,我跟你说个事,刚刚白芊芊问我在哪里,我把地址报给她了,她正好在这边,马上来找我们。”

段洵眉头不悦地蹙起,没说话。

苏达又说:“我觉得吧,芊芊除了有点富家小姐的骄纵之外,也没什么大毛病,长得也漂亮,反正你也没女朋友……”

他还没说完,就被段洵打断:“你爹生意是不行了吗?得要你来拉皮条?”

虽然已经习惯他的说话方式,苏达脸色还是尴尬地僵了下,毕竟他因为父亲的关系,不敢得罪白芊芊是事实。

阿坦忙打圆场道:“哥,苏哥没别的意思,你别误会他了。”

段洵默了片刻,道:“放心吧,我不会没事跟富家小姐过不去的。”

苏达松了口气,讪讪地笑:“我就知道你够哥们儿。”

几个人正说着,包厢门被推开,白芊芊银铃般的笑声响起:“苏达你也太不够意思了,今晚你们有表演,也不通知我,得幸好我就在这边,不然岂不是又错过了和sin神见面的机会。”说罢,又看向段洵,笑眯眯打招呼,“sin,好久不见了。”

段洵淡淡点头。

白芊芊:“对了苏达,你看我带谁一块儿过来了?”

她话刚落音,身后一道修长的身影,不紧不慢走了进来,笑道:“苏达,好久不见了!”

苏达面露惊喜,起身迎上来:“陈云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云道:“前几天刚回来。刚刚遇到芊芊,说你在这边,就跟她一块过来了,没打扰你和朋友吧?”

“怎么会?”苏达,“我给你介绍一下,这都是我乐队的朋友。”

他还没一一介绍下去,陈云的目光已经落在座位上一脸惊讶的女孩身上,他愣了下,笑道:“我们前天见过,还记得吗?”

宁迦心说,岂止是前天,上辈子就见过了。

第32章一更

宁迦面对陈云这句话的第一反应不是回答他,而是本能地扭头看向身旁的段洵。

暖黄色的灯光下,男人那张美艳俊脸沉得像一潭死水,盯着她的一双黑眸,闪着两道像冰又像火的光,冻得人瑟瑟发抖,又烤得人惶惶不安。

面对段督主这冷热交加的质问目光,一股仿若被捉奸在床的巨大心虚感涌上宁迦心头,要不是周围人的存在,让她不得不保留一点理智。在这种巨大压力之下,她估摸着都要跪下下来,抱着段督主的大腿求饶命了。

饶命?

可她为什么要心虚啊?就算是前天在商场见到这个和程状元长得一样的人,她顶多也就是知情不报而已。她可是公主呢,为什么要对一个公公事无巨细打报告?

况且,段督主不喜欢程状元是他的事,她又没义务同仇敌忾。

说起来,段公公上辈子不喜欢的人多着了,忠臣奸臣后宫宾妃,死在他手里的两手两脚指头加起来都数不清,其中有个妃子跟她关系还不错,经常托人从宫外给她带些小玩意儿。她要真和他事事站一边,岂不是连做人的基本原则都丢了。

宁迦思及此,脑子里像是被灌了一盆冷水,顿时大起狗胆,挺直腰板,淡定从容地转向陈云,弯唇回道:“是吗?我不记得了。”

陈云拍拍脑门,笑道:“也对,当时有事,我问了一句咱们是不是见过,见你转身走了,也没追。你不记得才正常。”

一旁的白芊芊笑嘻嘻插话:“听说sin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妹妹,想必就是这位小美女吧?”

苏达忙道:“是啊,我跟你说,自从sin找到妹妹,我算见识了什么叫做护妹狂魔。”

白芊芊笑着往宁迦身旁一坐,热情地拉住她的手:“sin的妹妹就是我白芊芊的妹妹,来来来,这是姐姐给你的见面礼。”她从铂金包里掏出一个首饰盒塞在宁迦手中。

宁迦一看那标志,是她只听过没见过的名牌,吓得赶紧缩回手:“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又转头看向段洵,用眼神求救。

段洵置若罔闻,让她自己处理。

还有没有一点革命情分,这可是你的追求者!

不管怎么样,这礼物肯定是不能收的,她极力推脱,白芊芊也不好强求,只笑着道:“行,不要姐姐的礼物,那回头有空姐姐带你出去玩儿。”

宁迦讪讪地笑。

苏达招呼还站着的陈云,继续介绍,从他身边的小飞阿坦然后到对面的段洵。

陈云去年已经大学毕业,比他们几个年长少许,虽然年纪也不大,却颇有几分温润稳重的气质,面对摇滚男孩们,寒暄起来也十分从容,并不尴尬。

到了段洵,他笑道:“这就是hell乐队的团魂对吧?”

段洵挑挑眉头,一脸倨傲地勾了下唇角,没有说话,眼神中的几分不屑,并不掩饰。

其他人是习惯他这种作风,但苏达怕受精英教育并成功走上精英路线的陈精英,会受到冒犯,忙打圆场道:“对对对,这就是人称神之右手的sin神。”然后赶紧将话题从这货身上跳过去,指着宁迦道,“这是sin神的堂妹宁迦。”

“宁迦?”陈云先是怔了一下,继而睁大眼睛,面露惊喜,道,“你是迦迦?”

段洵暗自哼了一声,迦迦?还减减呢?

宁迦则是纳闷了,敢情她这程状元转世真认识?

陈云道:“你不记得我了?我是你陈云哥哥,小时候住你家楼上的。”

那些在她恢复上辈子记忆后,就渐渐沉睡的这辈子记忆,蓦地被唤醒了一些。久远而浅淡的画面,模模糊糊跳出来,还真叫她想起了些人和事。

“你是陈云哥哥?”宁迦说。

陈云笑着点头:“是啊,我还真以为你不记得我了呢。”

比起上辈子两人的关系,这辈子就简单多了。宁迦家里住的筒子楼,以前是国企的职工宿舍。左邻右里都是同事,陈云家就住在他们家楼上,不同的是,宁父就是个普通工人,而陈云爸是国营厂的厂长。国营厂在她五六时就倒闭了,下岗工人日子不好过,但下岗厂长永远不会缺出路。厂子一倒,陈厂长借着改革东风自立门户,不到一年,全家便从老城区筒子楼搬去了新城商品房小区。再然后,陈厂长的名字,就时不时出现在报纸杂志和电视上,和筒子楼的老同事,彻底成为了两个世界的人。

陈云小时候虽然是厂长公子,但却是个很懂事温和的男孩,对楼里的小孩子都不错,对宁迦更是多有照顾,有什么好吃的,都会拿给她吃。

这辈子的记忆一复苏,宁迦可以肯定的是,就算陈云是程状元的转世,也跟她和段督主不一样,她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于是宁迦面对这个男人的感觉,就变得简单多了,也自然多了。

又不免感叹,她和程状元还真是有缘分。

苏达见两人是旧识,笑道:“宁小妹可以啊!这又来一个失散的哥哥了。”

宁迦心说,这倒算是个真哥哥,旁边那只快要喷火的家伙,其实是个冒牌货。

“我说前天在商场见到你,怎么觉得眼熟呢。原来真是故人,转眼十来年没见,你长这么大,真是一下没认出来。”陈云笑着坐下,又道:“没想到sin是迦迦你的堂哥啊?我记得小时候你有个堂哥住在附近,经常去你们家,后来她妈妈改嫁搬走了,就再没见过了。就是sin吗?”

宁迦心下大惊,她先前给段督主编造身份,就是随口一说,压根没想过小时候的事,敢情是瞎猫撞上死老鼠,她还真有个母亲改嫁失散的堂哥。

她看了眼段洵,点点头:“是啊。”

陈云笑:“真是想不到,小时候的小胖墩,长大了竟然这么帅。”

小胖墩?

宁迦偷偷看了眼清瘦的段督主,这人脸色是越来越差了,而且周身的空气似乎都在变冷,宁迦几乎是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

不得不说,段督主堪比人形空调,制冷效果杠杠的。

陈云浑然不觉,又说:“记得有一次,你俩在楼下被一条大黄狗追,你堂哥太胖跑不快,一跟头摔在地上,脑门流了好多血,还留了个疤痕。”边说边看向一脸冰霜的段洵,“咦?现在已经没有了。”

宁迦心道,因为胖表哥根本就不是段督主啊。人家段督主从小就是天姿国色,怎么可能是小胖墩?

苏达呵呵笑道:“行,既然这么多旧识,咱们就边吃边叙旧。”

陈云是个健谈的年轻人,但又不是那种夸夸其谈的男人,他成熟稳重见识广,又绅士有礼,hell几个在他的映衬下,就真的是中二杀马特非主流了。

当然,段督主倒是不至于,毕竟他全程一言不发,只专心替宁迦夹菜。

夹完排骨夹鸡爪,夹完鲍鱼又剥虾。宁迦面前那小小的碟子,很快就堆成一座小山,要是不及时吃掉,就得洒出来。

宁迦好几次说不用了,他都是置若罔闻。伸手掐他,他亦是无动于衷,继续面无表情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夹菜工。

宁迦知道他这是把程状元的不满撒在她头上,但此陈云非彼程状元,他又不是不清楚,至于生气么?

这可真是难为死她了,面对碟子里那源源不绝的菜,得一直埋头苦吃才行,陈云找她说话,她基本上只能嗯嗯呀呀地回应。

时隔一天,她又一次被段督主投喂得了肚儿圆。

而且,分明就是他故意欺负她,但看在旁人眼中,就是一个疼爱妹妹的好哥哥。

连陈云都笑说:“小时候迦迦表哥可没这么会疼妹妹,还和迦迦抢我送的糖呢。”

于是,段洵又夹了一只大鸡腿,稳稳当当放在菜山上。

宁迦欲哭无泪。

至于宁迦一旁的白芊芊,对她就更加殷勤热情了,简直已经把她当成未来小姑子。

宁迦肚子胀,心里苦,终于挨到了聚餐结束。

从餐厅出来,陈云问:“迦迦,你们家现在住哪里?”

宁迦说:“还住在筒子楼。”

陈云似是有些意外,大概是没想到,宁家在十几年高速发展中,如此停滞不前。不过他的惊讶转瞬即逝,笑道:“正好还早,我去故地重游一下,顺便送你回家。”

宁迦正想说有她胖墩堂哥送,但是对上段洵那快喷出火的眼神,她先是瑟缩了一下,又想着回程将近一个小时,这家伙指不定还要把对程状元的火,如何迁怒在她身上。

虽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但躲过初一再说吧。

于是她笑眯眯点头:“好啊!”又对段洵道,“哥,那你不用送我了。我那边离你住处怪远的。”

段洵冷眼看她,低低哼了一声。

白芊芊瞅准机会:“太好了,我没开车,咱们离不远,sin带我一程。”

宁迦忙不迭点头:“是啊,你送芊芊姐好了。”

段洵一双眼珠子快要瞪出来,但到底没说什么,只是黑着脸,转身先朝车子走去。白芊芊喜滋滋拉着宁迦的手,热情道:“回头姐姐带你出去玩啊!”

宁迦讪讪点头。

陈云和苏达几个道别,回头朝她笑道:“走吧,我去开车。”

宁迦心脏砰砰地跟着他,这心跳倒不是因为陈云,而是段洵。也不仅仅是怕,更是一种说不清楚的复杂。

想着,虽然是为了逃避他的欺负,但自己选择坐陈云的车,是不是做的有点过分了?

好像有那么一点。

这看起来实在是有点像是:如果段督主和程状元要她站边,她最终选择了程状元。

若是上辈子跳下城楼之前,这是毋庸置疑的选择。

但跳楼之后,一切都变了。

到了这辈子,就更加不一样了。

陈云只是一个没什么关系的故人。

而段督主对她来说,却是独一无二的。

她忍不住回头朝段洵看去。

他已经走到了车子旁,打开车门后,也转头朝她看了过来。

夜灯下,他那那双狭长眸子乌黑深幽,辨不明情绪。明明身旁还有个聒噪的白芊芊,整个人却还是显得茕茕孑立。

宁迦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正下意识想跑过去,陈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到了迦迦,上车吧。”

“哦!”宁迦愣了下,回头。

算了,还是先躲过今晚的暴风雨。

等明天肚子消化了,段督主想怎么欺负她,她都认了吧。

第33章二更

其实一上车,宁迦就后悔了。

别说现在陈云和程状元早是两码事,就算他跟自己一样,也有上辈子的记忆。她也应该毫不犹豫选择和段督主站在一边。

段洵对自己如何,这几个月她感受得清清楚楚,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忠臣,所以要把保护她照顾她,但以段督主的性子,别说是人都已经转世,就是上辈子,他也不可能对谁这么忠心。他对自己,不论是同跳城楼的情分,还是被的原因,她这个公主对他,一定是特别的。

只有他们两个是特别的,他说过。

她怎么能因为怕被他欺负,就上了陈云的车?

他想欺负就欺负好了,反正他也不会真的对她怎么样?

她潜意识觉得,今天自己这脑抽的行为,犯了个大错误。

车子没开多远,她就拿出手机给段洵发信息,毫不意外的,十几条道歉求饶的消息发过去,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迦迦,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

陈云侧头看她一眼,笑:“发短信呢?”

宁迦回神:“你刚刚说什么?”

陈云道:“我说宁叔他们还好吧?”

宁迦道:“哦,还行。”

陈云道:“我记得当年厂子倒闭后,宁叔去了附近那个机械厂,后来怎么样了?”

宁迦努力去回忆这辈子发生过的事:“上了几年班,本来还行,后来出了事故腿伤了,就没在上了。”

陈云大惊:“这样吗?我都没听说过。”

宁迦心说,你是早就住高档社区的大少爷,哪会听说我们这种穷苦百姓的遭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