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少年一骨碌爬起来,又惊又喜,“师姐你可知道师父找你找疯啦!”

秦慢抽抽嘴角,在雍阙意味深长的视线里她不情不愿地转过身,看着宋微纹撇撇嘴:“师弟…”

“既然是熟人,那边好办了。”雍阙轻轻拍了拍掌,“慢慢,你好好问问你的师弟,惠王妃的玉佩为何会在他那。”

秦慢心里叹气,怕是雍阙将她又怀疑上了。可天地明鉴,她这个师弟向来剑走偏锋,不按常理出牌,为了美人一笑再出格的事情也做得得心应手。看此次情形,怕是他的老毛病又犯了,估计是在哪里遇见了惠王失踪的未婚妻,垂涎人家姿色误打误撞地撞进了这桩迷案之中。

“慢慢?”宋微纹面露警惕,上下观察了一下雍阙。这个人与惠王一同出现,论言谈举止,身份不比惠王低上多少,不是王侯便是将相,何况还有那声刺耳的自称,他好歹也是江湖百晓生的徒弟,顷刻恍然大悟。这竟是个太监???

他更惊呆了的是,一个太监,竟然与他师姐言谈亲昵有加,瞬间想通了前后的他顿时痛心疾首:“师姐!你为了逃婚,竟然跟了个太监?”

雍阙眼角一跳,冷冷睨了一眼去,上一个敢置喙他身份的人坟头草已有数丈高了。

“宋微纹!”秦慢难得拔高了音量,边瞅雍阙眼色边道,“你快快交代清楚惠王妃娘娘的下落。”

宋微纹忙着为秦慢的误入歧途痛心痛肺,被她一吼傻了傻。秦慢说话向来慢声慢气,打入师门起就从见她红过脸,他一下乐了起来,原来他这师姐也是会着急上火的啊。乐归乐,他收敛些许,咳了声道:“其实这东西不是我们偷的,我们是清白的!”

州牧怒斥:“你胡说!方才你们来州衙击鼓,亲口说是你们所盗!”

宋微纹嘻嘻一笑:“不这么说,州官老爷您能带我们去见惠王殿下吗?”

“你…”州牧气结,但是碍于在场主事的随便拎出一个都比他官大,不好多言只能狠狠瞪了他一眼。

宋微纹慢悠悠地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其他人未发言,他身边立着的年轻男子倒是先开口冷冷道,不知是这一路上受了多少他聒噪的荼毒已忍无可忍。

“好吧好吧…先从我身边这位兄弟苏不缚说起。”

苏不缚…秦慢看了陌生又熟悉的青年男子,她记性一向不赖,这个人她既眼熟必是哪里见过,为何认不出来,莫非那时他是易容?

雍阙边听着宋微纹的“长话短说”边留意着秦慢的神色,见她时而不时地看向懒懒洋洋的苏不缚,看了一眼衣衫褴褛却不掩潇然洒脱的苏不缚,淡淡转过了眸去。

宋微纹说是长话短说,然而仍是絮絮叨叨说好长一通,众人终于有些相信他和秦慢是师姐弟两人了。

宋微纹与苏不缚相识在襄阳,那时候他抱着身中剧毒的杜小姐去任仲平那求医未果,含泪将尸体送回杜家却被当成勾引人家小姐私奔还害死她的淫贼凶手,一路追着他喊打喊杀。

与秦慢一样,宋微纹武功奇差,可轻功绝妙,但耐不住人家几十口不死不休地追杀。一个失足滚到了上坡下,遇到了才在乱坟岗里打盹醒来的苏不缚,他的第一句话是“大侠救命!”

苏不缚没理他,于是他刷地掏出一袋银子拍在棺材板上:“小爷有钱!”

于是,等杜家人追来时就见着个乞丐懒洋洋地靠在棺材板上,杜家人恶狠狠问:“喂,刚刚那个痞子跑来去了。”

苏不缚随意指了个方向,杜家人提着刀风风火火追出去数丈,突然又折返回来,上下将他一看,用刀指他:“起开。”

苏不缚没有生气,歪歪倒倒地站起来靠在一边。

“啪嗒”棺材被撬开了盖,里面空空如也,杜家人面面相觑,为首地哼了声甩袖而去继续风风火火追过去。

等人走远了,宋微纹灰头土脸地从棺材底下的坑里爬出来,对苏不缚说:“大侠,多谢救命之恩。”

苏不缚掂着钱袋,并不理他。

然后宋微纹说:“大侠,那是我全部家当,能否…”

苏不缚冷冷地起身走人,失去了全部家当没饭吃的宋微纹思考了片刻,理所当然地追着他而去。

一路上宋微纹和个狗皮膏药一样死死粘着苏不缚,说来不好意思他武功不好太害怕万一途中蹦出个为杜小姐寻仇的江湖人一刀将他劈了。为了保命和有口饭吃,他只好厚着脸皮绑着苏不缚这颗大树。

苏不缚不是没想过甩了他,可惜宋微纹属狗的,轻功又好听觉又敏锐,苏不缚使劲办法摆脱不得。

直到他两云游到了惠州附近,捡到了个昏迷不醒的姑娘,宋微纹旧病重发,要死要活地要救她。辛辛苦苦找郎中瞧了好几日,姑娘醒的那日他含情脉脉地守在床边,准备给她来个印象深刻的初见。

姑娘睁开眼,不负他所望,虚弱道:“夫君…”

他大喜过望,还没开口,姑娘又晕过去,晕前喃喃道:“快来救阿瑜。”

“…”宋微纹心受重伤,感情他劳心劳力救回来的是个有主的??

他心如刀绞,心灰意冷,痛不欲生,坐在门槛上无力望天,望着望着就望见了苏不缚手里拎着个玉佩瞧得若有所思。他一拍大腿,怒气冲冲地冲过去想夺过玉佩:“人家姑娘家的东西!你怎么顺手就顺来了呢!”

结果可想而知,以他的身手,三两下就被苏不缚兵不血刃地给打到了地上。宋微纹趴在地上,自暴自弃地嘤嘤嘤道:“你打死我好了!打死我好了!”

“这个玉佩我见过…”苏不缚盯着白玉蝶,“这是柳家的东西。”

宋微纹一怔,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你说的是蜀中白蝶柳氏?”

“你知道?”苏不缚诧异。

何止是知道,但凡江湖中事,事无巨细就没有宋微纹不清楚不了解的。凭着玉佩他猜测到那个名叫阿瑜的姑娘是柳氏的大小姐,柳氏与海惠王萧氏联姻在即,想是来此地成婚。

一番推论之之后,便有了今日这一幕。

待他言罢,萧翎颤声问:“你说阿瑜受了伤?”

宋微纹脸上笑容淡去许多:“是。”

“什么伤?”问的人是雍阙。

“十八镜。”

第37章 【叁柒】垂危

十八镜!

迄今为止,从户部小吏到水鬼十三再到杜小姐,为人所知已经有三条性命折在这简简单单的三字上面。它像一抹时隐时现的怨魂,总在人们快要忘记它时出其不意地放出一记毒箭。

历经杜小姐暴毙之后宋微纹对此多少了解一二,一看柳家小姐噩梦频发、日渐消瘦的症状,当即明白过来如无意外,她怕是与杜小姐一样身中奇毒。

据任仲平言,十八镜无药可解,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可能她体中分量极轻导致药性缓慢,非当时暴毙,否则也拖不到今时今日。

刻不容缓,萧翎当即派遣孙渺等人前往宋微纹所住的客栈将柳心瑜接回王府,为免意外雍阙也命了若干人等随之前去。

“十八镜…”萧翎从未听说过这个古怪的毒/药,但看雍阙及秦慢等人的脸色猜也能猜到必定不是普通毒/药。然而等宋微纹重复了当时任仲平对此毒的描述后他仍不免尽失血色:“世间怎会有如此歹毒的毒/药?”

许是想到了惨死的杜家小姐,宋微纹不复方才嬉笑之色,仰天望着天上白云与飞鸟,摇头晃脑地叹着气:“歹毒的不是毒/药,是人心哪。”

厅堂里无人应声,但众人皆不约而同地在心中点了点头。毒/药本无罪,可怖的是制毒者乃至下毒者。站了许久,撑不住的萧翎无力在太师椅中坐下,喃喃道:“名医何其多,难道竟无人可解此毒?”

宋微纹摇头:“名医再多,有几个可比肩医圣任仲平?连他都没有办法,还能有什么人?”

此次萧翎却是意见相左,他将目光投向雍阙,哀哀求道:“雍厂臣,大内之中荟聚天下名医,可有相识的杏林圣手能救阿瑜?”

若是有,他雍阙此行何须出京,一直追查到了他惠州境内?

雍阙的沉默无疑断绝了萧翎最后一丝希望,他了无生机地坐在椅中,脸上一派死气沉沉的暗淡。

宋微纹见此,深深觉得这位惠王爷与他乃是同道中人,同为情深不寿、同为慧极必伤、同为…此时的惠王与那时抱着杜小姐冰冷尸体的他是何其相似!

感同身受的他不觉迈步上前想要安慰一下这位与自己一样痛失爱侣的倒霉王爷,他迈开了第一步还要再迈第二步时有人不轻不重地踩住了他的后脚跟…

宋微纹反应灵敏,旋即足尖轻掠,哪知对方对他的路数了如指掌,一记轻不可察的劲风直袭在他喉头。一刹刺痛,宋微纹再想开口发现自己已是只字难言。

他惊怒交加地看向偷袭自己的卑鄙小人,秦慢平平看了他一眼,又抱着兔子平平地转过头去。

两人一番较量不过刹那之间,几乎无人发觉,连雍阙在察觉出身边人稍有异样时,秦慢已低着头默默给怀中的兔子顺毛。

他看了眼悲愤交加的宋微纹,又看了眼秦慢,然后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兔子。

“…”秦慢呆呆看着那只贸贸然伸过来的手掌,不像别的男人又黑又糙,那只手五指分明纤长,保养得宜,唯有虎口处有着薄薄的白茧想是练剑所致。她情不自禁看看自己的爪子,略有些小自卑地缩了缩手。

等雍阙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面色凝固了一瞬,对上秦慢吃惊的眼神,他心里焦灼了一瞬然而泰然自若地又去摸了摸她的头。秦慢的头发又长又软,揉在掌心里像柔柔的棉絮。雍阙揉了一下,手感很好,于是又揉了两下。

直到他松开手,秦慢都像是没找到魂回来,宋微纹更是吃惊地眼珠子快要掉了下来。被点了哑穴的他只能拼命冲秦慢眨着双眼,发现秦慢压根没留意到他后,他欲哭无泪地转向快要睡着了的苏不缚,拉拉他衣袖,指指自己的喉咙。

岂料,这位与他同生共死许多次的仁兄竟也是视他于无物!开玩笑,难得宋微纹堵住了嘴,他难不成还要主动开他的口给自己找罪受?

于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宋微纹只能抱着柱子呜呜呜地自怜自悯。

孙瀚一行人去的快,回来的也快,仅仅在接人时遇到了点状况。宋微纹因为背负了一条人命官司,走哪都要带着苏不缚这颗大树,此番前来惠王府他们将柳心瑜留在客栈之中,防止意外特意交代了客栈的老板娘翠花好生照看。

翠花是个寡妇,独立门户经营一间小小的客栈多年,不是看在宋微纹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甜嘴上她才不会给自己找这个麻烦。但既然揽了麻烦,她也不是随意便将人救出去的。

孙瀚亮出惠王府的腰牌好说歹说,嘴皮子磨破了才将人完完好好地给接出来,不到一个时辰柳家小姐被抬进来惠王府的西厢内。王府里的大夫全被叫了进去,连番诊治之后皆是摇着头叹着气出来,结果不用想。

无人可医,无药可救。

萧翎怔怔望着内寝,嘴唇翕动:“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阿瑜就这么…”

了解内情的人心知,中了十八镜的人至今未见活口。就算她体内的毒/药剂量与水鬼十三等相比甚少,但也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况且多拖一日她就在噩梦中多煎熬一日。

雍阙心道,这下毒人的心思倒不像是急着要她命,更像是想折磨她一般。与萧翎不同,他担心的地方是柳家小姐不醒,便不知到底是谁人劫走了她,又是谁给她下了毒,那关于十八镜这个毒/药唯一的线索也就此中断。

秦慢一人在角落里站了一会看着神情哀伤的萧翎,笑了笑趁着诸人忙里忙外慢慢迈出了门槛。

厢房外的抄手游廊中宋微纹正张牙舞爪地冲着苏不缚比划着什么。苏不缚板着张脸提步要走,宋微纹赶紧抓住他的袖子死死不放,鼓着眼睛使劲地呜呜呜。

蓦地,他憋足气的喉咙一松,一口新鲜空气猛地灌进嘴巴里,顿时呛得他咳得死去活来,半天缓过气来他捂着胸口道:“师姐,你好狠的心哪~~~”

秦慢慢吞吞地走过去:“你也逃了出来,师父会伤心的。”

宋微纹瞪眼:“师姐你好没良心,师父得知是我帮你逃出山门后差点没把我打死!我要是不走,明年这个时候你只能在我坟头见我了!”

秦慢叹气:“我怕阎王被你烦得不敢收你。”

苏不缚不加掩饰地讥嘲笑出了声,他一笑秦慢更觉得耳熟,定定地打量了片刻,恍然大悟道:“丐帮大侠!”

“哎?你两认识?”宋微纹惊了一跳。

何止认识,两人还有幸在襄阳大牢中同甘共苦几日。之所以秦慢一时没认出他来,只因现在的苏不缚刮了胡子理了发,虽然仍穿得破破烂烂但好歹有了个清爽人形。

然而彼时秦慢的样貌也大有不同,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苏不缚先忍不住咧嘴一笑:“嘿,秦姑娘!”

秦慢诺诺应了个是,撇去样貌这副畏首畏尾的样子倒是分毫没变。早在襄阳时苏不缚就觉得此人有趣,必不如表面那般天真懦弱,阔别多日再见,竟成了惠王府的座上宾。

真是世事如棋,步步难料。

既是旧识,再开口便少了许多拘束,宋微纹拉过秦慢唉声叹气道:“师姐啊师姐,你怎么会和东厂那帮朝廷走狗混到了一起。”

秦慢无奈:“身不由己。”

宋微纹严肃地审视了她一会,低声道:“师姐,你可知那个雍阙是个什么来头?”

秦慢掀掀眼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他是个什么来头我不在意,我只想知道任仲平的下落,和你的杜小姐是怎么中了十八镜?”

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家碧玉,怎么会无辜牵扯到朝廷与江湖的纠纷之中。

宋微纹被她问得一噎,有的时候他是真心害怕他这个师姐,温温吞吞的一个人,平平凡凡的一张路人脸,安安静静待在那几乎不被人想起。然而每一次她开口都是直中要害,不留余地。

苏不缚头一次见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宋微纹吃瘪,而且还是在那个唯唯诺诺的小丫头身上吃瘪,大觉新鲜。看他们师姐弟两人有话要说,他主动退开:“既然人已送回王府,没在下什么事了便就此告辞了。”

“苏不缚!你别走!你他妈还欠老子二十两银子,想走?没门!”宋微纹炸毛。

得知“丐帮大侠”的真实姓名时秦慢微微愣了一愣,想了一想后随即了然,她客客气气道:“王爷说要为你们两接风洗尘,此刻走了怕是失礼,要不苏少侠还是多留片刻看王爷如何安排吧。”

第38章 【叁捌】解毒

未婚妻气若游丝,垂垂危矣,惠王还有心情给他们接风洗尘?

苏不缚不是个傻子,秦慢的话一听就是拖延之计,他惯来不喜规矩束缚,王府这种地方他多待一刻浑身就和捆了绳子一样不自在。

刚想拒绝,秦慢往前一步,趁着宋微纹两眼在来往的丫鬟身上乱蹿,悄声道:“苏大侠行行好帮个忙,你一走宋微纹一定留不住,劳烦多待两日。”

苏不缚比不得宋微纹那样的多情浪子但自认是个通情达理的人,禁不住秦慢再三相求,略是无奈地叹息道:“好吧。”

秦慢笑得眼弯弯,连声道:“好人好人!”

江湖上世家里的女子苏不缚没少见,秦慢这样的却是第一次见。襄阳那次分别之后过了数日他才恍然有些顿悟,秦慢那番举动哪里是想依仗他,分明是找个借口随意甩了他!

不得不说苏不缚起初是郁闷的,但他向来不拘小节、心思宽绰,这点郁闷盘桓没片刻就烟消云散。江湖之大,各人有各人所向,秦慢既然敢独身行走必然有过人之处。

今日她求他,他也没记恨过往,只觉得这两师姐弟当真有趣,之所以留下来一半就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

宋微纹安分守己了没片刻就蠢蠢欲动地想要和王府里姑娘们讨亲热,奈何秦慢在场他不敢妄动,眼珠子咕噜一转瞟见散步四周的锦衣卫们,谄媚地凑到秦慢跟前:“师姐~”

秦慢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嗯?”

“师姐,你是要跟那个死太监去京城吧?”

秦慢又嗯了声,她是一万个不想跟着雍阙,可如她所说身不由己。从襄阳开始,这趟子浑水她淌进去了再抽身便难了。

宋微纹讨好:“我从没去过京城,你带我一起呗。”

秦慢尚未有表示,苏不缚先在心里道了个好!总算有机会把这狗皮膏药撕下来丢了!

“不好。”秦慢否决地干脆。

宋微纹像是早猜到秦慢的决绝,他忙道:“师姐,你带我去我就帮你找到任仲平的下落。”他将胸脯拍得响亮,“就算我找不到,我那外门师父也一定能找到!”

“你有办法找到医圣?”

此言一出,几人一惊。秦慢与宋微纹暂且不提,连耳力过人的苏不缚竟也未发现雍阙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背后。东厂的名声在江湖民间素来不好,苏不缚同许多正派侠士一样对雍阙此人不假辞色,形容冷淡。但冷淡归冷淡,雍阙的武功却不得不叫他另眼相看,暗暗提起防备。

宋微纹也不待见东厂的太监,尤其是雍阙这个没有自知之明妄图染指他师姐的太监,可是对方人多势众他谨记行走江湖安全第一的戒条,磨磨蹭蹭半天嗯了声。

雍阙淡淡瞥了他与苏不缚一眼,没与他计较反倒是看向秦慢:“惠王妃危在旦夕,若有办法找到医圣,事不宜迟我马上派人去搜寻。”

如果宋微纹所言为真,那找到任仲平也就等于找到了幕后主谋,雍阙救人是真,但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后者。

皇室宗亲有许多,柳家与惠王的这门亲事结成了对他未必是件好事。

秦慢看着人进人出的厢房,轻轻摇头:“来不及了。”

她话音未落,只见厢房内突然喧哗起来,才走出门的郎中又被急急拉回,吵闹的人声里清晰地听见“不行了”“没气了”等字眼。

虽说得知对方身份后宋微纹就死了心,但许是想到了曾经的杜小姐,此刻仍不免流露出丝丝黯然悲悯,默然半晌道:“可惜时间不够,要不就算找不到任仲平也能找到慕容景来救救急。”

“未必不够。”

秦慢冷不丁地语出惊人,她仿佛没有看到霎时聚集来的各色眼神,仍是注视着悲声渐起的厢房,喃喃道:“如果有那样东西的话,或许她还命不该绝。”

柳心瑜躺在床上,脸上已渐渐呈现出灰白色的惨色,秀美的五官因为不知名的噩梦拧成了一团,若非胸膛残留一抹温热几欲就是一具尸体。

她还没死,但是也快死了。

萧翎枯坐在一旁,那副心如枯槁的神情配上瘦如柴骨的身躯,倒比床上的柳心瑜更像个死人。一个人站在了他面前,月白鞋面上绣着一枝寒梅卧雪,死水古井般的面庞微微起了一丝涟漪,他抬起头哑声道:“秦姑娘。”

在人人为那芳华早逝的柳心瑜垂泪啜泣时,秦慢没有丝毫的哀伤与怜悯,仿佛任何时候她都是温吞的、平静的:“萧王爷,我或许能替王妃娘娘拖延一段时间,等到宋微纹将慕容景请来。”

室内鸦雀无声,没有人明白她明明可以救人却拖到这个时候才开口,脾气急躁的孙瀚忍不住向要开口却被孙渺给按下头去。萧翎怔怔看着她,她的神情真挚一点也寻不出开玩笑的意思在里头,与她一同进来的雍阙道:“内人既然开口自是有把握救得了王妃,微臣已派人快马加鞭去姑胥慕容家请任仲平的亲传弟子慕容景来为王妃诊治。”

秦慢点点头,然后慢吞吞道:“只是有一样东西,我要向王爷借上一用。“

萧翎微微恍惚地看了看她:“要什么但说无妨,只要本王有。”

秦慢要借的是只碗,一只不同寻常的碗。

当今江湖四大世家,襄阳华氏,姑胥慕容,京畿方家,还有一个就是西蜀柳氏。蜀中柳氏以制毒与机关暗器出名,据传鬼手神匠叶卿与此家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善毒者通常善医,柳氏与惠王联姻为显诚意曾赠与惠王府一只举世无双的药碗。

一只碗而已,究竟如何举世无双,许多人都是莫名,然而稍微懂点门道的江湖却是清楚,柳家郑重其事送出的碗岂能是寻常物。

那只药碗以埋于昆仑山脉之中地下千尺的药玉雕琢而成,佐以柳家不外传的秘药浸泡调制,据传可解百毒但本身又是一味剧毒,可医可杀,可不稀罕?

此等宝物,便是皇宫大内也难寻出。然而令满堂皆惊的是,萧翎这个主人竟是毫不犹豫立时答应了秦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