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被摄了魂一般,萧琅慢慢地凑了上去,软软的唇,印上那熟悉的形状。

陌生的碰触让舒兰睁开了眼睛,她疑惑地看着肩膀处的小后脑袋勺,抬手摸上萧琅的胳膊:“狼哥哥,你干嘛亲我肩膀?”娘说过,喜欢就亲脸蛋,虽然她常常看见爹爹亲娘的嘴巴,有时候还会在夜里亲娘的咪-咪,那时候她还替爹爹惋惜来着,娘亲的奶水早就没有了呢。

身前的人忽然抬起头,舒兰没有准备地落入一双冰冷的眸子里,那眼神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前世她见过一次,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与旁的生物有眼神交流,所以记忆深刻,陌生却是因为她明明已经变成人了,这人又是二婶家的狼哥哥,他怎么会用吃人的眼神看自己呢?

舒兰本能地摇摇头,伸手去盖萧琅的眼睛,“狼哥哥,你别这样看我,我害怕!”

萧琅抓住她的手,“你怕什么?”

若是有人看见这一幕,听到这样的对话,绝对会震惊的瞪大眼睛,天啊,这明明是两个五岁的娃娃,怎么净说些引人误会的话呢?若是他们在大个十岁,就完全可以接受了,无非就是男女那点事嘛。

舒兰越发害怕起来,手脚发凉,哪怕周围的温水也无法阻止那灵魂深处涌上来的凄惨回忆,她试着缩回手,萧琅却抓住她的手按在他的脖子上,然后朝她张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熟悉吗?”

是它,真的是它!那只突然从身后扑过来的庞然大物!

“娘……”舒兰吓得魂飞魄散,张口就叫,只是没等她的声音传出去,就被人死死按进了水里。

“放开我,咕噜噜……”她使劲挣扎,温热的水却趁虚而入,那滋味难受极了,舒兰连忙闭上嘴巴,惊恐让她的眼泪汹涌而出,融到水里消散。死亡的滋味再次降临,舒兰不甘心地想,上辈子死在它手里,这辈子还要死在他手里吗?她只是喜欢睡觉而已,招谁惹谁啦,为何要遇见它?

舒兰恨,萧琅更恨。

它是冰原上的狼王,最喜欢的就是在冰天雪地里奔跑,可是有一天,它落入了人类的陷阱,随后就失去了意识,等它再次清醒,就被囚禁在一个狭隘的金属牢笼里,过着没有自由的日子。好不容易,它又被放了出来,虽然是在一片完全陌生的地方,但它自由了,短暂的熟悉后,便发现了第一只应该能吃的猎物,一只挂在树上睡觉、害它从早等到晚的猎物!更可恨的是,这只逃跑速度极慢的猎物竟然一爪子取了它的命,在它刚刚重温自由的时候!

无论是它与它,还是他与她,都有着生死之仇!

看着在水下扑腾的小身子,萧琅体会到一种报仇的快-感,那销-魂的滋味让他眸子里浮上了一种淡淡的血色,他好像又回到了冰原,所有生物都在它身下颤抖。

“啊!”

下-身某处脆弱忽的被狠狠抓住,萧琅发出一声哀嚎,手上也没了力气。

趁这短暂的机会,舒兰以前所未有的高亢奋的精神状态冲出澡桶,也不穿衣服,撒腿往花生地里跑去!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认出来了,以后两人会怎么相处呢?

☆、一场误会

青山村很多人都记得,那一天,一个五岁的女娃娃赤身裸体地从萧家冲了出来,披头散发,边跑边喊娘。

舒兰跑到花生地的时候,略显沙哑的哭声已经传入了秦氏和蓝氏等人的耳朵,等他们齐齐回头,发现舒兰光溜溜地往地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娘的时候,那表情可谓五花八门,极其精彩。

舒家人的四颗心都要碎了,秦氏扔下手里的花生种就冲了上去,把女儿紧紧地搂在怀里,舒兰哭的快要喘不上气来,死死抱着秦氏,一声声地喊娘,喊得嗓子都哑了。

“阿兰不哭,不哭,娘在这儿呢!”秦氏也顾不得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接过丈夫递过来的布衫,裹住女儿的小身子,索性盘腿坐在地上,把人打横抱在怀里,一边拍着她肉呼呼的肩膀,一边轻声哄着。

蓝氏又心疼又着急又担心,舒兰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从小就不爱哭闹,今天哭成这样,那得受了多大的委屈啊,而这委屈极有可能是萧琅给的嘛!

蹲□子,蓝氏替舒兰揉弄她露在外面的小脚,细心地把压入她脚心软肉的细砂粒拨掉,等舒兰慢慢平静下来,才轻声问:“阿兰,你怎么了?你狼哥哥呢?”儿子的名字是三声,但是舒兰喜欢叫成二声,大家就都随着她说了。

听到那三个字,舒兰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哭成水泡似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秦氏:“狼……哥哥给我洗澡,然后把我按在水里,不松手,呜呜,我难受地要死了,就抓了他一下,哥哥疼得松开手,我就跑了出来……娘!”

她说得都是事实,没有半点添油加醋,虽然做了这么久的人,其实除了知道家里人都疼她,她可以找她们诉委屈外,向来懒惰的舒兰还没有学会那些花花肠子。不过,从今天开始,舒兰至少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萧琅是那头庞然大物投胎的,上辈子没有吃了自己,这辈子依然想杀了她,她以后必须躲得远远的,不能再落在他手里。

“个小兔崽子,看我不打死他!”

听完舒兰断断续续却口齿清晰的诉苦,蓝氏愣了片刻,等她反应过来儿子做了什么好事时,噌地站起身,不顾秦氏和舒茂亭的劝阻,风似的往家里跑去。她是真的生气,以前儿子贪玩不着家也就罢了,平常到底还算懂事,哪想今天竟然敢这么对待阿兰,这要是一个不小心,差点就闹出人命了!

秦氏抱着舒兰不方便,忙叮嘱舒茂亭和萧守望:“你们快去拦着她,小孩子玩闹,总有个磕磕碰碰的,萧琅一向明理懂事,肯定不是有意的,兴许只是吓唬吓唬阿兰,哪有她说得那么邪乎!赶紧快去啊!”想要起身,却被舒兰搂地紧紧的,哭着不让她去。

萧守望看着还在掉眼泪的舒兰,渐渐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旁人不知道,他这个当爹的却知道,儿子的力气特别大,对狩猎杀生有一种天生的……领悟。去年开始,萧琅就缠着非要跟他一起进山打猎,遇到兔子山鸡等猎物时,萧琅执着的眼神让他都有些渗得慌,若不是儿子平常孝敬父母,自觉地帮忙做家务,对其他孩子虽然冷漠却也不会动手打架,他差点就认为儿子中邪了。

“大哥,嫂子,你们别担心,萧琅做错事就该打,不能惯着,阿兰这孩子吓得不轻,你们多陪陪她吧,我回去看看!”按住想要回家的舒茂亭,萧守望歉然地朝他拱拱手,大步流星地奔家去了。

舒茂亭关心小女儿,可这里有妻子安抚着,他更担心蓝氏手重把萧琅打出个好歹来,给秦氏递了个眼神,匆忙地追了上去。

舒展气得不行,“娘,我也去看看,他竟然欺负阿兰,看我不打死他!”

舒宛一把扯住弟弟的胳膊,搬过他倔强的脑袋:“不许你瞎说,这件事说不定是误会,让爹爹和二叔他们处理就好了,你愿意就去旁边看看,千万别添油加醋。”

“对,听你姐姐的,你二叔二婶本来就生气呢,你当哥哥的,要劝着他们才对。”秦氏欣慰地看了大女儿一眼,瞪着莽撞的儿子道。

舒展愤愤地撇撇嘴,不想与她们计较,撒开腿跑了,女人就是麻烦,妹妹都被萧琅那小子欺负成那样了,她们竟然还让他替萧琅说好话,做梦去吧!

蓝氏怒气冲冲地回到家里,一眼就看见萧琅穿的整整齐齐地坐在屋檐下,正在洗换下来的脏衣服,那大大的木盆里似乎露出了一抹粉色,走过去一看,果然是舒兰的粉红衫子。

“娘,种完花生了啊,您累了一天了,快去炕上歇会吧。”萧琅抬头,幼稚的脸上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对于这个优秀的儿子,蓝氏心里无疑是自豪的,放眼整个村里,谁家的孩子五岁能有这么懂事?

不过,儿子的懂事并不能冲散她心里的震惊与怒火。

蓝氏一把将萧琅拉到了一旁,低着头问:“你是不是欺负阿兰着?”

萧琅眼里闪过一道冷光,被他浓密的睫毛掩饰过去,他抿了抿唇,“娘,我没欺负妹妹,她身上脏了,我给她洗澡,不小心呛了水,她就抓了我一把,撒腿就跑了。”说着,把裤子往下一扒,露出大腿上三道明显的红色抓痕,眼看都破皮了。

舒兰跑后,萧琅就仔细想过了,如今她是伯父和伯母的女儿,他要是真的杀了她,舒家人肯定会难过的,他们对自己疼爱有加,他不能恩将仇报惹舒家人伤心。哼,报仇不一定要杀了对方,只要不让她过舒心的日子就成了。

懒丫头铁定会告状的,为了避免遭毒打,萧琅特意在腿上抓了一把,娘肯定会心疼的。

蓝氏果然心疼死了,其实她在看见儿子替舒兰洗衣服的时候,就相信儿子没有欺负舒兰,否则怎么会帮忙呢?这么小的孩子,一定是误会了,嗯,阿兰那孩子一向娇气的很……

蓝氏前脚到,萧守望和舒茂亭后脚就追了上来,自然也听到了萧琅的解释,看到了他的伤痕。萧守望松了口气,舒茂亭也笑着道:“就说是误会,都怪我们把阿兰惯得太娇气了,大惊小怪的。看看萧琅,还好心替阿兰洗衣服,唉,简直比女儿还贴心啊!”

蓝氏虽然不气了,却还是朝萧琅屁股打了两巴掌,“以后小心点,别再吓着阿兰了!”

“嗯”,萧琅点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认出仇人了,摆正态度了,下章就该长大了……

☆、惹不起(一)

为什么萧琅对她有那么大的怨气呢?这个问题困扰了舒兰整整五年。

对于转世投胎这件事,舒兰觉得,反正早死晚死都要死,关键的是投了什么胎。瞧瞧,老天对他们多好,让他俩都投了个好胎。她有爹疼娘爱,姐宠兄赖,家里重的活计都被爹爹和哥哥做了,轻巧的由娘亲和姐姐解决,她只需吃了睡睡了吃就行,唯一的任务就是耍赖撒娇,逗家人开心。

萧琅呢,他虽然苦了些,娘亲蓝氏三年前难产去世了,可萧二叔对他加倍的好,任谁提亲也不愿意续娶继室,生怕他受了委屈,知道萧琅喜欢上山打猎,萧二叔也纵着他,小日子自由自在的,多逍遥。

可他为什么非要揪着自己不放呢?

因为前世自己害了他?可那也是因为他想吃掉自己,她才反抗的,再说了,两人同归于尽,谁也不欠谁的,她都懒得追究上辈子的恩怨了,他何必小肚鸡肠呢?

想了半天得不到答案,舒兰索性不再想,懒懒地翻个身,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太阳已经晒到屁股了,继续睡下去只会换来娘亲的巴掌,这么多年下来,舒兰早就掌握了偷懒的限度,娘亲可以容忍她不吃早饭,却不会让她连午饭也错过。

打水洗完脸,舒兰拿着头绳去找舒宛帮她梳头发,见秦氏一人在院子里洗衣服,疑惑地问:“娘,我姐呢?”爹爹肯定又出去看诊了,哥哥开春就住在镇上的舅舅家里,为八月份的乡试做准备,他们不在家都是正常的。

秦氏头也没抬,“今天你爹去镇子,我便让你姐跟着去了,把前几天做的夏衫给你哥送去,眼看着一天比一天热,总不能让你舅舅他们破费吧。”虽然他们不缺这几个钱。

舅舅家啊,舒兰坐在屋檐下的小板凳上,默默地想了想。印象中她去过舅舅家好几次了,姥爷不苟言笑,看起来怕怕的,姥姥却很慈祥,每次去都要搂着她亲几口。两个舅舅和舅母都很喜欢她,表兄们也喜欢跟她玩。对了,舅舅家还有葡萄藤,青葡萄酸酸的,紫葡萄甜甜的……

可是,不管舅舅家多么好,舒兰都不是很喜欢住在舅舅家,因为在那里她不能睡懒觉,否则会被人笑话的,更主要的是娘亲会准时把她从被窝里拽出来。而且,舅舅家人多,她就是想偷偷打个盹都不行,总是被人打扰。

“娘,那你待会儿给我绑头发吧。”舒兰娇娇地道,伸手打了个哈欠。

秦氏眉头跳了跳,终究没能忍住,把衣服摔在木盆里,瞪着女儿道:“你瞧瞧你,都过了十岁生日了,连最基本的梳头都不会,你姐姐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洗衣服做饭,什么都帮我干。我告诉你,你再这么懒下去,小心将来嫁不出去!”

舒兰听惯了秦氏的批评,并不在意,眨眨眼睛道:“娘,什么叫嫁不出去啊?”

“就是等你长大了,没有男孩子愿意把你娶回家,你就只能呆在家里做被人耻笑的老姑娘!”秦氏咬牙道,以前她觉得女儿小,舍不得拉下脸来管教,可现在绝对不能再惯下去了,否则她不会家务不会女工也不读书认字,既不能当一般农家的媳妇,又不能胜任富户家的奶奶,万一真嫁不出去怎么办?

“哦,这样啊,那也挺好的,我就一直跟爹爹你们住。”舒兰无所谓地道,爹娘对她这么好,她才懒得嫁人呢。

看着女儿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秦氏真是快要被她气死了,“你……”

“伯母,阿兰又惹你生气了啊?”萧琅端着一个小菜盆,出现在舒家院门口。

舒兰噌地站了起来,满眼警惕地盯着对面一身朴素布衣的少年。

当年的小男孩已经长成小大人了,几乎是村中同龄孩子里面最高的,跟十五岁的舒宛差不多,比自己高出半个头呢。常年上山打猎,他的脸蛋胳膊晒得跟小麦同一个颜色,让原本秀气的面容显得比实际年龄要成熟一些,少了孩子的活泼灵气,多了成人的稳重。此时此刻,他漆黑幽深的眸子就那样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就好像一只大花猫,而她就是困在角落里的小耗子,只能被他玩弄,什么时候他没有兴趣了,就会扑上来把自己吃掉!

不行,舒兰一刻都不想跟萧琅多呆,转身就要往屋里跑,她要把屋门插上,什么时候萧琅走了,她再出来。

秦氏眼疾手快地拽住女儿的胳膊,笑容满面地对着萧琅道:“阿琅来了啊,快到屋里来,你妹妹一直盼着你早点过来呢。”

蓝氏去世后,萧琅整整一个月都没有说话,哭都不哭一声,但所有熟悉萧琅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孩子心里难受着呢,萧守望也急得不行,生怕孩子憋出病来。后来,秦氏想着舒兰是和萧琅是一起长大的,虽然因为那次误会女儿一直躲着萧琅,可毕竟都是孩子,说不定主动关心一下,萧琅会好受些。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正确的,女儿只不过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萧琅的头,萧琅眼里就恢复了光彩。自那以后,只要对着女儿,萧琅脸上的笑容就会多一些。

所以,每次萧琅过来,心疼少年早早丧母的秦氏都会让舒兰“热情”地招待他。

萧琅看着在秦氏怀里挣扎扭动不肯直视自己的小女孩,微微一笑:“这样啊,正好,刚刚我爹炖了一只鸡,让我给伯母你们送来当晌午菜呢,阿兰肯定爱吃。”说着走了进来。

秦氏也不跟他客气,一手接过菜盆,一手把舒兰塞到萧琅手里,恨铁不成钢地道:“阿琅啊,你宛姐姐去镇子了,这孩子自己又笨,你替她收拾收拾。”从小到大,舒兰很多事情都是萧琅帮忙打理的,秦氏简直就把他当半个儿子看待,也没考虑什么男女之妨,转身就去放东西,开始准备午饭。

“好,我替妹妹梳头发。”萧琅用力攥着舒兰想要挣脱的手,直接把人按回矮凳上,俯身凑在她耳边道:“你最好给我老实点,否则我把你头发都拔光!”

舒兰呆呆地坐在那里,晶莹的泪珠在眼眶里直打转,娘啊娘,你知道这人其实就是一头披着人皮的狼吗?

作者有话要说:弱弱的问一句,大家喜欢这种风格的故事吗?

☆、惹不起(二)

萧琅也拿了条矮凳在舒兰身后坐下,极其认真地替她梳头发。

嗯,这根头发太黄了,混在其他柔亮的黑发之间很碍眼,拔掉。

咦,这里怎么有个死结?拉一下,不行,那就用力,嗯,不错,终于解开了。萧琅摘下木梳上纠缠的一小撮头发,藏在口袋里,满意的看着舒兰不停耸动的小肩膀。

懒丫头有一个最大的优点,她会想尽办法躲着自己,但当她落入他手里后,就不会做些无谓的挣扎。当然,刚刚几下就算折磨够了,再欺负她,懒丫头会哭出来的,到时候即便伯母相信自己,也有些麻烦。

熟练地替舒兰绑了双丫髻,萧琅让她掉转过来:“哥哥给你梳刘海。”

舒兰乖乖地机械地起身又坐下,杏眼闭得紧紧的,她不敢直视萧琅的眼睛,自打认出彼此的身份后,舒兰就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了,因为那样她会想起前世他压在自己身上时,眼里那嗜血的凶光。

看着舒兰不停翕动的纤细睫毛,萧琅的手顿了一下。

纵使他不愿意,都必须承认,懒丫头生的特别好看,而且是一年比一年好看,比他见过的所有农家女娃都好看。或许是因为好吃懒做,她有些婴儿肥的小脸一直是白里透红粉嘟嘟的,竹叶似的细长弯眉,秀挺的如玉鼻梁,红嫩嫩的樱桃小嘴,每次看见她,萧琅都会涌起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冲动,就像是去年她“主动”送给自己的樱桃,红润鲜嫩,让人想吃又舍不得破坏。

想到这里,萧琅突然有些懊恼,如今他不能吃生了,吃人更不行,可总这样不疼不痒地给懒丫头使坏,小时候还觉得满足,现在越发觉得不够了,他全身的骨骼血液都在叫嚣着,告诉他还可以换种方式,偏偏,他想不到。

心情瞬间变得烦躁,萧琅发泄似的拔掉舒兰额前一根不老实翘起来的碎发。

“疼!”

舒兰终于忍不住了,忽的睁开眼睛,灵动的杏眼里早就溢满了泪水,一连串地流了下来。她也不看萧琅,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嗷嗷大喊,就那样低眉敛目地无声的淌泪,竟然让萧琅生出一种罪恶感,尽管那种感觉转瞬即逝。

萧琅抬手,面无表情地抹掉舒兰脸上的泪珠,然后开始替她梳刘海,视线却一直落在舒兰扇啊扇的细密睫毛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特别喜欢盯着懒丫头看,思索过几个晚上后,萧琅把这种喜欢定义成对猎物的满意。

“阿琅,你们吃过了吗?”秦氏准备淘米时候,忽的问道。

萧琅一边打量舒兰的脑袋一边回道:“吃过了,今天我爹要去镇子,所以吃的比较早。”他们父子清晨出发,打到两只山鸡就回来了,下午萧守望要去镇子卖掉最近积攒下来的兽皮。

既然吃过了,秦氏就只淘了一碗多米,走到灶前,随意的朝外面看了一眼,见两人侧对着她乖乖坐着,放下心来,一边收拾一边与萧琅说闲话:“阿琅,你年纪也不小了,就该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整天在山上混也不是回事啊。”这孩子,前几年跟舒茂亭读了几本书,丈夫说他天赋比儿子还要好,偏偏他就是不想读了,连童子试都没有参加。

萧琅在舒兰脸上摸了一把,终于放她走了,“伯母,我不喜欢那些东西,看着就头疼。”

秦氏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你这孩子,从小就主意大,我也劝不了你。左右你们父子这些年应该也攒了不少钱,还是买几亩良田吧,将来成亲也容易些。”

萧守望的亲娘成亲三年无子,他爹萧永江就悄悄跟邻村的寡妇勾搭到了一起,那寡妇也是命好,不久就大了肚子。就在萧永江打算将人接回家的时候,发现妻子也怀孕了,毕竟正经的娘子更重要,萧永江便花言巧语劝着寡妇再等等。那寡妇也是心狠的,假意应承下来,等生完了孩子,直接找上来萧家,害的萧永江妻子怒火攻心,早产下儿子就去了,萧永江不但不生气,反而顺水推舟续娶了那寡妇。俗话说有后娘就有后爹,萧守望在家里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最后娶完媳妇就被分出来单过,除了那三间破房子,连地都没有。

成亲?娶个女人生孩子?

萧琅本能地摇摇头,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些,虽然变成了人,可他对异性并没有多大兴趣,除了亲娘和熟悉的舒家母女,他对所有女子都不屑一顾,要么就是太粗鄙,要么就是虚情假意装嗲卖骚,总之他只要一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脂粉味,就恨不得立即转身。

而这些女人中,萧琅最反感最厌恶的就是他名义上的大伯娘张氏跟她八岁的小女儿萧莲花。当然,如果不是那寡妇继奶病死了,她也能算进去。

哦,对了,高居他仇恨榜首位的始终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舒兰,只不过,萧琅恨舒兰,却不觉得厌恶。至于原因,萧琅没有深究,大概在五岁之前,舒兰在他眼里都是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小妹妹吧。

秦氏见萧琅坐在那里发呆,舒兰早就跑到丈夫给她搭的秋千架上玩去了,便把灶膛外的零碎柴禾收拾干净,走出来蹲在萧琅身前,用手给他量身子,男娃的个头长得就是快,比去年高出一大截了,她得重新给他做两件夏衫才是。

秦氏不是第一次给自己做衣服了,萧琅知道她这种动作的意思,看着秦氏近在咫尺的温柔面庞,萧琅心里又酸又暖,他不想让自己的思绪被人看了去,索性闭上眼睛。

鼻端萦绕着淡淡的清香,这是秦氏身上的味道,舒宛和舒兰身上也有,也是除亲娘之外,唯一一种不让萧琅反感的女人香。

远处舒兰一直在偷偷留意这边的动静,见她娘打算给恶狼做衣服,忍不住喊道:“娘,我也要穿新衣服!”其实她对饭以外的东西没有什么要求,可她就是不愿意看秦氏对萧琅好,这种占有欲生来就伴随着她,她不许秦氏抱萧琅,不愿她亲他,因为秦氏是她最亲最亲的娘,萧琅凭什么跟她抢?

秦氏也知道女儿的占有欲,扭头瞪了她一眼:“给你做新衣服都白搭,整天就躲在屋子里睡觉,穿着给谁看啊!”

萧琅朝舒兰咧嘴一笑,“伯母,你就给妹妹做吧,至少还有我能看见呢。”

秦氏起身,似笑非笑地瞧着嘟着嘴表达不满的女儿:“阿琅不用替她说话,从今天起,她甭想再睡懒觉了!”

这句话她说得很低,舒兰并没有听见,小女孩还没有意识到好日子即将到头了,她只是恨恨地瞪着萧琅,虚伪的家伙,就会在她娘面前装好人!谁稀罕穿新衣给他看!

作者有话要说:身心的虐待,有没有……

☆、挨打

秦氏很认真地思考过小女儿的性子。

作为亲娘,没有人比秦氏更了解舒兰,这孩子其实不缺心眼,但是她连缺心眼的都不如,人家缺心眼的脑子笨不会看人行事,舒兰是根本没有往这边想过。萧家莲花欺负她,抢了女儿头上戴的珠花就跑,舒兰不哭也不告状,回家啥也不说,睡觉。莲花推她,只要没摔疼,舒兰就不哭,有时候直接躺在地上就睡了,要不是有一次被舒展看见,秦氏是如何也想不到女儿是这样跟别的女孩子相处的。

秦氏曾一度怀疑女儿是不是个傻子,可仔细观察吧,舒兰也懂得撒娇讨好丈夫,懂得替挨打的哥哥揉揉吹吹,自己切菜不小心伤了手,舒兰那眼泪流的让她欣慰又心疼,姐姐穿了新衣服,舒兰也知道甜甜地夸她好看。最让秦氏放下心来的是,舒兰会跟萧琅耍心眼,有好几次,舒兰都“证据确凿”地告状说萧琅欺负她,想让她这个娘替她做主,再也不让萧琅进门。

女儿真的不傻,她就是太懒太懒了,从早到晚,她保持清醒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

秦氏以前没管过吗?怎么可能,她恨不得把舒兰拴在身上,逼她走路,逼她睁着眼睛看自己是怎么做事的!

可是呢,每次她铁下心来管教,丈夫、舒宛或舒展总有一个会被舒兰的眼泪臣服,倒打一耙,让她尚未开始就败下阵来。

哼,这次趁他们都不在家,非要把她的懒骨头拆了!

把碗筷摆好,秦氏朝坐在秋千打盹的女儿狮吼:“进来吃饭!”又对坐在屋檐下看书的萧琅细声问:“阿琅,要不要再吃点?我特意蒸了你最爱吃的鸡蛋羹呢。”

萧琅放下手里的医书,仰头微笑:“好。”

舒兰撇撇嘴,只要有萧琅在,娘就不关心她了。

因为萧琅带了炖鸡来,秦氏就没有准备其他菜,她自己坐在饭盆旁,让舒兰和萧琅并排坐着。

给萧琅盛了半碗米饭,又添上满满一大勺鸡蛋羹,秦氏笑盈盈地道:“干吃鸡蛋也没意思,多吃点。”

萧琅知道秦氏喜欢看自己多吃饭,就像当初蓝氏一样,所以虽然在家里吃过了,他还是接过碗,目光在菜盆里转了一圈,默默垂下头。

两只鸡腿,秦氏留了一个给舒茂亭,准备晚饭时给他热热,另一个就夹给萧琅,不想萧琅端着碗就躲开了,“伯母,我真的吃不下了,你自己吃吧。”

舒兰酸溜溜地看了一眼那香喷喷的鸡腿,红嘟嘟的唇撅的老高,她才是娘的孩子,娘怎么能那么偏心呢?

不过,当秦氏的筷子在空中一转,把鸡腿放在自己碗里时,舒兰立即喜笑颜开,挑衅地朝萧琅撇撇嘴,张嘴就在鸡腿肉最多的地方咬了一口,才嚼两下,就感觉一阵火辣辣的滋味窜上舌尖涌向喉咙,舒兰一口吐掉嘴里的东西,眼里布满了泪水:“娘,辣!”

秦氏愣了一下,炖鸡里面的确放了辣椒,可舒兰吃的是鸡腿,她夹起来的时候就看过了,上面连个辣椒籽都没有,女儿怎么会被辣到?低头去看舒兰吐出来的还没有来得及嚼碎的东西,果然发现一根细细的红辣椒!

再看女儿泪眼模糊、张嘴直吸气的样子,秦氏连忙去盛了一碗水,“快漱漱口!”

舒兰抢过碗,蹲到后院漱口去了,呜哇哇的漱口声里伴随着委屈的啜泣。

萧琅尴尬地放下碗,低头道歉:“伯母,都是我不好,做菜的时候见那根辣椒太小,偷懒忘了切,没想到它滚到了鸡腿肉-缝里,辣到妹妹了。”

秦氏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谁没有吃过辣椒?再说,萧琅这孩子早早没了娘,家里都是他做饭,秦氏心疼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想到那辣椒其实是萧琅故意藏到鸡腿里的,而且,为了确保鸡腿落到舒兰嘴里,他特意把鸡腿上的皮剥了,这样秦氏见了,肯定会把没剥皮的那只鸡腿留给舒茂亭,因为舒兰不爱吃鸡皮……

舒兰回来的时候,就见她娘目光柔柔地望着萧琅,而那头恶狼故作自责地垂着头!

“我不吃了!”猛地把碗摔在桌子上,舒兰怒气冲冲地往她跟姐姐住的西屋走去。

“你给我回来!”秦氏眼睛一蹬,伸手把舒兰拎了回来,指着她的饭碗训斥:“你把饭吃干净,然后自己刷了,惯得你没个女孩子该有的样子。”

舒兰从来没有刷过碗,以前都是娘和姐姐刷的,所以她干干脆脆地扭头拒绝:“我不刷!”

“砰!”秦氏毫不手软地朝女儿屁股挥了一巴掌:“你刷不刷?”

那声闷响不但吓到了舒兰,也惊到了萧琅,他疑惑地抬起头,看向舒兰,懒丫头只有赖床时才挨过打,这回……

舒兰不可置信地望着秦氏,眼泪倏地就落了下来,心里的委屈比屁股上火辣辣的疼还让她难受,“不刷,就不刷!”使劲挣扎着要挣脱秦氏的束缚。

秦氏今天是决心彻底治了女儿的懒病的,自然不会让她得逞,紧接着又打了舒兰一下:“不刷,不刷我就打到你愿意刷为止!”

“不刷!”

“砰!”

“不刷!”

“砰!”

……

眼看舒兰哭的快要上不来气了,却还拧着脖子不服输,萧琅心底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他没有多想,拿起舒兰的碗就要起身。

“阿琅你放下!”秦氏大声喝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要么就是她心软饶了女儿一回,然后以后就再也别想拿打人这招制服舒兰了,要么就是舒兰怕疼最后服输,乖乖地听话干活。

秦氏要的不是让女儿天天干活,舒兰可以不做,但是她必须会做,然后还要学会其他女子应该具备的手艺,否则将来女儿嫁不出去,她这个当娘的也要承担大部分责任。

“伯母,妹妹还小,你……”

秦氏挥手打断萧琅的劝解:“阿琅你不用替她求情,我就从来没讲过这么懒的人,现在咱们惯着她,将来她嫁人了,她婆婆她丈夫会惯着她吗?行了,你先家去吧。”继续问舒兰:“你刷不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