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兰便紧紧环着姐姐的胳膊,几乎是靠着她走。

程卿染朝岳父岳母行了礼,笑着要去摸舒兰的脑袋:“阿兰还没有叫姐夫呢!”

舒兰本能地躲过他的手,仰头看舒宛,姐姐可是说过的,不许让姐夫碰她。

舒宛显然明白妹妹在想什么,看着面带疑惑的程卿染,她有些哭笑不得,但也没说什么,这件事情,她是绝不会告诉他的,反正本来就是他自已行为不端,受点教训也好,看他以后还敢不敢随便带小孩子回家!

男人有男人的话说,女人有女人的话题,短暂的相聚后,秦氏就拉着两个女儿去了舒兰的屋子,其实她只想跟舒宛说说私房话,偏偏舒兰非要跟着,只好由她来了,左右她也听不懂。

主屋就剩下四个爷们儿。

舒茂亭自然不会跟女婿打听小两口的新婚生活,话题很快就转移到了舒展的学业上。

程卿染之前就向舒茂亭透露过,想利用他的关系替舒展寻一位名师,可舒茂亭自有他的思量,女婿既然从那繁华的京城避到了偏远小镇,显然是厌烦官场复杂的,何必因为儿子的事情麻烦他呢?便摇头不赞成。

舒展也不想占程卿染的便宜,经历过一次府试,他对自已还是有些信心的,只要耐住性子再好好攻读两年,下次照样还有机会,那时他也才十七岁而已,人家二三十岁都不怕,一考再考,他何必着急?家里本来就比程家差了很多,他不想因为自已的事情让姐姐在程卿染面前矮上一头。

萧琅坐在一边儿静静地听着,忽的道:“伯父,您一直劝我拜荀牧为师,就是因为他说的那番话吗?什么‘学文入翰林,学武封将侯’,该不会是他自吹自擂吧?”

程卿染立即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萧琅:“你说那人叫荀牧?难道他说要收你当弟子?”

或许天下叫荀牧的人很多,可敢大言不惭说出那番话来的,恐怕只有他认识的那个老家伙了吧?况且这里是他的故乡,自已都是慕名来的,他回乡归隐也是正常。程卿染气得直咬牙,好啊,当年说什么要云游四海,其实都是骗人的,自已在镇上也算是名震一方了,他就不信老家伙不知道他在这儿,平时装不知道也就罢了,连自已成亲他都不露脸,真是够无情的!

舒茂亭这才想起程卿染的身份来,一个是前太傅,一个是前尚书之子,说不定程卿染还真认识荀牧呢,忙掩饰地对萧琅道:“我是看他浑身书香气息,有种做学问的儒雅,他又说在军中当过职,这种事情应该不敢造假,就想让你跟他学,总归咱们不会吃亏!”又问程卿染:“难道你认识这个荀牧?”

程卿染扯扯嘴角,他是皇上的伴读,荀牧是教导皇上的太傅,说起来也是他的授业恩师,他能不认识吗?当年没少挨他打!

“或许是同名同姓的,您知道他住在哪儿吗?我还是亲自去拜访一下吧,若真是我那位熟人,他们俩的学业就有着落了!”

老家伙可是两榜进士出身,后来弃文从武,累计军功,先皇特封他骠骑将军,又加拜太傅,授太子业。新皇登基后,老家伙以身体不适为由在将军府里颐养天年,后来跟皇上打了声招呼,辞官“云游四海”去了。

舒茂亭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荀牧是什么身份,就算他决定收萧琅做弟子时,他都没有奢望过荀牧会愿意教导舒展,可现在他既然装糊涂,只好接口道:“那人没有告诉我,只说阿琅知道去哪里找他……”顺便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程卿染看着萧琅的目光就含了深意,这小子,果然有造化,竟然被老家伙看中了!老家伙虽然辞官,他在朝廷的威望却在,真想培养萧琅,亲自带着人去军中溜达一圈,就能让萧琅得到历练,将来加官进爵绝非难事。

萧琅才懒得知道荀牧有什么来历,他只凭舒茂亭的态度猜到对方应该是有真才实学的,既如此,早点让舒展拜他为师去,那样舒展就又得长期住在镇子上了……

四人跟秦氏母女打了招呼,一起乘车前往镇子。

荀牧正坐在柜台后看书,门口突地一暗,他随意地抬头看去,待看清领先的俊秀男子,他微微眯了眼,这小子,真的找上门来了!不过,自从听说程卿染娶了舒茂亭的女儿后,他就知道,早晚有一天程卿染会发现他的,便笑着道:“你来了啊,今天似乎是你媳妇回门的日子吧?”

这个老家伙!

程卿染大步上前,丝毫不掩饰自已的怒气:“既然您知道我成亲,为何不去给我道声喜?”如果有恩师在场,他和舒宛好歹有个长辈可以拜一拜,不至于只对着牌位行礼。

荀牧抚须而笑:“何必讲究那些俗礼呢?没有我,你不是也娶得高高兴兴的?”放下书,起身走了出来,朝门外看去:“不是你一个人来的吧?”

程卿染哀怨地看着他,见老头子只会笑,便出去把候在外面的三人叫了进来,回头对荀牧道:“我看您老日子过得挺清闲的,就替我指点指点小舅子吧,他十三岁就中了秀才,不比你当年差!”

荀牧认真地看了看舒展,点点头,紧接着看向萧琅:“你愿意拜我为师了吗?”

萧琅没有回答,反而指着舒展问道:“你答应指点他学业了?”

荀牧并不上当,哈哈笑道:“你要是愿意拜我为师,我就教你们两个!”并没有说萧琅不愿意的话,他会怎么样,但其他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舒展在车上已经知道荀牧的身份了,此时见到真人,心里难免有些紧张,可看两人这样不将他放在眼里,少年的骄傲让他开口对两人道:“您收您的弟子,阿琅你拜你的老师,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没说要拜……”

“闭嘴!”舒茂亭和萧琅异口同声打断他,前者是怕儿子错过了难得的机遇,后者是怕拔篱笆计划泡汤。

舒展一愣,随即白皙的脸庞上浮起羞恼的红晕,甩袖子跑了出去。

舒茂亭连忙朝荀牧赔不是,见荀牧并没有不悦的样子,才追了出去,这个毛头小子,枉他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怎么还是那么冲动,毛毛愣愣的!

萧琅看着抚须微笑的灰衫男人,知道他不是好糊弄的,就道:“那好,我就拜您为师了,明日我和舒展一起来听您讲课,方便吗?”

荀牧点头,很满意萧琅的识时务,郑重地问他:“你是要学文还是学武?”他觉得这孩子适合走武官一途,当然,萧琅要是想学文,也能作出一番成就,文武,其实居高位者,很多事情都是相通的。

萧琅不假思索地道:“学文,我要考状元!”

荀牧哈哈笑了起来,“你倒是有志气!”接下来,仔细问了问萧琅现在的学识情况,半个时辰后,才目送程卿染和萧琅离开。

第二日,萧琅和硬着头皮同来的舒展一起向荀牧行了拜师礼,正式开始听学。

第三日,萧琅不小心“染了风寒”,回舒家养病去了。

荀牧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萧琅明显就是不想学啊!

可他不是毛孩子了,做不出那种出尔反尔的事,只好将满腔怒气撒到舒展身上,教学十分严格,偏偏舒展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荀牧越是瞧不起他斥责他,他就加倍努力让荀牧无话可说,几日相处下来,荀牧倒是真的欣赏这个倔弟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解决了舒展,俺家萧琅可以爬被窝了~

文风小白,学识有限,涉及官场事请勿深究,俺只能尽量让人物合理些,请大家多多包涵~

☆、51爬被窝喽

姐姐嫁人了,萧琅和哥哥又一起去镇子上读书,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舒兰突然觉得很冷清,他们在的时候,她嫌他们打扰她睡觉,现在没人逗她了,她反而睡不着了。

那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睡不着,抱着枕头跑到东屋,轻轻推门,门却从里面插上了,刚想喊娘,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低吟,那是娘亲的声音。

她忽的记起小时候,当时娘亲还抱着她睡觉呢,偶尔半夜醒来,就会看见爹爹趴在娘亲身上,两人都很……兴奋的样子,而当她弄出动静时,爹爹就会慌张地跑回自已的被窝,迷迷糊糊中,她听见爹娘无奈的笑声。

虽不是很明白他们在做什么,舒兰却知道,这个时候爹娘是不希望被人打扰的,便低着头回了自已的屋子,在偌大的炕上滚了半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次日一早,迷迷糊糊中,她听见娘亲的斥责。

秦氏站在屋门口,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萧琅:“你怎么这么不懂事?那可是前太傅大人,有他的教导,只要你好好学,将来肯定能出人头地,也为你爹娘争光!先前你不愿意学也就罢了,既然都拜了师,为啥又偷偷跑回来了?你让他老人家怎么想?你当这是小孩子过家家吗?啥也不用说了,赶紧回去赔礼!”

舒茂亭也语重心长地劝道:“阿琅啊,不是伯父伯母逼你读书,可这世道就是这样,只有读书才能挣功名,才能当官,才能让人看得起。你现在才十一岁,不读书,难道就打算整日呆在家里荒废了吗?还是听伯父的话,回去好好跟你恩师道歉,安心读书吧!你要是不好意思,伯父陪你一起去!”

萧琅低着头,看着自已的脚尖道:“伯父伯母,我是真的读不进去,你们让我看医书还行,让我背那些之乎者也仁义道德,还不如直接打我两下呢,我是真的头疼!昨天我答应拜师,是希望二哥能跟着他好好读书,二哥那么聪明,又肯学,不该闷在家里得不到指点。”

秦氏夫妻脸色变了变,如果没有萧琅,光凭女婿的面子,儿子还未必就能成功拜师,再看萧琅垂头丧气的样子,一时又不忍心继续斥责了,毕竟除了读书一事,萧琅一直都很懂事,很少需要他们操心。

舒茂亭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劝道:“既然你不想读书,那也可以学武啊,他老人家带过兵打过仗……”

“伯父,我不想去打仗,我怕我回不来……”萧琅闷闷地打断他的话。

秦氏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是盼着萧琅好,可谁要是让他上战场,她是第一个反对的,忙将萧琅拉到身边,悱忛仑昙眼睛瞪着丈夫,嘴上心疼地道:“不去,谁也别想让你去那种地方拿命挣前程!既然你不愿意,就乖乖待在家里吧,你又不是没钱,将来置办几十亩良田,安安心心地做地主老爷,咱们不图那大富大贵!”

萧琅不好意思地看了舒茂亭一眼,笑着道:“还是伯母对我最好!”

舒茂亭见妻子这么容易就被萧琅劝服了,深深地叹了口气:“随你吧,我是管不了你了!”转身往屋子里走,自言自语道:“我现在就去镇上,阿琅冒冒失失跑了回来,我说什么也得去打声招呼。”

萧琅不用去镇上读书了!

舒兰听了很高兴,这样就又有人陪她玩了……

秦氏要准备早饭,萧琅回了自已的屋子,望着前面的那道门,想到晚上就可以搂着懒丫头睡觉,就恨不得马上天黑。

可惜往往越盼着时间过得快些,结果却偏偏相反。

好不容易熬到天终于黑了,萧琅跑去河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这才上了炕,凝神听东屋的动静。待听到秦氏插了东屋门后,他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确定他们不会再出来,才蹑手蹑脚地下地,挪到里屋门前,轻轻一推。

木门发出一声轻响,如他所愿地开了,萧琅勾唇一笑,他就知道,懒丫头绝对想不到要插门的。

黑暗里传来圈圈拍动翅膀的声音,萧琅脸上的笑容倏地僵住,要是那臭鸟敢坏他的事,他绝对会送它进火坑!

大概是感受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暴虐气息,圈圈转了转脑袋,就又重新缩进翅膀里,安静地睡了。

萧琅冷冷地瞥了一眼圈圈所在的方向,轻轻脱了鞋子,挨着舒兰躺下,半撑着胳膊看她。

眼下已是五月底,窗户大开,清凉的夏风吹进来,拂动她耳旁的一缕碎发。萧琅将那束不老实的头发从舒兰脸上移开,情不自禁地亲了上去,轻轻唤道:“阿兰,醒醒……”

不知道唤了几声,舒兰终于睁开了眼睛,借着外面朦胧的星光,隐约看清萧琅的轮廓,疑惑地问:“狼哥哥,你怎么跑到我这儿来啦?”因为刚睡醒,她的声音轻轻的。

萧琅将她抱到怀里,入手的是熟悉的清凉肌肤,不由一边摩挲着她的手腕,一边低声道:“因为我怕你一个人睡不着啊,以后我都抱你睡觉好不好?”

他身上有清凉的溪水气息,舒兰觉得很好闻,便在他怀里拱了拱,靠着他的肩窝道:“好啊,不过不许你吵我睡觉!”

萧琅在她嫩嫩的小嘴上啄了一下,退开时觉得不够,便又覆了上去,含住研磨,直到两个人的呼吸都有些乱了,才紧紧搂着她,“阿兰,我昨天不在家,你有没有想我?”

舒兰耳朵贴着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说话时胸口的震动,觉得很好玩儿,便没有留意他说了什么。

她的小脸在胸口磨蹭,萧琅知道舒兰起了玩心,便把人压到身下,捧着她的脸,重新问道:“昨天有没有想我?”

舒兰眨眨眼睛,“想了,你们都不在家,没人陪我玩儿……”

萧琅又问:“那你想不想天天都跟我玩儿?”

舒兰“嗯”了一声,“想!”

姐姐会哄她,但姐姐大多时候都是照顾她,替她穿衣服替她梳辫子,教她认字教她绣花,都不是她最喜欢的。哥哥更是时不时地捉弄她一下,又挠痒痒又拨弄头发的,倒是萧琅这一年来最合她的意,背着她摘杏儿,领她去捉鱼,而且他还会常常亲她,那种舒服的感觉是姐姐娘亲亲她时所没有的,很新奇。

不假思索的回答取悦了萧琅,他看着她在夜色里更显动人的水眸,诱惑着她:“阿兰,你长大后就嫁给我吧,那样咱俩就能天天在一起了,要是你嫁给我,我什么都依着你,你说睡觉就睡觉,你说出去玩就出去玩。”

舒兰现在已经很清楚嫁人是什么意思了,她摇着头拒绝:“我不要嫁人,嫁人就要去别人家住了,我要跟我爹娘在一起。”

萧琅无奈地道:“等你长大了,你娘一定会把你嫁出去的,就像宛姐,十六岁就必须嫁人了。你要是嫁给别人,肯定不能天天回家,可你嫁给我,我家就在你家旁边,你天天都能看见伯父伯母。”

“可你家的房子已经被火烧没了啊!”舒兰有些不信他的话。

“烧没了还可以重新盖!”萧琅亲亲她的眼睛,凑在她耳边道:“等你长大了,我就重新盖三间新房子,然后娶你,好不好?”

他呼出的气息喷到耳朵上,又麻又痒,舒兰扭头躲到一旁,纳闷地问:“我现在就长大了,可我还不想嫁给你,我也要等到十六岁再嫁人!”虽然萧琅说的很好听,可毕竟不是跟爹娘住一间房子了,舒兰还是不愿意。

十六岁啊?萧琅想了想,觉得没有问题,反正懒丫头就在身边,现在又可以天天抱着她睡觉,除了要偷偷摸摸的不方便外,与嫁给他没有太大的差别,便道:“行,十六岁就十六岁,但你只能嫁给我,知道吗?要是伯母问你想不想嫁人,你就告诉她,说你想嫁给我,知道吗?”

他想娶是一回事儿,她想嫁又是一回事儿,懒丫头根本不知道嫁人的真正意思,他要早早就跟她说好,让她记住只能嫁他一人,免得将来出了差错。既然要跟她过一辈子,他就要确保万无一失。

“嗯,我记住了,那你可以下去了吧?你好重,压得我快要喘不过气来了……”舒兰推着他的胸膛,委屈哒哒地道。

萧琅忙翻身倒在一旁,想让懒丫头趴在他身上,转念想到她现在身子不方便,便打消了念头,拍着她的肩膀道:“那咱们说定了,以后我天天过来抱着你睡觉,你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

这句话舒兰已经听得腻烦了,不管是他亲她、抱她还是做些其他什么的,最后总要加上这一句,便赌气道:“知道了知道了,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忽的从他胳膊上移开,滚到另一边睡觉去了。

这脾气发的莫名其妙,萧琅不解地追了上去:“你生什么气啊?”

舒兰听他追问个不停,一回头,正好对上他的脸,便转过身搂着他的脖子,学着他的模样,一把堵上他的嘴,让你说让你说,把你的嘴堵上,看你还怎么说!

萧琅早就傻了,任由舒兰笨拙地舔-弄他的唇,终于在她试探着用小舌撬开他的牙关时,猛地抱紧她,含住她的嫩滑小舌,恣意品尝起来。

夜还那么长,还有那么多的夜,哪怕现在只能亲亲她,他也满足了。只要她在他怀里,他的心就是踏实的。

作者有话要说:看标题想歪了的主动去领盒饭吧!

咳咳,一眨眼就周五了,俺仔细想了想,又掐指一算,怎么觉得周日前长到十三岁有些不太现实呢!

求别拍砖……

☆、52间接接吻

八月二十四,秋高气爽,舒兰的大表兄秦风要成亲了。其实秦风早在三年前就订了亲,后来因女方守孝耽误了,才拖延到今天。

秦氏和舒茂亭都换上了新做的衣衫,备好礼品,确保没有落下什么,就带着舒兰出门了,临走前,秦氏又忍不住回头劝道:“阿琅,你也跟我一起去吧?”

萧琅摇摇头:“我看家好了,伯母你们去吧!”

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怕生,还是单纯地不喜欢热闹,这都不知道第几次劝他了。见萧琅铁了心不想去,秦氏叮嘱了他几句,便拉着舒兰往外走。舒兰边走边回头看萧琅,很羡慕他可以留在家里,她也不想去的,如果不是娘亲说姐姐也会去,她一定要赖在家里。

目送他们离开,萧琅回屋换了身粗布衣裳,锁好门,大步朝后山走去。

“阿琅,你要去山里吗?”就在他走到进山的那条路时,一个人影忽的从河边站了起来,远远地朝他喊道。

萧琅不用看也知道那人是谁,脚步并没有停下来,依旧往前走。

翠荷连忙放下手里的脏衣服,提着裙子跑了过来,挡在萧琅前面:“阿琅,你还太小,别去山里打猎!”这话说的有些底气不足,毕竟萧琅已经比她还要高了。

萧琅不懂这个女人为什么要管他的事情,皱着眉道:“我的事不用你管!”想要从一边绕过去。

翠荷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声音里带了哭腔:“阿琅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是你堂姐,怎么就管不到了?我不也是为了你好吗?我知道,你还记恨着我爹娘的心狠无情,可我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啊!听姐的话,回家去吧!”

萧琅没有说话,微一用力,便甩开了她的胳膊,头也不回地走了。

好心被当成驴肝肺,翠荷委屈地咬咬唇,默默地看着萧琅远去的背影,她也不想拿热脸贴冷屁股的,可她现在的处境实在不好。

去年赵大郎莫名其妙地被野狗咬死了,她本以为再也没有别的出路,都做好了嫁到穷山窝里的准备,不想葵水连续两个月没有来,还常常有呕吐的征兆,她便偷偷去看郎中,意外得知自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眼看就要到那男人送聘礼的日子,翠荷索性找到里正家,哭着将她与赵大郎的私情抖搂了出来。

翠荷手里有赵大郎给她的东西,里正又知道自已儿子是什么德行,并没有怀疑翠荷的话,而且儿子还没成亲就去了,他一直后悔没有早些逼他娶媳妇,那样好歹能留下点血脉。如今得知翠荷有了儿子的骨肉,他欣喜若狂,当晚就去萧家商量亲事,要让翠荷嫁过去替赵大郎守寡。

女儿都怀了赵家的孩子了,张氏和萧守运还能有什么办法?为了体面,也为了里正开出来的丰厚条件,便笑呵呵地应承了下来。后来原先说好的那户人家来送聘礼,得知萧家想要悔婚,异常愤怒,提出要么萧家赔他三倍的聘礼,要么就让莲花代姐姐嫁过去。张氏自然舍不得貌美的小女儿,又不肯掏钱,便去里正家里大闹了一场,里正无奈,只好出了一半的赔礼。

因为这事,翠荷与赵大郎的私情算是传开了,萧守运扬言说没有她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里正也口口声声说是她勾引赵大郎的,对她十分不好。幸好她肚子还算争气,二月里生了个大胖儿子,里正见赵大郎后继有人,对她的态度稍好了一些,却也把她当丫鬟使唤,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她。翠荷想着,儿子还小,不能指望他给她撑腰,娘家人更与她断绝了关系,便想与萧琅修好关系,将来里正夫妻去了,或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萧琅这个堂弟也算是她的靠山了。

她也不是痴心妄想,拉拢萧琅,她最大的依仗就是没有欺负过他,没有让他记恨的地方,那么,人心都是肉长的,只要她对萧琅好,真心实意地好,总有一天萧琅会对她改观的。所以,望着萧琅的身影消失在树林后,翠荷并不是很沮丧,收拾了一下心情,回去继续洗衣服。

*

再说秦家,长孙娶亲,那可不是一般的热闹。老夫人和两个儿媳妇的娘家人,秦家的生意伙伴,还有交好的左邻右舍,来客少说也有百人,数十张喜宴桌席把偌大的院子占得满满的,内院也沿着花景坐满了女客。

看完了新娘子,秦氏趁酒席未开之前,拉着舒宛到一旁说话,舒兰自然紧紧跟着她们。

秦氏目光灼灼地打量舒宛的肚子,低声道:“刚刚我瞧你好几次都想吐的样子,是不是有了?”

舒宛红着脸低下头,“应该是,可月信刚迟了一个月,我想再看看,等得了准信再告诉你们,免得白白高兴一场。”

秦氏立即笑的合不拢嘴,连声骂她傻丫头:“都这样了,一准是怀上了,你还瞎担心个啥?对了,他知道不?”

舒宛摇摇头:“我特意瞒着他呢……”

“不行,待会儿客散了,娘去你家坐会儿,顺便请郎中来看看,这种事怎么能瞒着他?你们小两口年纪轻轻的,什么都不懂,万一他不知节制怎么办?你个傻丫头,亏我还一直把你当成懂事的呢,怎么这么傻啊!”

“娘!”舒宛羞恼地叫道,“阿兰还在旁边呢,你胡说什么啊!再说了,我身子啥样我还不知道吗,哪里会纵着他胡来?就你整天地瞎操心!”

秦氏心里高兴,也不反驳,拉着女儿的手说个不停。

舒兰在旁边听得云里雾里,拉住姐姐的手,好奇地问道:“姐,你有什么了啊?”

看着一派天真的妹妹,舒宛没好意思说,秦氏便道:“笨蛋,你姐有孕了,明年你就要当小姨了,还整天什么都不懂,到时候连你小外甥都笑话你!”

舒兰有两个舅母,表兄们管秦氏叫姑母,所以她对“姨”这个词没有概念,那眼神就呆呆的,反而更加疑惑了。

秦氏忍不住捏捏她的鼻子:“真是个呆货,记住了,你姐肚子里有小孩儿了,将来他生出来,你就是他的姨,他就是你的小外甥,你可不能像现在这样迷迷糊糊的,将来你得替你姐照顾他呢!”女儿怀孕,她当然盼望头胎就是个男娃。

舒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瞧着姐姐的肚子:“小孩儿在哪里啊?姐姐的肚子装得下吗?”

秦氏和舒宛一起笑了出来。

开席的时候,舒兰因为吃了糕点,肚子不是很饿,看着同桌的小孩儿,闹哄哄的,她忍了一会儿,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悄悄闪到了后花园,眼下秦家最安静的地方。小丫鬟们忙着端盘子上菜,又要应付突发状况,并没有功夫看着她。秦氏的注意力大多放在照顾舒宛上,也没有发现小女儿提前溜走了。

上次来秦家,还是正月里,那时候后院一片荒凉,现在樱桃树还是绿的,葡萄藤上也还零星地挂着几串葡萄。舒兰掀开门帘后,便直接朝葡萄藤走去。

“阿兰!”

突然传来的洪亮叫声把她吓了一跳,舒兰扭头朝西边看去,就见一个穿圆领蓝袍的男孩子坐在墙头,浓眉大眼,满脸带笑地朝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你是谁呀,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被他怀里的红果子吸引了过去,站在墙根,仰头看着他。

听到她的疑问,看着她茫然的眼睛,朱元宝捧着红苹果的手一松,苹果便掉了下去,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一种浓浓的苦涩袭上心头,朱元宝倏地跳下墙,直直地看着舒兰:“阿兰,我是朱元宝啊,你以前管我叫元宝哥的,你真的不认识我了吗?我被我爹绑在树上,你跳过来替我解开绳子,还送我绿豆糕吃,你忘了吗?还有圈圈,是我教你逗圈圈说话的,你都忘了吗?”

他那么想她,知道今天她一定会来,知道她一定会偷偷溜到后院,所以一直坐在墙头等她,就为了跟她好好说说话,还想问她有没有想自已,却没料到她根本不记得他了!

随着朱元宝越说越激动,舒兰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模样虽然记不清了,她却知道那人有明显的双下巴,面前这人虽然也生着同样的浓眉大眼,可,他看上去只比哥哥胖一些,根本就没有双下巴啊!

“你真的是元宝哥?元宝哥很胖的……”她小声地问了出来。

朱元宝却心头一喜,原来她只是因为自已瘦了才没有认出他!

他立即咧开了嘴,回头捡起苹果,掏出帕子擦了擦,笑着递给舒兰,一边解释道:“我真的是你元宝哥,你记得去年我骑驴去找你不?那天下大雨,我挨淋了,回家就生了一场大病,连庙会都没能去找你,一直怕你生气呢。然后我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吧,等我能下地的时候,人就变瘦了。不过,瘦了挺好的,现在我轻而易举就能爬上墙了,不信你看……”

将苹果塞到舒兰手里,回头扒着墙,蹬了两下便跃了上去,很是得意地望着舒兰:“看见了吧?”

舒兰点点头,看着少年得意的笑容,她忽然记了起来,有一次朱元宝带她去看他家的肉铺,他也是这样得意地指着肉铺,说他将来就会站在那里卖肉……

“元宝哥!”她朝他甜甜一笑,将苹果扔给他,三两下也爬了上去,与他并肩坐在一起。

朱元宝心情大好,只要她记得他,他便知足了,重新把苹果交给她:“给你吃,这是我爹从县城里带回来的苹果,特别甜,要五十文一斤呢,我特意给你留了一个!”

舒兰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苹果,哪里都是红红的,就像姐姐耳上带着的红玛瑙耳坠一样漂亮。她抱着苹果咬了一口,不似一般苹果那样脆而多汁,而是一种松软的沙甜,很是好吃。

“元宝哥真好!”她一边吃,一边嘟囔道。

朱元宝没有吱声,歪头打量舒兰。

她今天穿了件浅紫色的衫子,下面系着绣海棠花的红裙儿,因为她现在坐着,裙摆下就露出一双粉色的绣鞋,轻轻晃动着。他盯着那双小脚瞧了一会儿,目光慢慢上移,掠过她微微鼓起的胸前,落到她捧着苹果的细白小手上,正巧她又咬了一口,被果汁滋润的小嘴红润鲜嫩,只一眼,他便觉得有些口渴,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再看。转念想到一会儿她就要回家了,下次见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便又悄悄斜眼看去。

舒兰察觉到他的偷看,想了想,把已经啃了一小半的苹果递给他:“元宝哥,你也吃吧?”

朱元宝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急忙解释道:“这是特意给你留的,我已经吃够了!”她该不是误会他嘴馋了吧!

“可我已经吃饱了!”舒兰皱着眉道,这么大的苹果,她是说什么也吃不完的。